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抬头看了看吴清烟。

小师妹的脸上满是期待,仿佛迫不及待的在催促着他快些答应;一旁的林双璧双唇紧闭,漠然的绝色容颜下掩盖不住苍茫的失落与悲凉。

吴清烟等的不耐,催促道:“师哥!你怎么啦?快说话啊!”

唐少昀苦笑一声,心中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分站在两边,却让他同样感到莫名的遥远。两大红颜知己啊……他怅然抬头,耳边想起徐梓桐戏虐的笑语。

徐梓桐!这样的女子!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嬉笑怒骂,这样的女子是否该是值得去爱的呢?他无法理清对她是同情还是怜悯,只知道她确实为了爱他而付出了所有。这样的女子怎能不爱,怎能如此狠心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想到此,像是打定了主意,唐少昀纷乱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他将奄奄一息的徐梓桐搂在了怀里,柔声说道:“梓桐,你听好,今生今世你将永远是我唐少昀的妻子!”徐梓桐空洞的眼睛里忽然流下泪来,满头白发顺风张扬。

她静静的躺在唐少昀的怀里,脸上现出满足与惬意的笑容,眼睑便在这一笑之间慢慢阖上了。

唐少昀抱着已无呼吸的白发女子,心如刀绞。耳旁只听瑟的声轻响,有颗晶莹的水珠滴在他手上,他的手抖了抖。抬眼望去,一身白衣的林双璧,在皎洁的月色下,雪白的脸上正挂着一行泪痕。

她居然流泪了!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那么坚强,好像任何事情都难不了她,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夺目的光芒绝对就先照耀到她。

在那瞬间,唐少昀突然想起徐梓桐生前的话:“她什么都比我强,师父事事都只会先想到她,我哪里比她差?”

是啊,她一向都是很强的!什么事都不用别人操心……强到连他站在她的身旁,也不由内心里暗暗自愧不如。唐少昀在朦胧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苦笑一声,他抱起徐梓桐,走了两步,却看见小师妹多日阴郁的脸上有了笑容。

“啊,我该走了!”吴清烟掸了掸一身的尘土,“师哥,归寐剑还你!”

唐少昀站在原地,望着她的笑脸痴呆呆的发愣。吴清烟马上明白过来,吃吃笑道:“对了,这剑是林姐姐给我的,我该还给她才是!”伸手将剑转递给林双璧。

林双璧却不伸手去接,只是淡然说道:“不,归寐剑该物归原主了!我……也该走了!”

吴清烟吃了一惊,忙道:“林姐姐,你去哪里?你、你不和我师哥一起走么?”林双璧望着唐少昀的背影,淡淡的说道:“傻妹妹,姐姐是翠翎轩的掌门,自然要回翠翎轩去!”见吴清烟一脸惊讶的表情,于是又道:“妹妹,该留下的人是你啊!”

“不!林姐姐!”吴清烟想也不想,一口回绝,“穆睦在等我回去呢,这几月不见,她定是又长大了不少,再不回去,她就该不认得我这个妈妈啦!”

林双璧愣了愣,好半天从回过神来,娟秀的脸上有了释然的笑意,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出无穷的悲凉。

“唐公子,珍重!”

唐少昀及时回头,却已不见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只余下淡淡幽香散在花木之间。

吴清烟对于林双璧的离去很是不舍,她责备道:“师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你怎么能让林姐姐一个人回去呢?”

唐少昀苦笑一声:“她是翠翎轩的掌门啊!”

“你大可以把林姐姐追回来啊!依我看,她为了你,可是连掌门也不会稀罕的呢!”吴清烟将归寐剑系在他的身上,轻声的嘱咐,“师哥,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你听我一句劝,把徐家妹子安葬好后,就去天山找林姐姐罢!”

“师妹……”

吴清烟将事先安置在林子里的两匹马牵了出来,取了马鞍上的一个包袱,递给唐少昀道:“师哥,这里面有两件衣服,一双鞋子,有一件就是前日让徐家妹子吐脏了的,我洗干净了,还有一件是我赶出来的冬衣。哦,还有这鞋子,我记不得你脚有多大了,这是比照着相公的鞋样子做的。”一说起穆哲,她的眼光放柔了,显得有些哀伤,“我走了!你多保重罢!”

