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闭月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突然大叫道:“我不会叫你称心如意的,便是做鬼也绝不放过你。”说罢,蓦地疾步奔向院中的一口古井。

黑衣女子面色大变,她见韩闭月要投井自尽,忙从虎背上跃起,右手五指如爪,运劲朝韩闭月抓去,韩闭月早有所防,身子一侧,那女子抓中她的背脊,在她背上挖出五道血痕。韩闭月疼得闷哼一声,身子往井口一趴,那女子跟着揽臂一掌拍在她的前胸,将她生生震离井边两三丈,韩闭月禁受不住那掌力,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那女子寒着一张脸,正要开口说话,只听井洞内突然传出“扑通”一记水声,韩闭月呵呵仰天而笑。黑衣女子面色大变,喝道:“贱人,你……你竟敢把青石匙给扔进井里去!”扬手甩了一巴掌,韩闭月没能避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耳光,恨道:“这是你打我的第二个耳光,我会记住的!”

黑衣女不怒反笑道:“你记住又能怎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要跟我算帐,等下辈子罢!”口里一声呼哨,那只原本坐在地上的白虎一站而起,嘶吼连连,咧着满嘴的尖牙,慢吞吞的朝韩闭月走去。

韩闭月并不怕死,但面对如此一头庞然猛兽,要一个姑娘家做到视死如归,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眼见猛虎逼近,她害怕得牙齿直打颤。那头白虎靠得近了,猛然一个飞身扑将过来,韩闭月闭目待死,忽听有人大叫一声:“韩姑娘小心!”她只感身子一轻,有个强壮的胳膊搂住了她,抱着她滚到了一边。

韩闭月睁眼一看,原来那人竟是沈鹤棠。不禁内心激动,抓着他的手叫道:“你、你来啦,那他呢……他有没有来?”沈鹤棠当然知道她挂念的是谁,心中一痛,说道:“他应该就在附近……”韩闭月轻轻叹了一声,似乎十分满足,她受伤颇重,这时听闻心上人就在附近,竟似千斤重的担子得以脱卸,人一下子瘫软下来。

沈鹤棠急道:“韩姑娘,你振作一点!金蟾山庄已毁,要报大仇今后可全指望你啦!”韩闭月已昏沉沉晕去,听得此言,身子一颤,倏地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不待沈鹤棠回答,那头白虎已飞扑过来,沈鹤棠拔出佩剑,剑走轻灵,剑尖朝那白虎额心刺去。那白虎受过训练,竟似能通灵般,知道厉害,连忙向后一跳,虎吼连连。沈鹤棠正待追上前再打,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他忙忙的避开,只听“啪”的一记脆响,一条乌黝得发亮的皮鞭恰好砸在了方才他站立的地方,那地皮被乌鞭击出一道裂痕,泥土四溅。

沈鹤棠晓得厉害,摆了一招守势,慢慢靠近韩闭月,护住她小声道:“我师弟还没到,他若不来,咱们两个恐难全身而退,待会儿我缠住那妖女,你见机逃出庄去!”

那黑衣女子手握长鞭,冷冷的道:“想逃么,怕没那么容易!”指着那对面的房顶愠道:“江翰,你既然来了,为何迟迟不动手?”说罢,手中乌鞭一抖,“啪”的打在了对面的屋檐上,将屋顶砸出个大洞来,与此同时,屋顶上有个人影一闪,轻轻松松的跃下地来。那人还没站稳,黑衣女子扬手一鞭抽在了他的脸上,怒道:“敢情你是想放水不成?”

韩闭月认得那人正是江翰,见他挨了如此重的一鞭,脸上已有血水滴下,也不反抗,只是躬身苦笑道:“不敢,大小姐没出声前,在下也不敢私自上来帮忙!”黑衣女子神情稍缓,说道:“这话倒也不错,收拾这两个人,我一人绰绰有余。”指着那院中的古井道:“那死丫头把咱们要的东西扔下去啦,吩咐下去,马上派人给我打捞上来!我要见着它完好无损才放心。”

韩闭月清楚江翰的武功并不弱,只怕还在沈鹤棠之上,今日若要脱身,实在难如登天。那黑衣女子得意的环顾四周,竟似没再将韩、沈两个大活人放在心上,对江翰问道:“前面收拾得怎样啦?”江翰道:“韩金榆和蔡宝蟾两个果非寻常之辈,咱们带来的人倒有一大半折在了他俩的手里,豺狼虎豹等灵兽也均有损伤。不过,这金蟾山庄也只他俩厉害些,费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也总算搞定了。”他说最后那句话时,有意无意的朝韩闭月投去一瞥。

韩闭月只觉得身子发冷,两眼发黑,头皮嗡嗡嗡的似要炸开来般的疼。黑衣女子冷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那么多人都要花这么长的时间,若是让教中的那些长老们知晓了去,又不知要如何嘲笑我啦!”顿了顿,又说道:“你还杵在那干嘛,还不快叫人来捞东西?”江翰应道:“是!”躬身而退,临走时,韩闭月瞅见他眼中满是无奈与痛苦。

