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怎样?我已经结婚了。”方振乾忽然恼怒起来。

华梅偎到他胸前,抬头看着他,目光闪亮,“你该怎么办,应该问你自己的心。”她的声音娇软低沉,象蛇一样蛊惑着他。

方振乾俯首看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对不安分的眼睛藏着多少魅惑,尖尖的小下巴,那是他以前很喜欢捏的,还有两瓣如花蕾般绽放的红唇,那上面有他爱极了的味道,现在这一切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的再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颤抖起来,理智趋于崩溃,长久压抑的欲望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俯下头颅,火热的双唇毫不犹豫的印了下去。

华梅满足的低吟一声,抬起双臂,迎了上去,紧紧环绕着他,再也不想分开。

现实已然飘远,记忆逐渐清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大学,在体育馆后面的那棵老树下深情相拥,仿佛从没跨越那八年的时光,一切才刚刚开始。

方振乾如饥似渴的吸吮着她的唇,他无声的叹息着,就让自己放任一下吧,让这一刻不要停下来…

但是,有张模糊的脸在他的脑海里象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让他逐渐不安起来,他轻轻的摇头,想把它甩开,可是它却愈发清晰的聚拢过来,越来越近,逼他直视,那对清凉的眸子仿佛在责问他,拷打他,让他狼狈不堪。

方振乾猛地一把推开华梅,“我们,不能这样。”他颓然的喘息。

雾气在华梅眼中迅速凝聚,然而没等泪水落下来,她委屈的表情已经被惊讶所取代。

严佳直愣愣的站在房间的门口看着这一幕。

方振乾顺着华梅的目光巡视过去,顿时也惊呆了。

22

严佳活到27岁,才体会到什么叫苦涩,什么叫失望,什么叫万念俱灰。她长久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好像头上老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辟下来,终日提心吊胆,时刻坐立不安,当它真的斩下来的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辟成两半,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然后,一切归于宁静,尘埃落定,不过如此而已。

严佳没有哭闹,没有上去质问,她甚至依稀仿佛还朝那两个人笑了一下,内心惊诧于自己的镇定,犹如蜕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苍白着脸,她返身进房间抓起自己的包,仓促中,应该还有东西没收拾齐全,管不了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还没冲到门口,身体就被方振乾一把抱住。

“你去哪儿?”他骇然问,嘶哑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严佳没有挣扎,皱了眉,轻轻的说:“放开我。”

方振乾仍然死死搂住她,不肯松开,“你能听我解释吗?”

严佳咬牙切齿的厉声道:“你放开!”

缠绕的手松懈下来,方振乾被她震慑住了,这样的严佳是他所陌生的。

严佳用力打开门,象阵风似的消失了。

大门砰的关上的声音把方振乾惊醒了,他猛地跳起来,要追出去。

“振乾!”华梅拉住他,声音中带着乞求。

方振乾犹豫了两秒,重重的甩开她,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华梅疯了似的跟着他出去,电梯门已然关上,她扭头冲向楼梯,全然不顾满面的泪水。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方振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她远去,也许在当初丢开手的那一瞬,一切就已注定不能回头。只是她还象个孩子似的,执着的,死死的抓住喜爱的东西不放,以为那样的坚持就能重新赢回来。

到了楼下的方振乾眼睁睁的看着严佳拦住一辆出租车,跳进去,扬长而去。他焦急万分的冲到自己车内,发动车子要紧跟上去。

华梅蓦地从门洞中冲出来,正好挡在眼前,方振乾慌忙刹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是已经晚了,它还是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不过就是几秒的功夫,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严佳缩在出租车里,对身后的事情毫无察觉。

意识逐渐恢复,悲伤袭上心头,眼泪开始肆无忌惮的疯狂流淌,她再也绷不住的放声大哭。

的哥不断的从后视镜偷瞧她,惴惴的询问:“你,没事吧?”

严佳兀自哭着,摇了摇头。

许是被她的伤心感染,的哥都有点唏嘘起来。

严佳哭够了,望着窗外发怔,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随时可能会再下。

她忽然很想爸妈,很想哥哥,这个时候,哪怕只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极安慰的。

严佳掏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严明那懒懒散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朵,让她听着格外亲切。

“哥,是我。”严佳只说了一句,就呜咽住了。

严明听出了不对劲,“佳佳,怎么了?你在哭吗?”

严佳赶紧控制住音调,“没,我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方振乾吵架了?”严明很了解妹妹,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打电话。

“我,只是想爸爸妈妈了。”严佳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没别的事,真的,你们,都还好吧?”

她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因为不想家人隔这么老远替她担心。

“我们都挺好的,爸妈身体也不错,而且,你嫂子这个月就要生了。”严明乐呵呵的说着。

严佳呆住了,这一天的变故太大,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肚子里也有一条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严明在电话那头唠叨着叮嘱她,她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

挂了电话,的哥终于忍不住问她,“我们去哪儿?”

