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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起自己的小包,抱着一只巨大的熊,临出门前看了一眼:屋里四人,皮笑肉不笑的有,感激的有,哭得假惺惺的有,如释重负的也有。小小一个林公馆,众生丑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楚望大觉好笑,一脚出门,顿时轻松无比。

——

一出门便见黄马克与林梓桐立在屋檐下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谈笑风生着。黄先生笑容和煦如风,谢先生乐得怡然自得,完全闻不出一丝一毫情敌相见的硝烟味儿。

黄马克先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三妹,谢先生等你许久了。”

楚望看向谢择益,礼貌笑道,“若是知道谢先生一早就来,我一定起得更早些。”

“葛太太她本想亲自来接你,无奈昨晚应酬到太晚。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便自请来接你。”

楚望笑道:“那便遣司机来接我就是了,何须劳烦谢先生亲自来接?”

“那得看接谁了,”谢择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若是旁人,司机我都懒得遣。葛太太放在心尖尖饿上的侄女,我怎敢怠慢了?”

楚望抬头去瞧自己姐夫和哥哥的眼神——只见这两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谢择益滑天下之大稽的发音。林梓桐拍了拍她的头,吩咐道,“好了,上车去吧,香港见。谢先生,回头上海再叙。”

谢择益三两步绕过车子,想来替楚望拿行李,却见她只背着一只剑桥包,手里吃力的抱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一步一个挪移的从开着的车门挪上小汽车。谢择益伸到熊脑袋上的手顿了顿,收回来,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

汽车缓缓启动,谢择益摇下车窗,冲林公馆外两人微笑说道:“回头再聚。”

车开出去一段,楚望将大熊摆好,和自己并排坐在后座,脑袋看向窗外二马路上的高楼。

“舍不得上海么?”谢择益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只能看到后座那只大狗熊。

“并不。”

“那么看这么仔细作甚么?”

楚望哼笑一声,“看看它究竟多荒唐。”

“荒唐?这里可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

“租界外的人在流血,租界里歌舞升平。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上海——畸形的繁华而已。”

“嗯。如此说来,倒也能明白你为何不去留学了。为什么你又要去香港?香港可是英国人的地方。”

“香港只是借出去而已,还回来是迟早的事。”

谢择益微笑,孜孜不倦,“所以为什么不去留学?”

楚望看他一眼,沉默片刻,问,“谢先生明知玛玲姐结婚了,偏要去黄先生跟前招人烦,为什么?”

“哦?原来是那位黄先生?”谢择益若有所思,回答道,“我与玛玲,是她权衡抉择后放弃的我,因而我并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也没有。何来烦一说?”

“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去留学?”

“‘师夷长技以制夷’。”

“不去留学,是我权衡抉择后放弃的。对于不留学这件事,我没什么好悔的。谢先生又有什么好替我叹惋的?”

谢择益轻声笑了,“闲聊而已嘛。”

“闲聊练习中文?”

“我中文差很多?”

楚望灵机一动,“你说我是我小姑妈心尖尖什么?”

“心尖尖二饿,上的人。”他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

楚望笑了一阵。

谢择益叹口气,“这个太难学。”

楚望往车窗外看去,“蚌埠华胜厚,不二价。”

“嗯,二。”

“虎标,儿童万金油。”

“嗯。儿。”

“心尖尖儿。”

“心尖尖二儿。”

“……”

车从二马路驶入外滩。港口有渔船也有邮轮,码头接驳的有黄包车也有黑色小汽车,有西装革履、宽阔健壮而行色匆匆的外国人,也有穿着脏兮兮破烂褂袍、矮小伛偻的黄包车夫。两个美国下级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拍相片,两个笑容灿烂的大小伙非要拉着那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车夫也入相片里——以客人与主人、伺候与被伺候的姿态。

左侧江边步行街也林立了许多广告牌。车飞快的驶过,楚望只能看个究竟,伴着谢择益念广告牌练习中文的声音。

“口得意……开什么。”

“开膏。”

“什么什么牛奶,老幼什么宜。”

“鹰唛牛奶,老幼咸宜。”

“这几个字我都认得。罗黎照相馆……嗯?刚才出来的不是你那位男朋友么?”

