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应了声嗻,却行退出西暖阁来,苓子边走边问顺子在御前伺候得好不好,顺子道,“什么好不好,紧着心当差,不落埋怨,不叫万岁爷动怒,那就是好的,咱们做奴才的,有口饭吃,能领奉禄贴补家里,腚上不挨打,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不像你们,将来放出去找个好女婿,还能从头来,咱们太监是残废,还不如二板凳呢!”

  苓子伸了手指头在他额上戳了下,“你就贫吧,回头叫你师傅听见,有你皮爪篱吃的!”

  顺子嘿嘿笑了两声道,“姑姑口下留情,可别告诉我师傅。听说你下个月就出去了?可算熬到头了!等嫁了人,千万托人捎信进来告诉我姑爷家在哪里,我哪天奉了旨出宫办事就瞧你去,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是个太监不理睬我。”

  苓子鼻子酸溜溜的,这回照了面,到放出去为止,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便道,“哪能呢!咱们是一块儿当差的,这些年一直在一起,就跟家里人似的,我嫌弃谁也不能嫌弃你。”

  顺子点点头,压低了声道,“锦书好不好?老佛爷那儿伺候得还顺当吧?”

  一提这个,苓子脸上乌云密布,她窃窃道,“当差当得挺顺遂,可今儿因着上回万岁爷给抓药的事,又被老佛爷罚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在廊子底下跪着呢!”

  顺子啊了一声,大觉同情,暗自嘀咕,要想活着太不易了,他们视她为眼中钉,自然办什么都不对,别说褒奖了,不挨罚就不错了,这样的日子,多早晚是个头啊!

  两个人复长吁短叹了一番,苓子把顺子拉到了养心殿檐柱旁,左右看了没人,方道,“那天大宴前万岁爷把书招去伺候了,你在里头呢,你瞧着万岁爷对锦书是不是有点意思?”

  顺子脸色大变,惊道,“哟,闲话都说到万岁爷头上来了,你不要命啦?要说这个,我可猜不准,万岁爷什么人,就是朝堂上的大人们都猜不透,更别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再说妄揣圣意,那可是要杀头的!”

  苓子不耐烦的啐道,“别和我打官腔,我只问你可瞧见什么。”

  顺子道,“也没什么,就是锦书给万岁爷献茶,万岁爷问她沏的是什么茶,然后嫌屋子里热,让锦书伺候着更衣,还说她笨来着…”说着徒然变了脸色,“万岁爷说她笨,怎么没让李总管呵斥?也没让滚?”

  苓子捂住了嘴,半晌才道,“要不万岁爷跟前你给透露透露?就说锦书被罚跪了。”

  顺子一听头摇得像泼浪鼓,“别出馊主意了,咱们不过猜测,真到万岁爷面前去说,不论猜没猜着,小命都得玩完!锦书是什么身份?她和咱们不一样!就是万岁爷喜欢也不中用,上头还有皇太后,太皇太后,她们能看着事情发生?再说锦书是那种没主意的人吗?”顺子扯过她道,“万岁爷破城,杀了她一家子,仇人懂不懂?且不论锦书,我瞧咱们是瞎掺和,万岁爷心里明镜似的,再糊涂也不能看上锦书,难不成还在枕头边上放把刀不成?”

  被他这么一说,苓子也觉得有理,太子年轻懵懂还有可能,皇帝将近而立,早过了情不能自控的年纪,宫里哪个女人不在日夜盼着他,何必给自己找这种不自在呢!

  顺子看她发愣也不理她,只道,“你快回去吧,我要给万岁爷取东西,不能耽搁时候,等下回得了空我再去瞧你。”

  苓子应了声,叹口气低着头往乾清门去了。

  西暖阁里,皇帝盯着才写成的一幅字神思恍惚着,泥金角花粉红笺称着江南进贡的新墨,绮丽而厚重--

  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

  尽日沉烟香一缕,宿酒醒迟,恼破春/情绪。飞燕又将归信误,小屏风上西江路。

  视线落在“啼痕止恨”上,心头微一沉,掷笔抬头,李玉贵绕过妆蟒绣堆幔子进来,腰深躬着,唤了声“万岁爷”。

  皇帝道,“说什么了?”

