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做不好。”严佳也觉得太不给林蕾面子了,低了头喃喃道。

林蕾有一丝难堪,又不便在方振乾面前发作,于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严佳进自己的办公室。

34

“林总,我还是想跟着您,可以多学点东西,让阿菊去吧。”严佳几乎是央求的口气。

林蕾劝道:“方振乾虽然年纪不大,但资历比我高得多,他在S市业界是出了名的专家,你跟他学,比在我这里能学到更多。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呀?”

严佳低了头不语。

“我好不容易把他拉到杭州来合作,你刚才的态度,让我很下不来台,这样会影响到公司的声誉的。” 林蕾加重了语气。

严佳固执道:“我没信心,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不想变。”

林蕾忽然叹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放你过去,但他指明了要你。”

严佳讶然的一挑眉,“他凭什么?”

“他看了你和阿菊的简历,觉得你最合适。”

“卑鄙!”严佳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什么?” 林蕾没听清,微侧着耳朵问。

严佳努力让自己的脸部恢复平静的表情,“没什么。”

看来跟林蕾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从林蕾办公室出来,严佳直接去了方振乾那里,该来的就让他来吧,反正也躲不掉。

方振乾在桌前细细的整理自己的物品,看见严佳进来,脸上绽开一丝微笑,同时眼看着到她顺带把门关上。

“严佳,你好吗?”他站起身来,低沉的嗓音里含了一丝激动。

严佳直接走到他跟前,瞪着眼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整整一年多不见了,方振乾五官清瘦了些,但还是跟以前一样俊朗,头发一丝不苟梳向后面,留出一个光光的,饱满的脑门,儒雅依旧。

方振乾一脸的无辜,“我来工作呀,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

“你少装!”严佳咬牙道:“那你指明要我是什么意思?”

“哦,”方振乾目关中闪烁着一丝狡黠,“我想我们之间合作起来会比较有默契!”

“你…”严佳恨恨的说不出话来,她一把摘下胸前的工作牌,往他桌子上一丢。

“我不干了!”她扭身就走。

“严佳!”方振乾的声音正经起来,“你就这么怕见到我吗?”

严佳停住脚步,脑子也瞬间醒悟过来,是呀,她为什么要怕他?理亏的人是他,自己躲什么!就算走,也应该是他走,自己好端端的,给他逼走一次也罢了,绝不能再被逼第二次。

她在心里飞快的计较了一遍,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多了些假假的笑意,“好吧,既然没得选,我同意!今后听您的吩咐。”

方振乾点头,满意的看她,“合作愉快。”

开了门,忍不住又扭头丢给他一句:“花挺新鲜,可惜――我不喜欢!”

步出办公室,严佳情绪高涨,斗志昂扬,不仅林蕾看着奇怪,连阿菊都纳闷起来。

“你怎么猫一阵,狗一阵的?”

严佳拨弄桌上的一朵百合,心里暗道:“方振乾,我看你能撑多久。”

手上一用劲,花茎被一掰两段,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狞笑来。

第二天,严佳的位子被挪到了离方振乾办公室最近的地方,以便可以随叫随到,办公室的门 如果开着的话,方振乾可以随时观察到严佳的一举一动,严佳又恨又无奈。

“严佳!”方振乾在叫她,这是早上以来的第五次了。

严佳虎着脸进去。

“我想,”方振乾摸了摸鼻子,“可以给我来杯咖啡吗?”

严佳在茶水间粗手粗脚的调制,阿菊恰好经过。

“喂,换了新老板,感觉怎么样?”

严佳哼了一声,兀自在橱柜里搜罗,最后翻出来一个装有暗黄色粉末的瓶子。

“这是什么?”她问阿菊。

“胡椒,陈俊他们下方便面的时候用的。”阿菊给自己倒了杯水,直起腰来道。

“唉,问你话呢。那个姓方的帅哥,好处吗?”阿菊很感兴趣的样子。

严佳一边往咖啡里撒着胡椒粉,一边道:“等什么时候我被他踢出来了,你可以去试试。”

阿菊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的举动,“你脑子进水了?咖啡里还要加胡椒?”

严佳诡异一笑,“这是我特别给新老板准备的,他一定喜欢。”说完,婀娜着小腰身得意的端出了茶水间。

阿菊在她身后倒吸一口凉气,“她想死也不用选择这种死法吧?”

进了办公室,恭谨的把咖啡放到桌上。

“喝一口吧。”她语气甜软,饶有兴趣的站到一边。

方振乾在看一份资料,闻言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端起咖啡就往嘴边送去。

严佳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紧张的等待他往外喷的丑态,却惊愕的发现他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又放回原位。

怎么可能,她足足用掉了半瓶胡椒,难道是过期的?也不会,自己刚才不小心闻了一下,都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呢。

好一会儿,方振乾从文件里把头抬起来,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觉道:“你还有事?”

“我,”严佳冲口而出,“你不觉得这咖啡有点特别吗?”