谢择益一个刹车,楚望立马推开车门下去了。他已走出去不少距离,又隔着一条街。楚望跑了一阵,但想是不大可能追上的。

谢择益沉思片刻,在她身边缓缓并行,说,“你先上来。”

又开出去一截,谢择益解释道:“去英国的邮轮码头在后面,前面是去香港的轮船码头。”

“我知道……他的船早一刻钟,等他到了那边码头,再折回去,就赶不上轮船了……”楚望体力不支的喘口气,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他是去找我的。”

车依旧缓缓跟着楚望,谢择益扶着方向盘,却好似半个身子都趴在上面,眼睛懒懒噙着笑意。那双眼睛会说话,此刻应该在说:这人脑子不好使。

楚望盯着那双眼睛想了会儿,这才意识到:这是民国。全上海小汽车不过两万部,甚至都没什么交通规则,外滩马路上都是可以随时变道、超车及掉头的。

她猛一拍脑门,一头扎进车里。谢择益一笑,支起身子踩下油门。

两人追在后头按了两声喇叭,斯言桑转头来,隔着车窗玻璃一眼便见到后座那只大熊玩偶。

楚望下车时,斯言桑躬身递给她熬夜一整晚的战利品:五张照片,以楚望为焦距定格的画面。

“昨晚都没睡?”

他点点头:“想等临走前就能将相片给你,这样也还来得及道别。”

“可是如果我没在这里见到你,你再回去,就来不及了。”

“是么?”他疲惫笑着,“这不是见到了么?”

楚望刚才其实有些生气,火气窜上来,一见到他的笑容又兀自熄灭了,只好不说话。

“生气了么?那我这就走了。”

“嗯。”

“我真走了?”他侧过身,却偏过头来看楚望神情。

“……”

照片装入信封叠好,冰冰凉凉的塞入楚望手中。斯言桑替她打开车门,“为给你留个最后的绅士的映像,我先看着你走。”

楚望坐进车里,他又替她关好门,揉揉脑袋,收手端正立在街边微笑。

她下巴抵在车窗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做顾维钧先生一样的人物。”

斯言桑一愣,点点头,“你还记得。”

“你不要忘了。”

她再次嘱咐着,转头对谢择益说,“谢先生,请开车,麻烦了。”

车窗摇起来,楚望扭过头,不再看街边。等车开出去好长一段,再回头时,那人还立在那里,不知是看到到楚望回头了,还是回味过来什么话,亦或是碰到什么熟人——白色小点往前动了两步。

车绕过一个弯,画面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刻画谢先生和黄先生的同时,也想写一写道别。

——

*费·贝达·加巴荣誉学会(Phi Beta Kappa):在美国,成绩优异的毕业生会获得学系推荐入该学会。这是美国最古老的兄弟会,于1776年创立。会员将得到一条刻有学会字母简称“Φ BK”的金钥匙,可以佩戴,以示荣誉。请记住谢先生有这么一个道具。

——

*顾维钧先生:“弱国无外交”、真.国士无双。成就历经中华民国多届政府,主要是所谓的“职业外交家” 即不分政治派别,不分政治信仰,一心一意为“国家”而不是任何一届的政府 或党派办事。从而使得外交官作为一项职业,外交学作为一项学科能够独立起来,而不是政治的附庸,政治家的仆从。

(来自知乎)

顾的主要贡献,在于:

二战前:修改不平等条约

二战中:争取美援

二战后:为中国争取国际事务的话语权

——

1918年深冬,顾维钧抵达巴黎。这一年,他31岁。刚到巴黎,代表团就遭遇到了第一个打击--和会席位问题。各个国家被划分为三等,一等的五个大国英美法意日可以有5席,其它一些国家3席,一些新成立、新独立的国家2席,中国被划为最末一等,只能有两个席位,列强仍然把中国看得很低。虽只有两个席位,但五位代表可轮流出席。在代表团排名问题上,波澜又起。按陆征祥报送北京的名单,顺序依次为:陆征祥、王正廷、施肇基、顾维钧、魏宸组。然而北京政府的正式命令下达时排名却被换成了:陆征祥、顾维钧、王正廷、施肇基、魏宸组,这就引起了王正廷和施肇基的强烈不满,在代表团中埋下了不和的种子。随着和会的进行,代表团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升级。