  李玉贵想起那两个不要命的在养心殿里说的话,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只能拣些不要紧的回禀,“苓子就问顺子在御前当差顺不顺利,都是奴才间的鸡零狗碎,没什么旁的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李玉贵,你愈发会当差了。”

  李玉贵闻言唬得腿一软,噗地便跪下了,他何尝不知道皇帝想听的是什么消息,只怕说了又叫他不受用,原想瞒着点,看来是不成了,只得老实道,“锦书姑娘叫老佛爷罚了,眼下正在廊子下跪着呢!”

  皇帝面上一瞬有些尴尬,心想他倒机灵得很,这些太监果然是油锅里下了几遍的老油条了,揣摩主子的心思一点不含糊,又气又好笑的骂道,“狗奴才!”

  李玉贵得了脸,便讪笑道,“奴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佛爷是知道了上回万岁爷给锦姑娘抓药的事才动了怒的,一则担心万岁爷的身子,一则怨锦姑娘没有立即回话。”

  皇帝沉吟道,“可知道罚跪多少时候?”

  李玉贵道,“万岁爷放心,时候不长,就一个时辰。”

  皇帝暗松了口气,一个时辰是不算长,算是小惩大诫罢了,既然惩处不重,那就把救命的机会留到下次吧。对李玉贵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李玉贵应个嗻,退到帘子子外头去,透过细细的篾子看见皇帝俯身吹那纸上未干的墨迹,过了会儿却又揪成一团,往那纸篓之中抛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梦沉书远

  锦书罚跪,皇帝和太子那边没有任何动作,这让太皇太后很是高兴,提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掐着点儿,看锦书跪够了一个时辰,便恩准她起来了。

  锦书揉着膝盖,对这次的无妄之灾缄口不语,小命给涮着玩儿,往后肯定是常有的事,别的没什么,当差时更用一分心也就是了,心到手到,做得没漏洞让人抓是最好,可要是人家存心找茬,那凭你再精干都没用,大不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等哭过了还得这么活着。

  才刚跪在穿堂口,西北风吹得她牙关直打颤,这会子起来了,腿僵着,身上又冷,这种苦真够受的,春荣让她到配殿里的火炉子前暖和暖和,她伸手烤了半天,脸上烘得热辣辣的,背上却不觉转暖,一阵寒一阵冷,就像在冰水里泡过了性儿,再也解不了冻了似的。

  西偏殿里又传来清脆两长一短的击掌声,这是要敬烟的暗号,她忙搓了手过去,到太皇太后面前背过身子一划火石,点上蒲绒,又拿火眉子引了烟丝,把烟杆子稳稳递到了太皇太后嘴边。

  太皇太后咬了烟嘴,心里暗琢磨,还真是个能忍辱负重的,罚过了,当差不使性子,脸上还是恬淡的笑,这宫里能做到这样的怕也没几个。于是才吸了一锅就摆手作罢了,对她道,“我罚你,你怨不怨恨我?”

  锦书微弯了下腰,“奴才不敢。”

  太皇太后道,“我要听真话。”

  锦书迎上了太皇太后探究的目光,心里百转千回不知从何说起,只道,“奴才小时候曾听姑母提起过老祖宗,姑母说老祖宗是天底下最明白的人,生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事都逃不过老祖宗的眼睛,老祖宗赏罚分明,最是公正无私的,奴才也觉得姑母说得对,所以老祖宗不论怎么罚奴才,奴才都认,惹老祖宗生气是奴才的不是,老祖宗叫奴才跪墙根儿,定是奴才做得不好,奴才绝没有半句怨言。”

  太皇太后微一愣,心道好丫头,真聪明,知道合德帝姬在世时极受她喜爱,她常在人前夸她贤良,婆媳间的感情胜似母女,如今想来,就是瞧着故去的媳妇面上也不该为难这个孩子,自己心里装了家国天下,却把从前的东西丢了,如此为人岂不汗颜么?

