第一次见面,是方旭和小千金一起去夜市找他,骆静语当时陪着陈亮在守摊,是炎热的夏天,两人热得满头大汗,身上还被蚊子咬出好多包。

  方旭看过骆静语做的热缩片首饰,又看过他特地准备好的烫花作品,就跟面试似的,两人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其实最开始,方旭就很烦和骆静语沟通,骆静语能感受到,不过不敢说什么。有一个健听人愿意主动帮他把生意做起来,他真的很感激,对方旭几乎是有求必应,不管他怎么爆单,骆静语就算不睡觉都会把订单做完。

  后来,方旭和小千金分手了,骆静语却和他绑在一起好多年。

  他想他真的不是白眼狼,这么久了,他欠方旭的情还没还清吗?每次起矛盾,方旭就会一遍遍地提醒他是个聋子,聋子聋子聋子……仿佛耳聋是他最大的错误,是他的缺点,他的短处,是他必须深深藏起来的一种罪过。

  骆静语的眼泪一滴滴地滑出眼眶,觉得自己真失败啊,似乎又要被方旭说服了。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棵樱花树,在业内居然被人嘲笑讽刺,说他发疯,说他傻逼。还好方旭没有说出他的名字,要是大家知道这棵树是骆静语做的,他以后都要没脸在这个行业混下去。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就只能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吗?

  一年365天,先做春节&情人节生意,又做花朝节生意,再做一个月定制,去上海进修一个多月,回来后开始筹备汉服节,完了就是圣诞款,一年又一年,就要这么过下去吗?

  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今年赚得能比去年多,也许能赚四十多万,比姐姐和姐夫都厉害多了,更不要提陈亮和岳奇那些老同学。

  但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伤心?方旭也没说错啊,他就是个聋子,不能拍视频,不能给人开线上课,更不可能做沙龙给人面对面教学,他不能干的业务这么多,又凭什么想要得到好的机会?

  好的机会是留给健听人的,他不配!他就不应该去学烫花,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和钱,辛辛苦苦钻研技术,到头来天花板就这么点低,他摸着了,顶天了,过不去了!

  啊……为什么又哭了啊?

  小时候不懂事,老爱哭,怎么长大了还会哭呢?

  最近几个月真是见了鬼了,掉了这么多次眼泪,还是男人么?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聋子,哑巴,还痴心妄想在国内烫花界出人头地,做着和欢欢结婚的春秋大头梦,真是天真又傻逼。

  骆静语抽出几张纸巾抹掉眼泪,又抱了礼物一会儿后,把小猫放到地上,自己坐回工作台边,继续埋头组装起那枝红牡丹。

  占喜下班回来后,很快就发现骆静语不对劲。

  他很沮丧,周身都失了活气,连亲她都特别敷衍,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

  吃完饭,占喜问他想不想出去散步,骆静语摇摇头,给她比了个简单的手语:【我累了,你回家。】

  占喜哪儿会走啊,注意到玄关柜上的一盒糕点和一兜水果,她坐到骆静语身边耐心地问他:“小鱼,你怎么啦?为什么不开心?今天有谁来过了吗?”

  骆静语不想说,紧闭着嘴唇对她摇摇手。

  上次被方旭喷了一通后,他就不敢和欢欢见面,怕自己会崩溃,缓了几天才缓过来。这一次,他也没法阻止欢欢来家里吃饭,就想她吃完赶紧走,好让他一个人面壁思过。

  占喜没那么好糊弄,小鱼虽然是个很敏感的人,很多想法会藏在心里不愿意说,但他俩认识几个月了,她更知道的是小鱼性情温和单纯,待人真诚友善,是个没有坏心眼儿的人。

  这样的小鱼能经得起大风大浪,因为他骨子里有一种韧性在,同时他又可能在某个瞬间受不住一丁点的打击,就像他和池江先生第一次见面后那样,整个人陷入低谷,需要琢磨好久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今天,他肯定又是受到刺激才会变得这样消沉,占喜眼睛又望向那些糕点和水果,脑内灵光一闪,问:“是不是方旭来过了?”

  他没看她,占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手语比了个【方】。

  骆静语身子一抖,倏地一下抬眼看她。

  多简单的人啊!占喜想,根本就经不起试探,一问就问出来了。

  她又问:“方旭对你说什么了?你俩吵架了?”

