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道是,提着药往东偏殿去,恰逢太监抬着澡盆子送到廊子下,塔嬷嬷正指派人在殿里铺油布,锦书行了礼把方子给她,她瞧了一眼,也没说什么,领她上暗房里过了称,方唤来司浴的绿芜把药收着。

  “你上听差房里找你师傅去吧,今儿年三十,太皇太后有赏,一人一根簪子,给你们添妆奁。”塔嬷嬷笑着道,“你师傅瞧你没回来就给你领了,你上她那儿拿去,今儿好好当差,明儿早上准你们晚起。”

  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事,皇宫里的所有人只有这天是能睡得稍晚一些的,锦书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听了喜不自胜,又有赏,又能晚起,多好的事儿啊,笑着哎了声,请个双安,就往听差房里找小苓子去了。

  第十四章 饯旧迎新

  听差房里的苓子正拿着剪子在一块蓝咔啦上比划,见她来了就招呼,“快来给我绞,样子画好了,我右手烫着了,使不上劲儿。”

  锦书听了上前拉了她的手看,中指的指腹和虎口处烫坏了好大一片,上了一层药,油腻腻的,闻着还有一股怪味道,接过她手里的剪刀问,“当差烫的?还疼吗?”

  苓子道,“这会儿不疼了,张福叔的耗子油真管用!我前头上铜茶炊那儿倒水喝,烫着的,疼得只好把手压在雪地里,后来张福叔拿了一罐子药来,说是拿才生出来的没毛的小耗子熬的油,一擦就灵。”

  锦书一听是拿耗子熬的油,顿觉反胃,忙放了她的手去剪蓝咔啦上的鞋样子。这蓝咔啦是一种厚织物,只有深蓝和朱红两种颜色,因为耐寒不进风,冬天常用作“四人抬”的轿围子,宫里秋冬拿它做鞋帮子,就图它挺刮。

  苓子嘿嘿的笑,掏了一个红纸包递给她,“这是你的份例,一根簪子,一个二两的银稞子,是老佛爷赏的,我给你领了,省得回头放赏的人忘了,你又不好意思讨。”

  锦书打开来看,是个金镶宝的点翠,宫女平时不让戴首饰,主子赏了就收着,她们将来能带出宫去使,自己却只有压箱底的份,复又包起来收进袖袋里,看着苓子的手道,“我还不能上差,你这一烫伤怎么好,谁能替你?”

  苓子道,“再过一会儿春荣该起来了,让她替我就成。明儿过大年,又大一岁,我进宫五年了,这么些年都没能回家看看,听说家里又加盖了楼,擎等着给我兄弟讨媳妇呢!”

  苓子说到家里人笑吟吟的,锦书想起了永昼,要是大邺还在,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指个婚,再开牙建府,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原本一切都那么顺当,惜这样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苓子发觉她不怎么高兴,一时讪讪的,“对不住,惹你伤心了。”

  锦书勉强笑了笑,自己不幸,不好叫别人也跟着你哭吧,再说大过年的,惹这些不痛快干什么,想都不去想,就好了。于是道,“瞧你笑得这样,说说吧,家里给你指了什么人家?姑爷是做什么的?”

  苓子臊红了脸,扭捏了一下道,“是个侍卫,在上虞处当差,也就是个半瓶子醋,平日陪着皇子们干些上树抓雀儿的事,没什么正经差使。”

  锦书笑道,“那敢情好,不累人,和皇子们走得又近,等将来小主子们封了王,一提拔,准保就发迹了,你可是许了个好人家!”

  苓子扯了扯嘴角,“也就这样吧,面都没见过,谁知道好坏呢,就跟抽签子似的,抽一个是一个,全看造化罢。”又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崔谙达都发火了,亏得太皇太后没问起,要不就没法交待了。”

  锦书道,“我在寿药房见着了皇上,就耽搁了。”

  苓子吓了一跳,“皇上认出你了吗?”

