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语立刻发了一张自拍过来,穿一件白色短袖T,露出修长的手臂,右手捋着湿漉漉的头发,脸颊还因为刚洗完澡而有些泛红,这次他没有笑,迷离的眼神显得格外深情。

  占喜恨不得扑进屏幕里去抱抱他。

  【喜蛋】:嘤嘤嘤,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亲亲]

  【好大一头鱼】:想你,很想了[亲亲]

  【喜蛋】:[鲸鱼]

  【喜蛋】:小鱼你看!QQ有鲸鱼的表情!

  【好大一头鱼】:[蛋]

  【好大一头鱼】:有鸡蛋![偷笑]

  【喜蛋】:[女孩][蛋][爱心][男孩][鲸鱼]

  【好大一头鱼】:[男孩][鲸鱼][爱心][女孩][蛋]

  【喜蛋】:[摸鱼]

  【好大一头鱼】:[辣眼睛]

  ……

  两只小学鸡玩了一会儿不常用的QQ表情后,终于正常说话。

  【喜蛋】:我明天下午回来,坐我哥的车,他会把我送回家。

  【好大一头鱼】:你想吃什么?我买菜。

  【喜蛋】:我想吃椒盐排骨~

  【好大一头鱼】:[好的]别的?

  【喜蛋】:还有

  “欢欢。”门锁咔哒一响,占喜虽然吓一跳,还是很镇定地一划拉直接把QQ弹掉了,顺便划开微信。

  迟贵兰进屋坐到她床边,眼睛往她手机上瞄,问:“在玩什么呀?和人聊天吗?”

  “没有,在看公号推的文章。”占喜把屏幕亮给老妈看。

  迟贵兰没再探究她手机上的东西,问:“面试什么时候出消息啊?”

  占喜回答:“差不多一个月吧,四月下旬。”

  “你电话里说感觉一般,就是没戏了?”

  “嗯。”占喜说,“有个题我好像答错了。”

  迟贵兰叹口气:“唉……就当积累经验吧,下半年还有好几次考试,你现在也知道面试是怎么回事了,总会越考越好的。”

  占喜眨了眨眼睛,想说的话都到嘴边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个月她就得递交转岗申请了,这事儿也不知老妈知道后会怎么反应。

  大面是不高兴,不同意,所以占喜必须先斩后奏,还是不要先透一嘴为妙。

  迟贵兰和女儿聊了会儿天,问问她平时的吃饭和作息,这一次女儿的模样令她很满意,和春节时天天垮着一张脸比,占喜脸色白里透红,人看着都漂亮许多。

  “现在几斤啊?”迟贵兰捏捏女儿的手臂,“是不是胖了点儿?”

  “一百斤了。”占喜个子高,一百斤并不胖,小鱼还说让她再胖点儿呢,她觉得自己再这么被小鱼喂养下去,就要幸福肥了。

  “吃得挺好,亏我还天天担心你要吃外卖。”迟贵兰摸摸女儿的脸颊,“欢欢,妈妈问你,这次为什么只住一晚啊?”

  占喜说:“我想回去休息一天嘛,扫墓一天就够了,而且哥也是明天走啊。”

  “五一呢?”迟贵兰问,“五一回来几天?”

  “还有一个月呢。”占喜呵呵笑,“我这个月工作挺忙的,五一说不定要加班,五月要组织培训。”

  迟贵兰像是很失望:“以前你上大学的时候还有寒暑假,妈妈一年还能见你几个月,现在你上班了,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天。”

  占喜拉拉她的手:“妈,我们都会长大的呀,你自己顾好身体,和爸爸奶奶好好的,我和哥在钱塘也会好好的。你别担心我,我现在可能干了!不吃外卖,每天都是自己做!”

  “那是真的能干了。”迟贵兰笑得满脸褶子,“还是你听话,你哥就会让人操心,三十多岁的人了连老婆都搞不定,还闹离婚,我看八成是秦菲在外头有人了。”

  占喜急忙否认:“妈,嫂子绝对没有在外面有人,这事儿哥确定,我也能保证,你千万不要乱猜,也不要去插手他俩的事。他俩闹矛盾真的就是哥不对,你不要再在哥面前说嫂子不好了。哥之前没当回事,现在已经很紧张了,你让他自己去处理吧,这事儿还有救。”

  迟贵兰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搞得他俩闹离婚好像是我挑拨的一样,关我什么事啊?”

