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电脑坏了,文件没来得及拷出来。”到底是自己的问题,严佳说话没再敢象以前那样虎虎生威。

好一会儿,没听到方振乾有任何动静,严佳鼓起勇气抬头瞥了他一眼,方振乾眼光顿在她桌上,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办呀?”见他那副发楞的表情,她不免抬高了语气,仿佛错的那个不是自己。

“把你电脑拿进来。”方振乾这才说。

严佳乖乖的照办。

五分钟后,方振乾把她的笔记本丢在一边,皱眉道:“电池坏了,有可能会连累硬盘中的数据。你有备份过吗?”

严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哪里来的备份,况且,况且里面的很多最新版本的文件是她花了一个多月整理完毕的,林蕾还特别表扬过她呢,如果让林蕾知道这些东西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她会不会拿菜刀剁了自己?

严佳欲哭无泪,但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方振乾再有一个小时就走了,即使她重新做,也不能保证能在一小时内顺利完成。

在她发楞的当口,方振乾已经开启了自己的电脑,手指飞快的敲击起来。

“不要紧,昨天的报告原始数据我这里都有,我自己做吧,你把文件柜最左边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复印一下,然后装订好,注意顺序不要颠倒。”

方振乾目光聚焦在电脑上,嘴里却在关照严佳,本来想给她个锻炼机会的,没想到,最终还得由自己来完成。

严佳找到文件,咬着嘴唇出去了。

阿菊偷偷问严佳,“怎么样?有没有发飙?”

严佳摇头道:“他自己在做呢。”

阿菊再次做出一个佩服的手势,挨近严佳,“喂,你未婚,他未娶,可以考虑考虑嘛!”

严佳没心情跟她闹,瞪了她一眼,埋头做事。

复印好了,走到方振乾的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她想了想,没闯进去,折回了位子。

37

将近四十分钟后,方振乾出来了,严佳忐忑不安的迎了上去。

“做完了吗?”她关切的问。

方振乾看着她孩子气的眼巴巴的神色,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点头道:“嗯,虽然没你做的漂亮,但至少该有的内容都齐了。”

严佳脸上立刻阴转晴天。

“复印的文件好了吗?”

严佳赶紧殷勤递上,看着他从容的收拾起自己的物件,对她微笑了一下,往公司门口走去,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也向他回报了一个笑容。

方振乾在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她说:“你的电脑,先放我那里吧,我回来再看看,也许还有救。”

大半天的时间,严佳成了阿菊如鱼得水的工具,被她差遣的烦不胜烦。

“就算我是免费劳力,你也不用这么往死里整我吧。”

阿菊竖手指往嘴上一靠,“嘘,别抱怨,我这是帮你呢,要是让林总看到你不在电脑前做事,她会放过你吗?”

严佳偷眼瞥了一下林蕾的办公室,只得忍气吞声的噤声了。

下午三点,才见方振乾回来。

去项目组找人交待了十来分钟后,回到办公室,就再没见他出来过。

严佳乘着空隙,偷偷溜到位子上,边作忙碌科,边瞟向办公室里面。

方振乾的办公桌上混乱不堪,电池,硬盘,螺丝,壳子,还有一些工具,原来他在整严佳那只笔记本。

许是从外面回来不久,身上还觉着热,他把领带卸了,甩到一边,衬衣领口上方的两粒扣子都解开了,头发微显凌乱,有几丝还不听话的垂到了脑门边,让严佳看着,竟觉得有几分性感。

方振乾的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他小心翼翼的把旧硬盘的芯拆出来,给它装上一个金属壳,然后插到自己的电脑上,微眯起眼,紧张的查看。

严佳猛然间醒悟自己的失态,在心里啐了自己两口,飞快的溜了。

千躲万躲,临下班的时候,林蕾还是发现了她的问题,“你的电脑呢?”

