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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擅自去揿电梯铃,边说边扭头问楚望:“几楼?”

“三楼。”

一道上了电梯,沉默的等着电梯将三人载上三层。出了电梯,真真又笑问道:“这么沉默做什么?”

楚望开了门,真真一溜烟钻进去后,第一句就是:“梅腰肉,好香!”说罢自来熟的四处参观:“戴文郡奶油!谢少好品味。”

楚望指指自己,无奈笑道:“你怎知不是我?”

真真推她:“走走走!你是个谁?”

林梓桐仍旧尴尬伫立在门口。没得楚望指示,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谢择益转小火,洗干净手出来一眼看到薛真真。

“薛小姐,好久不见。”不等她客套寒暄,下一句语出惊人:“楼下新开麦分店,每天六点三刻新出炉的面包仿佛拉响长空警报。去看看?”

真真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哪有麦分香?我只嗅到白兰花。”

谢择益人高手长,不由分说将她拐出门去,将私人空间全权留给生疏的兄妹两人。

“坐吧。”她坐在餐桌边,也请林梓桐对坐下。

“三三,最近的《新月》《语丝》,你看了么?”他叫她叫的生疏,面对她也有一些局促。

“大哥,”她竟难得有闲心同他剖白自己,“我作得一手烂诗,你赏脸肯捧我场。我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故而也难得看小说。”

听她说起作诗,林梓桐难得露出些许微笑:“……最近大围剿,我虽没去两湖,却被派去组织‘围剿’新月与胡适,故而对此了解的多一些。”

“哦,那不算的苦差。”

“《新月》《语丝》两边的文人不合,却都不大看好言桑,说他‘离开故国已久,在英文语境下浸漫,很难再把握鲜活的母语。’”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我还听说言桑参与反法西斯游行,在国外言行受到颇多阻碍。而如今国内文人由新月语丝引领,倘若他回国,前路未见得能够一帆风顺;斯伯父今年越发不受六少重用,没有这门婚约,恐怕于你也不算无益……”

楚望笑了,“你来同林俞作说客?你看过那纸启示,就该明白,他无论以何种目的想发那纸启示,都是想要绝我后路,让全国上下都看看他家三女儿多么不知廉耻。我又有何益?”

“我不是来做他的说客。我来只是想劝你好好考虑斯家婚事,并未为他求得你原谅。”

听他言辞上对林俞大有不敬,她突然问道,“怎么讲?”

“前几日接到电报,他们即将乘船返沪,三月二十七抵达。”

“嗯。于是呢?”

“他将周氏带回来了。”

“喔。一家团聚,那很好啊。”

林梓桐低垂双眸,“无论你们想对这家人做什么,都请随意。那都是他们应得的。”顿了顿,

“我也不为允焉求情。”

楚望一愣。

“父债,子偿。”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知识点:枪式引爆与中子逃逸,上一章有话说讲过了。

*时间点:1929年2月。这一年,胡适在《新月》上大闹国党,国党也罢休,发起舆论攻击新月与胡适。同时,鲁迅与茅盾这群左翼却也在大肆炮轰胡适。然后太阳社、创造社也在嘲讽胡适。(心疼胡适。)

27年之后,就是两年前,梓桐还没毕业那一年,四一二了,裁员38万,他仍旧活下来了。老蒋不太信任元老,独独宠幸黄埔嫡系。不派他去两湖搞实战,派他去搞《新月》,某种程度上实在是爱惜羽毛……嗯。

*斯目前的文章对国内政治没有任何表态,所以别人说他“浸漫多年英文,难掌握鲜活母语”。同时,因为讽刺爱情小说同时也是爱情小说,被残忍的归为当时为人所不齿的“鸳鸯蝴蝶派”,同时被新月、语丝、太阳、创造集体炮轰。所以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他的前途多么黑暗……这也是为啥林梓桐要来劝三三。

——

*我觉得你们对谢择益有误解。没事,既然如此,未来我就多花点篇幅剖析他的行为,毕竟大多数人没看懂。

第81章 〇〇五 炊烟之五

天暗得很快。厨房里煨着汤, 白泥灶上头一点红炭火, 咕噜咕噜响着声,像谁在里头念着经。

外头电梯隆隆上来, 不时, 化作门口的揿铃声。开了门时顺道开了灯,真真进来以后, 气势汹汹直奔长廊尽头的电话机, 三两句拨到薛公馆叫人晚点来福开森路接她回去。

挂上电话,她叉着手将楚望上下打量三遍,审问犯人似的:“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坦白什么?”她揿亮廊灯,“谢先生呢?”