  占喜:“……”

  老妈离开后,占喜又等了一会儿,才在被窝里偷偷打开QQ。

  【好大一头鱼】:欢欢?

  【好大一头鱼】:欢欢?[亲亲]

  【好大一头鱼】:[蛋]妈妈抓了?

  【喜蛋】:我来啦!没被抓,我刚和我妈聊天呢。

  【好大一头鱼】:你没有说完了,明天想吃什么?

  【喜蛋】:其他的你随便做吧,你做什么都好吃,我都喜欢!

  【喜蛋】:刚才我和我妈吹牛了,说我现在不吃外卖,每天都是自己做饭!都吃胖了[我最美]

  【好大一头鱼】:你不胖,可以更胖。

  【喜蛋】:[惊恐]不行!!!

  【好大一头鱼】:你的妈妈说什么?

  【喜蛋】:说我能干呗~~[害羞]

  【好大一头鱼】:你是要和你的妈妈说,你的男朋友能干!

  【喜蛋】:我也想和她说啊,我的男朋友最帅最好最能干了!

  【好大一头鱼】:欢欢。

  【喜蛋】:嗯?

  【好大一头鱼】:我今天去了爷爷奶奶上文,我告诉给我的爸爸妈妈姐姐了,我有女朋友了。

  【喜蛋】:[糗大了]???!!!

  【好大一头鱼】:他们说,想要你回家见面吃饭。[冷汗]

  【喜蛋】:太早了吧??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骆静语看着占喜发回来的消息,摸了摸鼻子,回复——

  【好大一头鱼】:放心,我没有答应,我是说了太早。

  【喜蛋】:对不起啊,小鱼,我真的觉得有点早。

  【好大一头鱼】:没事,我是不好,我们照片是我的手机面,他们看到了[捂脸]

  【喜蛋】:他们怎么说我呀?[尴尬]

  【好大一头鱼】:说你很好看,很可爱了,说我不好看,不配你[流泪]

  【喜蛋】:[摸鱼][笑哭]别乱讲,你自己不知道你长啥样啊?

  【好大一头鱼】:我知道,我是好帅一头鱼![得意]

  骆静语在QQ上和占喜闲聊天,小表情发来发去,心里想到的却是白天扫完墓和家人去吃饭时的情景。

  他疏忽了,手机屏保和桌面都是他和欢欢的合影,摆在饭店餐桌上,很轻易地就被阎雅娟给看到。

  骆静语没办法,只能承认对方是他女朋友,阎雅娟开心得想去寺庙拜拜,立刻打听起女孩的情况:

  桐县人,算大钱塘区域,可以可以。

  二十三岁半,好合适的年纪!

  大学生!哎呦呦,小鱼可真能干!

  公司白领,坐办公室的呢!

  父母双全,还有个哥哥已婚已育,挺好!

  1米69,很高啊!只比小鱼矮大半个头,般配!

  脸就不用说了,美得像花儿一样。

  一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阎雅娟打手语问:【她是因为什么聋的?先天还是后天?】

  略知一二的骆晓梅一下子看向弟弟,骆静语已经愣住了。

  他打手语说:【她是听人。】

  阎雅娟好惊讶,看了女婿一眼后,又问:【那她哪儿不好?也是腿吗?】

  骆静语:【她是健康人。】

  阎雅娟盯着骆静语看了好半天,才抬手比划:【小鱼,听妈妈的话,你们不配。】

第48章

  骆静语被一盆盆冷水泼得都快习惯了。

  方旭不看好, 岳奇也不看好,现在连自己的老妈都不看好。

  他们都认为聋人只能找聋人做伴侣,就算另类地找个健听人处对象, 对方也得和他一样是个残疾人才正常。

  阎雅娟和骆静语聊了好一会儿, 不停地给儿子分析找个健康女孩谈朋友要面临多大的困难:

  她的父母能同意吗?

  她不会手语,时间久了两人交流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她能承受住来自外界的压力吗?

  孩子的问题怎么解决?

  生不生?不生她能答应?她家里能答应?

  生了万一耳朵不好, 她能和聋人妈妈一样感同身受地去爱这个孩子吗?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孩子, 她是不是会一走了之?

  如果他们分手了,骆静语能扛住失恋的伤害吗?