翻身上马,唐少昀还未来得及开口,吴清烟已挥起马鞭,御马飞驰而去。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他的心头像被人挖了一个大口子,呼呼的直往里灌着冷风。

他生命中的两个女子,就如同突然刮起的阵风般,转瞬又都消失了。而这第三个女子,此刻却默默的躺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心中,忽然莫名的又想起徐梓桐戏虐的笑语:“……你心里在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在想,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好一些呢,还是这个千娇百媚的林姑娘好一些呢?你心里很矛盾吧,一个是你喜欢过的人,一个又是喜欢你的人,两个姑娘一般的好,你哪个都舍不得,却偏偏两个不能同时拥有……”

(完)

青石传奇 / 作者:李歆

飒飒东风细雨来

人都说“六月天、孩儿脸”,这不,才碧空万里,晴朗明净的天突然说变就变,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势不算大,但韩闭月出门的时候并未准备雨具,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竟将她与一干仆人,硬生生的给堵在了半山腰的一间小破庙里。

韩闭月一袭今儿个才上身的新衣裳自然给雨水打得湿了,那雪白的裙裾更是给山路上的泥水打成了浆色,一双绣花鞋面子里子湿了个透,将她的一双脚捂得难受至极。她自小娇生惯养,何曾遭过这等的罪?忍不住跺着脚,心里把老天爷骂个不休。

这间小庙经久失修,想必庙里供奉的菩萨的法力也实在是有限,要不然也不会落魄成如此下场。也真是多亏了这场雨,这小庙才复又多了些许人气。

一旁的贴身丫鬟晚晴察言观色,知道小姐心里正生着莫大的气,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得不保持着女孩儿家的矜持,不得发怒罢了——韩闭月一行人并不是最早到的,他们赶来避雨时,庙里已经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里面了。

那男的生得白白净净,一派斯文,穿着打扮似是位寻常书生,那女的却是一身黑衣,从头到脚裹在一片黑色里,就连头上也是带了一顶帏帽,帽檐垂下的黑纱巾将面容尽数遮去,瞧不出一丝肌肤。韩闭月打一进庙门就对那女子产生了好奇感。那书生见有人来避雨,冲他们微微一笑,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一片地来,总算是让这一行五人有了容身之地。

小庙狭小,给韩闭月他们五个这么一挤,不免显得有些拥挤,韩闭月不喜欢与男仆挤得太过贴近,又见那黑衣女子也是将身子轻轻往里一侧,拢在袖子里的手有意无意的掩住了口鼻,不禁吩咐那三名男仆道:“你们出去,随便找棵大树避雨去罢。”

三名男仆见状,只得讪讪的缩着脖子走出了庙门,另外找寻避雨之所。韩闭月悄悄拿眼打量那黑衣女郎,见她已背转了身子,那书生正略微俯低了身,似是在听那女子说些什么。

韩闭月好奇心又起,忍不住闭气凝神细细去听,她倒并非是有意要偷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只是她对这黑衣女郎实在好奇异常,心想我瞧不见你的容貌长相,听听你的声音总可以吧?

要知道女子素有爱美之心,韩闭月自岁满及笄起,便被喻为江南第一美女,她出门在外,若是碰到年龄相仿的女子,心里总要忍不住与之攀比一番,这虽不是刻意而为,然少女爱美天性,即是如此。

这一凝神,便只听得那黑衣女郎声细如蚊,语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道:“五月廿四早过啦……长老们怎么说?那班无用的家伙……”书生只在她身后微微点头,然后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那女郎沉默半晌,才道:“嗯,你说他会来么?”语音凄婉,似有无限期盼,又似有无限怨恨。

接下来她的声音却愈发细微,无论韩闭月再怎么运功聆听,却是什么也听不清了,情不自禁间,她身子向后微仰,假装伸个懒腰,与那对话的二人又靠近了些。

正想再听,黑衣女子突然住了嘴,猛一扭头。韩闭月给吓了一跳,连忙假装与身旁的晚晴说话道:“你瞧,这雨要下到何时呢?怕是回去晚了,爹爹又要责怪我贪玩啦!”

晚晴回答了她一句什么,她也没听进心里去,只觉得身后似有一道如利箭般的光芒射到她的背上,刺得她背脊一阵阵的发凉,一时间语塞,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小庙里突然分外安静下来,也不知是心内胆怯,还是身上受了凉,湿气未散,一阵风吹来,劈面夹进一片雨来,将韩闭月兜头打了个精湿。她忍不住“阿嚏”打了个喷嚏,身子一阵发颤,才要呼唤晚晴,身后那书生却开口道:“姑娘,门口雨淋,你站进些罢。”

韩闭月回头望去,见那书生一脸诚恳,眼神温柔,倒不似作假,她心里对方才偷听一事颇为介怀,又见那黑衣女子仍是背转了身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韩闭月满心心虚,讪笑道:“不……不必啦,多谢你的好意。我瞧这雨就快要停了罢。”其实当时雨势仍是不小,她也只不过是信口胡诌,没想那黑衣女子的反应却是大大有违常态,倏地转过身子,尖叫起来道:“雨……雨要停了么?”她的声音尖锐,略带北方口音,焦急中仍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