“在楼下正巧遇到林大少, 说有什么要紧事问他。两人神神秘秘的, 剩我孤家寡人的回来了,”真真抱怨两句,仍旧没忘正题, “快说,你和谢少怎么回事啊?”

她笑了笑,“姑妈将我托孤给他。”

“葛太太有意牵线?”真真摸着下巴,“刚才我拷问谢择益, 他说你明确的拒绝了他,所以现在是他的单方面追求……”

“你听他瞎说。我何德何能?”

“你?你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子。”

“我是,薛小姐请饶了我。”

“弥雅都说,葛太太牵线, 难得有不成功的。你不是榆木脑子是什么,难不成还盼望着斯大才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回来娶你?”

她抬头想了想,认真问道:“真真,你喜欢叶文屿什么?”

“他……”真真认真想了好一阵,“他很好,我非他不可。”

“嗯。”

“嗯什么?”

“我没有非谁不可。我不盼着谁在等我,也不指望有谁会非我不可。”若她有能力在上海安身立命,她也不需要劳烦谢择益。

真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知道我笑什么吗?前几天看小报说,人人生而残缺,都在找寻另一半。你大约是给造错了,生成了一个整的。”

“没人生而完整。”

“所以你是强行忽视自己的不完美。”

“不是忽视,是习惯。”

“算了,懒得管你,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顿了顿,真真又问,“林梓桐是来求情的么?”

她摇摇头,“他说了一番话,惹人深思。”

“你父亲从小偏私允焉,连我都看得出来。后来听说你的婚事,我以为他其实疼爱你,只是教养比较严厉罢了。”真真说到此,突然忿忿道,“这一次如此冤枉你,哪里是将你当作是他女儿?”

“我父亲这个人吧……”她想起史书上三言两语的点评,不禁唇挂起一抹讥诮的笑。等着吧,有他好看。

“怎么?”

“没事。”她眨眨眼,“别老说我,说说你的事。考试怎么样?”

“薛小姐我天资聪颖,怎可能会毕不了业!”说罢她又恨恨道:“叶文屿接二连三挂科,说好一同回上海,又作废一张船票。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随我?气死我了。”

她直笑,“你又不是他老子娘!除非嫁了她,才好说此人‘随了他老婆’。”

“别提他老子娘,可烦都烦死了。”真真三两步走出长廊,往藤椅上重重一坐,“他爸妈催他来上海,跟他下通牒,说他若是月底之前不来,便替他作主在婚书上签字了。这都自由恋爱的年代了,谁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主张儿子婚事?”

“这么武断?”

“他几门课,我甚至怀疑是为躲他父母亲故意挂掉的,好作为留在香港的托词。”

“哪有人会拿自己前程作托词?”

“他就是这么个人,”真真气咻咻的嘟着嘴,脸上还有一点骄傲得意,“偏生还有人喜欢他得不行。”

“谁呀?”她笑眯眯的问。

“那位沈小姐。若不是得知她打听到我,我也不肯这么着急忙慌回上海。”一见楚望眼色,她又说,“她也不肯让家里人知道他有女朋友,否则她爸妈绝对不肯同意。所以她暗自托人四处打听,打听到有我这么个人,还算她有些手段。想叫我死了心?当我薛真真什么人啊,门都没有。”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想私下解决,岂不正好?”真真眉毛一抬,似是十拿九稳。随后又缓出一个微笑,舔着脸来挽楚望胳膊,“薛真真想求求三小姐帮个忙,好不好?”