  骆静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太难过了,纵有一肚皮话想对欢欢说,一想到她看不懂手语,自己打字又麻烦,顿时就没了说的欲望。

  让他自行消化吧,他能想通的,骆静语左手抓过占喜的手,低着脑袋缓缓摇头,右手比了个手语:【不要问。】

  占喜的脾气也上来了,不能这样的!不能让他把什么都闷在心里!

  她轻抚骆静语的脸颊,看着他垂落的双睫,打手语道:【可是我想知道。】

  骆静语眼神凄凄地看着她。

  【我想知道,小鱼。】占喜慢慢地打着手语,不熟练,每个手势却清晰标准,像教科书上的示范,【你告诉我,慢慢说,我们聊聊,我想知道你的心里话。】

  骆静语还是摇头,甚至闭上了眼睛。

  占喜不想放弃,她知道如果这次放弃,听他的话离开,下次再碰到同样的情况,小鱼更加不会对她开口了。

  人难过的时候需要发泄需要排解,就好比她在家待到窒息时,就疯狂地想找罗欣然倾诉。她不信小鱼不想对她开口,他就是因为开口难,两种沟通方式都很难。占喜真想快快地学好手语,如果她有纪鸿哲的水平就好了,小鱼就不会这么难过。

  不管怎样,这一天占喜是不打算放过骆静语的,她和他耗上了,不回八楼了,就待在这儿,看他能沉默到什么时候。

  他们在沙发上面对着面,占喜的右手依旧和骆静语的左手紧紧相牵,她的左手安抚般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没有停下过。

  他不睁眼,她也无所谓,让他知道她在这儿就行了,她想听他说话,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小鱼的心思是如此柔软纤细,又是那么坚韧强大,她知道他会开口的,只要过了心里的那一关,他会明白过来。

  她还是他的鸡蛋老师,就像当初每一个夜晚9点半,他俩准时上线开聊,那会儿她都没有不耐烦,何况是现在?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很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占喜不知道,只知道礼物从在客厅里晃来晃去,最后乖乖爬进猫爬架的小格子里,窝着不动了。

  而骆静语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和做梦一样,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占喜微笑着的脸庞。

  “你醒啦?”她笑着说,“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骆静语眨巴着眼睛看她,睫毛沾着点儿水汽,一双黑瞳雾蒙蒙的,占喜说:“我一直等着呢,现在愿意和我说了吗?”

  就在这时,令占喜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骆静语张了张嘴,发出了两个模糊又奇怪的音节:“歪呃歪呃……”

  占喜看清了他的唇形,绝对不是无意义的发声,她的心脏狂跳起来,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模仿的是哪两个字的口型!

  “你再说一遍。”占喜忍住激动,耐心地说,“小鱼,再说一遍,你说得很好,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骆静语的浓眉皱起来,嘴唇抖动着,低头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来时,又叫了她一声:“歪呃歪呃……”

  那么悦耳动听的声音!

  占喜一下子就扑上去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嘴唇也重重地贴在他的唇上。

  他在叫她!叫她“欢欢”,他都不知道“h”这个音怎么发,嘴巴张开就是“w”打头。不要紧不要紧!已经很好听了,他愿意叫她了,用他刻在脑中的唇形记忆,不在乎自己说得什么样,就只想叫出她的小名!

  骆静语也紧紧地抱住她,迎接着她山呼海啸般的热吻。他知道自己说得不会标准,肯定很奇怪,但是他就是想叫叫她,用他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方式。

  看!欢欢听懂了,一下子就听懂了,说明他也没叫得差太远,欢欢真聪明啊,这样都能听得懂,他满足了,放心了,连着丧丧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一个激烈又缠绵的亲吻之后,骆静语的心情渐渐平静,他和占喜依偎在一起,拿着手机,手指慢慢地敲击屏幕,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地“说”给她听。

  他也不怕欢欢会笑他了,打到“傻逼”、“疯子”、“聋子”、“白眼狼”……这些词时,他内心几无波澜,不想掩饰,可能也是因为委屈,就想都告诉给欢欢,让她评评理。

  他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对?是不是真的忘恩负义?是不是真的愚蠢到无可救药?是不是真的心比天高?

  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占喜才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间接地了解到上一次方旭和骆静语的聊天结果。

  看完小鱼所有的文字叙述,占喜生气了。

  夜里10点多,占喜在骆静语家的客卫翻下马桶盖,坐在盖子上仔细地酝酿了一会儿。

  她拿出了一年前写双份毕业论文的劲头,把想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三、四遍。她很年轻,出社会还不到一年,一会儿要对质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油滑生意人,但是她并不畏惧,心里只有满满的愤怒。

  酝酿完毕,占喜终于拨通了方旭的电话。

  方旭给她送“好运来”时打过电话,占喜存下了他的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喂,哪位?”