  阎雅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女孩子?和健听人在一起, 他就是弱势的,打从一开始两人就是不平等的。骆静语从小就内向, 和女孩几乎没有来往, 第一次谈朋友就如此叫人大跌眼镜。

  看看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甜蜜的笑脸,外表的确很般配,可是阎雅娟知道,这可太难了呀!她的小儿子傻乎乎的,一头栽进去要是爬不出来可怎么办?

  和母亲沟通时,骆静语始终平静, 努力解释自己对待这份感情很认真,经过了考虑,就算结果不好他也不会后悔。

  看着母亲打手语时焦灼的表情,骆静语想, 他和欢欢在一起到底是有多奇怪?是他胆子太大, 还是欢欢太疯狂?

  但他们明明是互相吸引, 那种喜欢是藏不住的, 欢欢的心意他能感受到, 他对欢欢也是全心全意地对待。

  后来,还是骆晓梅来劝慰母亲,姐姐是支持他的,可能因为她经历过和高元的恋情,对于占喜听力没问题这件事,她持包容态度。

  骆晓梅对母亲打手语:【小鱼是个好男孩,只要他和那个女孩相处交流没问题,就可以试试在一起。试过了才知道合不合适,不合适了就分开。小鱼大了,他有分寸,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人家也喜欢他,咱们应该祝福他才对。】

  不过,骆晓梅还是叮嘱骆静语:【小鱼,在没有说到结婚前,你最好不要对女孩做出不规矩的事,哪怕她愿意都不行,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骆静语脸都红了,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姐姐会这么正儿八经地来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其实不用姐姐提醒,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又不是什么忍不了的事,他都单身这么多年了。

  一辈子真的很长,普通人结合在一起都会起变故,比如欢欢的哥哥和嫂子,骆静语知道他们在闹离婚。而他和欢欢在世人眼里,又是彼此之间有壁的人。恋情的开始也许浪漫又纯粹,可往后走下去,势必会荆棘密布,坎坷丛生。

  他是想要坚持的,但他不会去勉强欢欢,如果哪一天欢欢遭不住了,说要分开,骆静语一定会放手让她走。

  所以,他绝不能做可能会伤害到欢欢、会影响她往后幸福的事,这是他答应欢欢在一起后就在心里做下的决定。

  骆静语对骆晓梅点点头,打出手语:【我知道,我不会的。】

  ——

  清明小长假的第二天,占喜跟着父母和哥哥去公墓扫墓,下午就告别父母,搭占杰的车回钱塘。

  顺利在家待过一晚,她如释重负,想着又能远离母亲,和小鱼在青雀佳苑过着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在他们的生活圈里,这份恋情不用隐藏,邻居、大学室友、甚至是菜场卖菜的大姐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还有周老师、方旭、岳奇、纪鸿哲……甚至董承、吴太太、袁思晨也心中有数,再加上小鱼的家人们,哎呦,知道的人真的已经不少啦!

  占喜到家时天已全黑,她先去八楼换下在公墓穿过的外衣裤,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家居服,捧在手里闻一闻,嗯……真香!是淡淡的柑橘味儿。

  香味来自衣柜里的衣挂香薰,是一个法国香氛品牌,小鱼买给她的。

  在一起以后,占喜终于知道骆静语身上那种凉凉苦苦的木质调香味究竟是什么。他一直在用一种丝柏味儿的香薰,挂在衣柜里,所有的衣服上都会是这个味儿。占喜很喜欢,骆静语就给她也买了一款,挑的柑橘香。

  换好家居服,占喜迫不及待地去十五楼找骆静语。开门进屋后,就闻到一股油炸食物的香气,她想起自己点的菜——椒盐排骨,果然已经热腾腾地摆在了餐桌上。

  骆静语把蛋羹端出来时就看到占喜在换鞋,脸上立刻绽开笑,占喜想去抱他,他躲了一下,指指身上的围裙,大概是觉得太油,两个人就只是轻轻地碰了下嘴唇。骆静语指指厨房,打手语:【洗手,吃饭了。】