中国准备向和会提出收回山东权利问题,但还没来得及,日本先发制人,率先在五个大国的“十人会”上提出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应直接由日本继承。大会通知中国代表到下午的会上作陈述。代表团接到通知时已是中午。这对于中国代表团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经过一番周折,确定由顾维钧代替王正廷出席。下午的会议作出决定,有关山东问题,由中国代表次日进行陈述,1919年1月28日,顾维钧受命于危难,就山东问题作了一次缜密细致、畅快淋漓的精彩发言,从历史、经济、文化各方面说明了山东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力地批驳了日本的无理要求。在他的雄辩面前,日本代表完全处于劣势。各国首脑纷纷向他表示祝贺,顾维钧在国内外一举成名。这次雄辩在中国外交史上地位非凡,这是中国代表第一次在国际讲坛上为自己国家的主权作了一次成功的演说。形势对中国本来十分有利,然而,到了4月,变化陡生。因分赃不均。意大利在争吵中退出了和会。日本借机要挟:如果山东问题得不到满足,就将效仿意大利。为了自己的利益,几个大国最终决定牺牲中国的合法权益,先后向日本妥协,并强迫中国无条件接受。这一事件点燃了“五四运动”的火种。

1919年1月28日,美、英、法、日、中国在巴黎讨论中国山东问题。战败后德国将退出山东,日本代表牧野先生却要求无条件地继承德国在山东的利益。中国代表顾维钧听了,站起身面对其他四周代表问道:“西方出了圣人,他叫耶稣,基督教相信耶稣被钉死在耶路撒冷,使耶路撒冷成为世界闻名的古城。而在东方也出了一个圣人,他叫孔子,连日本人也奉他为东方的圣人。牧野先生你说对吗?”牧野不得不承认:“是的。”顾维钧微笑道:“既然牧野先生也承认孔子是东方的圣人,那么东方的孔子就如同西方的耶稣,孔子的出生地山东也就是东方的圣地。因此,中国不能放弃山东,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样!(China can not miss shandong as same as the west world can not miss Jerusalem)”美国总统威尔逊、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和法国总理克里孟梭——巴黎和会的三巨头听完顾维钧掷地有声的声明,一齐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称他为中国的“青年外交家”。

面对如此现实,代表团心灰意冷,名存实亡,有的代表离开了巴黎,团长陆征祥住进了医院。和会最后一段时间里,顾维钧独自担当起了为中国作最后努力的职责,一直坚持到和约签订前的最后一刻。然而,不管顾维钧如何努力,都没有结果,中国的正当要求一再被拒绝。保留签字不允,附在约后不允,约外声明又不允,只能无条件接受。如此情况下,顾维钧感到:退无可退,只有拒签,表明中国的立场。他把这一想法汇报给陆征祥,陆征祥同意了他的意见。于是,1919年6月28日,当签约仪式在凡尔赛宫举行时,人们惊奇地发现:为中国全权代表准备的两个座位上一直空无一人。中国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愤怒。签约仪式的同时,顾维钧乘坐着汽车经过巴黎的街头。他在回忆录中说:“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同时,我暗自想象着和会闭幕典礼的盛况,想象着当出席和会的代表们看到为中国全权代表留着的两把座椅上一直空荡无人时,将会怎样地惊异、激动。这对我、对代表团全体、对中国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中国的缺席必将使和会,使法国外交界,甚至使整个世界为之愕然,即使不是为之震动的话。”

这次拒签在中国外交的历史中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中国第一次坚决地对列强说“不”,终于打破了“始争终让”的外交局面,最后没有退让。这也是中国外交胜利的起点。以后,中国一步步夺回了丧失的主权。

巴黎和会悬而未决的山东问题,最终在1921年华盛顿会议上得到了解决。经过36次谈判,中日签署了《解决山东悬案条约》及附件,日本无可奈何地一步步交出了强占的山东权益。在这次会议上负责山东问题并最终虎口夺食的,是33岁的顾维钧。