“是吗?”方振乾重新端起来,嗅了一下,微笑道:“好像是有一点。”

严佳彻底郁闷,走出办公室,阿菊凑上来,紧张道:“你完蛋了,居然敢陷害领导。”然后倾斜了身体偷偷观望办公室里的方振乾。

方振乾仍埋头在读资料,偶尔举起咖啡杯啜上一口。

“那个,是胡椒咖啡吗?”阿菊觉得不可思议。

“嗯。”严佳闷闷的答。

“太恐怖了,这个哥哥好变态哦。”阿菊作惊恐状,拼命的啃自己的小拇指。

方振乾绕有兴味的饮着严佳给他特制的咖啡,他知道她做了手脚,舌尖和口腔壁上那又麻又辣的滋味混合着咖啡特有的苦味一如严佳对他的态度,他细细品着,没有皱眉,内心竟有稍许安慰,他下定了决心来到她身边,但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把握,只要她不逃开,只要她还理他,即使端上来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迟疑的吞下去。

35

严佳象只浑身炸开了的小刺猬一样,终日提防着这个“新老板”,但出乎她的意料,方振乾似乎并没有将太多的关注放在她身上,他给公司带来了不少的业务,其中很多不乏是S市及周边城市的老关系户,出于对他的信任,把一些新的开发项目交了过来,他自然也不能辜负这番厚意,除了迅速组织人力分头开展外,自己也身兼好几个项目的负责人,忙到披星戴月的地步。

严佳和方振乾每天忙碌于自己的事务,没有多余的废话,以前的事她不说,他也不提,两个曾经有过最亲密关系的人,现在居然出入于同一个办公室,成为了彼此彬彬有礼的上下级,严佳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日子稍久,连她自己都有点相信,能跟方振乾在这里遇见真的纯属巧合。

方振乾自律和善的性格和周全缜密的工作作风不仅令林蕾满意,也赢得了很多下属的尊重,有些令同事们感到头疼的疑难问题,他会通过几句话的点拨,让思路顺畅,整个局面豁然开朗。

只有严佳,在听到有人夸方振乾的时候,不自禁的拉下脸来,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在一边冷言冷语的说几句风凉话,惹同事们对她侧目。

“小严同志,就算民主的风气在我们公司广为盛行,你也不能使用到这么无赖的程度吧,你就不怕唐僧的紧箍咒吗?”这是陈俊的口吻。

不可否认,方振乾的能力和成绩有时连严佳都不得不暗暗佩服,当然,面上是绝不肯承认的。

某些个晚上,方振乾貌似偶然的在楼下碰到同样加班加到很晚的严佳和阿菊,坚持要送她们回家,如果只有严佳,她是绝不肯上车的,但是有阿菊在就不一样了,因为每次阿菊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副驾的座位,然后热情的招呼严佳赶紧进去。严佳如果执意不肯,就显得怪异了,只得不情不愿的钻到后座,听前面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方总,你对物料部门的ERP规划有什么建议吗?”

“那个xx公司的case我觉得好难,方总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客户不肯筛减我们觉得重复或没意义的条件,该怎么说服他们呢?”

阿菊的问题总是很多,而随着他们的日渐相熟,和方振乾那随和的态度,问题也越来越微妙起来。

“方总原籍是哪里?”

“方总以前是做什么的?”

“方总怎么会来杭州?”

“方总结婚了吗?”

这最后一个问题,让严佳眉心一跳,把头扭到一边,看向夜灯照耀下的窗外。

方振乾从后视镜里审视着严佳,一时语塞,好久才说:“结过,又离了。”

阿菊不由吐吐舌头,嘿嘿笑道:“真抱歉,请问是…哪位红杏出墙啦?”

严佳在后座猛咳起来。

方振乾飞快瞟了她一眼,关切的问:“没事吧,要不要开窗透一下气?”车里开着空调,有点闷。

严佳粗声道:“不用。”

好在一会儿就到了。

下了车,阿菊还在思考刚才那没得到的答案。

“你说,方总离婚是他的问题还是他太太的问题?”

严佳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边说边快步爬楼梯。

一个晚上,阿菊都唉声叹气,严佳也懒得理她,自顾自洗澡,收拾。

临睡觉时,阿菊又跑过来扒在严佳的门口无比严肃的说:“我觉得吧,这年头有点钱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我将来要找,就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严佳不免笑了,“专家,您说得极是,不过现在太晚了,还是赶紧睡觉吧。”说毕,把阿菊轻推进她的房间。

第二天去上班,严佳脸色明显不好,老毛病胃疼又犯了。

在办公室转了几个圈后,实在撑不住,只得趴在桌上歇一会儿。

阿菊在复印机旁对她喊:“严佳,快没纸了,赶紧拿些纸来。”

严佳龇着牙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却见方振乾赶在她前面抓了两包纸快步过去递给阿菊。

阿菊连连道谢,一面埋怨严佳,“让你早上吃点东西,你不吃,这下好了,我得干双份的活了!”