  占喜用手语回答他,脸上表情很丰富:【我好饿啊!中午只吃了一点点。】

  骆静语微笑:【晚上多吃点。】

  占喜:【我吃两碗饭,肉很香。】

  骆静语:【快去洗手吧,肉要冷了。】

  占喜比个【OK】,蹦蹦跳跳地进了客卫。

  骆静语看着她的背影,寻思着欢欢的手语水平进步好快,他俩之间已经可以展开简单对话。像刚才那一幕,若是让陌生人看到,或许会以为是两个听障人在交流。

  占喜打手语时偶尔会配合说话,让骆静语能看得更明白,也是为了回忆起手语词汇。她有时会打错手势,骆静语猜猜也能看懂,就纠正她一下。

  和生活相关的手语词汇,占喜掌握得越来越多。平时两人在一起,不管是出门散步还是待在家里,都默契地养成了一个小习惯。占喜指一样东西,骆静语就用手语比给她看,她会跟着做几遍,从此就记在心里,下次碰到了能准确地打出来。

  骆静语不知道的是,占喜已经在周莲家上过四次手语课,平时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练习手语一小时。周莲告诉占喜,按照她现在的练习频率,三、四个月后,就可以和小鱼进行比较顺畅的交流。

  占喜对那样的场景充满期待,练习起来就更加刻苦用心。

  ——

  四、五月,人力资源部非常忙碌,四月要团建,五月要培训,中间还有非常重要的毕业季招聘事宜。占喜作为一个哪里缺人顶哪里的灵活机动人员,每天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

  转岗和晋升是同时进行,待晋升人员的名单由各个部门经理拟定后交到HR,转岗则由本人向部门经理递交申请,截止时间为四月底。

  公司曾有业务部销售人员转岗去市场部,也有行政文员自学通过司法考试后转岗去法务部,甚至有工厂里的工人,因为头脑灵活、善于交际而被提升到业务部,现在已经成了业务骨干之一。

  相比外招,内部转岗人员因为对本公司业务比较了解而更有竞争力,薪酬要求也会比外招人员来得低,占喜做好了充足准备,只等着团建结束后向文琴递交申请。

  她想,文琴应该会理解她的,一个资深的HR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团建是在周末,去隔壁城市一个风景区游玩,两天一夜。

  骆静语给占喜的双肩包里塞了好多零食,占喜笑死了,说他就像一个爸爸,在给春游的女儿准备吃的喝的。骆静语笑着摇摇头,又往她包里塞进一把雨伞、几包纸巾和湿巾,最后揽过她的身子让她坐在他腿上,打手语道:【注意安全。】

  占喜点点头,也打手语:【爬山,我不喜欢,很高。】

  骆静语笑起来:【你很怕高?】

  占喜立刻愁眉苦脸,点头后开口:“上次少年宫那个跳楼机,你忘啦?我不敢坐的,太吓人了。”

  骆静语抱了抱她,拿出手机来打字:【我每年玩一次,多是爬山,飞机,火车,一个人,6月低7月初。】

  占喜好惊讶:“你每年一个人出去旅游一次啊?”

  啧啧,小鱼同学不仅是个生活中的精致Boy,还很有情调啊,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多么精彩!

  哪像占杰,占喜来钱塘上学工作五年,占杰就在第二年带着老婆孩子去北方玩了一趟,回来还说旅游真没意思,又花钱又累人,以后再也不去了。

  骆静语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字:【你想不想要出去玩和我?】

  占喜心里美滋滋的,打手语:【我想和你一起去。】又一想,她开口道,“都是爬山啊?你很喜欢爬山吗?”

  骆静语微微皱眉,打字:【爬山好玩,看风景,一个人别的地方不好玩了,一个人去海边,很傻。】

  占喜大笑起来,环着他的脖子道:“好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爬山也行,海边也行,人文景观之旅,美食之旅,城市风光游……什么都行!我去过的地方不多,长途旅游都是跟团的,可没意思了,我还没有自由行过呢。”

  骆静语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地指指自己,又比个“OK”,意思是他都是自由行。

  占喜亲一下他的嘴,说:“那就说定啦,我们一起出去玩,都归你安排。”

  骆静语笑着点头,想了想,又打字:【2个房间,放心。】

  占喜:“???”

  骆静语脸红了,打了个简单的手语:【不能一起睡觉。】

  占喜:“……”

  嗷呜!她往他身上捶了一下:“谁说要一起睡觉啦!”

