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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望笑道:“你是去念书,还是去走时装秀?”

真真苦着脸:“我爸爸三天两头在家中见了我就偷偷抹泪,我都以为自己要一去不回了。”

弥雅道:“你心疼你爸爸,就不要去欧洲了。”

她终于从实招来:“切尔斯每天清早与傍晚准时一支玫瑰等在我家楼下。”

弥雅大笑。

楚望问:“你也不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一直不答应?”

真真道:“我爸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弥雅挑挑眉。

她接着说:“所以学成之后我必定是要回到中国来。他呢,他家中没有父母兄弟?几年以后,还不是要回到英国去。他乡非吾乡的,谁肯孤身一人留在这租界地?”她又叹口气,“可这里是我的故乡呀。”

楚望沉默。

她从前经历过,尚未成年与父母海关作别,那时她满心向往着新世界,全然不知父母亲在安检口以外驻足时,为何一再伤心落泪。

七八年渴望早晨起来能立马有热腾腾的肉包与瘦肉粥喝,而不是甜腻可颂与冰冷三明治就黑咖啡时,也曾无数次缩在被子里偷偷抹泪。

她再清楚不过。

口红与香水一件件从商场搬进薛公馆时,她的嫁妆也陆陆续续从林公馆送到葛公馆。

两间屋子专门辟出来放这些物件。

东西送进公馆里来时,葛太太拿着小本本一样一样的检查,查完以后满意划掉,这才叫人送进杂货间里去。

她歪在沙发里一脸茫然,心想:这是啥,这是啥,这又是啥?

葛太太打个哈欠:“管它是什么,全都是你的,全上海最富的丫头片子。”

直至看到一些泛青的物件,与她都叫的出来的初中课本上出现过的字画时,她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才没大惊小怪的惊呼出声。

与她一样沉不住气的还有周氏。

当几件压箱底的物件从被人从银行保险柜里直接送到葛公馆时,周氏终于撕破最后一层脸皮,在葛公馆门外拦着葛太太歇斯底里的大声威胁:“林堇,你别得意太早。信不信,我定叫你与你侄女所有丑闻明日便见诸上海大小报纸!”

穗细与蜜秋将她拉开以后,葛太太嫌恶看她一眼,大笑道:“你知不知我林堇能混到今日凭的是什么?你要同我撕破脸尽管去,看那林俞为了保住他那最值钱的老脸,会做出点什么事情!你尽管去试试看,看这全上海不要脸的里头谁能赢了我。”

楚望在楼上冷眼看着周氏,突然想起她当初在日本求学时应当也像如今允焉一般,是受诸多留日学生追捧的一枝花。可惜家道中落,穷到怕了,便急急忙忙抓着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林俞不肯放手,全赖他资助到顺利毕业。

后来得知他家中有妻子,周氏也有孕在身。顶着重重压力,她下意识恐怕更窃喜那位苏姑娘过门带来的大笔妆奁,甚而至于肯低下头,以流落越南为代价换来将一儿一女过继到她名下,实则从这时起便打起这笔妆奁的主意。

可惜她算盘全打错了,在法国享了几年福,到头来半个子也没捞着。

几十年精于算计,将自己全副身家算计进去,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换谁也得精神崩溃。

也不知她有没有真心爱过林俞。

周氏到底也肯豁出去,当真上了报馆去“披露她与她姑妈的惊天丑闻”。

只可惜这惊天丑闻似乎没人在乎,隔天楚望打着放大镜才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花边报纸角落找到这一条消息。

原本她指望能看到点什么添油加醋的猛料,看来看去,也不过是一些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的边角料,其中囊括了沪上饭店那一场争执。

当时在场确实有人执笔记录全程谈话,只可惜给她横叉一脚,不欢而散,事后记录怎么执笔修缮都不好看了。

那群人里头谁肯再将这件事拿出来大肆宣扬?他两小破孩的名声,可远没有这群文坛砥柱来得要紧。

恐怕谈话记录也早给撕了。

唯一有点看点的,是葛太太与乔老爷旧日恋情。

那条新闻一笔带过的说:“……‘那位少爷’曾于光绪三十二年腊月乘船南下,谎告家人,将归期故意推至三天以后,只身前往那位林三小姐就读的上海女校,与她有过三日私下幽会……”

楚望摇摇头,葛老爷子都不知道仙游多少年了,连她女儿也嫁人多年,谁还关心葛太太年轻时候与谁约过会?