1922年2月4日,顾维钧代表中国与日本签订《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及《附约》,其中规定:日军撤出山东省,胶州湾德国租借地和青岛海关的主权归还中国,胶济铁路由中国赎回。尽管这个条约尚有不足,它仍然是中国在外交上取得的重大成果,《凡尔赛和约》关于山东问题的决议,至此得到了重要修正。中国收回了山东主权和胶济铁路利权。(来自——历史之家)

第53章 〇五三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二

到了怡和码头, 楚望抱着大熊慢悠悠下了车来, 往码头上望过去——红白漆的大铁家伙舶在码头,船身喷了“K.P.M”三个字母以示航线名称。照惯例还是从横滨始发过来, 在上海码头停几个小时。一些不愿下船的, 在二层甲板上和码头上卖橙子的商贩讨价还价,下船来的都愿意去乘坐上海特色的黄包车在外滩游玩。

某家杂志社在码头作采访, 截了三个涂抹了厚重粉底、着和服木屐的日本女孩子拍相片, 因报馆小哥语言不通,只能一气“卡哇伊”“苏米马赛”翻来覆去的讲,逗得日本女孩咯咯直乐。

泊了车回来, 谢择益立在她身旁也看了阵杂志社采访日本女孩,直到其中两个被他盯得红了脸。谢择益却毫无察觉, 转头问道:“先上船去, 还是等葛太太来了一道?”

正说着,四五辆道奇大张旗鼓的驶入码头,齐齐停稳了, 两三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下车来,急忙迎上去将第二辆车车门打开。接着,一双穿了黑色高跟鞋的脚先下了车来,接着众人才发现, 那美人脚的主人才是位真美人——美人一身黑,衬得肤色白腻苍青;虽略略有些迟暮了,却迟暮得正在味道上,唯恐不比年轻女孩子更世故风韵些, 不是正是葛太太么。

葛太太下了车来,皮笑肉不笑的摆摆手,似乎想打发那些想尽地主之谊的先生们走了;却没人肯走,三五个衣冠楚楚的拎着她的各式箱笼跟在后头。她眉头一皱,似是恼了,顺手从一位圆滚滚的先生手中接过自己贴身的小藤箱,三两步气势汹汹的朝码头上奔过去。奔两步,眼光朝瞥到个头高高的谢择益,这才脚步一顿一笑,谢择益便领着楚望走到葛太太身边,那几位先生则眼色极好的,顺带将楚望的大狗熊也一气接管了。

楚望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只熊:“……”

谢择益也瞅着那只一早晨也没肯让他碰上一碰的玩具熊,乐的一笑,转头同葛太太道:“葛太太睡得好吗?”

葛太太横他一眼:“你这鬼机灵,谁知你上林公馆想做什么?”

“昨晚饭店里都是些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葛太太迎来送往一整场,怕您累着,晚辈不过替您先应付些差事。”

“你这小子,”葛太太哼笑一声,勉强算饶了他的自作主张:“独独这件事应付不得。”继而冲楚望招招手,让她跟在自己身旁。

谢择益笑着连连称是,一行人便从专门通道上了一等舱。葛太太带去帮忙打整行李的几位丫鬟仆妇,跟在队伍后头两手空空无所事事,对此情此景倒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聊着天上了船。

楚望与葛太太,两位丫鬟蜜秋、栗戚及两位仆妈住一套,谢择益隔壁一套单间。待行李码妥当,葛太太与那几位上海烟草商在外头谈了会儿话,这才将人都打发走。回了舱,她脱了高跟鞋歪在沙发上,蜜秋和栗戚便问道:“太太,晚上船上的宴会还要去么?”

葛太太气衰力竭,眼皮也舍不得抬一下,“不去了不去了,折煞我也。”

蜜秋朝栗戚使了个眼色,“那我替您将晚餐服拿上来。”

“拿那做什么?直接替我套上睡袍得了,一气儿睡到香港去。”

她话虽这么讲,却抬眼来寻楚望。见葛太太拿眼看自己,楚望忙坐到她跟前去,“小姑妈不用管我,您睡就是了,我丢不了。”

葛太太一笑,“怎么不管你?”腮帮子朝蜜秋一抬,“一会儿要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让蜜秋带你去。”

微微偏头,视线越过蜜秋,葛太太眉头一皱,“栗戚,你探头探脑做什么?”

