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乾连忙开灯,半撑起身子,紧张的看她。

“做噩梦了?”

“我给你去倒杯水。”他关切的说,然后起身下床。

严佳一把抱住他,“别离开我。”

“小傻瓜,我不走。”方振乾忽然很内疚。

严佳只一味的抱住他,方振乾无法,重新回到床上,返身回抱住严佳,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她,严佳到底累了,沉沉睡去。

方振乾低头轻吻她的额头,良久,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佳佳,给我支撑下去的力量,好吗?给我信心,好吗?”

19

肖燕皱着眉踱进盥洗室,敲敲小隔间的门。

“严佳,你在吗?”

严佳“哎”了一声,接着就听到“哗――”的冲水声。

门打开了,严佳出来,面色惨白。

一个上午,她往这里跑了不下五趟。

“你怎么回事呀?脸色这么差。”肖燕打量着她,担心的问。

严佳可怜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虚。最近连经期都不正常,倒霉死了。”

肖燕摸了摸她的额头,正常,于是开玩笑道:“你不会怀孕了吧?”她知道严佳一向不想要孩子的。

严佳一听,浑身一激灵,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啊!自从她说想要孩子之后,他们就没有采取过措施,虽然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

“吃过饭,我去一趟医院。”严佳闷闷的说。

肖燕不敢相信的盯着她:“你不是说真的吧,真有了??”

严佳对她一咧嘴,“难说,容我去鉴定一下再向你汇报。”

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严佳不自禁的仰起头望了望天空,午后的阳光灿烂得令她晃眼,她眯起了眼睛,发了一小会儿的怔,才又低头去看手里捏着的那张化验报告,上面显示尿液检验结果,阳性,也就是说她怀孕了。

这个时候怀孕,严佳不知道是福是祸。

最近她跟方振乾之间隐隐的有了些隔阂,他加班加得更晚了,见了面,彼此还是客客气气的,但那种客套让严佳觉得别扭和难过,根本不象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

也许,这个孩子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些积极的改变吧,无论如何,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下,是肖燕。

“怎么样?怎么样?中奖没有?”肖燕在电话那头八兮兮的问。

严佳道:“中了,大奖。”

肖燕倒吸一口气,“天哪,那你打算生吗?”

“为什么不?”严佳道。

电话那头忽然没音了,过了会儿,肖燕的声音才又响起,“老板找我,不跟你多说了,下了班,一起吃饭啊!”

挂断了电话,严佳又开始拨方振乾的手机号,他这两天出差,不在家。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觉得当面告诉他比较好,反正明天就回来了。

晚饭是和肖燕在外面吃的,自从肖燕有了固定的男朋友,他们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告诉你老公了吗?”肖燕问。

“没,他在海南出差,我想等他回来再说。”严佳漫不经心的吸着橙汁,手里把玩着糖罐的盖子。

“咦,这么巧,我姐也在海南唉。”肖燕随口道。

严佳心里“咯噔”一下,不安起来。

“她去做什么?”严佳谨慎的问。

“好像有个什么学术研讨会,她去采访。”

严佳心慌意乱的想,方振乾也是去参加这个研讨会的,这么说,他们又有机会在一起了…

“喂,你想什么呢?”肖燕吃惊的看着严佳拼命往橙汁里撒糖,“还嫌不够甜啊!小心妊娠期糖尿病,很普遍的。”

严佳蓦地停下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肖燕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口气道:“人家都是产后才忧郁,你怎么来了个产前忧郁症啊!算了,今晚上我那儿睡吧,我看你这副模样蛮吓人的,别有什么闪失,等你老公明天回来,我再完璧归赵。”

严佳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她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她害怕回去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胡思乱想。

那一晚,几乎是肖燕的爱情专场会,她尽情的跟严佳讲着自己对那个范律师如何的满意,范律师又是如何的能耐。严佳则心不在焉。她会在肖燕讲得很起劲得时候突然问:“你姐姐怎么突然回国了?”

“叶落归根呗,她老大不小了,回来找个人早点嫁掉才是正道。”肖燕已经成了结婚专家。

隔了一会儿,严佳又问:“你姐以前有男朋友吗?”

“嗯?”肖燕被她打断得莫名其妙,作思索状,“不清楚,没听她怎么说过,大学时好像有吧。还来过我家呢,后来一起出的国,谁知道后来没下文了,可把我妈气坏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姐那个脾气也是让我妈惯的。”

严佳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对我姐这么感兴趣?”肖燕醒悟过来似的问,然后嘻笑道:“哦,我明白了,是不是怕她跟你老公两个在海南擦出火花来,对不对?”