  皇帝取明治帝而代之,纵然是天命所归,到底夺了别人家的江山,如今坐拥这万里疆土,却独容不下这十几岁的孩子,断不是君子所为。

  此时已是巳末,到了传膳的时候,崔贵祥进来打千讨旨意,太皇太后点了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锦书道,“准你半天假,你歇着去吧!”

  锦书谢了恩,重又退回到配殿,入画下值回来,端了一碗蛋羹放在炕桌上,努了努嘴道,“快趁热喝,这是膳房的贵喜偷偷给你留的,瞧你脸发青,肠子都冻成冰了吧?有热呼东西下肚子,肠胃里暖和了,身上就好了。”

  锦书叹了叹,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慈宁宫的锦书又罚跪了,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入画看她直哆嗦,忙抽出值夜用的毡子披在她身上,因着过了年,宫里的地炕都封了,只有一只炭盆子可取暖,就把矮杌子往前挪了挪,“你别坐炕头上了,到火前来坐着吧!”

  锦书摇头道,“我这样挺好,喝了东西,这会儿暖和多了,那火烤得我脸发烫。”

  入画笑道,“就你臭美,都快冻死了,还顾得上脸面。”

  锦书抿嘴一笑,拉过笸箩,穿了丝线开始绣袜子上的花,袜子是白绫称着厚棉纱做的,合线捧在脚背上,针脚虽好,那根线露在鞋口外头看着总碍眼,她就想着在上面绣上一溜碎花把线盖住,绣着绣着花式就多起来,又是牡丹花,又是满天星,才绣好一双花开富贵的,是给太皇太后的,自己绣了两朵梅,粉色的花瓣,嫩黄的蕊,好看又不僭越。

  入画还在边上絮叨,她只顾垂着头飞针走线,偶尔应上一句半句,就算打发她了。

  大梅下了值进来,自己盛了饭,到锅子前吃上了,宫里当差的凑不到一块儿吃饭,吃锅子是最方便的,菜由寿膳房备好了送来,前一个人吃完了,下一个人来,加了汤料还能接着吃,一直在炉子上架着,冬天也不愁菜冷。

  大梅是个大剌剌的性子,舀了汤呼呼的一通喝,边喝边道,“我瞧你下回就学太监们,在膝盖上弄块皮子垫上吧,不管泥地上,青石板上还是沙石地上,要跪也不含糊,省得自己受苦。”

  入画呸了一声,“狗里吐不出象牙!”

  大梅觉得挺无辜,眨着大眼睛道,“我真是冤枉,又不是害她,你啐我做什么?”

  入画是怕伤锦书的心,忙递眼色给她,一面道,“吃你的吧,就怕把你当哑巴卖了!”

  大梅咂出味道来,讪讪的不再说话了。锦书知道她们的心思,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们都是为她好,自己这样,叫人操不完的心,说谢谢都多余。

  忽听得外间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春荣猛地打了洒花软帘进来,脸上怒气冲冲的,众人一怔,才要问她怎么了,见她另一只手揪了一个小宫女的耳朵,往屋里一拖,回身到美人觚里拿了簟子,扬手就往小宫女身上来了两下子,只因现在还穿着棉袍子,簟把子抽在身上扑扑的响,就跟拍被子似的,小宫女倒是没被打疼,不过吓得够呛,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春荣气得脸发白,恨道,“早该拿火筷子夹你的舌头!没眼色的!手脚本来就笨,当差又不尽心,干着活还闹上了,这会子打坏了万岁爷亲提的匾,怎么办?回头让护军抄你的家,杀你全家的头!”