  锦书点点头,“我既然进了慈宁宫,满紫禁城也没几个不知道我的了。”

  苓子抚胸低喘,“你又捡回一条命来。”

  锦书想,你要是知道我和皇帝还打了一回合的擂台,一定得吓晕过去。嘴上也不多说什么,把蓝咔啦都拾掇起来,这会子太皇太后沐浴,有司浴的宫女伺候着,手上没差使的都进了听差房歇着了。

  茶水上的入画坐在杌子上,一说今儿吃锅子,笑得骨头都酥了,“中晌是山鸡锅子,晚上是什锦锅子,拿酸菜、白片鸡、血肠、切肚混在一起,我就乐意吃这个。”

  棉帘子里头站门的大梅刚被替换下值,也溜进听差房胡侃,“瞧你平日闷声不响的,一说吃就还阳了。”

  入画道,“咱们还图什么,除了吃就是睡呗,不像你,还盼着攀高枝儿呢!你可得加着紧,开了春又要选秀女了,这会子不忙,回头赶不上趟儿!”

  大梅红着脸来打她,“你混说什么!谁要攀高枝了,这话叫塔嬷嬷听见,不揭了你的皮才怪!”

  入画边躲边笑,“你不要攀高枝儿,那每回太子爷来,你偷着看他干什么?别当我不知道,敢做就敢当,做什么缩头乌龟!”

  她们闹成一团,扑在炕上又揉又推的,锦书笑着让开了一些,拿起炕桌上的笸箩,翻出打了一半的络子接着编,入画搡开大梅挨了过来,摇了摇她的肩道,“哎,才刚你到乾清宫去了,太子爷打发冯禄来问你呢,再三再四的托塔嬷嬷照应你,我瞧啊,你早晚是要进景仁宫的,到时候有了好结果可别忘了咱们一块扛扫帚的姐妹。”

  锦书笑了笑,“我这样的身份能有什么念想,保得住命就是好的了。”

  大梅低声道,“怕什么,横竖有太子爷,说句大不敬的话,等将来太子爷即了位,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

  苓子摇了摇头,“那得熬多少年去?咱们万岁爷明年端午才满二十九,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

  锦书又想起那个提着戥子称药的身影,松竹一般,和太子站在一块儿兄弟似的,太子想继承大统,怎么也得等上三四十年的。

  入画趴在她肩上咬耳朵,“依着我,太子总归只是太子,不如万岁爷牢靠,你说是不是?”

  锦书有些不乐意,女孩儿家爱说些风花雪月原本无可厚非,可把她和姓宇文的扯到一起就不太好了。眼皮子一耷拉,她不哼不哈的应,“我没这个福气啊,你们是良家子,又是祈下有声望的人家送进宫来的,进个嫔位妃位是顺风顺水的事儿,我是戴罪之身,哪敢有这种非份之想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想戳着了人痛处,也不知怎么打圆场好,气氛正尴尬,门口梳头刘进来了,背了个背篓子,苓子忙下地请安,叫了声“干爸爸”,梳头刘和蔼的笑,亲亲热热的唤“小苓儿”。

  这梳头刘是个极好的人,老佛爷跟前很得宠,他温和斯文,有礼貌,因为是外宿的,常从宫外给宫女们带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大家都爱和他亲近,见了面都给他问个安,道句吉祥,他脸上和乐的笑容就从眼角的皱纹里透出来,会很谦和的还礼,应声“姑娘辛苦”。

  大梅道,“刘叔,怎么这会子进来了?”

  刘太监笑道,“太皇太后出了浴要抿头,,我趁这当口赶着进来找我们姑娘。”

  苓子跪下磕了三个头道,“明儿怕抽不出空来,先给干爸爸道新禧了。”

  祈人有规矩,没出嫁的姑娘是不拜年的,给他磕头是拿他当亲爹,刘太监从篓子里掏出一个红包给苓子,道,“节下忙,我不能到你府上看望你爹去,这锭银子请你捎给你爹买碗茶喝,恕我礼不周全。”

  苓子接了替她爹道谢,刘太监摇头道,“没多少,不值当你一谢,小心着当差,我上西偏殿去了。”

  苓子福道,“干爸爸好走。”一直送出听差房去,回来大家让她拆了红包看,是一锭二两的纹银,苓子叹道,“我这干爸爸真不容易,一个人,没家没口的,老佛爷跟前红得这样也没说置个宅子,低着头来,低着头去,多好的人啊。”

  锦书拉拉她的袖子道,“你真是个有福的,家里有爹妈兄弟,宫里又有这么个干爹拂照你。”

  苓子掭了掭衣角道,“将来我要是有了升发,一定不忘了我这位干爸爸,我孝敬他,给他送终。”

  门外进来的春荣搓着手笑,“好苓子,真懂事儿!”