韩闭月尚未反应过来时,那女子已从她身旁一晃而过,跃出门外,身法快得惊人。她在雨里仰头一望,那天空灰蒙蒙的,不远处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往这里逼近,显然这雨还有得下,哪里是一时半刻停歇得了的?黑衣女郎在雨里这么一淋,面上的纱巾打得精湿,粘在了脸上,勾勒出一张美好的轮廓。她双臂张开,尽情的让雨水打在脸上,忽然“咯咯”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韩闭月瞧得目瞪口呆,才幻想着那张薄纱下的面容到底为何等姿色时,突然脸上一痛,“啪”的声清清脆脆的挨了记耳光。

韩闭月倒退两步,高声叫道:“你做什么?”那黑衣女郎转眼竟已进了庙门,一步步的逼向她,口里说道:“你竟敢骗我说雨要停了!”边说边高高的扬起手。韩闭月见那袖管慢慢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纤纤皓手,那雪白修长的五指并拢在一块,如一把刀般发着亮光。

韩闭月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巴掌,心里又羞又气,才要发作,晚晴冲过来拦在两人中间,冲那女子大叫道:“你要死啦,竟敢打我们家小姐!平时就连我家老爷,也不舍得碰小姐一指头呢!”才嚷完这一句,那黑衣女郎的手已毫不留情的劈了下来,一掌就劈在了晚晴纤细的脖颈上,晚晴闷哼一声,两眼朝上一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子缓缓瘫倒。

韩闭月及时抱住晚晴的身子,只见晚晴雪白的颈上一抹紫黑,她眼眶一红,蓄泪欲滴,抱住晚晴晃了晃,喊了两声,却没见有什么动静。韩闭月这时才感到害怕,伸手颤巍巍的往晚晴鼻端下一探,竟是了无鼻息,吓得她尖叫一声,脸色刷地变成雪白。

韩闭月虽出身武学世家,名门望族,自幼也曾学过些武艺,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外,人人都知道她是江南第一家“金蟾山庄”韩金榆、蔡宝蟾夫妇的独生女儿。敬着她父母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的人常常都不敢招惹她,加上她本人又生得貌美可爱,即便是犯了一点两点的小错,人家自然也不好意思向个漂亮的小姑娘出手,是以她这一十七年来,真可谓是风平浪静,是被所有人用糖水宠大、泡大的,哪曾想今日竟会遭遇此事,贴身丫头竟然转瞬被人杀死在了眼前。

黑衣女郎挥手间便杀了晚晴,这时再看韩闭月缩在供桌底下,瑟瑟发抖,脸上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招人怜惜。她杀了人之后,心下已是懊悔,暗想今日乃是大日子,并不曾想要开杀戒的。

那书生在一旁瞧出她的困惑犹豫,连忙劝道:“大小姐,时辰就快到啦,让卫少爷见着你杀人,他又要不欢喜啦。”这话正中她的心事,不由一阵心软,说道:“今日算她命大。”伸手一把将韩闭月从供桌下拉出,顺势点了她的穴道,吩咐那书生道:“江翰,你把她给我扔到山顶的绝壁上去,我不想再见到她。另外,把这具尸体埋了……”江翰一一应了,抱起韩闭月才要走,那女郎又道:“还有,那三个男人与咱们朝过面啦,你也一并处理了罢。”

江翰答了声:“是。”抱着惊恐万状,面若死灰的韩闭月出了庙门。韩闭月无法出声,一双大眼里满是泪水,只觉得这个名叫江翰的年轻书生,爬起山来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的文弱之气,健步如飞,才盏茶工夫,竟已到了山顶。

山顶风大,夹杂着雨点子尽数砸在韩闭月娇嫩的脸上,方才被那女子打中的半边脸颊,被雨水这么一浇,有种说不出的火辣辣的疼。她又惊又怕,眼珠子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落。

那江翰把她抱到山顶上,转了个圈,突然纵身一跃,韩闭月只觉得身子一飘,心里一晃悠,仿佛整颗心都要蹦出来似的难受。却原来是到了山峰间的一处峭壁,江翰将她放下,说道:“姑娘,得罪了。”

韩闭月见他脸上神情,似是十分的替她惋惜,知道他是要把她扔在这丈余宽的峭壁上,任她自生自灭了,不禁心内骇怕到了极至,一双大眼流露出哀求之色。江翰看了看她,大概终是心中不忍,拍开她身上的穴道,说道:“能不能逃得过这一劫,可全凭你的造化啦。”韩闭月拉住他的胳膊,哭道:“求求你,不要把我扔在这里。我……我上不去啊。”