他们已经沿着小区出来的环城路绕了大半圈,再开就又回去了。

严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想了想,说了个地名。

这是一片老城区,位于S市的一个黄金地段,每条弄堂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盖着,一派安详,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爸妈去北京的时候,考虑再三,也没舍得把它卖掉,毕竟将来也许还会回来。他们嘱严佳好好看管。

下了车,的哥从车内探头出来,对她大声的说:“小姑娘,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严佳感激的使劲点头,有时候,一个路人无意间给予的关心比亲人更能温暖人心。

的哥挥挥手,离开了。

找到钥匙,开锁进了门,一股闷闷的尘土味直冲鼻子,她已经好久没来了。

开窗,透气,新鲜的空气风卷云涌的进来,渐渐的,内外达到了平衡。

拉开遮盖沙发的布片,严佳将自己埋了进去,她需要好好的静一静,好好的思考一下,也许,已经到了需要作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她抱着膝盖在沙发中坐了很久,天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23

方振乾守在华梅的床前,脸上是写不尽的疲倦和焦虑。

不幸中的万幸,华梅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车子当时的速度尚未拉足,冲击力并不强,但还是造成了轻度的脑震荡和多处骨折及皮肤擦伤。

医生在检查完后额外忠告方振乾,伤者情绪比较激动,最好不要刺激她。

方振乾心里记挂着严佳,但他此刻无法离开,即使在睡梦中,华梅的手还牢牢的握住了他的。

他用那只自由的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严佳,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

肖燕火烧火燎的赶来,是方振乾通知的她。

进了病房,打听清楚姐姐的情况,望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哦,方先生。”她由衷的对方振乾说,如果不是因为严佳的缘故,他应该不会这么热心吧,她这样认为。

但是,下一分钟,她就惊愕的注意到了姐姐的手与他的手正紧紧相握,饶是机灵如她,也一时猜不透两人是怎样的关系。

手机铃声响起,是方振乾的,他一震,赶紧掏出来,不是严佳,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一听,原来是严明,他松开华梅,起身向病房外走去。

与此同时,华梅也醒了。

“姐!”肖燕扑了过去,同时拿敏锐的目光审视着她。

电话里,严明正在探问,“振乾,你跟佳佳没什么事吧?”

“没事。”方振乾沙哑着嗓子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

“哦,那就好。”严明的声音明显透露出疑虑。

“怎么了?”方振乾回问。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听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但又什么都不说,也许…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严明有点自言自语起来。

“振乾,佳佳可能是孩子气了点,你多关心关心她吧,你知道我们家最疼的就是她。”严明斟酌着语气,还是坚持说下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能倚靠方振乾了,“我不想让爸妈担心。”

心底的某处开始抽痛,让方振乾疼得无法呼吸,他猛吸了一口气,道:“好,我明白。”

重新回到病房,华梅姐妹俩显然已经就某些重要环节作了交流,肖燕再次看见他时,连说话都有点吃吃艾艾起来。

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好朋友的老公,明知道自己不该助纣为虐,但看着姐姐因幸福而绽放的光彩,肖燕居然没有作任何斥责,她的内心惭愧不已,也许,人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紧要关头,总是最先关注自己最亲的那个人是否安好。

“既然你妹妹来了,我就先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方振乾说着,有点急不可待的要走。

“你别走。”华梅脸涨得通红,神情激动的爬起来,差点扯断了打点滴的管子。

肖燕慌忙按住她,“姐,别动。”然后看向已经到门口的方振乾,口气哀哀的叫道:“方先生,请等一下。”

肖燕把姐姐劝下去,然后跟着方振乾走到病房门外。

“你是想去找严佳,对吗?”肖燕直接的问。

方振乾冷冷的看她,“是,不应该吗?”

肖燕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姐姐,她状态不是很好,我怕你走了,她不跟医生配合。”

肖燕咬住嘴唇,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耻,“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你,能再陪她一小会儿吗?等她好一点再走。”

“不行。”方振乾咬牙道。

肖燕不死心道:“严佳我去找,好吗?就算你找到了她,她也未见得肯听你解释。”

方振乾犹豫了,肖燕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即使她骂他,打他,恨他,他也要见到她才安心。想到此,他还是拔腿向前走。

“方先生。”肖燕在他身后悲愤得喊,“我姐姐,就这么不值得你爱护一下吗?你就不怕她想不开吗?”

方振乾的脚步缓慢下来,最终顿住了。

天亮时分,严佳终于离开老屋回到了她跟方振乾的家。

用一整夜的不眠,换得了一个内心的决定,这样做是否值得?

屋内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乱糟糟的,显示没有人回来过。她总是不善于家务,方振乾只要离开几天,回来就需要做一下彻底的大扫除。

尽管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小小的疑问不断的升上来困扰她,他现在和谁在一起呢?