严佳吞着唾沫,困难的答,“在方总那里修呢。”

林蕾走过去,敲敲门,方振乾这才抬起头来。

“哎呀,电脑坏了,找供应商来修嘛,你怎么亲自动手了呢。”林蕾叹道,一边对方振乾的敬业钦佩不已。

方振乾笑道:“小问题而已,就快好了。”心想,送给供应商修,那十有八九这个硬盘就毁了,他试了六七种方法,才算把旧硬盘里的绝大多数数据给导了出来,供应商不会有这个耐心。

严佳忍不住在旁边嘀咕,“这个笔记本太旧了,慢得很。林总,能换个新的吗?”

林蕾横了她一眼,说:“过了年吧。”

退出来时她轻拉了一下严佳,示意去隔壁。

进了自己办公室,林蕾忍不住埋怨她:“小严,你这种事情就不要去麻烦方总了嘛,我们又不是没人可以做,他那么忙的一个人,现在居然给你修电脑,你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严佳嘟哝道:“是他自己要修的嘛。”

林蕾瞅着她,语气加重,“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得有个分寸,即便方总他对你,咳…我的意思是,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领导,该尊重的时候要尊重。”

同处一个公司,又是总经理,林蕾不可能没听到些什么,更何况她自己就撞到过几次严佳对方振乾大不敬的表现。对她来说,同事之间有感情方面的纠葛,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工作。

严佳没法跟林蕾争,吃了个哑巴亏,出了门,也不免犹疑,为什么每次面对方振乾,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强悍起来,是否内心深处,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下班时间早过了,没事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去了。严佳坐立不安,最后,她索性进了方振乾的办公室督战。

“数据大多数都已经出来了,但有个磁道坏了,读不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方振乾用鼠标点开拷到自己电脑上的数据,让严佳检查。

严佳迅速的浏览了一下,谢天谢地,她的重要文件都还在,这样的话,她就不必再多花一个月的时间在补数据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这个笔记本虽然旧了点,但性能还可以,只要升级一下内存,会快很多,另外电池坏了,你要用的话暂时只能插电源。”方振乾边说边把劫后余生的电脑重新拼装起来。

“好的。”严佳的声音难得的温柔起来,并不忘道一声谢,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方振乾脸上荡漾着笑意,他感觉得到严佳对他态度的转变,由此更觉得半天的努力没白费。

“我想喝杯咖啡,可以吗?”他凝眸笑望着她。

“哦。”严佳乖顺的一溜烟去了茶水间。

稍顷,端着咖啡进来。

方振乾接过,低首啜上一口,忽道:“这次没放胡椒?”

“呃?”严佳愕然的看他,但见对方眼神中闪烁着笑意。

脸微微的红起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第二天,方振乾把连夜买的电池和内存给严佳的电脑安装了上去,自此,解决了她的一大烦恼。

38

秋雨潇潇,天气骤然凉了下来。

严佳撑着伞漫步在雨里,今天起得晚,阿菊先一步出门了。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放眼望去,触目皆是郁郁葱葱的林荫,清新的空气,远离重工业的污染。因为是旅游城市,到处都被拾掇得整洁靓丽,连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处处让人觉着诗情画意。

有辆车在她的身边缓缓停驻,摇下车窗,方振乾对她喊:“上车吧。”

严佳犹豫了片刻,还是钻了进去。

记忆中,这是他们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在办公室外面单独相处。一时之间,两人都没了言语,但愈是沉默,空气中似乎就愈有一些微妙的东西在发酵。

这样突兀的对着他,让严佳觉得别扭,她有点后悔上了他的车,虽然他从未对她有过表示, 她认为自己没理由不坦然面对他,可心却不受控的悬着,安不下来。

方振乾率先找到了话题:“国庆,打算去哪里?”