这处峭壁生在断崖绝壁间,需得有绝佳的轻身功夫才能攀爬上去,韩闭月自知绝难做到这一点,弄不好一个不小心,还会就此摔下崖去,落得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江翰叹了口气,轻轻挣开她道:“我解了你的穴,已是拂了大小姐的意思,若是再私自放了你,他日必将遭到严惩……”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什么来,面色微变,嘴唇竟有些哆嗦。韩闭月见他并非真有心要杀她,还想再求他一求,哪知江翰别过头去,竟是狠心丢下她,一个人去了。

韩闭月“啊”的一声尖叫,绝望的放声恸哭。那氤氲环绕的山顶上隐隐传来江翰的最后嘱咐:“你若能侥幸生还,切记不可向他人说起今日之事,否则……”轰隆隆的一声闷雷,阻隔住了底下的话语。

韩闭月伏在峭壁上,哭得一阵,只觉得心上一阵阵的发寒,眼前一黑,竟昏死过去。

芙蓉塘外有轻雷

也不知过得多久,韩闭月才悠悠醒来,抬头一望天空,雨水渐止,围绕四周的氤氲之气已尽数散去,约莫十丈高处,已隐约可见山顶峥嵘树木。

韩闭月衣衫已经湿透,被山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一张俏脸冻得发紫,幸好已是六月天气,否则,今日她即便没被摔下崖去,也难逃夜晚寒露。她试着踩着崖边凸出的小石块往上攀爬,却因雨后峭壁湿滑,又摔了下来,还险些一脚踩空,摔下崖去。如此试了几次,均未能成功,眼见天色渐晚,她心里又急又怕,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没多久,她肩上猛地一痛,原来竟是一颗小松果从山顶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肩上。韩闭月也没在意,谁知头顶哗啦一阵响动,她下意识的抬头一望,却见一大片的松果如暴雨般罩着她的头猛砸了下来,她连忙抬手护住脸。

那松果虽不是什么利器,但果壳坚硬,又是从十丈开外的高处落下,经它这么一砸,也是疼痛万分。韩闭月忍不住“啊”的呼痛,叫了起来。

她这么一叫唤,头顶上却发出“嗤”的一声笑。笑声虽轻,但在这四下寂静的深山里,听到韩闭月耳中简直犹如天籁。她连忙大声呼叫道:“有没有人啊?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叫了半天却没人答应。

韩闭月心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么?”心里仍不死心,求生之念支撑她拼出最后气力喊道:“喂,上面有没有人啊?喂——听到回答一声啊……”喊到最后,心念渐灰,语声都有些哽咽了。

只听头顶上嗦嗦微响,有个略带沙哑的男声说道:“三师兄,你别再逗她啦,你没听见她都快急哭啦!”韩闭月顿时喜出望外,才要喊话,却听另一个男人说道:“哎呀,只是玩玩而已嘛。一路上跟着那个闷葫芦,话也没说得几句,真没意思得紧了。”

韩闭月此时也顾不得生气,连忙大声喊道:“救救我!我是金蟾山庄的大小姐韩闭月,你们若是救了我,我爹爹妈妈必定会有重谢!”话喊出去后,山顶上那两人一阵缄默,韩闭月心里一阵发慌,乱道:“难道他们是我爹爹妈妈的仇人,听到是我,自然是不肯救了。”想到此处,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约莫过得半柱香的工夫,头顶哗的大响,有个声音道:“接着!”韩闭月顺手一操,抓在手里,却是一根树皮草草搓成的绳索,她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开心得落下泪来,抓着那绳索的手也禁不住微微发颤。

那声音又道:“把绳子绑在腰上,我们拉你上来。”韩闭月连忙照做,过得片刻,她准备就绪,喊了一声:“好啦!”腰间一紧,身子缓缓向上升去。接近山顶处,有双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了上来。

脚踩到实地后,她才松了口气,随口说道:“多谢。”那拉住她胳膊的男子却像是傻了一般,也不松手。韩闭月微感诧异,抬头望去,见面前站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双眼珠子盯着自己猛瞧,眨也不眨。韩闭月脸上微微一红,心里颇有些恼他轻薄无礼,胳膊轻轻一缩,暗中却使出了家传的擒拿功夫,那年轻人正在发愣,全没料到会有这一手,一个没站稳,人向后仰去,若不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了他一把,他早摔个仰八叉了。

那扶住他的人却抱怨道:“三师兄,你怎么回事啊?”韩闭月见他身穿一袭青色道袍,头顶高高挽了髻子,竟是位年轻道士,不禁奇怪。那三师兄脸涨得通红,说道:“我……我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而已。”

韩闭月忍住笑意,对他们二人裣衽施礼,说道:“多谢两位搭救,还未请教尊姓。”年轻道士张口才要回答,那三师兄已抢先道:“在下沈鹤棠,这位是在下的师弟,他没俗家名字,师父给他起了个道号,叫‘子辛’。”

韩闭月微微一笑,她甚少与人打交道,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子辛却道:“我们是武当弟子,奉师父之命下山来办点事。姑娘府上当真是金蟾山庄么?”