  大家看她脸冻得铁青,赶紧让了炕给她坐,她捧着热茶边晤边道,“我去了趟寿安宫,太皇太后赏太妃们一人一盒油糕,一盒喇嘛糕,好家伙,差点没把我冻成冰陀子。”对苓子道,“我给你当差,我的差事就交给你啦,这回你可没落着好,劳您驾,宫门上到了贴常新纸和门神的时辰了,糨糊在出廊的围栏边上,门对子在暗房的佛龛前供着呢。”

  小苓子噘了噘嘴,谁叫她偏挑这时候烫伤了,只得认栽。

  锦书放下络子拍了拍袍子,“走吧,师傅,我陪您一道去。”

  两个人笑着往偏殿取家伙什去,锦书拿着门神看,就是平常的魏征徐茂公,不过不是纸质的,而是木板雕的杨柳青年画。画上的人脸颊又光滑又红润,穿着戏文里武生的衣裳,背上插着旗,脚上蹬的是高底靴子,威风凛凛往哪儿一站,看着甚是得趣儿。

  两人分工合作,把窗户上的常新纸贴完了,苓子托着糨糊撑着伞,又往宫门上去,守宫门的是顺子和另一个叫长安的小太监,两个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爱顽的时候,因着管事不在跟前,远远看见她们来了,就往门的两腋一站,举起手,抬起脚来,顺子道,“哼!你来啦?”

  长安大笑,“哈!正要抓你!”

  天上的雪洒盐似的绵绵不绝,锦书捧着装门神的匣子,两只手早已冻得冰凉麻木,被他们一逗,忍不住笑起来,多年之后回想起来,那是在这皇宫里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了。

  第十五章 笑语盈盈

  宫里睡觉是有时候的,平时交亥时就该安置了,大年三十晚上不同,是可以晚睡的,大家在一起辞岁,交子时给太皇太后磕头,祝老佛爷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大年初一一早,锦书和苓子就打扮上了,宫里三百六十四天都要守规矩,平常不许涂脂抹粉,只今天是可以例外的,宫女们适当穿得鲜亮一些,脸上嘴上擦些胭脂,只要不过份,都是被允许的。

  锦书换上了紫红色的春绸丝棉的袄子,青缎子沿的边,领子高高的竖到耳垂底下,领口围着灰鼠毛出锋,蝴蝶式的青绒纽绊,缀着镂刻的铜纽扣,看着喜幸又应景儿。

  苓子凑过来,拿玉搔头沾了口脂给她涂唇,宫里的女子涂口脂上下只有黄豆大的两点,这叫樱桃口,锦书在菱花镜里照,瞧着那两点可笑,偷偷用指头把它点蘸着推开,淡淡的一层,衬着雪白的脸,甚是好看。

  梳洗完毕沿着夹道往慈宁宫去,雪下了一夜,积得厚厚的,到了辰时基本停了,只零星下些雪沫子,苓子挎着小包袱在路口和她分了道,苓子的家里人今天来探亲,她要上神武门去,路口早早就有小太监候着,给她打个千,道声“姑姑好”,一个在前开道,一个在后跟着,上了笔直的西二条街。

  锦书送走了苓子拐进徽音门,慈宁宫里挂着成排的琉璃风灯,粗使的宫女正一盏一盏挑下来吹灭,见了她点点头,锦书抿嘴笑了笑,打起洒金帘子跨进西偏殿的门,太皇太后正坐在罗汉床上逗那只扁嘴扁脸的猫,锦书整了整大背心,上前请双安,“老祖宗吉祥,奴才给您拜年了。”