哦,大抵还有乔太太会。

再看那则新闻,她突然又想起别的事,另一年,另一个地方,也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

不知那时离岛上头,葛太太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冷眼旁观着她与言桑?

——

周氏闹过以后,她没机会去围观林公馆里会有怎样一场大闹,却有幸看到了允焉的一场闹剧。

那天是真真离开上海前夕,一行人年轻人在德国小酒馆为她举行送别宴。她在,弥雅在,切尔斯在,还有三两个真真旧友,六七个人点了三只硕大烤猪肘和精酿啤酒,准备同她饮个不醉不归。

巧的是,不时酒馆里来了另一群人,想是方才有个宴会没玩尽兴,这便转战这家温馨热闹的小酒馆。大抵是老天知道还有几个人之间缘分没尽,叶文屿也在,还有七七八八几个工部局的下级军官。

起初谁也没注意谁,只因日子特殊,那群人来时,真真也喝到有些微醺。

弥雅故意撺掇真真:“要不二月里我与楚望婚礼过后你再走,否则我两之一先嫁了,无人牵另一人上花轿。”

真真大笑着,讲话有一些咬舌头:“上海都不兴旧式婚礼了,你们香港人旧中国给谁看,英国人?”

弥雅英文大声打趣:“切尔斯,你看,她三两句讥讽你们英国人不懂中国,可知她委婉说你不懂她,却不敢大声讲出来。”

话音一落,那一头几个下尉认出切尔斯,纷纷过来问候长官。

真真却谁也不看,哼着夜半小曲,叫唯一会讲德语的楚望去招呼仆欧:“我想吃图灵根香肠与腌制紫甘蓝!”

小酒馆里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她招手示意几次仆欧都没见到。起身去拦仆欧时,恰巧见到兰西、允焉与魏小姐各自挽着一名军官走了进来。

那头彼此介绍了一阵,其中一人向允焉身旁那人介绍叶文屿时,说,“叶先生家中生意越做越大,在南国几乎首屈一指。”

允焉再看叶文屿时,眼神自然与旁人截然不同。

便有人问:“叶先生与林小姐两人是否无需介绍?”

叶文屿尚未开口,允焉已带着一种恬静而近乎于媚的神态,用在座极少数人才能听懂的中文说,“我与叶先生曾有一段有趣却又阴错阳差的往事。”

有听得懂中文的人,换作英文打趣道:“那必定不同凡响!”

允焉一直埋头,时不时拿眼神若有若无的冲叶文屿微笑着示好,嘴里说着,“叶先生,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我时常想起你。”

楚望立在暗处倚着墙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大笑这场剧实在精彩不已。

这时候,真真又在那头借着酒劲大闹:“我的图灵根香肠与紫甘蓝呢!”

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允焉与叶文屿都回过头来。

楚望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拦住仆欧,“一份图灵根烤香肠。”

一回头,真真比了个“二”。

她保持微笑着补充说:“两份!”

仆欧笑着走开。

那头所有人都望过来。

那一头刚同切尔斯问过好的英国军官尚未落座,突然互相询问:“这位像不像谢太太?”

兰西道:“那个谢太太?”

一人道:“六国公审以后,大小报纸全是她,谁人会认错?”

允焉身旁坐着那名军官道:“拿不定。要么去问问切尔斯长官?”

下级军官活泼的不在少数,也未接受过正规礼仪训练。立马有人跑过来询问切尔斯,“这位是否是谢长官那位太太?”