  “方先生吗?你好,我是骆静语的女朋友。”占喜说,“我们见过一次面,你给我送过货,‘好运来’还记得吗?我姓占。”

  “好运来?”方旭想起来了,“是你?占小姐?你就是小鱼的女朋友?”

  “对。”

  方旭问:“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今天你来过小鱼家了,对他说了一些话。”占喜说,“他都告诉我了,所以我就想和你沟通一下,毕竟你们现在还是合作伙伴。我要解释一下,我没有对你们挑拨离间,我也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对小鱼说这些话。”

  方旭很意外,这些年他和骆静语有过几次矛盾,都被他压下去了。依据他对小鱼的了解,小鱼从没对别人倾诉过,哪怕是父母姐姐都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他告诉给别人了,还是个健听人,他的女朋友,是怎么告诉的?打字?不嫌麻烦吗?

  方旭装傻:“我对小鱼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呀,你误会了吧?”

  占喜的声线很细柔,听着并没有攻击性,几乎算是娓娓道来:“方先生,小鱼没能完全看懂你说的话,只弄懂了大概的意思。复述给我时,我觉得你说的很多内容都不太妥当,所以找你核实一下,有误会最好,我也好讲给他听,让他不要多想。你可能不知道你随随便便一些话,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我认为,你没有任何立场对他说出这些话,因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接受你自以为是的偏见和攻击。”

  “我自以为是?”方旭哼了一声,“我攻击他什么了?你别信口开河,我和小鱼认识的时间比你久得多,你别仗着自己是他女朋友,就对我和他的事指手画脚。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啊?挺漂亮一个姑娘,会看上一个聋子?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的好吗?”

  占喜忍耐又忍耐,才开口:“方先生,我现在不是以骆静语女朋友的身份来和你说话,我是以骆静语本人的立场来和你沟通,经过了他的授权。你就是欺负他听不见,不会说,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你也没想过去听听他的心里话,那么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希望你能给他最基本的尊重。”

  “你是不是有病啊?几点了不睡觉,你……”

  “你最好不要挂我电话。”占喜说,“我不仅电话里会说,写文章还是一把好手,大学里学的是中文。我知道你除了做烫花,还有别的网店在开,既然你的生意都依赖网络,应该也不希望被曝光你歧视、压榨、羞辱残障人士这种恶行吧?我认识好几个微博大V,还有粉丝众多的公号,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平心静气地和你沟通一下,希望你不要挂电话而已。”

  占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旭倒是真不敢挂电话了,叫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啊?!”

  占喜说:“你冷静一点听我讲。方先生,首先,骆静语的确是个聋人没错,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是你和我都知道,他的专业能力很出色。他没有不愿意做汉服饰品,只是希望你作为一个主外联的合伙人,能多花点心思帮他开拓一些新市场。快四年了,除了那棵樱花树,他就没做过大单子。我查过资料,烫花这行是很冷门,但业务渠道也没你说得这么少,至少,手作节,造物节,你得给他报个名吧?”

  方旭反驳:“你说得简单,知道造物节上租个摊位要多少钱吗?这都是亏本的事,搞不好就是打水漂,几天摊摆下来什么都赚不到!再说了,让他去摊位上待着吗?有人来问,他怎么接待?难道要我去啊?我又不懂烫花!”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能接待?花钱请个手语翻译,这点钱他出得起!”占喜真是很无语,“你不就是觉得没意义吗?觉得他听不见就低人一等,不想让他抛头露面。耳朵听不见不是他的错!方先生,收起你的偏见和优越感吧!我不允许你继续用这个理由去打压他伤害他!他并不亏欠你,你们是合伙人,他不是你的下属!你明面上说烫花店的核心是他,还用他的小名来命名,心底里是完全不尊重他!就把他当成了你的赚钱机器。”

  方旭声音拔高了:“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哪儿有不尊重他?你知不知道当年他混得有多惨?在夜市上摆地摊!要不是我,他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噢!现在他钱赚到了,房子买好了,女朋友也有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这叫狼心狗肺你懂不懂?”

  占喜没有被激怒,声调依旧平和:“这些年他没给你赚到钱吗?为什么你只记得当初对他的帮助,却总是忘了这些年他对你的付出?他有哪儿对不起你了?你们是互惠互利的,是一起打仗的兄弟,原本应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可现在却是他干活干到满手伤、你还一味地在指责他是个白眼狼,好像他什么都没帮过你似的,你觉得这像话吗?”