  小宫女只有十二三岁,吓得跪下抱住了春荣的腿,颤着声告饶道,“姑姑我错了,您打我吧!求姑姑救救我,别杀我家里人的头。”

  春荣抬腿就把她踢翻了,冷着脸道,“我没那个本事救你,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凭谁也救不了你!我常说让你们留神当差,你们怎么样?就知道梗脖子!”

  原来是才进慈宁宫的一帮粗使宫女年纪小,在当差时闹着玩,打扫正殿时失手把殿上的“庆隆尊养”匾砸了下来,那是皇帝亲笔,用琉璃镶的框子,一旦损毁再难修复,这样大的事早就报了上去,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打你,打你也是白费力气,你到西偏殿跪着等候发落吧!”春荣被她哭得头疼,胡乱挥了两下手,“别哭了,这会子哭也晚没的招姑姑们厌烦,快出去。”

  小宫女站起来,抽抽搭搭的跨出配殿,春荣深深叹了口气,“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害人不浅的,还要连累我。”

  入画道,“这群小蹄子的确欠教训,上年进来的也不知怎么了,打不怕骂不怕,这回出了这样的事,老祖宗总要严办,以儆效尤。”

  她们喋喋说着,锦书只觉背上发冷,脑子里糊涂了,绣花针也拿捏不住,上下牙磕得卡卡响,浑身控制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春荣看她神色有异,忙伸手探她额头,喝地吸口凉气道,“烫得这样怎么还在这儿坐着?老祖宗不是准了你半天假吗,快回榻榻里去。”

  锦书勉强放了针线,咕哝道,“才刚还好好的…”

  “节气不对,你又在风口上吹了一个时辰,冷风都往骨头缝里钻,不病才怪。”入画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她的笸箩,“你先回去,老佛爷用了膳要歇觉的,茶水上用不着我伺候,到时候我上储秀宫给你请太医去。”

  锦书应了,挣扎着下地,大梅擦了嘴来搀她,“我吃完了,正要回下处去,咱们顺道。”

  一路踉跄着回了西三所梢间里的榻榻,所幸炕还是热的,大梅料理她躺下,给她掖实了被角,推开窗屉子往天上看,日正当空,阖宫屋宇上的积雪还没化透,慈宁宫的单檐歇山顶在至高处,日光一照便显露出来,黄琉璃瓦折射出万点金光,明晃晃的直耀眼。

  回头看,锦书颊上晕红一片,很是虚弱无力的样子,要是等入画伺候太皇太后睡下再去请御医,恐怕耽误了她的病,便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往储秀宫去。”

  锦书昏沉沉嗯了声,想道个谢也提不起劲来,平日自己底子挺好的,上次淋了一身的雪水也没作下病,这回吹了风就不成了,真真病来如山倒。

  心想睡一觉吧,说不定睡醒了就好了,于是合上眼,却又满世界浑浑噩噩的不安稳,怪梦一个连着一个,看到的尽是死去的人,她的父母亲,一众兄弟,好像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大夏天的,在天篷里纳凉,园子有鱼缸有石榴树,皇父把她往膝头上一捧,讲讲霸王别姬啦,再说说给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娘,抚抚她的脸,在脸蛋/子上叭地亲上一口,“老十五,将来找女婿要找个有担当的,不能跟皇父似的没能耐,保护不了你们,一到紧要关头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只顾自己超生,把你留下受了这样多的苦…”

  她抱着父亲抽泣,远远看见母后戴着九龙四凤冠,在宫女的簇拥下逶迤而来,却不走近,在单翘五踩斗拱下驻足不前,隔着八字琉璃影壁嘱咐她,“老十六离家太久,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你要找到他,叫他到他母妃坟上添一坯土,好叫我们安心。”

  她的胸口剧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哽咽着喊母后,母后并不动容,携起父亲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渐渐远去了,剩下她一人瘫倒下来,对着突然横亘在面前的大河痛哭流涕。

  “不正常,你哭什么!”身旁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

  她忙不迭擦干眼泪抬头看,老九和老十二笑嘻嘻的对她道,“真不明白皇父为什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封号!太常?我瞧你是不太正常!小鼻子小眼睛,眼泪却有那么多!”