韩闭月心下不悦,暗想:“难道我还要冒名不成?”碍于二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只得答道:“庄主韩金榆夫妇正是家父母。”沈鹤棠猛一拍手,笑道:“真是太好啦,师父平素深敬韩大侠夫妇的为人,听说早年更是颇有些交情,他老人家若知道咱们此次下山救了韩家姑娘的性命,真还不知会如何夸奖咱们呢。”

韩闭月听他称赞自己的父母,甚为高兴,笑道:“你们两个救了我的性命,自当到我家去坐坐,我要让爹爹妈妈好好谢谢你们。”沈鹤棠笑逐言开,一看就知道他甚为乐意,那子辛却道:“三师兄,咱们还要在这等子易呢。”沈鹤棠笑容大敛,无趣道:“等那闷葫芦做什么?他不听师父的,私自外出,才累得咱们不得不下山来找他。好不容易找着了吧,又说什么有要事要办,约咱们在这风大雨大的破山上会面。他这个人哪,不是我说他……”

正说得起劲,子辛却忽然古古怪怪的冲他连连挤眼,沈鹤棠奇道:“你怎么了,抽风啊?”子辛尴尬的咳嗽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身后,沈鹤棠狐疑的转过身子,不禁“啊”的一声低呼,就此闭住了嘴。

韩闭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山雾朦胧间,十余丈外不知何时竟多了个白衣男子,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他的步子看似不大,走得又慢,却是眨眼间白影一晃,已赶到了三人面前。

韩闭月凝神一看,不禁嘴里也是“啊”的一声低呼,俏面上跟着一红,眼波流转,羞怯怯的低下了螓首。只听子辛说道:“子易,你可来了,叫我们等得好苦啊。”

那名唤子易的白衣男子乍看上去只二十出头,年纪很轻的模样,但仔细一瞧,却又让人感觉其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迫人气质,却远非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子易听得子辛如此呼唤,脸上一丝表情也不露,但韩闭月与他眼光一触,却感觉心头暖融融的一阵惬意,与他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孔相比,实在相差许多。

只听子易说道:“是耽搁了些时候,叫两位师兄挂心了。”韩闭月听他声音温和低沉,一颗芳心猛然怦怦狂跳起来,她脸色潮红,面若桃花,一双眼偷偷睨向子易,越瞧越是心慌,忖道:“哎呀,我是怎么了,他……他……唉,世上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儿呢?”心内懊恼怎么子易只瞥了她一眼,就当她是隐形人不存在了似的。

沈鹤棠撇嘴道:“你知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又逃跑了呢。”子辛笑道:“哪会,子易师弟向来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他既然说好要来,自然是不会爽约的。”顿了顿,见几个人彼此都闭住了嘴巴不说话,气氛很是尴尬,不禁又道:“其实也多亏咱们多等了会,要不然还不会碰上韩姑娘呢……啊,子易,还未跟你介绍,这位是金蟾山庄韩金榆庄主的千金韩闭月韩姑娘。”又指着子易对韩闭月说道:“他是我师父去年才收的关门师弟,叫子易。”

韩闭月羞答答的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公子有礼。”子易却不说话,对着韩闭月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算作是打过招呼了。韩闭月不禁心中暗生闷气,想道:“难道我相貌生得如此丑陋,竟叫你连多瞧几眼也不能够么?”

这时沈鹤棠见子易已回,便又提及送韩闭月回家一事,子辛这次也无话可回绝,只得答应了,子易话很少,问他可有兴趣去金蟾山庄拜望,他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一路上,沈鹤棠欢天喜地,最是兴奋,努力找着各种话题与韩闭月闲聊,韩闭月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脸的心不在焉。有几次沈鹤棠问起韩闭月落崖的原因,韩闭月想起那江翰临去时的话语,便吱吱唔唔的说是自己贪玩,不小心从山顶摔下去的。

这理由听起来就十分牵强,加上韩闭月说得又言辞含糊,闪闪烁烁,叫人不起疑才怪。但人家大小姐既不愿明说,沈鹤棠与子辛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即便心中狐疑,也只得作罢。

却没想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子易却不知何时附了上来,不冷不热的插了嘴,说道:“听闻韩夫人早年未涉江湖之时,曾是堂堂礼部侍郎千金,嫁入韩家后,这大家礼仪便带入了金蟾山庄,是以山庄虽身处江湖草莽之间,但庄内礼节,一切均按大户之家而行。韩小姐贵为庄主千金,怎会孤身一人外出,竟未带从仆随行呢?”韩闭月闻言大惊。