待江翰去远,黑衣女子笑道:“韩姑娘,你是不是在等人啊?你等那人来救你么?呵呵,真是痴心妄想,卫子易是什么人,又岂会看上你这黄毛丫头?”说到后来,语音渐冷,阴森森的十分恐怖。

韩闭月鼓足勇气道:“他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黑衣女冷道:“你哪来的那份自信,我倒真是佩服你。好罢,我就让你彻底死心好啦!”从腰间摸出样东西,高高举着,凑近韩闭月的眼前,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韩闭月浑身一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沈鹤棠大叫道:“这是韩姑娘给我师弟的青石锁,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把子易怎么样了?”黑衣女子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会在我手里?很奇怪吧?你们每一个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来,我告诉你好啦,是子易送给我的,是他亲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他还说,只要我找到青石匙,到时候锁匙相配,他就跟我成亲!”

韩闭月眼泪夺眶而出,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子易是武当名门弟子,又怎会和你这大魔女搅和在一起,你就是在气我,诓我!”黑衣女也不解释,只是得意的哈哈大笑。沈鹤棠忍无可忍,大喝道:“妖女,少在那妖言惑众,纳命来!”挺剑朝黑衣女子刺去,黑衣女子不闪不避,顺着长剑的来势飞出一脚。

沈鹤棠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一剑便已刺空,那女子一脚却踹中他的心窝,将他踢飞出老远。韩闭月低呼一声,紧接着臂上一紧,竟已被乌鞭缠绕住。那女子用力一拉,将她拉过身边,说道:“去死罢!”凌空对准她的百会穴一掌击下。

眼看一掌便要将韩闭月击毙,忽然空中有人发出一声叹息,接着黑衣女子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打中了她的手腕,竟使得她再也使不出劲来。

回眸望去,古井边不知何时已站了位白衣男子,只听他说道:“影彤,你杀的人还嫌不够多么?”

韩闭月昏沉中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泪眼婆娑间,见那白衣人儿缓缓走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潇洒俊秀,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子易么?又见子易神色温和,细语款款,显得与那黑衣女子甚为熟悉亲昵,不由心酸想道:“他和她果然早就熟知……他、他以前便瞧我不起,以至于我求亲不成,反遭羞辱。现如今爹爹妈妈都不在了,他……他是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了。”愈想愈是伤心,忍不住哭出声来,啜泣不已。

子易环顾四周,叹道:“我终是晚到了一步。”对那黑衣女子说道:“影彤,你不过是想要青石匙罢了,又何必将人赶尽杀绝呢?”

影彤噘唇道:“我不爱听你说教。”轻轻放开韩闭月道:“你心疼她啦?”凤眼斜乜,眼神柔媚,说不出的娇丽可爱。

子易顺势将韩闭月拉过,搂住她的细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之间的协议才好。”影彤见韩闭月一颗头颅靠在子易的胸膛上,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一种温柔的满足感,心中嫉恨,抢上前叫道:“咱们的协议并没说我不可以杀人!”

子易轻轻一避,影彤抓了个空,很不甘心道:“你干么护着她?”满是浓重的酸味。子易道:“你杀了她的爹爹妈妈,毁得她家破人亡,还不够么?”影彤醋意更浓,发狠道:“不够!不够!今日若杀不了她,只怕……只怕来日后患无穷!”说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甚是怨恨。手里的乌鞭一抖,鞭梢打着卷儿呼啸着向韩闭月卷去。

子易伸手一捞,将鞭梢牢牢抓在手里,那鞭身上生满了倒刺,他也满不在乎,只说道:“就算是我欠你的情,韩姑娘我带走啦!”足下一点,已放脱了鞭子,搂住韩闭月跃上了屋顶。

影彤眼见子易的身影在房顶上一闪即没,想他的轻功,普天下能追得上的只怕没几个人了。不禁气得连连跺脚,回头一看,更是气得胸口发堵,原来方才只顾与卫子易说话,竟没能留意一旁沈鹤棠,只一会儿工夫,他便没了踪影,显是逃了。

贾氏窥帘韩掾少

蒙蒙细雨又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起,韩闭月裹在卫子易的白色长袍内瑟瑟发抖,浑身滚烫,不时发出呓语。

卫子易将她搂在怀里,见她一张如花般的容颜再无半点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不住的颤抖。卫子易叹了口气,哄她道:“乖,张开嘴,喝药啦!”调羹递到她的唇边,睡梦中她似受了莫大的惊吓与委屈,嘴唇一动,眼泪便流了下来,低声呼喊道:“爹爹妈妈……别走……”

卫子易将她胡乱舞动的双手按下,柔声道:“喝药罢。”韩闭月轻轻“噫”了一声,忽然睁开眼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着他茫然喊道:“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呢?”

卫子易虽然知道她其实仍在昏迷之间,说出的话全无意识,但面对着她的问话,却仍是不能当作没听到,只得默然道:“对不起……”韩闭月抽了一口气,将身子蜷成一圈,背对着他,过得片刻,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呜咽响起,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卫子易被她闹得措手不及,过得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止住,哽咽道:“你既然不要我,干么还要救我?干么还要管我的死活呢?”