“有事说事,别嗲里嗲气。”

真真使劲眨巴眼睛,“下周六一早,叶文屿来上海,他来之前,沈小姐叫我与她做个了断。”

“于是呢?了断之后,我去给你们两作证婚人?”

“下周五晚上,虹口影戏院《三个叛逆的女性》。”

“你两看戏,找我当电灯泡做什么?”

“她与她几个朋友,我与我的朋友们一起。看完戏去禄爵舞场,看谁不敢去。”

楚望咯咯直乐,“怎么像团伙聚众文斗似的。先比赛气势阵容,然后砍胳膊腿,再自戳双眼,最后跳油锅,看谁没胆子玩到最后算谁输?”

“老天津的故事听多了么?你就说你去不去!”

她打了个哈欠,“我考虑考虑。”

“到底去不去——”

真真来挠她,两人滚在沙发上闹作一团。正巧走廊尽头电话铃铃的响了,原是薛家司机到了楼下,这才将她拯救出来。

“一定来哦。”真真郑重其事的丢下这句话,三两步推门上了电梯去。

她推开卧室窗户往外看去:只能看到薛家汽车在窄而长的巷子中辟出一条光路,谢择益与林梓桐却早已不见人影,也不见人回来。过了一个小时才有人来电话嘱咐她先吃饭,谢少有事去忙,叫她锁好门窗,早些睡,不要等了。

——

那天真真与林梓桐来了以后,谢择益突然忙了不少。一整个周末没有见他回来,但每到饭点,都会有一位广东阿妈给她送吃的过来。

阿妈做的粤菜都相当好吃。但是在她看来,一顿一顿就跟探监饭似的。

幸而到了周一早晨,这种情形才有所改观。

咖啡机怎么都不出咖啡只出清水,还一直发出让人发毛的卡带一般的声响,她甚至严重怀疑自己将咖啡机搞坏了;Devonshire也被她洒了一桌。手忙脚乱喝了广东阿妈的火腿粥,匆匆乘电梯下了楼去,虽松了一口气,心仍旧提在胸口。

车是熟悉的车,驾驶室里的人却不是谢择益,而是一位褐发褐眼、小脸蛋的英国下尉。

“嗨。谢最近忙着升迁大事,叫我来替他接送可爱的东方姑娘。”

最近在上海,“洋人”被妖魔化了许多。突然一位洋人来给她作了司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魔幻。不过黑色的车与英国面孔也给了她一丝丝在伦敦打出租的亲切感,好歹算是一点安慰。

“Linzy,”英国规矩不兴自我介绍,但她好歹不要失了中国规矩。但实在禁不住好奇,又问,“谢给了你多少好处?”

下尉给的答案像个山寨版的谢择益。约莫一天到晚跟着他混惯了,连英文语气都耳濡目染:“永远愿为女士效劳,尤其是你这么可爱的女士。叫我汴杰明就好。”

“……”

“像个犹太名字,是不是?”

“像个美国名字。”

“噢请别这么讲!他们英文讲太差,你这么讲我会生气的。”小哥哥撒娇起来,整个人莫名都有一点给里给气。

“那么犹太人呢?”她倒是很想看看二战发生前欧洲人眼中的犹太人。

“贪婪的商人,”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想不出别的词。只好泄气道:“不过与我们利益冲突不大。美国人和我们一样讲着英文,总四处丢我们的人,我更讨厌美国人。”

“……”其实只是气他们赢了南北战争吧小心眼子。

若是比没话找话的本事,汴杰明下尉显然比不过他的上司。勉强尬聊几句,汴杰明十分局促,努力想多找些话题;而她只想在车上睡个回笼觉,却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同他硬聊。

经历了广东阿妈与下尉汴杰明,从越界筑路楼下一路上实验室的途中,她总觉得还会突然跳出几个用途诡异的人,比如午餐送餐员或是能量补给员之类的,并跟她说:“谢择益叫我来照顾你的。惊讶不惊讶?”

某种程度上来说,谢择益还算得以一敌五,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提早来了十五分钟。一进实验室大门,那日在楼梯上嘲讽玻尔的几位G组研究员也在同几位数学家闲聊。她笑着同众人说早晨好时,G组的研究员突然转过头看着她走进来,神情极为不友善的低头窃窃私语。

她听到几个侮辱国籍单词,立马走过去,毫不客气的问:“对我讲的话,何不当面讲?”