觉察到自己的心事,严佳自嘲的苦笑,他不在面前不是挺好,至少避免了一场尴尬和争执。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从衣服到饰物。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拾,恍若梦中一般,这个她住了三年多的家,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严佳机械的操作着,挑拣着准备带走的东西,只选和自己有关的,理了近一小时,打包了硕大的一个行李箱。

终于,该做的都做完了,她跌回那张自己挑选的,最喜爱的懒骨头沙发,默默的享受那曾有的感觉。

然后,猛的睁开眼,站起身,拖了那只厚重的箱子,一步也不停留的跨出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心里默念着。

她做到了,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24

又一个黄昏很快降临。

肖燕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姐姐的病房,姐姐正在吃一碗粥,方振乾一勺一勺的喂她,这温馨的一幕让肖燕不知如何开口。

看到肖燕回来,方振乾眉心一跳,想站起来。肖燕灵巧的拿起柜子上的一个暖水壶慌张道:“我去打点水来。”

接好了水,肖燕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低着头想到底应该怎么向方振乾解释。

一个高大的影子拦在了她面前,抬头看时,是方振乾紧张的盯住了她。

“我,我没找到严佳。”肖燕啜嚅的说,同时看到他的眉心重重的拧在了一起,急急忙忙的解释,“我从昨天晚上开始打她手机,给她发短信,但她都没回我。今天早上我先去了公司,但同事说她没去上班,后来我去了你们家,敲门没人应,等了好久,也没见到她回来。我去了所有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所以,我只能回来了。”

方振乾开始喘粗气。

肖燕怯懦地望他一眼,又道:“有件事,我想也应该告诉你一下,严佳她,她…怀孕了。”

方振乾死死盯住肖燕,那最后地三个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内心涌起一阵狂潮,他几近崩溃了。猛地转身,拔腿就朝楼梯下跑。

这一次,肖燕没敢拦他。

他先回了趟家,侥幸的想,说不定这时候她已经回去了。

屋里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少了点什么,门口的女鞋,卫生间的护肤品不见了,他冲进卧房,打开衣柜,倒吸一口气,所有严佳的衣服也不见了。

开着车在昏黄的暮色里疯狂的转着,搜寻着,他的严佳,被他抛在一边那么久的严佳,究竟在哪里?

他的心慌张着,没着没落的无处可去,即使在飞机遭遇险境的那一刻,他也没象现在这样惊惶失措过。

在一个红灯下猛的刹住车,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他想到了一个去处,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停好车,冲到茂密的树荫遮蔽着的大门前,他有钥匙,但不敢开,生怕面对一屋的荒凉。一味的按着门铃。

好一会儿,门居然神奇的打开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站在门口,脸上一派慈祥。

“你是?”阿姨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有点吃惊。

“严佳在吗?”他沉声问。

“她出去了呀。”阿姨道。

方振乾重重的嘘了口气,心放回了一半,他猜得没错。

“能让我进去吗?我是她先生。”他对阿姨说。

“哦,哦,进来吧。”阿姨有些讶然,但看得出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把他让进了屋。

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

阿姨请他在沙发坐了,就去厨房泡茶。

“我姓顾,是佳佳请的帮佣。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就照顾过她,跟我亲得很。后来我们搬回乡下,我就随家里人回去了。再没来过。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我,说要我过来照顾她一段,她叫得急,反正家里也没事,孩子们都不在身边,我也闲的慌,这不,今天就过来了。”

顾阿姨絮絮叨叨的说着,方振乾闭着眼睛听。

“倒是没听到佳佳说起你呢。”顾阿姨到底耐不住好奇,小心的探问。

方振乾道:“她跟我闹了点别扭,所以一个人搬出来了。”

“哦,这样啊!”顾阿姨恍然大悟,年轻夫妻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让着她点,男人可不能跟女孩子计较,是吧。”顾阿姨一副了然的神情。

方振乾朝她笑了笑。

“她说过去哪里了吗?”他问。

顾阿姨凝神想了下,“倒没说,不过她让我做好晚饭等她。”看一眼外面的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

仿佛回应她这一声,门铃叮咚叮咚响了两下。顾阿姨眉开眼笑的跑过去开门。

方振乾从沙发上跳起来,惴惴不安的跟过去。

门口的严佳脸色苍白的象纸一样,摇摇欲坠。看到方振乾的一霎那,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后就消声匿迹,只剩了漠然。

“佳佳,你这孩子,怎么了呀?”顾阿姨见她出去的时候还挺精神的,回来时居然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免心疼的问,一边将她扶了进来。

方振乾快步上前,一把将严佳搂起,小心的走向沙发,她的神情,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你去哪了?”方振乾半跪在她面前,心痛的看着她虚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