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兆时的生母宝霞贵妃,当年是皇城出了名的貌美有才。她不仅有才也颇有手段,入了后宫后,她艳压群芳独得圣宠,就连皇后也对她礼让三分。

那个时候的皇后,还是钦容的生母赵含芙。

记起往事,武成帝叹了声气,只转念他就皱着眉吩咐:“去把李怀虚找来。 ”

钦天监监正李怀虚,此人观星占卜深受武成帝信任。如今武成帝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李怀虚一半的功劳。

.

莺莺今日能在这里遇到钦容并不是巧合,而是她的姑母得知武成帝召她入了御书房,特意唤钦容过来看看。

当着张公公的面,钦容是牵着莺莺离开的,莺莺一开始没好挣扎,等二人行远,她试探着挣了挣,钦容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握的更紧了。

“三哥哥……疼。”一直到凤坤宫宫门,钦容都没放开她的手,莺莺怕姑母看到不好交代,就随口找了个借口想让钦容放开她。

钦容闻言倒是松了松力,但还是没把莺莺放开。

软软的小手被大掌完全包裹,不留半分缝隙。钦容低眸看了眼,沉默了一路总算同莺莺说了话:“莺莺当真不喜欢太子?”

莺莺摇了摇头,虽说景兆时相貌随了宝霞贵妃,但不得不说他那性情脾气太给他的脸减分了。哪怕兆时长了张天仙脸,就刚才那情况莺莺也不可能被他拐走。

钦容那么聪明,多少也能看得出莺莺的喜好。没过多执着于景兆时,他只是微微含笑,转似无意问:“那燕宁呢?”

“据闻南音国的燕宁殿下斯文有礼,想来脾性与莺莺极为合拍。”

两人的脾性的确是合得来,但莺莺对这位殿下还真没想法。

不愧是一大家子的,莺莺没想到钦容会问出和武成帝一模一样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每天面对这些质疑过的实在太苦了,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莺莺为了避免再被问起这些问题,索性找了个狠借口:“清光寺小住,莺莺感悟颇多,已经诚心归入佛门。”

“情爱两字莺莺已经看开,此后……”

莺莺的本意是想表示自己不可能再和任何男人有瓜葛,决定一生不嫁,谁知钦容拦了她的话,快了她一步道:“莺莺是想去当小尼姑?”

莺莺噎住,愣愣看向钦容时,只见他勾着薄唇正盈盈望着她。

“也好。”松开掌心中的小手,钦容轻轻掐了掐莺莺的脸颊,也不知他是当了真还是在逗莺莺,笑着说道:“到时莺莺定是尼姑庵最可爱的小尼姑。”

华乐公主明日就要到皇城,钦容还要许多事要忙,将莺莺送到凤坤殿就离开了。

莺莺见到顾曼如时,右边的脸颊还泛着一点点的红,虽然她总是拿着去当尼姑做借口,但世界那么美好她真舍不得去。

“我才不想当尼姑。”莺莺小声道,只是这句迟来的回应钦容是听不到了。

得知武成帝只是拉着她说了些有的没的,顾曼如沉思了许久只是告诫莺莺注意言行。今日她宿在凤坤宫,在回房休息的时候,莺莺思索着钦容刚才同她的对话,莫名其妙就想起她前世对钦容说过的一句话——

【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你。】

回想起钦容说她是可爱小尼姑的场景,莺莺缩入被窝忽然觉得有点冷。

“……”

华乐公主是上午抵达的皇宫,浩浩荡荡的一行车队排场极大,可见这位公主殿下在南音国的受宠程度。

白日里莺莺有幸见得这位公主殿下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拖地华袍,金簪流苏高挑冷傲,只是她一直用金扇遮着半张脸,远远的莺莺只看到她在发光,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顾凌霄一路护送着华乐公主来,几天时间的接触让他对这位公主的脾性有所了解,见到莺莺后,他特意嘱咐:“别去招惹那位姬华公主,她不喜人靠近,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莺莺眨了眨眼睛点头,她虽然对这位公主充满了好奇心,但前世她就是死在这位公主手中,见着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哪里会上赶着纠缠。

顾凌霄可是见识过自家妹妹调.戏良家姑娘,这华乐公主相貌冷艳漂亮又优雅,怎么看都极符合他这妹妹的口味。实在是放不下心,顾凌霄拉着她道:“今晚你老老实实待在我和姑母身边,绝对不能乱跑。”

莺莺点着头连声应:“放心吧,莺莺绝不对去纠缠那位漂亮公主的。”

“是姬华公主。”

“嗯嗯,姬华公主,华乐公主!”