蜜秋神情不悦,将栗戚往后一挡,栗戚更不开心了,撇撇嘴,终究还是讲了出来:“刚上船来,有个上海画画的孙先生递了名片,说是想请太太去看看他的画。”

“姓孙的跟你沾亲带故还是皇亲国戚,让你这么上赶着替他牵线搭桥?眼见太太几天都没合眼,你也不知替太太消停消停。”蜜秋冷笑道,一气儿骂的栗戚眼眶通红抬不起头来。

“该消停消停的是你两,”葛太太揉揉脑袋,没多余一丝力气教训下人,“一会儿你们去隔壁替我请一请谢少,他若有空,让他替我去了就是。”

两人都低头齐声答是。

栗戚开门出去隔壁请谢择益,门开着,斜对过一间舱室也开了,叮铃桄榔一阵响,吵得葛太太头痛。正要关门,葛太太制止了,问道,“都是些谁?”

蜜秋探头一看,笑道,“伯爵路老邻居。”

葛太太习以为常的冷笑一声,阖眼眯了几分钟,又睁眼来瞧楚望,说道,“一会儿谢择益去看画,你若是想去,便跟着他去,长长见识也好。”

楚望嗳了一声,葛太太才终于整个陷进沙发里,平日里凌厉的气焰也终于收拾起来。

栗戚回来合上舱门没一会儿,船便晃悠悠开了。楚望坐在葛太太一旁沙发上翻看翻译课课本,蜜秋见状便替她打开台灯,端了温热饮料过来。但因葛太太熟睡屋中,人来人往都轻手轻脚,不敢惊扰了她,故而舱门外的声响也都放大了些。

十分沉着的男低音,是姐夫黄先生:“——晕船药片给妈备上了,让赵妈带着的。”

低沉的女中音,是乔太太:“一会儿你们上哪儿玩去?”

温和动听的年轻女子声音:“吃过饭,我两去跳会舞,也没有别的可以打发时间玩。”

乔太太道:“别玩太野。”

“不会的妈妈。要带上真真么?她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

“带她作甚么?没得白白教坏了小姑娘。”

乔玛玲还想说点什么,但也知道拗不过乔太太,也懒得再替真真费力气争取休闲娱乐项目。隔壁沉默一阵,又传来乔玛玲与黄先生说笑声,向来活泼如薛真真竟难得什么动静也没弄出来。楚望勉强将半节陈情表译作白话,便合上课本去敲对面的门。赵妈来开门,她便微笑着说:“我请真真一同去吃晚餐。”

乔太太见了,便说:“正好你来陪她玩。”薛真真蔫儿在沙发上,一听见楚望的声音,立马恢复三分活力,支起身子出门。

大姑妈家的舱门一关上,薛真真立马挽住楚望的手念叨起来:“我真的不想与舅妈一起睡一间屋子。”脑袋又耷拉下去:“我成天在她跟前杵着做甚么?找骂么。”

楚望笑听着,挟着她的胳膊,掉转个头,拉响了葛太太隔壁房门的门铃。谢择益衬衫外披着西装外套,开了门来,低垂着的眼皮抬了抬,唷了一声,礼貌而欠揍的让身,“两位小姐里面请。”

“我们来这里做什……”薛真真扯了扯她袖子,余光瞟向谢择益,小声说道。

“葛太太在睡觉,借谢先生的地方说会儿话,以免惊扰了她,”楚望拉着真真坐到窗边角落里两张藤椅上,“反正一会儿都要跟谢先生去吃晚餐,提早一点来,谢先生不会介意吧?”

谢择益笑道,“荣幸荣幸,请随便聊,当我不在。”

谢择益的单间附带一间小茶室。他一说完,立马闪身进了茶室,顺带体贴的带上门。

“哇……”薛真真惊叹,“这位公子与你小姑妈什么关系?”

“我现在也摸不大准。”楚望如实禀告。

两人叹惋了一阵,薛真真突然附到楚望耳边:“据我观察,玛玲姐婚后生活不大幸福,两人在大姑妈跟前的恩爱是装装样子,为的是大家面子上好过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