  “你这人是不是……”

  占喜没等方旭反驳就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的观念不会因为我这通电话而有所改变,你对骆静语的印象早就根深蒂固,就觉得他是个聋人,难以和人沟通,所以不配拥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我也并没打算让你对他改观,甚至愿意对他道个歉。他究竟是个多么好的人,我心里清楚就行,打这通电话,我最主要想说的一件事是……”

  占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静:“关于那棵樱花树,我当时就在现场,看到了树主人对树有多满意多喜欢,听到了几乎所有来宾的反馈。他们都是惊为天人,因为那棵树非常逼真,一看就是花了心血去做的。结合树主人的故事,很浪漫很感人,没有任何一个来宾觉得主人花钱做这棵树是傻逼行为,更没有任何一个来宾,对于接这单生意的骆静语产生质疑,认为他是疯了才会去做一棵树。”

  “这棵樱花树,是纯手工的艺术品,不管从它的造型还是内涵来说,都有着无可比拟的意义,能给人一种力量。在宴会上,我听到的全是正面评价,一个差评都没有!就是因为树做得好,我才能通过宴会帮骆静语接到其他的烫花订单。我就不信了,同为烫花手作人,全国的业内人士会对这样一位赤心相待的艺术家、对这样一件诚意满满的艺术品,给出这么负面的评价!”

  方旭:“……”

  “所以,我认为,你对骆静语撒谎了。”占喜轻轻地笑了一声,“要么就是你根本没有帮他去宣传,要么,就是你只选择性地对他说了一小部分的极端反馈,隐瞒了其他大多数的正向意见。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你知道他没有办法去求证,你说什么他都信。你为了能继续控制他,打压他,就瞎说呗,让他愧疚自责,依旧心甘情愿地做你的赚钱机器。”

  “方先生,骆静语不怎么上网,不懂什么叫做‘PUA’,而我是懂的。”

  占喜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些话,从大学才开始苏醒的自我意识,这些年来一直在脑内警醒自己,“你就是对骆静语精神控制,不停地贬低他打击他,歧视他的生理缺陷,让他觉得离开你会活不下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迟贵兰和方旭的行为异曲同工,只是方式不同。

  占喜以前从未觉得母亲有什么问题,顶多觉得她管得太严厉,认为自己长大成人就好了。可当她真的长大成人,母亲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但凡她稍有不顺母亲的心意,她就会说:我是为你好啊,你以前多乖啊,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的良心呢?

  占喜小时候会因此内疚自责,现在已经不会了。

  在迟贵兰没有触及她的底线时,占喜愿意忍耐,因为那是她的母亲。

  可骆静语为什么要忍耐?方旭根本就不是他的谁!

  占喜冷冷地对方旭说,“你不就是怕再也抓不住骆静语吗?所以才会用这么Low的方式去对他。但你要知道,他的心胸远比你开阔,能力也远比你出众,内心更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他只是懒得和你说罢了。你真觉得,自己能抓得住他吗?”

第47章

  占喜进到卫生间很久没出来, 骆静语开始担心。

  他给她发微信,她没回,他走去客卫门口想要敲门, 又知道即使她回答了他也听不见, 反倒会让她着急。

  在门口又徘徊了五分钟,骆静语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

  敲门声响起时, 占喜正在听方旭说话。

  他说:“我承认, 我有时候对小鱼的态度是不好,但他对我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是!我就是觉得他没必要非得在这个行业里往上爬,这真的是一个很冷门的行业。他现在有饭吃还不够吗?他一年的收入顶别的上班族四五年的了!他没文化, 这是我帮他规划的职业路子,你要是觉得不好, 行啊!你来啊, 我和他散伙不就完了么?”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已经响起三、四次。

  占喜看一眼客卫门,语速就快了些:“方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要你和小鱼散伙的意思,你也不需要总把散伙挂在嘴上。说实话,你不怕散伙, 骆静语也不怕,他有手艺,你有渠道,你可以找到别的做烫花的人, 我们也可以找到别的有渠道的人。我今天就一个诉求, 希望你以后在工作中能更尊重骆静语, 不要再用他耳聋的事情打击他。承认他的优秀很难吗?给他多点儿自信, 对你和他都有好处的。”

  “你觉得你这通电话打了, 我和他还能再合作下去吗?”方旭都想笑了,“你年纪也很小吧?和他一样天真,你刚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来和你计较。这样子,你和骆静语讲,月底的定制我依旧帮他开,至于秋天汉服节的事,你让他五月底前给我个准信儿,做,就好好做,不做,就拉倒。我告诉你占小姐,你们都把骆静语想得太厉害了,他没这么厉害!一个聋人先天不足,他成不了气候!说什么我PUA他,开什么玩笑呢?我至于么?我对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还什么我抓不住他?我要抓他干什么?会做烫花的就他一个啊?”