严佳把脸埋进薄被,“睡了睡了,好困。”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就你老公那样的正气男,刀枪不入的,再说我姐也未见得对这种闷葫芦有兴趣。”

肖燕见她有点恹恹的,只得刹住话题,也掀被子倒下。

那一晚,严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听着旁边传来的肖燕均匀的呼吸声,真心的羡慕,如果能象她一样多好,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烦。

辗转到半夜,思绪像堆扯不清的棉絮越理越乱,严佳最终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来自我安慰,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去猜疑老公,要相信他,要对他有信心。

天蒙蒙亮时,困倦袭来,她总算迷糊了过去。

闹钟惊天动地响起来的时候,严佳还困得七荤八素。肖燕敏捷的奔下床,洗漱,整装,效率高的跟在办公室完全是两个人。

“起不起啊?你!”等肖燕准备妥当,发现严佳还闷头睡着。

“帮我请天假。”严佳口齿不清的哼哼,眼睛压根没睁开。

肖燕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过去揪她,刚怀孕的人,可能脾气也会有所改变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啊!”,她嘱咐着,人已到了门口。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严佳昏昏然的醒来,脑袋涨涨的,很难受。扒着闹钟看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她轻捶自己的脑袋,真是象头猪,不过睡眠明显补过来了,只是这颠倒的时差让她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她换了衣服,考虑着是直接回去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打开房门,很意外的,看到客厅里居然有人。

而且,而且那两个人正拥在一起激吻。

严佳一旦看清,脑子立刻轰的一声,被炸开了。

20

方振乾在海南开会的时候是见到华梅的,她领着两个年轻人鞍前马后的在会场内忙碌,华梅工作起来一向很玩命,因为她那不服输的性格,让他颇感欣慰的是即使在休息的时候她也没来找过他,也许真的太忙了。

无惊无险的结束了两天的日程,第三天一早他就从容的赶往机场返程。

登机后,找到自己的位子,赫然发现华梅已然坐在了他的邻座朝他微笑,不知道纯属巧合还是她刻意所为。

虽然内心掀起波澜,面上仍保持沉静,他面无表情的坐下。

“怎么,看到我很不高兴的样子。”华梅能感到他心里的起伏,带点得意的神色打趣他。

方振乾一挑眉毛,“怎么会?只是有点意外。你那两个小跟班呢?”

“他们还是第一次到海南,所以留下来玩两天,反正明天是周六。”

方振乾随手拿起前座网袋里的杂志翻看,不准备继续谈话,华梅也就识趣的住了口,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呢,何必急在一时。

很快就起飞了。

当飞行平稳之后,华梅也拿出了包中的笔记本,边思索边来回添加着什么。她今天把头发拢起了,露出雪白的脖子,衬托出曼妙的脸部曲线和姣好的面容,她本就是极耐看的那种人,现在因为专注的思考,更显出一种知性美来。

方振乾悄悄的微侧过头打量她,这是分别八年来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她。虽然依旧美丽,但岁月催人老这句话真是千真万确,经过修饰仍未完全掩盖住的小皱纹已经细细密密的爬上了她的眼角,给她频添了一些沧桑的味道。

他的心里没来由的辛酸,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最爱,到如今,因为他的缘故,还是凄凄惶惶的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无声的叹息,他闭了眼靠在椅背上出神。

临近中午,飞机上开始分发中饭,食物照例少得可怜。方振乾草草的吃完,把垃圾打包好,等着空姐来收。

华梅把自己的一盒炒面递给他,“你吃吧,我不饿。”

“不用,我够了。”

华梅固执的伸着手,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饭量。

“够什么够,你忘了以前跟我一起吃学校食堂的时候,你能干掉整整一盆饭呢,我还取笑你是饭桶。”

回忆起以前,方振乾的面部曲线也柔和起来,他没再坚持,顺手接了过来,失笑道:“什么时候的事了都。唉,做学生的时候总是觉得吃不饱。”

用过了餐,气氛也逐渐融洽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仿佛有默契似的,大家都刻意绕过一些敏感的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不知不觉中,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飞机不期然的振动起来,先是轻微的,接着愈演愈烈,乘客们被剧烈的摇晃着,开始发起牢骚。

空姐赶紧出来解释,是遇到气流了,请大家稍安勿躁,不会很久。

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忍耐。但那来回的晃动并未减轻。

忽然,有个靠窗的乘客喊了一声,“前面有雷电。”