此时四人早已下得山来,韩闭月隐隐辨出前方不远的芙蓉塘,正是自己小时经常玩耍的地方,想起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晚晴,此刻却已丧身于那黑衣魔女之手,不禁悲痛欲绝,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沈鹤棠观其神色闷闷不悦,以为子易的话惹恼了这位大小姐,不禁出言讽刺道:“哈,子易,咱们跟你住了快一年啦,今儿总算才托福听你说了句‘长篇大论’了呢。韩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个江湖儿女,又怎会拘那小节,学得跟大户千金,深闺秀女一般扭捏作态呢?”他说这番话一大半倒是为了讨好韩闭月,哪知她听了却似浑然未觉,不禁讨了个无趣。

四人绕过芙蓉塘时,韩闭月止住了脚步,见那雨后的荷花绽放得愈加娇艳,那翠绿的荷叶层层叠叠的铺生开去,挤满了整片池塘。雨虽止,天却未彻底放晴,加上天已暮色昏昏,那残叶铺叠处随风摆动,犹如鬼影森森,显得异常冷清。

这时天空忽然闪下一道霹雳,一声轻雷脆脆的在芙蓉塘外炸响。子辛叫了句:“不好,又要下雨啦,得赶紧找地方避雨才行!”

韩闭月被那闪电与雷声骇得惊跳而起,神情慌乱间她猛一抬头,目光恰好触到了子易那颇具玩味的眼神。猛然间,韩闭月只觉得面对这样洞悉的眼睛,这样飘逸如同世外之人的男子,似乎一切都已被他察悉,一切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无法隐瞒。

她的心头“别”的一跳,有种不祥的阴影就此笼罩上她的心头。

金蟾啮锁烧香入

八月暑气刚散,武当山上就迎来了两位贵客,武当掌门人清风道长接过拜帖之后,喜出望外,竟亲自下山迎客去了。

沈鹤棠原在后院歇息,听闻此事,也是欢喜异常,连忙换了身新袍,喜滋滋的往前头奔来。到得前厅,尚未入门,果然便听师父正说道:“韩庄主夫妇能大驾光临武当,真是荣幸之至,喜煞贫道啦!”才说完,有个洪亮的声音就哈哈大笑起来道:“清风道长说笑了,我们夫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沈鹤棠一脚踏了进去,见左首上坐了一对中年夫妇,男的长得浓眉大眼,威风凛凛,身旁坐的却是一位柔弱娴静的美妇人。这二人沈鹤棠上回在送韩闭月回金蟾山庄时便曾见过,正是韩闭月的父母,威震武林的韩金榆、蔡宝蟾夫妇。

清风见沈鹤棠没头没脑的冲了进来,心里打了一个咯噔,口里却说道:“鹤棠,你来得正好,快来拜见两位前辈……”没等他说完,韩金榆已爽朗的笑道:“这位贤侄,我们夫妇见过,上回多亏了他们师兄弟几个救了小女,这次上山,起因还是为了这事而来的呢。”

清风“哦”了一声,显得很是惊讶,道:“我怎么从未听他们提过?”转过头来问道:“鹤棠,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沈鹤棠兴冲冲的跑来,原是以为韩闭月也随同父母一起来了,没想却是空欢喜一场,见师父询问,也就不便隐瞒,将两月前外出找寻师弟,路上碰巧救了韩闭月一事说明了。

清风捋着花白的胡须,细细听完,沉吟片刻才问道:“此事子易也在其中?”沈鹤棠心想:“上回救人并没有子易的份,凭什么让他也担了这救人的美名去?再者,子易走到金蟾山庄附近就找客栈投店住下了,韩庄主夫妇也并未见着他,如今又何必提起他来?师父偏爱这个小师弟得紧,每次有相关事情牵扯到他,师父总爱紧张兮兮的,稍有不慎便要责罚他人,我还是撇清为妙。”于是摇头说道:“不干子易的事。”清风这才放心,面上缓缓露出笑容来,说道:“行走江湖,当行侠仗义,救助危弱,你和子辛做得不错。”

沈鹤棠听师父夸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韩金榆却笑道:“这个叫子易的年轻人不知现在在不在武当,可否请出来一见?”边说边乐呵呵的搓着双手,神情又是得意,又是高兴。沈鹤棠眉头一皱,很是不悦,那边清风已问道:“不知韩兄弟找小徒有什么要紧的事?”

韩金榆笑道:“要紧!要紧!自然是十分之要紧的大事!我就是为了找他才来的呢!”清风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子不由绷紧了,神情也跟着肃然起来。一旁一直未曾发言的韩夫人见丈夫讲话不着条理,便轻轻解释道:“外子讲话粗莽,让道长见笑了,我们这次来确有些小事,只是这事得见着了那叫子易的年轻人后才好说话。”

清风一脸的诧异,一边着人去唤子易,一边说道:“子易这孩子,是贫道去年才收的关门弟子,年轻却很懂事,从不招惹是非,每日跟着贫道参悟道学,倒是个极有慧根之人。却不知贤伉俪找他究竟为了何事?”