第49章

  对于这件事, 占喜一直很放心,她的小鱼非常规矩,相恋以后从没对她做过冒犯的事, 他们的交往仅止于牵手、拥抱和接吻。

  有时候在沙发上亲得过火,占喜会羞羞地发现小鱼的身体有了些难以描述的变化。她知道这是男人很正常的反应, 就当没察觉, 小鱼似乎比她还要难为情,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过好久才会放松下来。

  第二天,占喜和同事们坐大巴去隔壁城市一个风景区团建。

  HR把团建活动安排得很有趣,入住度假村,下午爬山,晚上烧烤大餐, 次日去一个临湖公园泛舟游玩。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占喜却遇到了一些困扰。同事们总是拿她和林岩寻开心, 爬山时遇到一段山路很陡,还有人起哄让林岩拉她上去。

  他们总是把前一年拓展训练时, 林岩拉着她走钢丝的事儿翻出来开玩笑, 搞得占喜尴尬不已。

  林岩没有任由他们乱说, 出声阻止了几次,占喜觉得他是个很绅士的人,就是不知道这波绯闻到底啥时候能结束。

  自从占喜在除夕夜发过小鱼抱猫的照片,林岩就再也没给她发过“早安”和“晚安”, 春节后也没往HR送过奶茶。他俩在公司里的交流少之又少, 占喜察觉到林岩已经对她收了心, 却有一群闹心的同事还不罢休, 非要拉郎配不可。

  回到钱塘后, 省考公务员录取公告出来了,不出所料,录取的就是那位笔试分第一名。

  迟贵兰没说什么,可能因为这一次占喜已经进步巨大,从众多笔试人员中突围而出进入面试,她让女儿下次考试再努力一些,说不定就能上岸成功。

  占喜倒是很安心,在查到结果后的第二天,就正式向文琴递交了转岗申请。

  文琴无疑是惊讶的,和占喜在办公室里关上门聊了好久,占喜很坦诚地向她诉说自己的职场理想,文琴听过后沉吟片刻,表示理解。

  作为占喜的部门经理,辛苦培养一年的下属说对人力资源工作兴趣不大,想转去别的部门,文琴肯定有怨气,好像遭人背叛的感觉。

  但作为公司HR的负责人,她又深知公司有完善的转岗和晋升机制,就是为了鼓励员工不断进取。年轻的占喜当初进HR也不是自己选择,而是被她半开后门带进来的,工作一年后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有这样的意识无可厚非。

  所以,文琴收下了占喜的转岗申请,并提醒她面试是在五月中下旬,要她好好准备。

  文琴说:“策划部不好进,人员流动也不小,薪酬是不错,相应的工作压力也比较大,常常要加班,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了。”

  占喜见她没太生气,信心大增,笑着应下:“嗯!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谢谢你文姐。”

  最近的生活和工作都让人很舒心,占喜觉得自己几乎要没有烦恼了。

  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去1504和小鱼待在一起,吃他做的饭,饭后她洗碗,然后两人出去散个步,回来后聊会儿天,练练手语,玩玩小猫,10点左右占喜回家。

  春天是小猫掉毛的季节,礼物掉毛很厉害,骆静语隔三差五地拿猫猫专用小梳子帮它梳毛,每天用吸尘器打扫房间,又用除尘棒收拾衣服上的猫毛。

  礼物现在有零食吃了,除了罐头,还有猫条、小鱼干、肉酱之类,都是骆静语买的。他天天在家,把礼物照顾得很好,礼物也超级粘他,会和占喜争宠,只要看到骆静语坐到沙发上,就会窜上去窝到他的大腿上,等占喜走过来,就冲她又挠爪子又呲牙。

  家有猫主子,铲屎官的手免不了会受伤,礼物已经很乖了,和骆静语玩的时候会知道收指甲,可偶尔还是会挠破他的手。

  占喜气得不行,她多宝贝小鱼的手啊,聊天的时候就爱抓着不放,手指头从他每一根手指上滑过,再把两只手对比着看,唉……颜值差得真是好明显。这么好看的手做芍药时受伤已经叫她心疼死了,居然还被小猫给挠伤,气得占喜捉着礼物哇哇凶它。

  骆静语笑得肩膀都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呃嗬啊”的含糊声音,从占喜手里把礼物救出来,对她打手语:【我没事,手不疼,礼物是小孩,不要骂它。】

  占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双手在身前比划出一串串手势。真有趣,这些手势以前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宛如天书,可现在它们分明变成了一个个明确的字词,自动浮现在她脑海里。