南音国的公主殿下不远万里来给招宣太后贺寿,武成帝大悦在蓬尊台设宴,宴席上极少露面的燕宁穿着华袍与燕姬华坐在一处,两人一个斯文白净一个冷艳貌美,虽气质截然相反,但不难看出二人相似的面容。

……这华乐公主好像比前世更加好看有气场了。

莺莺托着下巴坐在燕姬华对面的下排,视线难免会落过去。顾凌霄很快发现莺莺的目光,他垂下眸轻咳了一声,指尖敲了敲桌子示意莺莺回神。

莺莺迅速收回目光,她往口中塞了块吃食,对上顾凌霄警告的眼神,鼓着腮帮小声:“唔唔知道了,莺莺绝对不看了。”

说到做到,美人再好看也不如哥哥重要。

莺莺专心吃着东西,偶尔只会在武成帝和顾皇后说话的时候抬头,也不知怎的,莺莺后来抬头看武成帝时总觉得对面有人再看自己,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第三次她循着视线摸过去,结果与燕姬华的视线撞到一起。

大殿金碧辉煌,然而燕姬华一身华贵的衣袍却比大殿还要艳三分。

拿下那柄金扇,她微微眯眸对莺莺勾着红唇笑。第一次莺莺只当是巧合,然而当两人的目光第二次、第三次撞到一起后,莺莺睁大眼睛有些茫然。

“莺莺!”顾凌霄压低的声音传来。

莺莺连忙看向他,“哥哥哥哥你快看,华乐公主她好像在勾.引我!”

不怪莺莺用‘勾.引’二字,因为莺莺在华乐公主眼中没察觉敌意,倒觉得她好似在勾着莺莺看她,带着几分的散漫与轻佻,说不出的魅惑。

顾凌霄皱着眉往华乐公主那儿看去,发现人家压根没抬头,扭回头看向莺莺桌上的空了的酒盏,他按了按额角道:“你少喝点吧。”

莺莺觉得委屈:“我没醉。”

“嗯,你没醉。”这么说着,顾凌霄抬手提过莺莺面前的果酒,哄着她笑眯眯道:“乖啊,哥哥知道你酒量好着呢,不过姑娘家还是要少喝点酒。”

“这酒哥哥先替你收着了,莺莺快多吃点,别饿着了。”

莺莺拿着筷箸插了插玉碟里的食物,被顾凌霄气的半响没再说话。

整场宴席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欣赏乐舞,莺莺在殿内待久了觉得烦闷,就偷偷溜出去透气。顾凌霄正要把人抓回来,见上位的钦容也没了踪影,心下了然也就没再多管。

莺莺是真不知道钦容也跟着出来了,不然她就算在殿里待到结束也不会离开。

才刚坐到花亭里,钦容的身影随之出现,原本懒散靠坐的莺莺瞬间坐直身体,看着进来的人硬着头皮打招呼,“三、三哥哥也出来了呀。”

“嗯。”钦容今日的穿着要比往日隆重,锦白的袖袍上绣着繁复图腾,领口和玉带上滚着金边。合身的衣袍衬的他宽肩窄腰身材极好,莺莺不由盯着他的腰身多看了两眼。

前世她没少熊抱他,钦容是属于那种让她抱哪里都觉得舒服的类型。

夜深人静,皇宫中处处挂满灯笼。

不远处的殿里太过热闹,就显得这里突兀冷清了。有钦容在莺莺坐不住,她站起身正想找个借口离开,钦容抓着她的手腕问:“去哪儿?”