  敲门声没了,客卫里墙上的小灯泡却亮了起来,占喜抬头看,知道骆静语去按门铃了,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行吧,今天先这样了。”占喜也不想再和方旭说下去,意思已经传达到,樱花树的事儿也基本证实方旭没说实话,他刚才是哑口无言的,相信往后会有所收敛。

  挂电话前,占喜还是想再和他强调一下,“方先生,我最后说一遍,我们的诉求不是散伙,骆静语要的只是公平和尊重。以前,他被你欺负了没人帮他出头,现在有我了,我不会再让他被人随便伤害,请你牢记这一点,再见。”

  她挂掉电话,把马桶盖翻起来,摁下冲水键,又觉得多此一举,这种骗普通人的把戏对小鱼是没有用的。

  占喜打开客卫门,就看到骆静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强行开门进去。

  见她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就把占喜拥进怀里。

  抱着他高大温暖的身体,占喜的脑袋在他肩窝里蹭蹭,分开后又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骆静语打手语问:【你怎么了?很久。】

  占喜做个鬼脸,捂着小腹做“疼”的样子:“有点拉肚子。”

  骆静语立刻紧张了,想着晚饭吃了啥,欢欢怎么会拉肚子的?占喜赶紧安慰他:“中午食堂里吃到不新鲜的菜了,下午就有点不舒服,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她拉着骆静语的手回到沙发边,在给方旭打电话前,她已经安慰过骆静语,叫他不用在意方旭说的话,那人有点坏,是故意打击他的。

  骆静语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半信半疑,不明白方旭为什么要故意打击他,目的是什么?

  占喜也不好和他解释,此时见他神色如常,看看时间已经很晚,就穿上外套说要回家,骆静语照旧送她回八楼。

  站在802门口,两人又抱了一会儿,占喜问他:“小鱼,你想过和方旭散伙吗?”

  骆静语点点头,接着又轻轻地摇了下头,打手语:【很难。】

  占喜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解决的办法?”

  骆静语又点头,给她打字:【我有思考,我想要问了徐老师。】

  占喜轻声说:“小鱼,我觉得方旭应该是骗你的,那棵樱花树你做得很好,我见过的呀,大家都很喜欢,不应该有人来笑你。就算有,肯定也是很少很少的人。这个事你也可以去问问徐老师,她应该是知道的。”

  骆静语读完唇语后就摇起头来,他哪儿敢去问徐老师樱花树的事啊,别人如果是笑他,徐老师可能就是骂他了,骂他给她丢脸。

  占喜劝道:“你相信我嘛,就算不问徐老师,你也可以问问你认识的做烫花的朋友,你总不会一个都不认识吧?”

  骆静语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打字:【我5月去上海,学习,徐老师可以见面了。】

  “你要去上海学习啊?”占喜惊讶地问,“去多久?”

  骆静语打手语:【一个月,半。】

  占喜问:“一个月?这么久?”

  骆静语摇摇头,又打了一遍,着重比划“半”给占喜看:右手食指横伸,拇指在食指中部划一下。

  占喜联想了一下:“啊,半个月?”

  骆静语又摇头,从头打了一遍,占喜猜不出来了,揪着他的衣服前襟撒娇:“到底是多久嘛,你告诉我。”

  骆静语只能给她打字:【1个月半。】

  “一个半月?啊……”占喜噘起嘴巴,“要这么久啊?”

  骆静语笑起来,拍拍她的脑袋,比手语:【时间很快,等我回来。】

  这样简短的句子占喜已经能看懂,当然,骆静语对她打手语时会比较慢,每个手势都做得很清晰,和他与家人交流时随性自然的打法不一样。

  他已经很满足了,总觉得自己和欢欢的距离在越来越近。

  占喜还是不高兴,也打手语:【时间很慢。】

  骆静语:【很快。】

  占喜:【很慢!】

  骆静语被她逗笑了,笑得露出了大白牙,喉咙里还发出了低低的“嗬”音,他又一次把她揽进怀里,狠狠地揉搓了一番,低下头与她额头互抵,右手捏捏她的脸颊,浅浅地笑着。

  他像是没那么沮丧了,占喜感到欣慰,就知道小鱼没那么脆弱,哪能轻易被方旭打击到啊!