  周末时,他们很少进行正式的约会,占喜周日要上手语课,骆静语的定制单也不少,要保质保量地完成。

  占喜还要进行面试准备,转岗不简单,除了面试还有笔试,好在骆静语的工作台非常大,他在一头开工,她就在另一头对着笔记本电脑分析案例,做做笔记,两人各自工作,互不打扰。

  占喜有时候会觉得太过安静,就外放歌曲给自己提神,放纯音乐,钢琴曲,或是抒情歌曲,兴致来了也会放快歌,有一次嘶吼的摇滚乐把礼物吓得差点从猫爬架上掉下来。

  骆静语听不见,会隔着桌子静静地看她,看她随着旋律、节奏摇头晃脑,偶尔跟着唱几句,嘴唇轻微地张合着,神情很愉悦。

  骆静语心里就生出了浓浓的幸福感。

  占喜曾经问过他能不能放歌,怕他不开心,他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不能放歌?他是听不见,难道要让欢欢也放弃这些小爱好吗?

  他对占喜说不用太顾虑他的心情,不用怕说错话,不用怕做错事,他没这么敏感,在他这儿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在家里蹦迪都行。

  占喜就嘻嘻哈哈地问他,她能不能剪短发?骆静语说可以。

  她问那剪光头呢?他很困惑,说可以,反正还会再长出来,但为什么要剪光头啊?女孩子光头不好看。

  占喜又问他,她能纹身吗?骆静语说可以,不要影响在单位上班就行,有些单位会对这些有要求,有些人也会对纹身有偏见,可以纹在看不见的地方。

  占喜问那她能不能抽烟?骆静语就笑了,反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会让牙齿变黄。

  占喜说她想学跳舞,会不会年纪太大?骆静语说不大不大,想学就去学,学什么东西都不讲年纪,只讲喜欢。别说跳舞了,她想学弹琴学唱戏,他都支持她。

  他们常常这样幼稚地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话,用嘴巴,用手语,用手机,聊得很慢,却很真心。占喜知道骆静语的回答没有一句是敷衍的,对于她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他都会仔细思索,帮她分析,最后又给出他的意见。

  最后他总会加一句:你自己决定。

  你自己决定——对占喜来说,这真的是一句最动人的话语。

  五一小长假,占杰和占喜都没回家,用的理由很一致——工作太忙要加班。

  迟贵兰很生气,打电话把儿子女儿分别骂了一通,占喜想到骆静语要去上海待一个半月,就邀请老妈五月下旬来钱塘住几天,那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她的转岗面试也结束了,可以陪老妈去景点转转。

  迟贵兰这才消气,挂掉了电话。

  小长假结束,骆静语把方旭接下的单子全部做完,开始准备去上海的事。

  徐卿言二月去日本待过两个月学习,回来后就按照学员级别排好了课程时间,先进行的就是骆静语这个级别的进修课。

  占喜和骆静语聊过后才知道,在国内,骆静语学的这支烫花流派中,学到他这个级别的人目前只剩四个。

  比他级别更高的也有,人数更少,徐卿言比骆静语高三级,比她更高的级别,国内没了,在日本也只有个位数。

  不管这个行业有多冷门,从业者有多么少,占喜也明白小鱼的烫花水平在国内已经很拔尖,比他好的人只有个位数啊!这是多么牛逼的水平!Top10级别啊!是她的小鱼——烫花大师骆静语!

  她第一次看骆静语收拾行李,他衣服带得不多,毕竟是去进修,常洗常换就是,最主要的是带上全套的烫花设备,能装满大半个拉杆箱。

  占喜蹲在他的箱子边,拍拍他的手臂,问出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小鱼,你去进修,学费是多少啊?”

  骆静语也蹲着,看清她的唇语后笑着比手语:【你猜。】

  现在,“你猜”已经是正规手语比法了。

  占喜转转眼珠子,伸出食指:“一万?”

  她觉得不管学什么,五位数一期的学费已经很高了。

  骆静语摇摇头,手势一比:【再猜。】

  占喜很认真地打手语问:【多了?少了?】

  骆静语眉毛一拧嘴角一撇,就像常人“啧”了一声的样子,右手拇指、食指相捏,拇指弹动几下食指尖,这个意思是:【少了。】

  占喜又伸出两个手指:“两万?”

  骆静语又摇头:【少。】

  占喜瞪大眼睛问:“不会是三万吧?”她已经一万一万往上跳啦!