韩金榆道:“好事!好事!我并没说那孩子不好……”顿了顿,又问道:“他跟清风兄你学什么?悟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一番话说得更是语无伦次,叫人听了不知所云。

清风正一头雾水的时候,门外有人道:“师父,你找我?”说着,一个白影踱了进来。韩金榆夫妇只觉得眼前一亮,细看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颀长,长相俊美,气度非凡。韩夫人一双凤眼在子易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竟没找出半点瑕疵,不禁越看越是欢喜,伸手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说话。

韩金榆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青黝黝的小东西,拉着子易的手,笑道:“贤侄,这个你收下!”子易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掌心中躺了个只寸大小的青石,那石头小巧,做工却甚是细致,做得如同一把石锁一般。再仔细一看,这石锁却非人工雕凿,而是天然形成,石质润滑,尤其那锁眼,更是如同真的般精巧。

子易目光中猛地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逝。清风噌地从蒲团上站起,惊道:“青石锁!这……这……韩庄主,你这是何意?”韩金榆笑道:“小弟不才,单生一女,人品与相貌么……呵呵,都还过得去,我意欲招贤徒为婿,不知道长的意思为何?”他性子直爽,加上金蟾山庄近年的威望与自个女儿远近闻名的样貌,料想此事说出来并不难办。

话一出口,却见清风与子易面色大变,沈鹤棠面若死灰,踉跄得险些碰翻茶杯。子易将青石锁塞回韩金榆手中,说道:“青石锁事关重大,庄主还是三思……”韩金榆把眼一瞪,道:“你既知这青石的来历,又怎会拒绝咱们的好意?难道是嫌我女儿配不上你么?”子易锁起眉头不说话,清风忙道:“韩庄主,这青石历来传说与魔教宝藏有关,江湖中宵小之辈,莫不眼馋,这二十多来多亏有贤伉俪夫妇才能妥善保管,这……这如何可以随意送人呢?”

韩金榆瞪眼道:“这青石是为一对,锁匙相配才能打开,原是拙荆陪嫁之物,我没儿子,只生一女,这对青石自然要作我女儿的嫁妆。这二十年来,打它主意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大半人惧于我夫妇的武功,都不敢轻易染指,即便是那魔教余孽,期望得到这笔宝藏以期东山再起,然一则这青石锁匙拥有宝藏的秘密也只是个传说,不足采信,二则我夫妇将这对青石分开保管,即便是魔教将咱们拿了去,怕也只得是人毁石亡,无甚好处。是以这一二十年间,倒也太平无事。但现如今我女儿已成人,自然得出阁,少不得要拿出来给她陪嫁。两月前我女儿遇着了这位子易贤侄,回家后便是一病不起,每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我夫妇二人几经询问,才知女儿是相中了你的关门弟子啦。这才厚着脸皮,主动上山来提亲,若说我们是高攀,痴心妄想了,我倒想问问,以我女儿的长相容貌,加上这青石为聘,有哪样是配不上了?”

他一口气说完,捞起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而后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椅上。韩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见丈夫说话莽撞,竟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古脑的说了,又见子易仍是一副毫没表情的脸孔,不禁也觉得脸上无光,好没意思起来。

清风慌乱得没了主张,左右为难了半天,才看着子易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你说该怎么办呢?”子易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在下已有婚配,实不敢高攀令千金,只恐要辜负二位前辈的好意了。”清风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忙道:“是,是,他原是……原是订了亲的。”

韩金榆“啊”了一声,大失所望。那韩夫人为人却甚为精明仔细,她见清风神情有异,便问道:“不知贤侄订得是哪家的千金,若是真有此事,那小女……”她顿了顿,不紧不慢的接道:“也只有做侧室啦!”

子易闻言一惊,他原是胡诌要令韩金榆夫妇知难而退,却没想韩夫人竟会出这么一招。正无从答复时,韩金榆跳起叫道:“做侧室偏房?那怎么成?咱家闭月少不得得做正室才行!”韩夫人察言观色,已知子易是有意推搪,于是接过丈夫手中的青石锁,轻轻搁在茶几上,伸手拂了拂,低声道:“青石锁已是小女之物,这次小女要我们带了来,就没想过还能带回去。子易贤侄要当真不稀罕此物,便亲手交还给小女罢!”说罢,对着清风等人拱了拱手,拉起丈夫,道:“告辞!”

韩金榆仍是忿忿不平,临走冲子易叫道:“年轻人,你再好好想清楚啊!”