  太皇太后脸上透着高兴,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姑娘也新禧!今儿晚宴上体和殿,你和春荣,还有苓子,你们三个随侍,跟着我一道去。”

  锦书忙跪下谢恩,这是莫大的尊荣,能在天地人大宴上露脸的都是主子最贴身的人,原本她这个位置该是入画的才对,她一来倒把她替换下来了,也不知入画会不会怪她…

  太皇太后又和煦道,“你说的法子真是好使,今儿腿不疼了,多亏了你。”

  锦书躬身道,“这是奴才应当应份的,老祖宗大安了就是成全了奴才。”

  太皇太后见她模样好,人又温顺,说话踏实谦恭,心里倒也喜欢,便对塔嬷嬷道,“把我匣子里的那根金绦子赏她吧!”对锦书道,“我昨儿还说你辫梢憨蠢来着,你拿那根金绦子绑头发,这乌油油的大辫子配上彩金,那才漂亮。”

  锦书高举起手接过,那根绦子二尺来长,钩着五彩的宝相花,间或掺着福寿纹,两头各有两颗翡翠珠子,水头足,绿油油的,拿来绑辫子最合适,不由含笑攥着绦子磕头,“多谢老祖宗赏!”

  太皇太后让她起来,又道,“你上西配殿吃春盘子去吧,她们都在那儿呢。”

  锦书应个是,却行退出偏殿。

  西配殿里热闹得很,大家正在吃炸年糕,桌上还摆着砂仁,焙杏核,桌子正中间放了个大盒子,这种盒子是年初一才有得吃的,叫春盘,也叫盒子菜,里头放十六个珐琅小盘子,盘子里码着切好的细丝酱菜,青酱肉,五香小肚,熏鸡丝等,靠墙的案上有个锅子,烧得热气腾腾的,里面的贡米粥咕咚咕咚翻滚,她走过去把炭拨暗了些,月牙桌边的几个人招呼她过去吃年糕,入画也在,脸上没有不痛快,锦书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半天,入画笑道,“不用觉得对我不住,我这几年啊,年年跟着太皇太后上大宴,难得有一年让我在慈宁宫里过,我也得闲儿偷个懒,还得多谢你呢!”

  锦书低头道,“我还是怪不好意思的,才来了几天,就把你给替了。”

  入画不以为然,“没事儿,等苓子放出去了,咱们俩得天天在一块儿,分什么你我!再说了…”她招手道,“俯耳过来。”

  锦书不解的凑过去,“怎么了?”

  入画窃窃道,“那个大宴时候长,要到近子时才完,两个时辰笔直的站着,动都不能动,别提多难受了!我还是乐意在慈宁宫里呆着,老佛爷和总管嬷嬷们都出去了,就剩咱们几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差使可当,就坐着嗑瓜子,闲聊,多好!”

  锦书听了直笑,“你跟苓子似的,这可是露脸的活儿,还怕苦?”

  入画叹了一声,“我啊,不是爱攀高枝的人,稳稳当当把差当好,到了年纪就出去,这辈子就这样了,还稀图什么?人生苦短,拢共就几十年,花那么多心思,就为了自己给自己装体面,何苦来!”

  这入画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想说什么就出口,吓得锦书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啐道,“仔细祸从口出!回头叫太监拉到廊子下一五一十的挨板子,大年初一,没得招不自在。”

  入画回过味来,吐了吐舌头,拉她到桌边上坐定,叫她徒弟装了盘年糕,上头倒了砂糖端给锦书,几个人边吃边听铜茶炊上的张太监胡吹海侃。

  宫女出不去,要知道宫外的事,就得听外宿的太监说,张太监是轮班倒的差事,平时常能出去,大家围着他,他慢悠悠喝着茶水,不急不躁就说开了,“照理说,这大过年的不该聊这些个,可我忍不住啊,我们家离颐和园不远,颐和园外坟圈子多,人都说‘城西一带土馒头,城里尽是馒头馅’,我原不信这个,可昨儿下了值回去,路上就遇着真的了。”

