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面的元风等人如临大敌,个个手按佩剑,局势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以导致意外发生。

元风抬头看向叶明空,却见自己的主子仍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轻拈酒杯,恍若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局势。

此时,孟可的手下已经蠢蠢欲动,可却只见秦鸾“啪”地一撩衣襟站起来沉声道:“我看哪个敢上前来!”

她久居首领之位,虽算不上德高望重,也彼有威名,这帐下的将士莫不是以她马首是瞻,虽然投靠了孟可,可秦鸾余威尚在,此时被她这样一喝,那几个人居然不敢上前。

孟可见此情形心中大怒,一拍桌案道:“我乃安靖王亲自指派的西岭守备,哪个不听本官的命令就在格杀!还不把秦鸾给我拿下!”

几个人听了这话,那重新持刀上前。

秦鸾冷哼一声,不动声名,只是手中酒杯已化成碎片,稍用力便飞向众人,力道不大,落点奇准,个个击中要穴。一片呼叫声中,几个冲在前面的已经倒在了地上。

孟可见状大怒,拍案拔刀喝道:“逆贼,竟敢拒捕,来人啊,给我上!”说着,便招呼众人冲上去,可自己却站在原地。

见状,秦鸾仰天大笑,向叶明空道:“叶大人见笑,今日秦鸾本想为大人接风,不想手下现丑,等我秦鸾亲手处置了叛匪再与大人喝酒。”

“秦大人且慢!”叶明空听了这话淡然一笑道:“明空即受大人美酒,断不可袖手旁观,皇太女殿下亲命在下前来西岭任命秦大人守备一职,誓取反贼首领,明空愿与秦大人共进退!”

“好!”秦鸾大笑:“叶大人够义气,秦某铭记在心!”说着,又转向孟可等人道:“你们可听清楚了,太女殿下亲命守备在此,还不缴械投降?”

这些人本都是秦鸾手下,此时听了叶明空一番话,心中大多动摇,孟可见状不好,忙亲自操刀上阵,直向秦鸾刺去。手下人等见状也冲上去,可大半却已心生反意,于是顿时两派人马乱作一团。

孟可独战秦鸾,招招狠辣,而她手下的十几个人竟直奔叶明空而去,刚刚在校场上,叶明空的武功让她们大吃一惊,此时更不敢大意。

元风在下面看的着急,想拔刀相助,却听叶明空清冽的声音道:“还不带陈大人去请救兵?!”

一句话提醒了元风,忙护着陈雅山向外杀去。

可是孟可毕竟是在营中有些名望,此次叛变所涉人员众多,大厅外也有接应,一时间元风等几个人也冲不出去。

此时秦鸾一人应战孟可已富富有余,叶明空见陈雅山等人被困在厅前,心中不免焦急,几招之间便出了点小破绽,只听“嗤”的一声衣襟被利刃穿透。

元风在远处一边应战一边留意这边,见叶明空吃了亏,心里一惊,喊了一声:“小姐!”便要冲进来。

“元风回去!”叶明空见此情形突然大喝一声,她只见元风露出的空缺转眼便被人抢占,陈雅山被逼到一角,险些被人伤及。

元风无奈只得退回去,这时,拥到门前的将士越来越多,两派也分得越来越清楚,慌乱中,元风已经带着陈雅山杀出重围。

刚刚出了正门,突然只见一束红色火光冲天飞起,直冲云霄,照得天空一片火红。

“凤火令!”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于是人人抬头看上去。

厅内的秦鸾听到喊声心中一震,手上招式也愈加凶猛,她知道,这凤火令历来只有朝廷调兵重臣手中才有,如今大营中出现此令,定是有人通知兵部,叶明空现在正在营中,何况她手中有任职文书,所以前来的救兵必对自己有利。

孟可听见“凤火令”三个字,手上便有些迟缓,心中知大势已去,于是伸手向袖内掏去。

秦鸾与她相熟,见此情形便知她要用那门歹毒的暗器,于是忙封住门户。原来这孟可本是江湖贼盗出身,家传浸毒暗器,见血封喉,可是却只能发一次,于是不到救命之时不可出手。

见秦鸾有所忌惮,孟可虚晃一招,便向外逃去。

此时,厅内外隐约可听见不远处马蹄声四起,似乎有上千的兵马向大营而来。秦鸾见孟可逃走,便抽身去追。此时叶明空也战退围攻自己之人,二人并肩杀出重围。

厅外元风正带着众人与陈雅山占据一角,力拼顽敌。

见孟可已准备上马逃走,秦鸾高喝一声:“抓住孟可者连升三级,重赏!”