方振乾走到严佳跟前,没等她反应过来,飞快的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严佳后知后觉的抬手挡一下,瞪他一眼,方振乾并不在意。

“要送你上医院吗?”他温和的问。

严佳冷淡道:“没必要,一会儿就好了。”

他顿在她面前迟迟不肯走开。

“方总,XX公司的赵经理找你。”远处有个人朝这边喊。

方振乾只得过去听。

十分钟后他开车出去了。

休息了会儿,喝了些热开水,胃部略微好转,为了让忙得团团转的阿菊闭嘴,严佳惨白着脸过去接了她手中本该自己干的活。

再回到座位,发现方振乾已经回来了。

“严佳,进来一下。”他在里面叫。

严佳走进去,看见方振乾手里拿了两盒药。

“这是我刚买的,以前你胃疼的时候吃过,拿去试试吧。”

她的神色明显凝滞了一下,一声不吭就往外走,然后,一只手臂迅速被方振乾捉住。

严佳扭头看他,怒道:“你放手!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

方振乾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爱怜,他用轻轻的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听话。”然后把药塞到了她手里。

一年多以前,这两个字经常在严佳的耳朵边响起,温柔的,宠溺的,又是不可抗拒的,每次只要他这样说,她都会嘟着嘴犟一会儿,就投降了。而现在,同一个人,对她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却犹如隔了万重山,彼此只能遥遥相望,这恍若梦境的意识让严佳满心都是酸楚和愤懑,眼睛却不争气的湿润起来。

陈俊匆匆闯了进来,见此情景,当场呆住,舌头打结道:“我,方总,她…”

严佳恼恨的甩开方振乾的手,不露痕迹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垂着头快步闪出。

坐在里面和陈俊谈着事情的方振乾眼角瞄到严佳矛盾的在位子上停留了片刻,终于取出胃药,将颗粒倒进杯子,然后跑去茶水间,脸上不自禁的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以后,每天早上,严佳的桌子上都会端正的呈放一盒精致的糕点,雷打不动。

36

有一种现象叫流言,又称八卦,在办公室里悄然涌动,直到有一天,老项目组的张凯忍不住打趣严佳,“你有没有觉得方总对你有意思?”

严佳立刻全副武装,横眉立目道:“少胡说!”

陈俊赶紧凑过来道:“这个我可以作证,他对你那真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想想,我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享受这样的殊荣,悟空啊,你终于要成佛了。”

严佳恨得牙根痒痒,又不能堵别人的嘴,一肚子的窝囊气,待进了方振乾的办公室就再也藏不住了。

递文件的时候摔摔打打,让方振乾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哪里又不爽了,好在对他来说,这是一贯的待遇,他渐已习惯另一个严佳,不那么温柔,还有点火爆脾气。

“这里面有些数据,需要整理出来,再做份PPT报告,明天上午我要跟客户谈。”方振乾递给严佳一个优盘。

严佳看看钟,“都几点了,马上要下班了,干么不早点拿给我。”

方振乾哭笑不得,“我也是刚刚从客户那里搜集齐的。”看严佳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于是缩回了手,“算了,我自己做吧。”

严佳一把抢过优盘,白了他一眼道:“我带回去做好了,省得以后你在林总面前告状。”

这纯属赤裸裸的诬陷,尽管自己对方振乾屡为不敬,连阿菊都看不过去,但方振乾从来没在林蕾面前抱怨过一个字。

“里面有许多函数,你操作起来仔细点。”方振乾多嘱咐了一句。

严佳恶声恶气道:“你不用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吧。”她的确搞错过一次数据,后来是方振乾帮她理清的。

面对严佳的蛮不讲理,方振乾只能再一次无奈的笑笑。

经过两个小时的折腾,严佳终于完成了那份报告,又花了十分钟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所有结果都是合理得出的。

长舒一口气,看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收工!”她大喊一声,开始关机,同时手快的去拔电源。

再回过头来,一下傻眼了,屏全黑了,以她的经验,这只老爷笔记本需要花费至少两分钟才能关闭利索。

她忐忑不安的重新开机,没反应,赶紧把电源线插回去,再开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会儿蓝屏后,遂出现美丽的彩条,让严佳感到触目惊心,分外恐怖。

“阿菊!!!”她撕心裂肺的喊。

阿菊从浴室湿答答的冲出来,面无人色道:“有劫匪??”

接着才明白只是严佳的笔记本坏了。

“我辛辛苦苦做的报告没了。”严佳凄苦的盯着阿菊。

阿菊也没辙,她的电脑技术不比严佳强多少。

两人又重新开关机了多次,始终没有效果。

“算了,也许是中毒了,明天找唐波看一下吧。”阿菊安慰严佳。

最近阿菊提到唐波的频率实在有点高,但此刻严佳没心思去挖掘,对着笔记本发呆。

她想是不是应该给方振乾打个电话,可再一转念,也许的确只是个小问题,明天唐波一下就能搞好,何必这么急着在他面前丢丑呢。

最终情感战胜理智,严佳二话不说,钻上了床。

早早来到公司,严佳开始满世界找唐波,那个公认的计算机高手,但很快她就得到了一个无比沮丧的消息,唐波一早就出差了。

墨菲定律无时不在,如果事物有可能向坏的方向发展,那它必定会往坏的方向走。

方振乾一脸清爽的步入公司,途经严佳的位子,停了下来。

“报告好了吗?我十点出去。”他一手插在裤袋,望向严佳,后者面上的愁态让他感到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