卫子易这才知道原来她已清醒,一时无话可答,呆呆的站在一旁。

简陋的草屋外,雨水顺着草檐滴滴答答个不停。卫子易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并不清楚我的身份,你若知道,便知是错爱了在下。咱们俩并不合适……”韩闭月猛然翻身坐起,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舞,浑身无力,她叫道:“你、你这是在找借口。我知道你喜欢那大魔女,还把我送你的青石锁转送了给她,你……你想与她结秦晋之好,又何必瞒我?”子易道:“不是的!”韩闭月哭道:“如今我爹爹妈妈都给她害死啦,你救了我,我也未必要讨你的好,这个仇我定然要去报的,就算报不了,我……我也要与她同归于尽!”子易叹了口气,无奈道:“影彤的武功确实要高出你许多,她身旁又有江翰护着,你杀不了她的,你若去找她,只是去送死罢了。”

韩闭月明知他说的都是实话,却仍固执道:“送死也好,与爹爹妈妈一起,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卫子易见她不死心,不由想道:“索性将话给她挑明了,教她知道厉害,她也就不敢冲动行事了。”于是说道:“你知道影彤是何来历么?她是百灵教前任教主杨祈的女儿!”韩闭月心头一震,她曾听父母说道,二十余年前,那百灵教乃是一大魔教,教主杨祈妄想一统武林,做武林的霸主,当年曾猖獗一时,后来终被六大门派的联手消灭。其麾下余党自此逃离中原,不知去向。

卫子易继续说道:“四年前,杨祈练功走火暴毙,教中群龙无首,百灵教的长老们个个拿大,想自立为王,起初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可是短短两年间,她便凭借着江翰的扶持与自己的本事,稳然掌控住了教中的大局。”韩闭月收住眼泪,拧起眉头,静静的听他细说。

子易道:“她之所以要抢你家的青石锁匙,其实说起渊源,这青石锁匙原本便是百灵教之物,是后来才落到你父母手中的。听闻这青石锁匙里藏着百灵教的宝藏秘密,也不知是真是假。然而影彤若要重振百灵教,必然会对这传言抱着‘信其有’的想法,要把它给夺回去的。”

韩闭月听到这里,忽然扬起头,冷不丁的问道:“你和那杨影彤到底是何关系,为何她的事你知道得这般清楚?”子易怔住,片刻才艰涩道:“我原本不是武当的弟子,我从小在百灵教长大,杨祈是我的义父!”韩闭月脑子里“嗡”的声乱成一团。

子易瞧她脸色变化,眉稍间渐渐透出一股陌生的冷意,心里叹息一声,说道:“我早料到你一旦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便会瞧我不起,你对我只是一时痴迷罢了。”韩闭月猛然醒悟,已知方才自己的神态伤了他的心,忙道:“才不是呢。清风道长肯破格收你作弟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尚且如此信任你,更何况是我……”

子易长叹道:“你不必安慰我,我早知道在世人眼中,百灵教便是第一等的魔教,我身为魔教中人,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更何况,义父待我有养育之恩,百灵教若有事,我绝不可能视若无睹,袖手旁观。清风道长肯收我为徒,只不过是想点化于我,不想我再帮百灵教制造恶孽,危害武林。然而世事多变化,又岂由我等掌握?百灵教没有了我,照样有影彤存在,不是吗?”

韩闭月听他说得凄凉,情动处从身后揽臂抱住他的腰,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心里既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你是神也好,是魔也罢,除非你说你不喜欢我,不要我,要不然便是打死我,我也不离开你!”

卫子易听她一番肺腑真言,哪里能不感动,便是再铁石心肠之人,怕也要融化了。心头一热,正要答应她,扉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个痴心的女子,子易,你可莫要辜负了她。”

卫子易听出那声音,喊了声:“师父!”推门一望,果然便是一脸清癯的清风道长。韩闭月想起方才自己所言,尽被他听了去,不禁又羞又愧,一张苍白的脸泛出嫣红。

清风冒雨而至,身上已是尽湿,他见子易一脸的尴尬,也就不再提方才之事,神色一整,道:“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书,赶到金蟾山庄时已是晚了一步,恰巧见你将韩姑娘救走,我趁那杨影彤不察之际,悄悄将鹤棠救出,找了处僻静之所替他疗伤,随后再来寻你。却不料,时间虽短,但这短短数日内,江湖已非昨日之貌——百灵教大举进犯,中原武林各门各派都继金蟾山庄之后遭到袭击,武林中黑道见其势猛,纷纷归降,投靠了百灵教。如此一来,百灵教的势力更猛,比之二十年前,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子易见清风说到此处,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师父可是还听到了什么?”清风皱眉道:“那杨影彤扬言,若是半月之内,不见你回百灵教,便要血洗武当!”卫子易心头一凛,他知道杨影彤的脾气,当真说到做到,再无虚言恫吓。