将士们听了这话,便转而向孟可杀去。

兵营的院落本来地方甚广,可此时混战人数众多,已经乱成一团,那孟可见逃不出去,不由心生恶念,扣住手中暗器便要向秦鸾发去。可是转头间,却突然见叶明 空长剑萧萧竟向侧面杀去,顺着她的方向,孟可一眼看到了陈雅山,顿时,那一双小眼睛便阴沉起来。她知道秦鸾与叶明空武功高强,自己偷袭未必得手,可这个陈 雅山明显武功平平,若是伤了他,秦叶二人必然要留自己活口求得解药。

混战之中本无机会,可是孟可任着凶狠的招式杀出一条血路直向陈雅山而去。

叶明空此时已接近元风,听得大军围来,她知救兵已来。在未入西岭之前,她已安排好临近兵马,若西岭大营有异,见凤火令发兵援助。之前她早将其交给陈雅山,命元风护他杀出重围,一是为了保他周全,二也是他为文官,断不会有人怀疑他身上藏有令符。

此时她见陈雅山惊惶不定,心中有暗急,手中剑气挥撒如虹,眼看就要靠近几个人了。

突然间眼光一闪,叶明空只见不远处孟可挥刀杀来,正在她犹豫间,却只见对方手中暗藏了什么东西,叶明空对敌无数,瞬间便明白她手中拢的正是暗器,而且方向便是陈雅山。

匆忙间未来得及动作,却只见孟可已扣动机关,淡蓝色五支短箭自她袖中飞出直向陈雅山而去。

叶明空知道此箭必带毒,可任她武功再高也只能格开三枚,眼看短箭就要刺进陈雅山胸口,她一闪身运掌轻推,已将他护在胸前,只听“扑”的一声,两支短箭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右肩。

“小姐!”元风见此情形忙挥剑格开众人向叶明空而来。

陈雅山早已看见孟可的意图,无奈身限困境躲闪不开,可未曾想叶明空居然以身试简箭,俊雅的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大人……大人……”他只感觉叶明空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竟然渐渐往下滑去,心里的恐惧像乌云一般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雅山,有没有伤到?你……”叶明空还想说什么,可是只感觉箭入骨肉时不觉疼痛只觉麻木,此时便知已是身中无名剧毒,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功名半纸 风雪千山(二)

西岭大营一战,虽然实属叛乱,可是被秦鸾与叶明空联手反戈一击,将整个局面都扳了回来。

孟可及手下诸人大败被俘,秦鸾已经完全掌握了西岭大军,手中又有叶明空带来的任命状,此时更是名正言顺。

而且如此一来,安靖王与林千易在西岭安插下的这一条暗线已经完全断裂,秦鸾毫不犹豫地投告了皇太女燕无双。

京中接到战报,燕无双大喜,亲自派人前来表奖,又允诺在女帝面前美言,提拔此行各位官员。

只是在如此大的喜讯面前,西岭大营里却并无庆祝的意思,这全都缘自叶明空的重伤不醒。

自从身中孟可的毒箭后,叶明空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秦鸾虽然抓住了孟可,可是此贼狡猾非常,心知送出解药后自己必死无疑,于是便抵死不交。秦鸾动用重 刑,又怕她真死了,叶明空的伤又无药可依,于是只得拖延。一方面派出无数人去寻找名医良药,一方向又将自己家传疗伤秘药给叶明空服下。

只是不论众人如何焦急,叶明空居然像睡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看此情形,别人还尤可,只是急坏了元风,她早已派人飞马传书去找叶家二小姐叶明霜,请她联系叶家各处商号,无论如何要找到治伤的良药。

可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看着叶明空苍白的面容,元风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自家小姐。于是心里越着急,越更加怨恨陈雅山。若不是因为他,小姐武艺这样高强,又怎么会中了孟可那奸贼的道儿。而且这个男人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只怕存心害小姐也说不定。

自从平了孟可等人,秦鸾就一直在审问,可是除了孟可身上带着的一封密令外,此人竟不透一丝口风。

那封密令本没有什么稀奇,只是上面却注明,危急时刻要暗中联系皇太女手下派来的官员,以“茉莉茶”为暗号,到时候必然有人相互拿下秦鸾。

众人得了这个消息,便知叶明空此行所带来的人中必有内奸。可是别人不知,元风却知道,自己手下带的这些姐妹常年跟着自己,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林千易和安靖王之流。皇太女派来的人也只负责传递情报,更不可能是奸细。而这其中最可疑的就是陈雅山。

他本是林千易的男宠,后来毫无预期的投靠了皇太女,可见此人卖主求荣之心。而且兵变当天,元风亲眼所见,大厅之上有小丫头靠近陈雅山说了些什么。这种种迹象都让元见不得不心存怀疑。

可是自从叶明空受伤后,陈雅山却已经有好几天不见踪影了。问手下人等,也都说没有见到。元风听了,几乎怀疑他畏罪潜逃。

但是就在第五天的时候,陈雅山却突然回来了。

夜幕下,他淡雅的长衣上满是斑驳,有的地方几乎已经撕破了,脸上也满是憔悴,可是手中却抱着一个锦匣。

元风见他来看小姐,气不打一处来,只哼了一声道:“陈大人请回吧,我们小姐不想见你。”

听了这话,陈雅山俊美的面容更苍白了,可却没有走,只是上前几步道:“元大人,这里是我向西岭名医求得的奇药,能解叶大人之毒。”

元风瞅了瞅他手中的匣子,又看了看他的脸,面色更冷,“陈大人还是走罢,我们家小姐为了你差点陪上性命,你还嫌害她不够,现在想亲手毒死她吗?”