严佳道:“还没想好。”

伸了手,在他车上随意的翻起来,掩饰起自己的一点生硬。

触手可及处,摸到一叠歌带,她拖了出来,一张张的翻看。伍佰的,全是伍佰。

曾几何时,当她痴缠着他,把这些歌带硬塞到他车里时,他的表情是无奈的,他一直偏爱糯软的女音。

“真的很不错的,你尝试改变一下嘛!”那是她的声音,一厢情愿的强加于人。

方振乾注意到了严佳发楞的表情和她手中的歌带,有点尴尬的解释:“唔,听久了,就习惯了,觉得真挺不错的。”

严佳睥睨着他,一个人的爱好会这么快就改变吗?他究竟有何意图,心里有个警钟当当敲了两下,她原本已经松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车子在雨中缓缓的前行,方振乾没有注意到爬掠过严佳脸上的提防。他的脑子在紧张的运转,这或许是个机会,他期待了很久的机会。

“严佳…”他深情地唤她一声。

“嗯?”严佳蓦地转过头望着他,直眉瞪目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揶揄,以及某些掩藏起来的情绪。

他挫败的瞥她一眼,涌到嘴边的话如哽在喉,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严佳眼见他脸上激潮褪去,才又大大咧咧的坐直了身子,有种恨恨的快意浮上心头,她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让他说出来,她怕自己无法承受,无论是他的歉疚还是他的爱。她宁愿这样,行同陌人的跟他相处,也许这是他们之间能再次面对的唯一方式。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进了公司,压抑掉心头的纷繁思绪,两人又 分别扎入各自的轨道忙碌。

今天的阿菊很不一般。

她一会儿主动帮严佳发传真,一会儿热情的给她端茶送水,脸上不时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阿菊,有什么事你直说吧。”严佳受宠若惊。

阿菊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聪明!”

她把严佳拖到茶水间,细细的诉说,原来唐波给客户做的一个ERP执行系统,也不知是跟用户沟通有问题,还是他欠考虑,结果数据录入不全,造成统计结果严重偏差,遭到客户投诉,要求他们公司赔付损失。

阿菊摇着严佳的胳膊,道:“你去跟方总求个情,让他从宽处理一下吧。”按照公司惯例,谁的项目出问题,谁就奖金不保。

严佳奇道:“唐波的事让唐波自己扛呗,再怎么罚也沾不到你身上呀。”

阿菊红着脸,低声道:“我跟他,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严佳瞪圆了眼,“好你个阿菊,亏我们还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你倒是瞒得滴水不漏啊!”

阿菊脸上的嫣红愈发不可收拾,任着严佳埋怨够了,又一味的央求。

严佳有些为难,“这种事,我说恐怕也没什么用吧。”

“有用,肯定有用。”阿菊的信心比她足,“方总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每次捅篓子不都是他替你担着的吗?”

严佳听了真不是滋味,“我有那么菜吗?”

阿菊连哄带骗把她推进了方振乾的办公室,还很乖巧的带上了门。

方振乾看着忽然间冒进来的严佳,有些讶异,他没找过她。

“有事?”他正忙碌于一个方案的修改。

“哦,那个,我,”严佳还没措好词,整个一口不择言。

方振乾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示意她坐进一边的沙发。

“别急,慢慢说。”他斜靠在办公桌上俯视她。

他认真的注视忽然让她面色潮红,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

方振乾凝视着她的眸子明亮而专注,那眼神中的期许与激动也随着她脸色的泛红而越来越浓。

严佳知道他误会了,暗骂自己怎么越弄越拧,赶紧绷直了身子,正色道:“是这样,唐波的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话说出口,她明显的觉察到方振乾眼中的凝滞,他微眯起眼,目光随之深邃起来。慢慢的,他抱起双臂,踱到窗口,望向窗外。

久久没有得到答复,严佳沉不住气了,站起来道:“行不行,你也给句话呀。”

方振乾终于转了过来,他平和的目光投向严佳,用极平静的语气说:“让唐波自己来找我。”

末了,他又缓慢的补充一句,“我只替一个叫严佳的人收拾残局。”

严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嚼下自己的舌头,阿菊太高估她魅力了,自己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39

十一黄金周,严佳哪里都没去,因为哪里都挤,闹哄哄的到处是人,她宁愿缩在小屋里多睡几天懒觉。

阿菊和唐波去了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他们正在热恋期,具有勇猛直前的狂热精神,根本无惧涛涛的人潮洪流。其他同事也是旅行的旅行,回家的回家。