莺莺指了指前面,“哥哥不让我在外面待太久。”

钦容嗤了声,莺莺每次撒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握着掌心中的纤腕轻轻摩擦着,钦容不想放开她那么无论莺莺怎么挣都挣不开。莺莺一开始还只是微弱的挣扎,后来她使力扯了扯自己的手,抬眸微恼看着钦容道:“三哥哥是不是醉酒了,你快放开我呀。”

空气中的确飘有醉人酒香,但这甜腻的香气却好似是莺莺身上的。

钦容倾身凑近一闻,在确定这酒香是从莺莺身上散发出来的后,他不仅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又靠的更近了。

“莺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莺莺吃力后躲,“什么?”

钦容低低笑出声,轻缓的嗓音勾起缠绵意味,他偏头凑近莺莺耳畔,“不需要三哥哥喂给你解药了?”

今日刚好又是一个七日之期,若不是钦容提醒,莺莺真要忘了。

忽视了钦容话中的怪异感,莺莺解释着:“静山师傅给了莺莺几颗压制毒性的药丸,莺莺这几日不需要三哥哥帮忙了。”

在清光寺不是没有收获,莺莺后来几天每日帮着静山采药干活,临走前静山给了她一个小药盒。

静山的医术莺莺信得过,他说只要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总能研究出情人喃的解药。

虽口中说着远离钦容,但因为这磨人的情人喃莺莺免不了和钦容接触。有了那个小药盒,莺莺完全有了理由避开钦容,解释的话说完她没敢去看钦容,只听到他平缓说了一个‘哦’?

唇边挂起浅浅的笑容,钦容松开了莺莺,“既然如此,那三哥哥也没留你的必要了。”

莺莺匆忙点着头,“多谢这些天来三哥哥的帮忙,莺莺感激不尽。”

她正要找借口离开,大殿中忽然传来过大的喧闹声,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数道黑影,莺莺只感觉眼前寒光闪过,下意识推了钦容一把。

“三哥哥快躲开!”

大多数刺客是奔着大殿而去,只有一名刺客入了花亭。

莺莺从小受顾凌霄指导武功还算可以,但钦容却是个不会武的。她手上没有武器,又见刺客手中拿着的弯月刀不像北域国人,心下知道殿内出了事,一把拉住钦容的手就往外跑。

刺客紧追不舍,但凡能入了皇宫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几番躲闪间莺莺越来越吃力,她单手抓着钦容一脚踢向刺客,见人又很快杀回来,忽然就松开钦容的手把他护在身后,“快去喊人!”

前世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莺莺一直都是保护钦容的那一个。虽然后来她知道了钦容身边有他母亲留下的暗卫保护,但在这紧急时刻,莺莺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情况特殊死不了,最担心的还是殿内她哥哥和爹爹姑母的安全。

就在莺莺松开钦容的瞬间,刺客的刀划过莺莺的手臂朝钦容而去。

莺莺受了伤想也不想朝钦容扑去,挡在钦容身前拦下刺客凌厉的攻击,她匆忙的一脚很巧妙踹到刺客的腿心,抓住机会连忙带着钦容逃跑。

这是场大规模的刺.杀活动,刺客借助燕姬华的车队潜入皇宫,目的是为了刺杀燕宁和燕姬华,同时搅得北域国皇宫大乱。他们背后的主子想来过于贪婪,竟连武成帝都想一并除了去。

追杀莺莺他们的刺客,是奉命拦杀蓬尊台周围的人。好在莺莺大喊着及时知会了临近的御林军,一场乱局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莺莺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钦容的手。

“你……没事吧?”莺莺连忙回头询问,刚好对上钦容黝黑的目光。

一路上钦容都太过安静了,让她有些担心。

大概是月色迷离,所以莺莺总觉得钦容望着她的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暗沉,微微勾起唇角,钦容缓声道了句无事,接着他就感觉手上的温暖撤离,莺莺捂着手臂点头,“你没事就好。”

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着,莺莺腮帮一鼓一鼓缓解着疼痛。

钦容见她的衣袖已经被血染湿,皱了皱眉拉着她去偏殿处理伤口。

蓬尊台还离不了管事的人,几番有人来催后,钦容等着女医帮莺莺包扎好伤口才走,“你先乖乖待在这里,三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虽说入殿的刺客已经被尽数擒拿,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莺莺得知哥哥那边没有出事,也就安心了,知道他们此时都忙着搜查顾不上她,莺莺打了个哈欠将头抵在桌子上,眼皮发沉。