陈雅山身子一颤,看着元风,半晌才凄声道:“雅山无话可说,可是这药确是我想尽办法求来,对大人的伤大有益处,如果您不信,雅山愿以身试药。”

听了这话,元风的心有点动摇,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陈雅山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朵白色的小花,淡香袭人,宛若琉璃般,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这个东西,你是从何得来?”元风心中大惊,她也曾行走江湖,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此花名曰“冰莲”,听说千年才得一枝,又长在极寒冷之处,极难得到。陈雅山失踪了这些天,难道是去寻它来的?

见元风问,陈雅山这才道:“这本是西岭一位故人的东西,雅山求来只为给大人治伤,如果晚了,只怕就不灵了。”

元风听了这话,忙亲手拿来药盅,将那冰莲花放进去,亲自用雪水化了,才端来给叶明空服下。

昏迷了这些天,叶明空已是气息微弱,元风一人扶起她,刚想伸手拿药,却见陈雅山不知何时已跪在床前,亲手端着药,目光片刻不离叶明空,只是眼晴已渐渐泛红。

元风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自取了药给小姐喂下。

陈雅山被她推开,也不在意,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明空,一向儒雅平静面容交织着心痛和担忧,让人看了不由得不动容。

喂过了药,元风将叶明空身体放平,又看了半天,见无任何异样,这才起了身,可转眼见陈雅山还跪在床前,便想让他出去,冷哼了一声道:“药吃完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陈雅山转头看向元风,一向整齐的黑发此时已有几缕零乱地散下来,拂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憔悴,可却丝毫不减俊美之气,目光盯着元风缓缓地道:“雅山愿在床前侍奉大人。”

“谁用你来侍奉!?”元风冷嘲热讽地道:“小姐身边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用不着陈大人费心。”

听了这话,陈雅山面色一黯,垂下了眼眸,可半晌却抬起头,清亮的眼睛不变,只道:“雅山自知配不上叶大人,可是只要今晚让我在床前侍奉,待大人安然无恙后再离开,从此以后断不敢再存痴心妄想。”

元风心中虽然责怪他害了小姐,可是见他不辞辛苦送来了解药,现在受尽冷眼也不离不弃,对他的厌恶也少了许多,于是不再言语,只收拾了东西,又命两个小丫头留下侍候,这才转身出去了。

陈雅山伏在床边,见叶明空面色虽然苍白,可是呼吸却比刚刚平稳了一些,心知药已见效,于是便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坐在床前。

夜深了,烛火跳跃着,外面仍是冰天雪地,陈雅山身上的衣裳因为急着赶回来已经满是雪花,此时融开了,身上冰冷。可他的目光却是瞬间也不肯离叶明空左右,一直到了凌晨,天空渐亮,才终于支持不住伏在床边睡着了。

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天已渐渐放明,沉睡了多天的叶明空感觉身体仿佛在雾里穿行,毫无力气,一会儿是对自己伏法的那些贼人的面孔晃来晃去,一会儿又是监 狱里周乔无奈地冷笑,再后来却是无忧剪断了红色的珠子撒满了一地,又看见林夜白哭着跪在自己面前,然后是林秋之满含怨恨看着自己,最后却是孟可手持暗器向 陈雅山射去。

“雅山……雅山……”叶明空明明记得自己扑了过去,可是为什么身体却不能动,挣扎了半天,却感觉身体一沉,醒了过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有兵士的操练声传来,床上挂着厚厚的幔帐,在自己的身边仿佛有人。

一缕晨光照进来,陈雅山俊雅的面庞伏在自己身边,面色憔悴的厉害,几乎瘦了一圈。

“雅山……”叶明空费力地想说出话来,可是声音却轻的似没有一般。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竟然伤的这么重。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轻叹,伏在床前的陈雅山动了动,蓦地睁开眼睛,只见叶明空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虽然面色仍然苍白,只是那温暖的目光却柔的让人心都化了。

“你醒了?”陈雅山恍然不知所措,可是下一刻却不由泪盈于睫,只说了一句“大人……”后面的话居然说不出口。

叶明空在心中暗自叹息,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可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陈雅山见她的手指动了动,忙握住她的手,只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