  年轻的女孩儿就爱听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大家看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都急着催他快说,张太监放下茶盏道,“海淀有座苏州桥,我只要回去就得经过那里,昨儿天没擦黑,雪下得大,我就赶着排子车回去,车沿上吊了个羊角灯照道儿,等走到苏州桥头时,远远看见两个人坐在桥栏杆上,都穿一身的黑,也不知在聊什么,连说带比划的,我想这么大的雪,怎么连把伞都不打,想必是家里出了急事,顾不上,就赶着车往前,车上有把伞,等到了跟前好给他们,也算年前办了桩好事,可越往前越不对劲儿,雪大迷眼,真跑近了看,把我吓得够呛!那两个孙子肩上光溜溜的,没扛脑袋,难怪要比划,没嘴怎么说话呢!我当时都傻了,想起来菜市口前两天斩过两个乱党,没人收尸,衙门里打发了人拉到乱葬岗埋了,说是埋得不深,第二天人没了,脑袋却还在,也不知道是被野狗刨出来拖走了还是怎么的,好家伙,原来跑苏州桥上聊天来了!”

  司浴的绿芜颤着声问,“那您怎么办?赶紧调头跑吧!”

  张太监道,“不能跑,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要是一跑就着了他们的道了,肯定得追你啊,我咬了咬牙,全当没看见他们,念着不动明王咒,在骡子屁股上打了一鞭子就闯过去,等过去了再回头一看,人没了,想是阴魂冲散了。”

  这时春荣下了差进来歇脚,一听他们在聊这个,便笑道,“大过年的说鬼,也不怕晦气!”

  入画道,“张大叔见着的都不怕,咱们才活了几年,有什么可怕的!”

  张和全担心春荣忌讳,忙道,“荣姑娘说得对,不说了,不说了。”

  锦书歪着头琢磨,排子车过去了人就不见了,张大叔又看不见车后头,那两个无头鬼不会是扒在他车上跟他回去了吧!想到这儿自己也吓了一跳,栗栗地打了个寒战。

  大梅放下砂仁儿扑了扑手,凑趣儿道,“您回去没打盆清水照一照?要是有小鬼缠,也好消消灾不是?”

  张太监道,“没事儿,回去照了,还给白衣大士烧了香,后来想想,大概是这两个乱党没人祭拜,显了形出来吓唬我,是为了要点盘缠好上路吧!我嘱咐家里人到雪地里烧了两串高钱,今早再经过那里平平安安的。”

  入画吁了口气,“也算有惊无险。”又推了窗屉子往宫门上看,奇道,“今儿怎么没见顺子?我才刚还想叫他进来吃春盘呢,一大早就没见着人。”

  张和全笑道,“顺子是屎克螂变知了,飞上天啦!三十晚上当了个好差,万岁爷夸了一句,老佛爷知道了就把他拨到养心殿伺候万岁爷去了,我瞧今年交夏往热河避暑也有他的份子。”

  众人听了都夸顺子有福气,锦书手上摆弄着衣襟上挂的如意结,心想伴君如伴虎,说错一句话,小命就没了,不过人前风光罢了,皇帝的性子难琢磨,马背上打天下的主,拽起文来只怕也不是等闲的,昨儿她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这人不好对付,顺子上他跟前当差?苦差使!

  大梅啧啧道,“咱们老佛爷心疼万岁爷,御前的好几个人都是慈宁宫出去的。”

  入画打哈哈,“就是!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呢!”

  春荣半阖着眼前仰后合的打瞌睡,锦书让了位置,低声对她道,“这会子不能睡,你先趴着打个盹吧!”

  春荣嗯了声,圈着手臂伏在炕桌上,锦书取了条毡子给她搭上,刚收拾好,门外一个小太监探头进来,大梅一看见他就笑嘻嘻的问,“哟,小禄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冯禄在人堆里搜寻,一面应道,“我陪着太子爷来给太皇太后磕头…”走到锦书跟前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新禧,太子爷让我来问姑娘吉祥呢!太子爷今儿在老祖宗这儿用膳,这会子在东偏殿读书,咱们来的时候没带人伺候,劳姑娘驾过去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回头太子爷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