严佳又恢复了耳根的清净。

放假第一天的早上,她赖在床上美美的补着觉,很久没睡得这样舒坦了。直到耳边仿佛听到门铃在响,她才醒了过来,看看时间,也就九点多钟,纳闷不已。

抓了抓头发,牵过一件外套随便往身上一披,就踢拖着开门去了。

从猫眼里看过去,居然是方振乾,心里蓦地一紧。

不情不愿的开了门,抵住门隙,她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方振乾面上浮着温和的笑,一如清晨的阳光,举了下手里的早点,“给你送吃的。”能再次看到严佳可爱的睡眼惺忪,让他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

严佳不客气的接过,准备关门。

方振乾赶紧出手推住,“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严佳回头望了望屋里,朝他咧嘴干笑,“不了,里面太乱。再说,我还想睡会儿呢。”

方振乾无心纠缠,轻轻一挤,就进了门。

严佳瞪眼道:“你这属于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

方振乾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胆小起来,我象谋害你的人吗,成熟一点,严佳。”

严佳不吭声了,方振乾抓住了她的软肋,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她幼稚,于是气乎乎的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方振乾坐在沙发里,仔细端详这间小屋,不错的采光,恰当的摆设,温馨的壁画,无不显示出一种活泼的生活情趣来,只是,他眼光再扫向地面,到处都是杂物,书籍,久未清理的垃圾,让他一下回忆起两人以前的时光,她总是这样,乱糟糟的,没头脑的胡乱放东西,找不到的时候就会撒娇搬的埋怨他,害他一遍又一遍的学会了打理家务。现在,她一点长进都没有,方振乾不知道如果她还找不到东西的话,有谁可以让她埋怨,又酸又暖的情绪一点点的蔓延了心胸。

严佳神清气爽的步出卫生间,目光所及,方振乾正弯腰整理地上的杂物。

严佳任由他收拾,开了电视,边看边自顾自趴在餐桌上享用他带过来的早点。

不知不觉,屋子好像换了一张脸,干净整齐起来。清道夫方振乾已经前进到她的卧室了,她猛醒似的急急冲过去,看见他正在理她那张堪称猪窝的小床,床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杂志,碟片,口红,还有…严佳扑上去打掉方振乾手里拎起的自己的内衣,涨红着脸霸道的嚷:“谁让你收拾的,真是自作主张。”一面将这些私密的物品掩藏在被子下面。

虽然以前两人是那么亲近,可毕竟相隔了一年,严佳已经逐渐习惯独处的日子,陡然间,这个男人又闯进她的私密空间里,让她觉得尴尬和难以接受。

方振乾含笑不语。

严佳看不得他那样的笑,于是昂起了头,冷笑的问:“方振乾,这算什么,你是在赎罪吗?”

方振乾的脸微微变色。

这些日子,她用尽了各种方式去挖苦他,抢白他,并以此为乐,而他总是隐忍着,不与她计较。

他以为她懂,以为她只是需要发泄。然而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拧紧了眉心,死死的盯住严佳,半晌,抛下一句:“我先走了。”扭头离开。

“不送!”严佳在他身后道。

待人已离开,严佳心里居然起了一丝失落,让她有些奇怪,也有些心慌。

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只得出去。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挤了半日,到处都是欢快的游客,连吃个饭都找不到清静的地方。只得去超市胡乱买了些面包,熟食回去。

到了门口,微微发楞,但见方振乾抱着膀子靠在她家门口,低垂着头,脚边放了一个硕大的袋子,看样子已等候多时。

“你怎么又来了。”虽然心里有一丝欣悦在往上冒,面上还是淡淡的。

方振乾好脾气的一笑,拎起地上的袋子,跟着她踏了进去。全然忘了昨天的不愉快。

“我买了些生的菜,打算做顿饭,所以想到你了,两个人吃着香些。”

严佳的厨房很久没有飘出过香味了,方振乾的手艺一如从前。

土豆肉丝,西芹百合,京都排骨,还有一个鲫鱼汤,清淡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