韩闭月叫道:“杨影彤那妖女杀我父母,我定要杀了她以报血仇!”挣扎下地,却是脚下发软,险些摔倒,卫子易连忙扶住了她,说道:“你重伤未愈,还是小心保重些罢。”韩闭月深情的望着他,见他眼中流露出关怀之情,眉宇间却是挥不去的淡淡忧愁,不由看得心都碎了,哽咽道:“我……我不能让你回到她身边去,我说过的,除非你赶我走,否则,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卫子易见她流露真情,对自己真是一往情深,再无半点保留,内心一阵激动,气血澎湃,喉咙口有种腥甜直冲上来。韩闭月眼见他脸色霎时白了下去,嘴角有一缕鲜红的血丝淌下,顿时吓得“哎呀”一声大叫:“子易!”

清风见状,忙护住他的心脉,运功缓缓将真气灌输到子易体内,但觉他体内真气紊乱,如乱马奔腾,江河倒泄,呈现异常凶险之相,才要开口询问。卫子易已轻轻摆手,低声说道:“我没事,师父不用太过担心。”顿了顿,瞅见韩闭月满脸担忧,眼中含泪,心口一痛,险些又闭过气去,忙撇开眼,转过头去,说道:“我必须得回到百灵教去。”

清风心中一动,脱口道:“你是不是中了魔教的秘药‘相思成灰’?”卫子易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我确实已服下‘相思成灰’。”

“相思成灾”到底是什么东西,韩闭月并不清楚,但见清风脸色凝重,便也猜到了一二分。清风道:“那东西害人非浅,凭你的武功,你怎会如此大意?”卫子易淡笑道:“别人要让我中毒,自然不易,但这一次,却是我自愿服下‘相思成灰’的。”清风闻言大惊,卫子易幽幽的说道:“我待影彤情同兄妹,怎奈她却并不是这么样的想法。她一直想让我执掌百灵教,只可惜我志不在此,于是两年前我离开百灵教。我想……我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她找了我很久,始终不肯放弃。为了叫她死心,数月前我与她见面,我曾允诺她:一生不娶,终身入道。她却不肯轻信,无奈,我只得服下‘相思成灰’以明其志。”

相思成灾这种秘药于常人来说,并没有致命的毒性,只是服下此毒者,需心中无爱无恨,终身不得动情欲之念,否则毒性发作,五脏六腑具毁,神仙难救。在没遇到韩闭月之前,卫子易为了摆脱杨影彤的纠缠与束缚,已抱定在武当做一辈子道士的决心,却没想韩闭月对已一见钟情,竟会让父母上山提亲,一番深情实在叫他感动。若要说他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他已身中剧毒,怎可再谈儿女私情,只得婉言谢绝。随后杨影彤却又找到他,向他索要青石锁,卫子易以换取解药为要求,这才将青石锁给了她。

韩闭月听他细细说完前因后果,紧张忐忑的心情总算舒缓下来,说道:“所以,青石锁才会落到她的手中。”想到杨影彤之前对她所说的,与卫子易已有婚约之事均属胡诌,不由心花怒放。

清风问道:“既然她已将解药给了你,怎么你刚才还会有毒发的症状出现?”韩闭月听得心里别的一跳,登时又紧张起来,问道:“难道她欺骗了你,没给你解药么?”卫子易苦笑道:“解药倒是真给了。只是……因为青石锁匙本是一对,她说青石锁只是其中的一半,所以把解药一分为二,也只给了我一半。”

韩闭月“啊”的一声,满是失望,想到有杨影彤这个魔女存在的一日,她与卫子易今生怕是难结情缘了,心里酸痛,默默流下泪来。

卫子易见状,伸手温柔的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珠,安慰她道:“你别担心,现如今青石匙她也已经得了去,我再好好求求她,她必会将另一半解药也给我的。”

清风心道:“那魔女既已得了青石匙,又怎会再将解药给你?再者,她扬言要铲平武当,所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要你卫子易么?傻孩子,你怎将人心想得如此天真简单呢?”正要出言点破,却见卫子易转过头来,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清风顿时明白,叹了口气,咽下了话语。

卫子易道:“现下我的事是小,武当的兴衰存亡才是大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一味的任百灵教势力蔓延开来,终要危及整个武林!”

宓妃留枕魏王才

武当山脚,百灵教近万名教众早已将其围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杨影彤换了一套绯色的束腰劲装,手挽乌鞭,站在风口,风吹动她乌黑的长发,愈发映衬出她的英姿勃发、娇艳美丽。

江翰站在她的身后十步开外,怔怔的看着她在风中撩起的发丝,有些出神,直到有个亲信弟子跑过来传令,道:“江堂主,约莫十里外,有快马往这边急速奔来!”江翰“哦”了声,回过神来,问道:“来人有多少?”正在对答间,杨影彤早有所觉,一个掠身纵了过来,叫道:“可是卫子易来了?”语声既兴奋又激动。

那弟子答道:“咱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是不是卫公子,但据形容上看,像是卫公子。”杨影彤闻言大喜,脸上渐渐露出难得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他终于回来啦!我就知道他最后还是得回到我身边来。”手臂一挥,大声道:“传令下去,暂不进攻!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接他!”江翰本欲拦阻,但见她一脸的兴奋,终不忍心打断她,只得由她去了。

杨影彤离去后,这近万名的教众便暂归江翰统领。江翰坐在临时搭就的小帐篷里,正若有所思,身后隔着帐篷的幕布,忽有个女子的声音,小声的说道:“江公子,请出来一叙!”