同刺客打架是个体力活,还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莺莺好久没这么活动难免困倦。

手臂上的伤口用完药变得凉丝丝的,莺莺听着外面的喧闹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脸颊上痒痒的,莺莺睁开眼看到钦容放大的俊容。

偏殿的烛火不够明亮,钦容手臂撑着桌面挡住大半的光。他身体微倾几缕墨发滑落身前,暗影摇晃不停,晃得莺莺越来越睁不开眼。

“已经处理完了吗?”莺莺好困,不算清醒的她自然注意不到钦容过分的亲昵。

她打了个哈欠,听着安静无声的殿外险些又睡了过去。

桌前的身影高大,衬的趴在桌上的姑娘小小一团完全被他笼罩。莺莺趴在桌上睡得小脸粉嘟嘟的又嫩又白,钦容望着身下全然无防备的小姑娘,用另一只手臂将她完全圈住,贴着她耳边问:“莺莺,你真的不要三哥哥娶你了吗?”

第26章 囚二十六天

夜沉沉染着醉人的酒香,喧闹止后蓬尊台静谧无声。

钦容惯用低撩的嗓音, 他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莺莺耳畔, 莺莺闭着眼睛动了动耳朵,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他声音真好听, 却并未将他的话过耳。

“莺莺?”钦容见桌上的姑娘又要睡去, 抬手将她颊上的碎发拨开。

他又何尝不想让她睡个好觉, 但话总归要说清楚。

莺莺嘴巴微微张开呼吸均匀, 受刚才事情的影响,她梦着自己被好几名刺客追杀。刀剑互相碰撞划擦过的声音很是刺耳, 莺莺跑着跑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寻声看去,只见其中一名刺客的面具掉落, 温雅精致的眉眼露出,竟然是钦容的脸。

……钦容?!

莺莺缓缓睁开眼睛,这会儿总算清醒了几分。

暗淡的烛火在男人的侧颜打上阴影, 钦容圈着莺莺, 带着笑意看着茫然醒过来的小姑娘, 他耐心极好的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莺莺真不想让三哥哥娶你了吗?”

这次莺莺总算将他的话入耳,半阖的眼睛缓慢睁大。

或许就连莺莺自己也没发现,她的眼睛十分纯粹清澈, 水汪汪的不含半分杂质, 望着她时好像能一眼穿透她的灵魂。

钦容最喜欢的就是莺莺这双漂亮的眼睛, 以前这双眼睛朝气鲜活热烈的像是有小火苗, 不知在何时小火苗熄灭了, 柔媚似水的眼眸带着些哀愁,蛮横直冲的小姑娘变得乖乖巧巧更为可人。

“怎么办,三哥哥舍不得让你做小尼姑了。”钦容没忍住,圈着莺莺低头吻在她的眼睛上。

莺莺感受到眼睛上的轻痒,小扇子似的睫毛乱颤泄露出主人的慌张,她这会儿是完全清醒了,整个人清醒到连自己的心跳都听的清清楚楚。

钦容……这是在干什么?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莺莺整个人傻愣愣的没了思考能力。

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钦容就抬起她的下巴低身贴近。呼吸迅速交缠在一起,钦容高大的身躯拦住背后的烛光,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莺莺被他圈在怀里只感觉唇上的触感软软泛凉,勾着她似想让她咬上一口。

“喜欢吗?”钦容没有深入,只是贴在莺莺唇瓣轻轻一碰。

他是个克制力很强的人,今日在不确定的因素下做出如此举动,实属不易。没再去看莺莺的眼睛,他双臂收拢将莺莺整个抱在怀中,薄唇擦过莺莺的软发将人抱紧。

他换了种方式问:“或者,莺莺喜欢三哥哥吗?”