  她仰脸啄一下他的唇,说:“我进去了,你回去也早点睡吧。”

  她的呼吸轻轻地吹在骆静语脸上,痒嗖嗖的,他笑着点头,又在她背上抚了几下,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各自回家。

  和欢欢相处过几小时,骆静语的心情好转许多。欢欢说方旭是故意打击他,樱花树的事儿还是骗他的,他真的想不通,方旭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他想自己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要真和方旭散伙了,前期他一定会过得很难。耳朵听不见实在是很麻烦,似乎大家都明白的事儿,他就是弄不明白。

  骆静语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属于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型,很害怕哪天欢欢会嫌他笨。

  欢欢可太聪明了,而他不仅笨,还倔,刚才就是,明明那么想要对欢欢倾诉,却闹了好久脾气,还好欢欢没生气。

  骆静语想自己是个男人,应该成熟些,勇敢些,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不能这么脆弱,要有担当,不能老要欢欢来开导他。

  他得硬气点,要让欢欢可以依靠,要保护她,疼爱她,照顾她,而不是反过来成为被她保护的那一个。

  一个遇到一点点困难就掉眼泪的怂蛋,有什么资格去憧憬和欢欢结婚?

  ——

  几天后,占喜参加了公务员面试,觉得自己发挥一般。

  面试时有一道题是这样的:单位要开展一个消防安全宣传活动,领导让小王从三个同事里选择一个作为搭档,小李性格外向,工作能力强,但和小王有矛盾;小刘沉默寡言,工作踏实但为人固执;小张与小王关系比较好,但这人很懒还爱邀功。如果占喜是小王,会选择哪一个?为什么?

  占喜:“……”

  她知道这种题比较开放,不确定是考察人际关系还是自我认知,想过以后,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选择了第二位——沉默寡言的小刘。

  至于理由,她叽里呱啦地把三个人都分析了一通,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

  面试官当时表情就挺微妙的,占喜出来后仔细想了半天,最好的答案应该是外向的小李!

  一切都要以工作能更好地开展为前提啊!宣传活动,自然是外向的人更适合,怎么能以个人好恶来做参考呢?

  占喜后悔地想挠墙,在看到题干时,她第一个就把小李给排除了,因为她真的很不喜欢和有矛盾的人相处。而第二个小刘,真是要命!让她想起了骆静语,不选他选谁啊?

  在约定时间内,骆静语把占喜接的两个定制单都做完发货,傅小姐和吴太太都很满意,对占喜说以后有需要会再找骆老师做花。

  三月底,方旭在网店开放定制链接,他和骆静语用微信交谈时客气了许多,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方旭还上线了部分骆静语做的现货样品,小首饰、小摆件、单枝花朵都有,每一样都是独一份,需要定制就私聊。

  这样的业务会很零散,来的也大多是老客户,骆静语知道自己四月不会太忙,打算花点精力继续捣鼓他的那瓶防水树脂。

  清明小长假,骆静语要和家人一起去给爷爷辈的亲人扫墓,占喜和占杰也约好了回老家,秦菲自然是不去,同时还把威威也留在了钱塘。

  占杰开车带着占喜上路时,车里的气氛简直可以用阴森来形容。占喜一动不动地窝在副驾上,偷瞄老哥死气沉沉的脸,想着清明节的力量可真强大。

  不言不语地开过一段后,占喜不怕死,觉得还是得和哥哥说说话。

  她问:“哥,你现在和嫂子怎么样啊?”

  占杰:“……”

  占喜:“你俩后来谈过没有啊?”

  占杰:“……”

  占喜:“你和我说说呗,我好给你出出主意,一会儿妈妈要是问起来,我也好和你串个口供,要不然我一问三不知,咱俩都要被她念叨死。”

  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占杰的神色终于松动,开口道:“谈过了,她说她累了,不爱我了,所以要离婚。”

  “……”占喜问,“你不会还觉得嫂子外头有人了吧?”

  占杰冷冷地说:“她没有。”

  “那、那你是怎么想的?”占喜说,“你得好好哄哄她呀,向她道歉,保证以后做个好老公好老爸,你表现好,嫂子很有可能会原谅你的。你俩没到这地步,威威才这么小,你肯定不想离的对吧?”