以江翰的武功,当不至于连有人靠近身侧而丝毫未能察觉,实在是方才他太专神的缘故。一听到这话,他猛地跃起,掀幕而出,但见前头五六丈开外的灌木丛中有个杏色的人影一晃而没,他来不及细想,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前头那人的轻功显然并不是十分高明,江翰只花了片刻工夫,便已追至她身后,伸手在她肩头一拍,喝道:“你是什么人?”他这一拍,手上使了三分的暗劲,那女子“嗳哟”一声低呼,肩头被他扳过,险些仰天摔倒。

江翰却趁此机会看清了她的面目,竟然是韩闭月,不禁问道:“怎么是你?”韩闭月站定了身子,微嗔道:“是我很奇怪么?”江翰皱眉道:“你一个人?”韩闭月捋了捋鬓发,笑问:“是又怎样?”江翰见她一副胸有成竹,好整以暇的表情,心知有异,忙问道:“你搞什么鬼?”

韩闭月轻笑道:“搞鬼?我不过是请江公子出来单独小叙罢啦!论武功,我远远不及你,你还怕我搞鬼么?”江翰冷道:“我不怕你有什么鬼花样,我担心的是卫子易,以他为人,绝无可能让你孤身一个人来这里冒险才是。”韩闭月止住了笑意,肃然道:“不愧是百灵教第一谋士,江公子果然才智过人,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罢——杨影彤此刻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

江翰闻言吃了一惊,忙道:“你想怎样?卫子易好卑鄙,枉费大小姐对他如此情重,他居然对她下得了手,他难道一点旧情也不顾念了么?”韩闭月冷冷的道:“我并没有说是子易动的手,这招调虎离山之计,是我想的主意。能够扣下杨影彤的,除了卫子易,你们还忽略了一个人。”江翰想了想,立即接口道:“是武当的清风老道?”

韩闭月也没料到他竟会一猜即中,不禁暗暗佩服,心道:“怪不得百灵教能发展得如此迅速,杨影彤得此人辅助,真可谓如虎添翼。”心里悄悄打定主意,若要彻底瓦解百灵教,怕还得将眼前这人先设法除去才行。

江翰自然不会知道韩闭月此刻心里在转的什么念头,他见她突然闭口不谈,心中十分挂念杨影彤的安危,于是说道:“我想你这次来是跟我谈条件的罢?是痛快人,就说个明白,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你们肯放了大小姐,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韩闭月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第一件,自然是你们先撤出武当山了……”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二件,我要‘相思成灰’的解药。”她见江翰面有难色,沉默许久也不答话,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急了,问道:“怎么,难道你后悔了?”江翰道:“第一件事,我虽不能完全做主,但权宜之计,也只得允了。倒是第二件很是难办。”他见韩闭月面有怒色,连忙解释道:“韩姑娘,你不了解相思成灰到底是什么样的毒药。其实说它是一种毒,倒不如说它是一种蛊来得更贴切。卫子易身上的相思成灰,是大小姐亲自种下去的,下毒的时候除了本身的蛊虫外,还和了一味引子——那便是下毒之人的鲜血。所以,若要解除卫子易身上的相思成灰,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大小姐才知道怎么解……”

韩闭月面色大变,蹙眉喝道:“你说的可都是事实?”江翰道:“绝无半点虚假!”韩闭月咬牙道:“好,她若不肯解,我一刀杀了她!”江翰摇头道:“你想杀她,怕是卫子易先不答应……”韩闭月听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想想自己若真要杀杨影彤时,卫子易顾念青梅竹马的情分,果然会出手阻拦,不由一阵恍惚,迷茫不知所措起来。

江翰见她一脸伤心无奈的样子,又说道:“更何况,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不会答应!”韩闭月茫然接口道:“谁?”江翰忽然一声大喝:“我!”