  老十二上下颠着他的荷包,抽空道,“你若是有机会出去,一定到泰陵去一趟,宇文澜舟派去给咱们守墓的人不好好当差,神道上的树都枯死了,到了大夏天晒得咱们受不住。”

  锦书忙道,“委屈哥哥们了,我也想出宫去,可宫里守备森严,我出不去。”

  老九道,“别急,将来且有你说话的日子,你去不了就打发人过去给咱们栽两棵树遮遮阳。”

  锦书懵懵懂懂应下了,等醒了再回想不觉失笑,这个诳语打大了,如今自己是笼中鸟,又怎么去栽树培土呢!

  第二十四章 正恁凝愁

  大梅子如今方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事态炎凉,她在储秀宫的寿药房求遍了人,上上下下十来个御医,原本看她是慈宁宫的人不敢怠慢,谁知一问之下是给个宫女瞧病,顿时恹恹的,再一听说那宫女是太皇太后跟前新替换上来敬烟的,是前朝的太常帝姬,刹时就像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居然问“姑娘可有老佛爷的口谕”,说没有,那好,立刻作鸟兽散,抓药的,辗药的,写方子的,个个都是大忙人,一个都不得空。

  大梅气得大骂,“人都说医者父母心,我看你们的心都被狗吃了!老佛爷可从没有要她命的意思,你们这么耽搁,回头把她耽搁死了,我看你们怎么交待!”

  跳着脚骂了半天,众人看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也不和她计较,只有一个院尹慢声慢气道,“姑娘不知道,眼下交了春,各宫的小主们那里都要进平安帖子,咱们真是忙得很,要不你上寿膳房去,叫厨子切上点姜丝,和着红糖煮碗姜汤,热热的喝下去,表出了汗,幸许就好了。”

  大梅心道都是混帐话,要是发冷发热光喝姜汤能好,还要你们这些太医干什么?

  重重的哼了声,储秀宫里的请不动,只有上乾清宫的南三所碰碰运气了,在万岁爷眼皮底下当差总要更兢兢业业一些吧,要是那里的也不中用,那就没法子了,要么去请老佛爷的旨,要么就拿土办法来治。

  闷着头出了储秀宫,在夹道上一溜小跑,出内右门时猛/撞上了一个人,一看是太子身边司尚衣的小太监秦镜。那秦镜哎哟一声,揉着小细胳膊道,“梅姑姑,您这是往哪儿去啊,这么毛毛躁躁的!”

  大梅突然有了主意,忙问,“你上哪儿去?”

  秦镜指了指前面的隆宗门,“上造办处去呀,江宁新进贡的春绸缎,我去那儿看看,挑好了好给太子爷做衣裳。”

  大梅把他拉到一边,问道,“太子爷在哪儿?在上书房还是在景仁宫?”

  秦镜笑道,“姑姑真是关心咱们太子爷!太子爷才用了小食,在乾清宫,过会儿要练射箭呢,姑姑找太子爷有事?”

  大梅搡了他一下,“你快把冯禄给我叫出来,我有要紧的事,耽搁了要出人命的。”

  秦镜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道,“可是锦姑娘出了什么事?”

  太子对锦书好,似乎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连连点头,“正是呢!你快去找冯禄,让他通传太子爷,锦书被太皇太后罚跪,在风口上着了凉,这会子烧得厉害,我上储秀宫请太医,那些太医一听是给锦书瞧病,一个个都撂挑子,我实在是没法子可想了,你和冯禄说,让他求太子爷,好歹派个人过去诊诊脉,这要是时候长了,把人给烧傻了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