  在占喜的印象里,占杰和秦菲虽然有过争吵,但还没到要离婚的地步,没人出轨,没人家暴,没人涉及赌博债务之类,就是感情上出了点问题,还是有救的。

  当然啦,不对的人肯定是占杰,占喜住他们家五个月,看得一清二楚。

  占杰气哼哼地反问:“为什么是我去哄她?我去向她道歉?你也觉得是我哪儿做得不好吗?”

  占喜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哥啊!你到现在都没觉得是自己不对吗?丧偶式婚姻,你没听过吗?”

  占杰:“啥?!”

  占喜:“……”

  反正路上也没事,占喜干脆就帮占杰分析起来,这次面对面,占杰也躲不开,绷着一张脸听妹妹讲她的看法。

  占杰和占喜的性格很不一样,占杰像老妈,占喜像老爸,但又有点儿偏差,占杰没有老妈料理家务的能力和对孩子的那份操心,占喜比起老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多了一点热心肠。

  “你是不是受到妈妈影响了?”批判完占杰对家里大事小事啥都不管以后,占喜说到迟贵兰和秦菲的关系,“咱妈看嫂子,这么多年了,只看到缺点没有优点,那你是嫂子的老公,你难道也看不出嫂子的优点吗?嫂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又顾家,工作又能干,把你们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威威教得也很好,咱妈没和她一起住,选择性看不见,你也瞎了呀?”

  占喜说着说着都替秦菲生起气来,“在咱妈眼里,你和我都是没有缺点的,但这可能吗?我是很明白自己缺点是什么,以前可内向可懦弱了,现在已经在努力改。那你呢?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完美无瑕的吧?”

  占杰:“……”

  占喜:“我们每次回家,老妈总要去说嫂子坏话,也不见你帮嫂子说几句,就只知道和稀泥,背地里哄哄就算啦?次次都这样,老妈就更肆无忌惮了。我也是胆小,不敢说,你得说啊!要不然嫂子多委屈?要是老妈敢平白无故说我老公不好,我肯定当场就怼回去。”

  说最后这句话时,占喜就想到了骆静语,哎呀,这样都觉得很甜呢。

  她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以前就觉得小鱼是个超级好的人,交往以后发现他更好了,他俩在一块儿一个多月,架都没吵过,小鱼从没做过让她不开心的事,特别温柔体贴,细心周到会疼人。

  虽然听不见,但一点儿没妨碍他成为一个温暖的男朋友,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占喜除了开心就是开心。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是老妈敢去欺负他,占喜真的会很很很生气!

  占杰叹口气:“我这不是想着忍一时海阔天空嘛,咱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怼她,她不得炸呀?回头吵得更凶都没法收场了。”

  占喜摇头:“那不一定,主要是你从很早以前就没这么做,落下后遗症了。嫂子都已经绝望了,知道你不会帮她,但她不是软性子,就选择自己和老妈杠,那老妈不是更看她不顺眼了么?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你。”

  她扭过头很认真地对占杰说,“哥,你真的得好好处理这个问题,你俩的婚姻还有救,嫂子这些年对家庭的付出就是她的作为,而你就是一直不作为,你要是现在还不作为,那就真的没救了。”

  占杰想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欢欢你现在怎么回事?这些感情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这么懂啊?是不是找对象了?”

  占喜脸一红,急忙否认:“没有!我好歹也二十四了,你别总把我当小孩,你儿子都知道你对他不亲呢,要真离婚,威威肯定归嫂子。”

  占杰不乐意了:“那不行!儿子我肯定要的。”

  占喜被他气乐了:“就你天天加班,威威不得饿死啊?再说了,威威肯定不愿意跟你,他从小就是嫂子带大的。”

  占杰恼了:“闭嘴!不许再说这个事,我回去会处理的。”

  占喜闭嘴了,还闭上了眼睛:“你慢慢开,我睡会儿。”

  一觉睡醒,回到富椿镇,迟贵兰看到回来的只有兄妹两个,把占杰拉到房里聊了一通,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憋红着脸。

  “跟她离婚!就跟她离!你还怕她不成?”迟贵兰气得砸了下桌子,“砰”的一声,“气死我了!我得给亲家母打电话,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

  在客厅嗑瓜子的占喜傻眼了,占杰也很懊恼,拉住母亲的胳膊大叫:“你就别添乱了好吗?!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我不想离婚!你不要再去刺激秦菲和她家里人了!现在是我不对,不是她不对,是她要离婚,不是我要离婚!你搞搞清楚啊!你再添乱我就真要离婚了!”