喝声如一道晴天霹雳猛然在韩闭月头顶炸响,韩闭月吃得一惊,回过神时,只见江翰已飞身袭来,才要举掌相格,却是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周身被江翰发出的一股柔绵之力牵引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江翰右手食指才要点上韩闭月的穴道,只听空气中“吱”的轻微破空响声,江翰听辩出那股气劲十分霸道,不敢硬接,半空中身子一转,如柳絮般轻飘飘的掠过一边。

束缚住韩闭月的那股劲力一失,她站立不稳,人便向后倒去,这时有道白影从旁飞快射至,左臂搂住了她的细腰。

江翰冷道:“原来你早来了,我就说你怎放心让她一个人孤身冒险!”那白影人正是卫子易,只听他说道:“他们确实瞒着我设下了今日的局。今儿天还没亮,我便瞅见她偷偷溜了出来,心里放心不下,这才跟了来。”说到这里,眼睛忍不住瞥了眼惊魂未定的韩闭月,目光禁不住柔和起来,说道:“她也真傻,一个人偷偷跑来跟你讲条件,以你的为人,势必先将她一举扣下做人质交换才对,哪里还会考虑答应其他条件。”

江翰轻笑道:“她的确很傻,不过也傻得可爱……卫子易,你何其有幸,得两位红颜知己,竟能为你连命也不要了。”这句话说得颇有些深意,卫子易怔了怔,才道:“影彤由你照顾,我想我也能放心啦……”顿了顿,面色一整道:“我原本很不赞成他们挟持了影彤来威胁你,不过,方才我上山时,见到了几样东西,不由我不出此下策!”

江翰震动道:“你都瞧见啦?”卫子易道:“看来青石锁匙里的宝藏果然是真的,影彤已经把它们都找出来了罢!”江翰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废话少说,你待怎样?”卫子易一字一句的说道:“带人撤出武当!将那几样东西留下!”

江翰冷笑道:“怕没那么容易罢!”话才说完,一掌拍向卫子易。

这一下倒大大出乎卫子易的意料之外,他右掌迎上去接了一掌,顺势带着韩闭月退后两步,大声喊道:“你不想救影彤了么?”江翰呼的又是一拳打过,这次攻击的却不是卫子易,而是他怀里的韩闭月。卫子易见他步步紧逼,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心中暗暗有气,将韩闭月拉在身后,双掌凝劲而发,一掌格开江翰的拳脚,另一掌却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江翰的胸口。

江翰晃了晃身,勉强站住,面色有些转白,他沉下腰,右足连踢。卫子易一面要护住韩闭月,一面要挡下江翰如密雨般的攻势,倒也并不轻松,不由怒道:“江翰,你别逼我!”江翰叫道:“你若真下得了手去杀大小姐,那你便动手好啦。大小姐如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想她也该很是欢喜罢!”

对话间,两人已过了十几招,江翰的武功原本要略逊一筹,但此刻卫子易既要保护韩闭月,又不忍心对江翰痛下杀手。两人一个全力施为,一个有心退让,相较之下,倒是江翰占了上风。

两人的打斗声终于惊动了附近百灵教的教众,他们闻声赶了过来,大声喊道:“有敌人!”“保护江堂主!”

江翰见有几十人已朝这边奔了过来,忽然收手,跳开道:“你走罢!”

卫子易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江翰道:“我原想好好与你较量一番,瞧瞧你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大小姐待你如此痴情,现在看来,我确实不如你。你走吧,我不想以多胜少……大小姐,就拜托你照顾啦。”说罢,转身而走。

韩闭月着急的大叫:“江翰,你真的不顾杨影彤死活了么?”江翰犹如未闻,大步朝前走去。韩闭月气得直跳脚,卫子易拦住她道:“算了……他是吃定了我不敢伤害影彤啊!”

韩闭月两眼泪汪汪的说道:“那……那你怎么办?你身上的毒难道就只能杨影彤一人能解么?”卫子易淡淡一笑道:“江翰并没说谎,他确实没解药,如若有的话,我想他比你更愿意将我身上的毒快点解掉!”

韩闭月困惑道:“为什么?”卫子易怜惜的看着她,笑着说道:“因为你啊!”韩闭月还是没听明白,正待再问,卫子易已搂紧了她,说道:“傻丫头,抱紧了,咱们要闯上山去啦!”

江翰走到一半,猛然听见身后无数百灵教弟子的惨呼声,回头一望,却见卫子易拉着韩闭月一路杀进了埋伏在半山腰的人群中。那些教众一起出手,却哪里是他的对手,无不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号连连。

教中倒也有些资格颇老的好手,但这些人一般都认得卫子易,一来知道他武功高强,心生惧意,二来知道他原是前任教主的养子,又是现在大小姐最重视的人,将来更有可能做他们的教主,身份地位何等的娇贵,哪里还敢与他动手。见他大步走来,只得讪讪的拿着兵刃在一旁假装打斗,凌空挥舞,却半点也不敢朝他身上招呼。

江翰远远的并没有看得很清,只瞧见那一袭白衣与杏衣如若进入无人境地,飞快的朝山上奔去,不由心中大大感慨:“卫子易的武功果然超出我甚多,换做是我,绝难在如此众多围堵之下轻松上得山去。”一时颇觉意兴阑珊,无味无趣极了。

这时身旁有位香主问道:“江堂主,让卫……卫公子上山,不碍事么?”江翰冷笑道:“不让他上山又怎样?你拦得住么?”那位香主大是尴尬,低垂了脑袋不敢再发一言,江翰又道:“幸而他只是要上山,传令下去,大小姐身有要事,暂不能归,教中弟子需当严整以待,切不可放走武当山上一人。”顿了顿,乜了眼那香主,说道:“你若再让卫子易像方才那般轻易下得山去,你也不用来向我禀报啦,直接提着你的人头来见我罢!”