  骆静语再次摇头,想了想,起身从桌上拿来一张白纸一支笔,直接在地板上给占喜算账。

  学费是大头,还有书费材料费、酒店住宿费、餐费、杂费,一个半月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是小十万。

  占喜呆滞了。

  “我的妈呀!”她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被骆静语抓住胳膊才稳住身形,不可思议地嚷嚷,“这么贵啊?这都抵我一年工资啦!”

  骆静语点点头,笑着打手语确认:【很多钱。】

  收拾完行李后,骆静语和占喜坐在沙发上,他用手机打字,偶尔加上手语,把进修的详情说给占喜听。

  级别最低的时候,学费还是大几千,后来越学越难,级别越来越高,学费就越来越贵,真的是一万一万地往上跳。

  但是真的可以学到本领,每一次去收获都很大,不管是理念还是技术都有巨大提升,会让他觉得这几万块钱花得很值,就像一年充一次电一样。

  骆静语没有告诉占喜自己以前的事,说来话长,他想等她的手语再熟练些的时候,用手语讲给她听。

  高三毕业时,他想去上海学初级烫花,是梦想了好几年的事儿,学费加上其他费用一共要一万多,抵得上骆晓梅两年的大学学费。

  阎雅娟不同意,因为骆静语都说不出他学了以后能干什么,烫花不就是个手工活儿么?做个假花,为什么学费要这么贵?

  后来,还是已经毕业实习的骆晓梅拿出积攒了几年的全部存款,让弟弟去学艺。学费交掉后,姐弟两个都被阎雅娟骂了一顿,骆静语说这钱算借的,他一定会还,后来,他也的确还清了。

  那几年他过得很苦,手作行业需要一个工作间,而他在父母家里连个房间都没有,一直是在客厅搭小床睡,没法开工,就只能去租房住。

  一开始是和陈亮合租,后来陈亮有了女朋友,他就单租,租一间带卫生间的农居房,房租四、五百一个月,摆一张大大的工作台,睡觉的床只有一米宽。

  他没日没夜地做东西,什么都做,让陈亮在夜市卖,托毛毛在网店卖,又帮徐卿言做烫花饰品,就这么一天天地把自己给养活了。

  有了点存款后他依旧节俭,因为每年的进修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只能在吃饭穿衣上省下来。他这么高的个子,曾经一度瘦到110多斤,就因为只能顿顿吃面条。

  那时候他对未来还很迷茫,有时候会坐在工作台边发呆,手作人手受伤是家常便饭,很疼,上药的时候,他会感到一丝委屈。

  他想健听人是不是不用像他这么辛苦,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很多姿多彩?健康的同龄人考大学有这么多专业可以选,不像他们聋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学校,几个专业,全国还这么多人竞争,毕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买房子的那一年,他没有去进修,因为实在拿不出那笔学费,但他还是选择买了一套大户型。

  青雀门地处偏僻,当时房价在钱塘算是洼地,骆静语买下这套房子时觉得自己可以住到老,以后爸爸妈妈老了,他还能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

  他独自一人生活好多年,在一个无声世界里,忙碌,却又寂寞,每年犒劳自己一次,出去旅游散心,几乎都是去看名山大川。

  他喜欢爬到山顶后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会觉得和大自然比,人类真的很渺小,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他不会再纠结自己听不听得见。

  他还试过在空无一人的山顶放声大喊,惊起了几只飞鸟,他不知道自己喊出来的是什么声音,音量又有多大,只感到酣畅淋漓。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见一个叫占喜的女孩子,就像阴霾的冬日突然云开雾散,照进一道耀眼阳光。

  他已经不怎么回想以前的苦日子,觉得现在很好,他对未来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每天睁眼醒来都觉得浑身充满动力。

  欢欢也是一个愿意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他喜欢看她认真学习的样子,他想她一定会转岗成功,鸡蛋老师可比他聪明能干得多。

  ——

  骆静语去上海那天,占喜没去高铁站送他,因为要上班。

  她只在早晨去了一趟1504,和骆静语一起吃了顿早餐。

  两人商量好,礼物依旧待在十五楼,占喜晚上想在哪套房都可以,骆静语让她不要忘了打扫猫猫的毛,还请她帮忙照顾他养的花草。

  他给每盆花草都贴上了数字标签,又写了一张养花指南给占喜,有些花一周浇一次水,有些三天浇一次水,有些需要施施肥,具体怎么做,指南里写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