如此撩人又温柔的男人,哪个女人会说不喜欢。

莺莺本就对这类人抵抗力差,再加上钦容的刻意引.诱,莺莺险些就控制不住点头了。

“不、不喜欢。”莺莺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被钦容勾走了。

哪怕是前世,她也不曾见钦容对她做到这般地步。小身板在钦容怀中微微发着抖,莺莺一半是不安一半是激动,她没想到这一世的钦容竟这般主动,回过神来的她抬手去推抱着她的人,如小兽般挣扎的厉害。

“三哥哥,你快放开我。”莺莺推拒间扯到胳膊上的伤口,却顾不上疼。

抱着她的男人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似乎是没想到莺莺会第二次拒绝他,钦容只一顿就顺着莺莺的推扯起身,直起身看着她问:“莺莺不喜欢我?”

莺莺此时心下一团乱麻,僵坐在椅子上抓紧扶手。

她想起身又因为钦容挡在自己面前,身体紧贴在椅背上,整个人陷入椅中显得更为小巧,双眸无措晃着水波。

就算如此,她也没忘拒绝钦容:“三哥哥很好,是莺莺配不上你。”

尽可能的委婉是为了不让钦容继续冲动,而钦容明明听出莺莺话里的意思,却步步紧逼道:“三哥哥觉得莺莺很合适。”

莺莺摇了摇头,指甲抠着木椅发出咔嚓的声音。在紧张害怕下她变得越来越直白,索性直接告诉钦容:“对不起,莺莺不喜欢你。”

……或者说也不是不喜欢,是莺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钦容是什么态度,她只是不想再重复一次前世。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莺莺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跑。钦容长身直立一动不动,却在莺莺经过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平日里温暖的掌心突生凉意,钦容没再看莺莺,只是垂下眸低低笑着:“怎么办呢?”

他紧抓着莺莺的手腕,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缓声道:“可是三哥哥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莺莺怔了怔抬头,只看到钦容眸色黑沉如同泼了墨,悄然爬上眉梢的是无端凉意。有那么一瞬间,莺莺是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恍恍惚惚记起前世诸多场景,自己曾牵着这只手覆在脸颊,用它为自己驱散数次寒凉。

“我……”钦容的性子莺莺很了解,若是他想要的就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莺莺不知道钦容对自己这突兀的爱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份爱在他心里占了多重。她本想找个其它男人做借口让他彻底死心,却忽然记起前世自己嫁给钦容后,只因对宫里俊俏的琴师有了好感,就为那人招来了一场杀身之祸。

即将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莺莺嗫嚅着说了句前世那些漂亮公子送给她最多的一句话:“三哥哥,请自重。”

莺莺狠下心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从钦容掌中抽离,她离开时跑的飞快,连头都没敢回。

“自、重。”在莺莺离开后,钦容轻喃这两个字。

掌心中的温软不再,钦容回头看向莺莺离开的方向。小姑娘生怕他去追似的,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踪影,唇边的笑意不散,钦容只是揉了揉额角轻喃:“既然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不要怪三哥哥心狠了。”

莺莺一口气跑到宫门,在那里等待许久的顾凌霄见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训斥的话转了个弯,“跑这么快做什么。”

莺莺直接扑入顾凌霄怀里,紧揪着他的衣服寻找安全感:“哥哥,我们快回府吧!”

顾凌霄探究看了她一眼,见莺莺胳膊上有伤以为她是吓到了,摸了摸她的脑袋点头,“好,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

自那日之后,莺莺一连两日没有出门。她每日闷在顾府足不出户,闲暇之余在自己院子里刨土种花,兴趣一日大过一日。

除了被罚思过,顾明致就没见自家女儿这般老实过,在他眼里莺莺半日不出门那就是生了病,更别说两日闷在家里还玩起了泥巴。

赶紧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顾曼如一听心下也是担忧,直接派女官出宫接莺莺来凤坤宫小住。如今莺莺哪里还敢去皇宫,要不是怕哥哥他们担心,她都要连夜重回清光寺了。

莺莺找借口不进宫,顾曼如就让女官说她近日身体不舒服,莺莺犹豫片刻随着女官入了宫,本想看看姑母就走,然而她哪里斗得过后宫之主,莺莺一踏入凤坤殿的大门就被顾曼如扣下了。