  迟贵兰瞪大眼睛说:“离就离呗!房子是你的婚前房,她又分不到,车子也是你的名,儿子肯定归你,你怕什么呀?”

  占杰目瞪口呆:“我怕什么?我怕我老婆没啦!”

  迟贵兰哼道:“阿杰你才三十五岁,现在很多三十五岁的男的还未婚呢!你个头高,模样又不差,工作也好,有房有车,难道还会找不到老婆吗?不是妈妈吹,你找个二十多岁的都没问题!”

  占喜嘴里一片瓜子壳都差点呛得咽下去,心想老妈真是迷之自信,要是让她嫁一个像占杰这样的男人,她宁可出家做尼姑。

  占杰这段时间自我反省过,又被小妹念叨了一路,还算是保持清醒:“妈,我求你,求求你,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插手,不要添乱,我自己会处理。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想和秦菲离婚,心里还有她,我不想没了老婆,威威也不能没了妈,你听明白没有?”

  迟贵兰:“……”

  占喜吐掉一片瓜子壳儿,觉得该自己出场了,起身安抚老妈:“妈,哥和嫂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你都快六十了,还管他们干什么呀?消消气,让哥自己去处理,真离婚了哥上哪儿去找像嫂子这么好的人啊。”

  迟贵兰一听这话又要开口,这一次,老爸占强说话了:“都叫你别添乱,你是不是听不懂啊?欢欢说得没错,你都快六十的人了,管好你自己吧,什么都操心,你怎么不去法院上班给人判官司呢?”

  说完,老爸背着手去院子里看菜地了。迟贵兰看看占杰,又看看占喜,气得拎起一把椅子往地上一撞:“你们都翅膀硬了!一个个要造反是不是啊?!”

  这次回家前,占喜又把手机里的照片全导到了电脑里。现在她已经有好多好多小鱼的照片,两人平时还会拍一些自拍合影。

  她曾把合影发到【四个小仙女】群,惹得姚颖和赵晴晴吱哇乱叫。

  那张合影没用滤镜,占喜和骆静语脸贴着脸,背景是1504阳台上的一大片绿植,生机勃勃的,衬得两个年轻人的脸庞都特别有朝气。

  骆静语拍得很帅,发型清爽,肤色白净,脸部轮廓瘦而流畅,五官精致又立体,穿着一件藏青色带帽卫衣,怀里抱着小白猫,眼神清亮,笑得特别温暖好看。

  占喜也一样,深咖色的长头发松松软软地披在白色毛衣上,被阳光照得晕出一层金边,笑容明媚灿烂,满满的甜味儿能透过屏幕溢出来。

  【姚颖】: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俩好配啊!!!!

  【赵晴晴】: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你俩啥时候结婚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你们的宝宝了呜呜呜呜肯定是个超级漂亮的小天使!!!

  【姚颖】:呜呜呜坐等红色炸弹 1

  【赵晴晴】:喜儿啥时候把你男人带出来聚聚?我想康康盛世美颜呜呜呜!

  【鸡蛋布丁】:好吖[害羞]

  【姚颖】:我酸了!@赵晴晴,就剩我俩了!抱头痛哭!!

  【赵晴晴】:emmmm,其实我最近也有情况[害羞]

  【罗欣然】:呦?

  【姚颖】:[天啊][天啊]

  【姚颖】:我要退群呜呜呜……

  只有罗欣然知道骆静语是个聋人,占喜没把这事儿对另外两个室友说,觉得还不是时候。

  罗欣然和她私聊。

  【罗欣然】:你俩处得好吗?

  【鸡蛋布丁】: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罗欣然】:睡过了?

  【鸡蛋布丁】:……

  【鸡蛋布丁】:没有!!!

  【罗欣然】:那怎么能说好得不能再好了?这都没试用过啊,这事儿不好,其他方面再好都要打折的!

  【鸡蛋布丁】:墙角蹲蘑菇.jpg

  就一天没见,占喜对骆静语已经想得不行。

  晚上,他俩没用微信聊天,改用QQ,占喜还把QQ藏在了一个很隐蔽的文件夹里。

  【喜蛋】:小鱼小鱼,你在干什么呀?

  【好大一头鱼】:刚洗澡完。

  【喜蛋】:哇!美男出浴图,给我康康[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