乘客们顿时紧张起来,飞行中遇到雷击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正当大家惴惴不安的时候,广播中传来空姐柔和的声音,“请各位乘客注意,由于前方有雷区,飞机将再次上升,以便避过雷电,请大家重新检查确保系好安全带,上升的过程中因为气流的关系飞机会有所颠簸,请大家不必紧张…”

人们手忙脚乱起来,心情变得象这天气一样阴沉。

华梅因为刚才未系安全带,只得补系,安全带的一头卡在了椅子和舱壁的缝中,怎么拿也拿不出来。

“我来吧。”方振乾探身过去帮她。

华梅略向后仰,方振乾的身体半浮在她腿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清香,向她扑面而来,令她沉醉。

很快安全带的头被牵了出来,方振乾顺带拿起另一头,咔嚓一下就给她锁好了。

“别担心。”他冲她一笑。

华梅其实并不害怕,她甚至有点高兴,因为这样的机会,让她重新看到那个令自己熟悉和依赖的方振乾。

飞机开始加速,拔高。人们忧心忡忡的望向舱外,不远处那一条条闪亮的银蛇在空中诡异的舞动,仿佛随时都能撞上来似的。

当飞机避过一个又一个险象时,乘客们感觉到的不是欣慰,而是更沉重的担忧。有人在暗暗的咒骂,有人在后悔乘这架飞机,还有胆小的人开始嘤嘤的哭泣。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阴晦笼罩了整个机舱。

华梅悄悄的伸手过去,握紧了方振乾的手。

方振乾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紧紧的回握。

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在这云端的上层,虚浮的缥缈空间,人们无法建立牢靠的安全感,没有任何依傍,唯独能抓住的就是身边的这个人。如果今天他们面临的真是死亡的威胁,那么,这小小的相互慰藉应该还不算过分吧。

华梅欣然将头靠在了他坚实的肩上,哪怕只是一刻的停留,她也要珍惜。

短短的十五分钟,对所有乘客来说都象一个小时那样漫长,当视线中再次看到蓝天白云时,大家都长长的吐了口气,欢呼起来,到底运气好,终于安全了。

华梅没有将手和头移开,他们就这样默默的相依着回到了S市。

21

下了飞机,方振乾才想起问华梅,“你开车来了吗?”

华梅摇头。

此时的S市,细雨菲菲。

方振乾便道:“那我去取车,然后先送你回去吧。”

看着方振乾麻利的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华梅再一次在心里感慨,能有个人守候在身边替自己鞍前马后的感觉真好,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所心仪的。

坐在车里,方振乾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一切都回归本来的模样,什么都没改变,生活仍要继续,所以只能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去走。

华梅还沉浸在重拾的温馨中,主动的找着各种话题,但很快发现了他的刻意疏离,于是也变得讪讪的起来。

“有歌吗?”低沉的空气让华梅觉得憋闷,边问边已经伸手去寻找了。

车上的歌碟不多,居然都是伍佰的作品。她随手挑出来一盘,“浪人情歌。”

华梅问:“你喜欢伍佰的沧桑?”

方振乾瞥了一眼,又专心开车,“是严佳买的。”

他对歌曲没有特别的爱好,倒是严佳,不知何故,独喜欢伍佰,还精心挑了几盘放在他车上。他有时候开车闷了,也就不挑食的听听,兀自纳闷严佳的品味,也许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华梅抬手将CD放进唱机,道:“我也喜欢伍佰的歌。带着点苍凉和空旷,很符合我的心境。”

歌声响起,盘旋于车内的空间。

不要再想妳 不要再愛妳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

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妳的名字 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 將我心佔據

讓它隨風去 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 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 不會再是妳

不願再承受 要把妳忘記

我會擦去 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 一切都無所謂

將妳和我的愛情 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 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 我把妳忘記

妳會看見的 把妳忘記

方振乾听着这熟悉的旋律,望向车外的迷蒙,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忧伤。

到了楼下,方振乾并不想上去。华梅执意拉他,“这么多的行李,我一个人拿好累。我妹也不在。”她的神情近似撒娇。

方振乾无奈,只得替她拎起了箱子。

开门进去后,方振乾帮她把行李放在客厅的角落。

“我去给你倒杯茶。”华梅轻盈的转身。

“不用,我这就回去了。”他准备告辞。

“振乾!”华梅一把抓住他。

方振乾无比尴尬,“华梅,别这样。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华梅倔强的望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如果能找到,我早就放手了。”她受不了他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