这一桌众人都盯着楚望,打趣笑着点头。

那人跑回去大声宣布:“是谢太太!”

立马有人纠正道:“错了,应该是Madam Tse。”

楚望不解。

切尔斯笑道:“他没告诉你他回香港授衔?哦,如今我也应当称呼他为长官。”

那一头有人问道:“密斯魏与密斯林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或是不爱喝啤酒?”

这时弥雅也注意到叶文屿与允焉,顿时玩心大起,趁真真微醉故意问她:“密斯薛,你当真不想要成为劳顿太太?”

“倘使有朝一日上海沉沦,我可不指望一个英国人肯与我抱在一起陪伴这座暗无天日千疮百孔的城市一同陷落。”真真大着舌头讲英文,讲着讲着突然嚎啕大哭:“我也想要哼唱夜半小曲时能有人和呀。”

酒馆里顿时安静下俩,所有人都望过来。

切尔斯眼里只有真真。他认真望着她,突然地,轻声哼唱起一段小调。

《夜半小曲》。

英国人的声音沙哑,时不时带着一点低沉的吞音,性感无比。

酒馆里围着围裙的德国男仆欧顿时都放下啤酒托,原地鼓起掌来。

酒馆老板从屋里取出乌克丽丽,俏皮欢快的为切尔斯伴起奏来。

酒馆安静温馨,气氛再简单安谧不过。

弥雅与楚望险些被这两人感动到飙泪。

真真眼眶通红,巴巴的望着切尔斯,整个人傻掉。

切尔斯继续慢悠悠,有些调不成调的哼唱起来。

真真突然大哭:“可是来不及了,我顶多同你恋爱到下周五。”

切尔斯小心替她擦掉眼泪。

弥雅大抵不知真真竟也这么喜欢这英国人,突然后悔玩这故意炫耀的矫情游戏,扯着楚望,忽上忽下的心都揪紧了。

楚望突然问道:“下周五是几号?”

切尔斯道:“二十五日。”

楚望又问:“谢先生几时回到上海?”

那头有好事者抢答道:“就这几天!”

楚望心砰砰直跳,大声提议道:“倘若二十五日之前签署条约归还租界地,工部局解散,领事裁判权撤销,六国军队全部撤离。上海不会陷落,上海仍是中国人的上海。那么你肯不肯等到那时,同切尔斯一同回去英国?”

听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真真突然愣住。

那头有不少男男女女听闻,以为她在讲什么大笑话,被她逗得咯咯直乐。

“等长官回来,租界的英国人无人决策权高过他,”切尔斯大声说着,那头取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切尔斯盯着楚望,坚定诚恳:“我相信他。”

楚望也不知对谢择益哪里冒出来的自信。此刻看到切尔斯,总觉得他仿佛也被一早便谢择益洗脑了一般。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心想,这租界里的英国人接二连三的疯了,她也一定跟着疯了。

真真昏昏沉沉的答应了,反正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她也不亏:“真是那样,那我就将我所有登船行李扔进黄浦江里头。”

弥雅噗嗤一声大笑:“那送你走那天,我可要带上两个水手以备不时之需。”

切尔斯趁机将真真抱起来亲一口。

酒馆里众人也跟着大声喝彩。

叶文屿突然起身去取大衣。

允焉第一个问道:“叶先生去哪里?”

一旁众人看了她一眼,她自知失言,不动声色从桌下摘下腕表说:“您的东西丢了。”

“这不是我的,”叶文屿明白她的意思,却毫不犹豫冷眼婉拒。尔后又冲众人用英文说道,“抱歉,我太太在家中等我。”

允焉脸上一僵。

他将大衣披上,头也不回往外走。经过这一桌,拦住仆欧道:“他们账单算我的。”

尔后推门走进夜色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27章 〇五一 光之十

真真大抵是不相信外国军队有退出上海的一天。与切尔斯抓紧最后几日机会恋爱, 压根没机会再搭理楚望与弥雅;弥雅也怕葛太太一时兴致大起, 逼着她结婚前好几月不许同蒋先生见面,更是三天两头不见着人影。

楚望落个清净, 每天清早起来推开窗户, 竖着耳朵听外头报童踩着自行车过去时一阵吆喝“申报申报!”“沪报沪报!”“商报商报!”