香主被他的话吓出一声冷汗,连连称诺,心中想道:“平时见江堂主温文懦喏,十分斯文的模样,还以为他人很好说话。今日看来怕是大大错矣!”

春心莫共花争发

武当派连同扫地打水的小道士在内,共有两百四十八人被困在山上,卫子易入观没多久,清风道长等人便趁着天黑混上山来——其实以他们几个人的武功,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下武当,倒也并非难事,然而那些小道士却不能安然脱身。更何况,武当乃堂堂名门大派,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魔教的围困不战而全体弃教而逃,未免遭江湖中人耻笑。

是以清风等人思量再三,最后决定与武当共存亡,怎么说也不能失了气节。

卫子易却不乐观,虽说当真要打斗起来,武当占了地利优势,未必当真会输给百灵教,但是这一仗打下来,势必会两败俱伤。以他的立场来说,自然是十分为难之事。

韩闭月察言观色,岂有不知他心中所担忧什么,见他整日无甚笑容,满是惆怅的模样,于是便说道:“子易,不如你再去跟杨影彤说说看,只要她肯退兵,咱们就放她回去,如何?”

卫子易知道杨影彤对于韩闭月来说,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如今肯这么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把她圈禁在地牢内,百般劝说都无用,我去恐怕也是一样的。现如今,她只以为我与你们串通一气,才将她掳了来,她心里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会听我的话呢?”

韩闭月拉着他的手,软声安慰:“你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呢?我想她不但不会恨你,只怕你去了,她反而会更欢喜。”卫子易道:“你不是她,你又怎会知道她的想法?影彤做事一向偏激、冲动……”韩闭月低着脑袋,喃喃道:“我就是知道!”一脚踢飞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卫子易没留意她嘟哝些什么,只接着说道:“幸而咱们现今有影彤在手上,江翰还不至于会用那几样东西。唉……”

韩闭月好奇道:“你老说‘那几样东西’的,那东西到底是些什么啊?”卫子易面色微变,才要回答,清风忽然从另一侧院门走了过来,神色凝重,缓缓踱到二人面前。卫子易喊了声:“师父!”清风道:“你说的没错,我方才亲自潜下山去查实过了,确实是红夷大炮!”

韩闭月乍听此言,惊得“啊”的声说不出话来。清风续道:“我粗略的点算了下,竟有十五六尊之多。魔教将它们藏得很隐蔽,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是红夷大炮!真想不到,魔教居然会有这些威力十足的东西,这十多尊大炮若一齐对着我武当大门轰来,还不将这山头夷平么?”他愈说愈是沉重,韩闭月从未见一向洒脱自在的清风道长竟也会有如此唉声叹气的时候。

卫子易道:“这么多的红夷大炮,价值不菲,想来那青石锁匙的传说确为真事,影彤已经找到了那批宝藏,否则她哪里来那么多的银子去向红毛鬼购置这些大炮?”韩闭月也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已非是他们这些人所能控制得了的了,想起江翰说过的一番话,不由随口说道:“事情到底该如何解决,这解铃还需系铃人……”

卫子易心头一震,目光望向韩闭月,恰巧她也正抬头向他望来,眼神楚楚,有种说不出的心酸,但一触即止,她便又忙忙的将头侧过,手指搓着衣角,背对着他走远了些。

武当的地牢就设在院后的假山底下。

杨影彤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凡是给她送茶端饭的小道士,没有一个不被她臭骂的。幸好她倒也明白事理,绝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蠢事,送来的茶水糕点一律是来者不拒。

这日才睡到半夜,忽听牢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动,她本就不敢在这种地方熟睡,稍有动静,便立即翻身爬起。黑暗中只隐约瞧见有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正下手打昏一名看守牢门的小道士。

杨影彤不免心头一喜,压低了声问道:“是百灵教的弟子么?”连问数声,那人却只是不答,隔着铁栅栏呆呆的看着她。

杨影彤这时才觉得事有蹊跷,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甚是凄迷,杨影彤听出声音竟是个女子,心里更加奇怪。才要发问,那人忽地拉下面上的黑纱,说道:“杨影彤,是我!”借着壁上蜡烛的微光,竟然是韩闭月。

杨影彤没料到会是她,轻轻叹了声:“啊,是你?”韩闭月面色凄凉,缓缓说道:“我是偷偷来这里的,旁人不知道!”杨影彤见她一身神秘兮兮的打扮,也猜到了一二分,说道:“怎么,想偷偷的把我杀了,好替你父母报仇么?”口气满是讥讽。

她料想自己所言不差,却不料韩闭月缓缓摇了摇头,酸楚道:“父母的仇,我自然要报,但绝不是现在,我韩闭月还没卑鄙到要趁人之危。”说着,忽然从袖子拔出一把匕首,“呛”地声竟将锁在牢门上的铁链给斩断了,接着拉开牢门,走了进去。

杨影彤一时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反向里靠了靠,显得有些局促。也难怪,她被抓进来后,虽然没被上什么手镣脚铐,但却被清风封住了周身要穴,使不出半点内力,此时韩闭月若要杀她,当真是不用费什么吹灰之力。

韩闭月见她面露恐惧之色,不禁酸涩道:“你也有害怕的一日么?”想起父母的血海深仇,一时情难自禁,握着匕首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手心里也揣出汗来。

杨影彤嗤地一声蔑笑,道:“我量你也不敢!你若杀了我,武当山立时三刻便会化为灰烬,鸡犬不留。而且……你瞧瞧,卫子易这辈子还理不理你!”