清风见他们走远,拂袖怒道:“岂有此理!简直无理取闹,强逼于人嘛!”子易却不吭声,沈鹤棠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那原本摆放茶盏的实木案几上,凹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深洞,青石锁就深陷在这洞内。这显然便是韩夫人临走时,那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拂所制弄出来的,至于用意为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子易忽而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沈鹤棠站在一旁见了,心里直泛寒意,只见子易伸出一根白得几乎透明的食指,有意无意的轻轻在案几边角上一碰,那青石锁突然一跳而起,弹得老高,子易伸手接住,转头对清风微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终究……躲不过。”

听着这颇具深意的一句话,沈鹤棠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对这个小师弟,其实是一点也不了解的,方才他显露的那一手功夫,实在是惊世骇俗的吓人。仅那份功力,别说是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纪所不该具备,便是师父清风,年轻时也未必能达到这份的收放自如。

清风凝望着自己关门弟子那俊秀异常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玉虎牵丝汲井回

夜已深沉,一点沉香也袅袅燃到了尽头。韩闭月只穿了件月牙白的中衣,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仍坐在床塌上未睡。她一手托着香腮,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发呆。好半天,忽然眼圈儿一红,幽幽的叹了口气,勉强将手中之物收起。

正要和衣躺下,忽闻屋顶上“喀”的一声细微瓦响,她立时警觉,翻身坐起,慌乱间竟连鞋子也未顾得上穿,便急冲冲的奔了出去。

房外,月光如水,在屋顶上静静的洒下一片晕黄。韩闭月四下张望,心急道:“是你么?你……你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肯出来见我呢?”她不敢喊得太响,生怕惊动旁人,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是你,你也不用躲着我,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盼你来,又怕你来……你、你……”说到动情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了下来。

忽听黑夜里有个女声“嗤”地发出一声蔑笑,道:“好个痴心的丫头!”韩闭月只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还未反应得过来,便听得空中一声震天怒吼,竟是猛兽的叫声,接着屋顶“喀喀”一片瓦碎的声音,月光下从房顶上竟跳下一只吊睛白虎,直向韩闭月扑来。

韩闭月吓得“哎呀”一声叫唤,连忙将身子一拧闪向一边,那白虎的爪子极其锋利,饶是韩闭月避得及时,肩上仍是被它抓下一大块的衣料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脸都白了。

那白虎跃下地后,却不再攻击,只是一个劲的嘶吼,一脸的凶相。韩闭月借着月色,看见那白虎背上居然还坐了个人。那人身材窈窕,一望便知是个女子,只是一身的黑衣,叫人瞧不真切长相。只听那女子咯咯一笑,抚着虎头拍道:“阿玉乖,听话,等我问些话,再给你开夜宵好么?”

韩闭月再次听她说话,脑子灵光一闪,猛地想起她来,叫道:“是你!你……你又要做什么?”原来那女子正是那日杀害晚晴的凶手。

那女子笑道:“我来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么?”忽然笑容一收,恶狠狠的道:“识相的,就快些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给你留个全尸。否则,我的阿玉还正饿着肚子呢。”

韩闭月知道自己远非她的对手,加之现在场中又多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猛兽,情急下她撒腿便往前院跑,边跑边高喊道:“爹爹妈妈!救命啊!”那黑衣女子嘿的一声冷笑,胯下白虎“嗖”的声腾跃而起,没跑几步,便追上了韩闭月。

黑衣女子冷道:“向你爹妈求救兵也没用,只怕此刻连他们也自顾不暇着呢。”韩闭月耳听整个庄园惨叫连连,兵刃之声交接不断,庄内更多的竟是无数猛兽的吼叫声,看来此次这个煞手魔女有备而来,仅是猛兽也不知带了多少来袭。韩闭月一时心慌,竟完全没了主张,叫道:“你到底要什么?”

黑衣女子道:“少装糊涂,金蟾山庄有什么值得本姑娘亲自跑这一趟的值钱东西,你不会不知道。那东西此刻就在你身上呢,要不然我也不会专逮着你不放不是?”韩闭月并不愚笨,哪里不知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但她清楚此物事关重大,轻易不得脱手,否则祸害无穷,见那女子始终蒙着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不由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若要杀我,总该叫我死个明白不是?”

那女子嘿嘿冷笑,道:“也好,我告诉你也无妨。”说着,揭下脸上面纱,道:“你可瞧仔细了,见着阎王的时候也好回话。”月光下,韩闭月见那女子肤色极白,五官轮廓深刻而清晰,有异于江南女子,却也是个不可多见的美貌女子,相形之下,一向自负容姿出众的韩闭月也有些自愧不如了。

那女子打量韩闭月的脸色,颇为得意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奇,临死之前能见着我的真面目,能否叫你死而无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