没一阵穗细便将早餐与熨过的报纸一齐送上楼来。

某明星电影公司得罪人,使得电影上映时遭法警阻拦而不得不上缴巨额罚款;某某两方谈判失败反目成仇, 政府与法院不得不请几位黑帮老大出面解决……这个城市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故事沿着影视剧里那一条电车开来的百货商店街的弯道, 或是民国剧上映的大中华饭店门外那几个繁华广场向远处的黑暗里无限延伸着,这个人人爱好看书读报的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的故事在发生。这里中国人的法律是摆设, 白人却都舒适安逸的活着,觉得自己好像是购买“冒险家”探险游戏的玩家, 会垂诸永久;而那四万中国人则是NPC, 为了他们的冒险游戏的愉悦体验,上帝才将它安排在那里。

这里是草根的地狱,精英的天堂, 这里就是真真的故乡。纵然再畸形孱弱,再令她心灰意冷,她都无法将它抛诸脑后。

可怕至极。

三天两头躺在屋里看书读报,被葛太太撵三回才肯在院子里逛两圈。

来例假时她就更有理由终日窝在被子里。那天一早醒来穗细将早餐端来时她便闻到一阵清香。一看, 往常一贯的普洱竟换作茉莉香片,各色早点里头也出现了她吃的最多的老大昌牛肉饼。

她也顾不上肚子疼,披上衣服蹬蹬下楼去时却已扑了个空。

蜜秋正挟着一本书上楼来,一见她, 险些与穗细一同将她扛回床上躺着。

她问:“谢先生回来了么?”

“一早便回来了。”

“又走了?”

“一下船就来了这里,大约还有别的事要操心?”

她听闻,马不停蹄一气儿上楼去,蜜秋跟在后头追不上,直呼:“姑娘,您悠着点儿!”

她立在阳台花园里时,正巧看到谢择益与他的副官一同驾车离开。

报纸与那本书一同放在床头。

她坐下,拿起报纸一看,上头登了一条讯息:“喜讯!谢鸿爵士长子择益荣授陆军少校衔,返沪任《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及《虎门条约》谈判公使,《望厦条约》《黄埔条约》《马关条约》六国公审官……”

与讯息一同登载在头版的,还有一张正经八百的全身照。照片里谢择益一身黑洞似的黑军装,负手持军帽,侧身看向镜头时一板一眼的神情,和教学楼里墙上悬挂的历史伟人无甚二致。

穗细在一旁啧啧称赞,“幸而谢少同姑娘一早婚讯见诸大小报纸,否则不知多少家里有待嫁小姐的阔太太们眼馋呢。”

蜜秋推她一下,“还‘姑娘’‘姑娘’的?”

她盯着照片笑出声,又转头去看那本简装轻便的小说,突然“咦”了一声。

英文的标题翻译过来是《旧日新娘》,作者名字写着:Vanir Si。

本以为是个意大利作家,翻开书页,内容却仍旧是英文的。

她慢悠悠的看了几页,心里一惊。再回过神来,明白过来那个Si是“斯”。

故事以名叫“三三”的女孩为视角展开,贯穿了六年时光,三个国家,十余个城市。故事里三三与未婚夫一同出游求学,四处游玩,多年互相陪伴;不论是经过支那印度时的流氓边境官的无理取闹,红海巨大风浪,巴塞罗那反法西斯大游行,香港小岛上四处逃窜蹭吃蹭喝,上海的小小争执……没有惊心动魄与大起大落的剧情,有的只是温馨平淡、两小无猜的琐碎生活趣事,甚至与爱情都说不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