韩闭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终于说道:“你走罢!”杨影彤楞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

韩闭月侧过身去,让出出口,忿忿道:“你走罢!最好今生今世都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否则……”说到这里,终是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悲愤,一颗眼泪从腮旁滑落。杨影彤呆了半晌,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咯咯得意的笑了起来:“你终于开窍啦!”

韩闭月转过身去不看她,冷冷的说道:“你这便下山去罢。我向你保证,子易……子易他自会回到你身边……”杨影彤更为得意,迈出牢门时,在韩闭月细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咦,你哭啦?可惜这副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无法叫子易哥哥看到啦。好可惜啊。”

韩闭月低吼了声:“滚!”杨影彤在冷笑声中大步走出了地牢。

这一路下山,果然走得十分畅顺,她心里异常高兴,想到韩闭月终是敌她不过,肯投降认输,将卫子易乖乖的让了出来,她愈加开心。黑夜中,山路虽异常难行,但她心情愉快,不免就忽略了许多。

走到半道,忽听有人在林中说道:“江堂主有命,今夜四更时分,趁武当全体道士最为松懈的时刻,将十五尊大炮拉到前山,到时炮声一响,咱们所有的弟兄趁着混乱,杀上山去……”杨影彤乍听到这话,楞了楞,才要出言询问是那一堂的弟兄在此。这时却另有一人说道:“这可不行啊,咱们的大小姐还在他们手中。这大炮齐轰,固然是将那群贼道士炸得片甲不留,可咱们大小姐不也就……”

先一人立即打断他的话道:“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你还不明白么?江堂主之所以会如此吩咐,哪里还管她什么大小姐的呢?”说罢,不住的嘿嘿冷笑。他这么一说,倒有一大帮人惊讶得“啊”出声来,纷纷问道:“难道江堂主终于想通啦?啊,就是说嘛,咱们这班兄弟们私底下都劝过他好几回啦,他总是不答应。今日看来,真是天赐良机啊……”

“是啊,是啊,咱们终于不必受那娘们的鸟气啦,兄弟们,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众人纷纷附和,那先时说话反驳之人却大声叫道:“那可不成,江翰那厮居然敢包藏如此祸心,老子第一个就不服,我要禀告长老们,揭穿他的阴谋……”说到这里,忽听他闷哼一声,便没了下文,险是遭了暗算。有人道:“呸,不知好歹的家伙!”

杨影彤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只气得身子发颤,说不出话来,心道:“好哇,好你个江翰,幸好我没有冒冒失失的闯回去。你计划已久,我贸然回去,还不被你杀人灭口么?”愈想愈气,待到脑子渐渐恢复冷静,那帮人已散开,不知去向。

杨影彤瞧瞧月色,已是三更早过,想到四更时,当真炮轰武当,死了旁人倒也不打紧,只怕连卫子易也难以逃出生天。不禁又气又急,加快脚步,跌跌撞撞从山上一路冲下。

一寸相思一寸灰

杨影彤这一急赶,半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她也顾不得疼,只想赶回去阻止江翰的阴谋。待到山脚,看到眼前一片点点星星的篝火之光时,她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冲了下去。

当先有值夜的人最先发现了她,才喝问了句:“什么人?”便被她劈手甩了个耳光,抢去了他身上的配刀。

那人发现打他之人竟然是大小姐,一时吓得傻了。杨影彤喝问道:“江翰人呢?他在哪里?”他结结巴巴的答道:“江堂主此刻在帐篷里……”杨影彤听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禁起疑道:“他一个人么?说,还有谁和他在一起?”那人忙说道:“还有……还有其他七个堂的堂主也……也在,他们正在一块商量怎么营救大小姐呢。”

杨影彤冷笑道:“营救我?哼,是怕我不死罢?”提了钢刀,转身朝江翰的帐篷走去,留下那名值夜的人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翰此刻的确还未入睡,连同他在内的,八大堂主都在。帐篷内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日,他端坐在正中,一脸的沉静,直到杨影彤如风般的闯入。

见到杨影彤突然出现在面前,江翰说不清是欢喜过了头,还是激动过了头,他只是慢慢的站起身,白皙的脸上缓缓露出和蔼的笑意。其他七位堂主无不惊呼,纷纷行礼喊道:“大小姐!”

杨影彤不露声色的走到江翰面前,江翰冲她微微一笑,忽然间,他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住了,七位堂主同时惊呼——杨影彤手里的钢刀出其不意,悄没声息的戳进了江翰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