几个人怒从心底起,倒也丝毫不惧的吐出三个词:“你的国家除了大烟、梅毒与溃军,一无所有。”

讲这话的是一位奥地利人。她用德语反驳:“那么是什么吸引你来的?难道是大烟?梅毒?还是溃军?”

那人瞪她一眼,将一份英文沪报狠狠摔在她面前桌上。

她拿起来一看,上头写着:

继二月三日英国驻华使馆发出请求在沪建立自主控制的长波接受与发送电台、及可能在租界增加三千英国警察的请求之后,日本也申请在沪成立自主长波电台与在上海增派共同舰队。

没有前因后果。

将报纸反复查看几次,她忽然有些迷茫。

奥本海默“砰——”一声将隔音门关上,大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报纸,尔后毫不客气插进奥地利人的衬衫领子里。整个一扯,将他连人带衣服揪起来:“你们自己有本事造出铀的探测器,还需要建高级别长波电台向巴黎理化学校求援吗?嗯哼?告诉我。”

那人被他扯得面红耳赤,身后两人想将奥本海默推开,被费米两手拦了下来。

奥地利人爆发出一声怒吼:“是!我们没本事,总也比这个国家没前途的好——”

“你没本事,那么你来做什么!”

“那么你们又有什么本事?占着最好的资源,你们做出什么了?”

……

左耳一句奥地利式德语,右耳一句标准德语,吵得她头痛欲裂。

“都别吵了。”她去拉奥本海默,却被他一把推开撞到书桌上。顾不上揉伤口,去扯他抓着奥地利人衣领的手,又不知吃了哪里飞来一拳。

实验室里乱作一团,她索性两手端起一只手摇计算爬到一张试验台上,将计算机举过头顶:“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再吵,我要摔计算机了。”

她并没有打算真的摔。她知道这两台机子来之不易,她比在座所有人都心疼,也比在座所有人都懂得:在座各位平安和谐的重要性远远在这台计算机之上。

但人群直接无视了她,乌烟瘴气的打成一团。并且突然不知从哪里凌空飞出一只鞋,不偏不倚,正打到她小腿上。

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往前一曲,人从书桌上摔下来,计算机也从手里滑了出去——

在人与机共同自由落体,且她先于计算机坠落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计算机,并终于拿出舍身忘命的姿势将它护住了。

被自然选择舍弃掉的林致毫无疑问摔了个狗吃屎。落地之前,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计算机,在看见有人伸手抱住了它以后,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终于导致她的头重重磕到了桌边上。

额头立马破皮发了红。揉了揉腰和胳膊,她勉强支起身子。愣在屋里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冲上来慰问她“痛不痛”“去不去医院”“包扎一下”之类的。

整个实验室从第一种混乱状态进入了第二种混乱状态。她捂着额头大吼一声,才勉强让实验室安静下来。随后抓着奥地利人的手腕将他扯到近前来,指着他腕上的石英表问:“有什么怨言,给你三分钟时间组织语言。趁玻尔来之前,赶紧的——”

伤病员总是能有一些格外的特权。

G小组本就一腔怨念无从发泄,经过一阵男人之间的斗殴、险些丧失宝贵的实验器材及女同事的受伤之后,他终于爆发出来:“上周末有人在操场做引爆实验,被外头知道了。所以我们想早一些找到稳定铀源,在附近建加工提纯工厂,到时候我们整个实验室都能搬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他双眼通红的抬头环视I组众人:“到那时,你们想怎么引爆就怎么引爆,没有任何限制——”

听完,I小组所有人都像一群饿狼看到猎物近在眼前一样,瞬间眼睛闪闪发亮。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门口有人啪啪的鼓起了掌。

回过头,玻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门进来,并无声无息将门关上,十分绅士的没有吵到在座任何人,一直静悄悄的靠在隔音门上安静旁听。

他立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声音无比平静:“你的发言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