“这几日啊,你就老老实实留在宫里陪姑母吧。”其实顾曼如也不是骗莺莺,蓬尊台刺客的闯入让她受了惊,这几日她睡觉都不踏实。

今日顾曼如在御花园设了小宴,特意邀请华乐公主参加。

莺莺被顾曼如拉着一起出来,她拍了拍莺莺的手笑着道:“不是就喜欢看漂亮的美人么,那华乐公主美艳动人,姑母今日带你看个够。”

顾曼如是属于无脑宠莺莺的类型,她不像顾凌霄那般会语重心长的告诉她不可为之事,只会告诉莺莺如何使手段除去自己不喜欢的人,等莺莺捅了大篓子她再全往自己身上揽。

前世顾曼如就是这般被莺莺连累死的,莺莺紧记着顾凌霄的话没敢放纵,两人到时淑妃等人都已经等着了,华乐公主也是刚刚到场,她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一身艳红的华袍极为惹眼。

“呦,本宫怎么瞧着,顾家姑娘心情不好呢。”

随着前皇后赵含芙、宝霞贵妃的相继薨世,顾曼如当上皇后后唯有淑妃能与她抗衡。今日这淑妃过来,纯属是为了当着华乐公主下顾曼如的面子,跟随她一同而来的柔嫔紧跟着出声:“臣妾也瞧着顾家姑娘脸色不好呢。”

她轻笑着双眸往华乐公主身上一扫,玩笑似道:“姑娘家玩性是重了些……莫不是皇后娘娘训斥了她吧。”

话不说满,前后不搭又刚好能让人浮想联翩,柔嫔一张嘴向来是最锋利的武器,与裘郁有的一拼。

华乐公主要是不傻,就能听出柔嫔的意思是说莺莺不想过来是被顾皇后绑着过来的,若是她人心眼小些,可能就觉得莺莺不把她当回事,从此记恨上莺莺也是可能的。

挑了挑眉,华乐公主笑而不语轻转着手中的杯盏,顾曼如皱了皱眉正要反击,莺莺忽然抬起头看向淑妃:“谁说我心情不好了?”

接着她又扭头看向柔嫔,说话毫不客气道:“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脸色不好。”

重生以来莺莺对人一直客客气气,还从未对谁这般不客气过。

只因莺莺记起前世顾曼如权势被削后,柔嫔和淑妃都曾落井下石前去踩过她姑母,后来宫里传出她姑母是自尽而亡,而裘安安却告诉她,她姑母是死于柔嫔之手。

柔嫔自然是该恨她姑母的,因为前世莺莺同她发生了口角,直接动手掌掴了她,后来又因为这柔嫔说话阴阳怪气总是针对她,莺莺那日心情不好直接把她踹入湖里。

这事让柔嫔丢了脸面又险些丧命,偏生被顾曼如压得死死的,从那日起她就记恨上顾曼如。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柔嫔最该恨的人是莺莺,只不过那些罪全让她姑母替她受了。前世莺莺没有为姑母报仇,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容这些人欺负到姑母头上。

先顾曼如一步开了口,莺莺顶完淑妃和柔嫔对着华乐公主甜甜一笑,“早就听闻南音华乐公主倾城无双,莺莺刚才是太激动了不敢同公主说话,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华乐公主饶有兴趣看着莺莺,红唇轻启问:“你激动什么?”

这还是莺莺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与她相貌不符的清悦低音微微发沉,莺莺想了想回:“公主太好看了,莺莺一见到漂亮美人就会忍不住一直看,可来前姑母叮嘱莺莺绝不可对您失礼,所以……”

莺莺声音顿下,点到为止华乐公主自然能明白。

她这一番话连带着顾曼如都暗夸了,顾曼如抿唇笑着别提多舒爽了。

淑妃脸色难看,冷哼一声讽刺道:“本宫可是听闻,顾家姑娘喜好美人男女不忌,你此刻提失礼,怕是忘了自己调.戏过多少姑娘了吧。”

这话说的,就好似莺莺是个变.态。

莺莺很快感受到华乐公主投来的视线,她声音轻轻却很清晰传入每人耳中,茫然问道:“娘娘是气莺莺没调.戏过您吗?”

“可是淑妃娘娘您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呀。”

“您还不如华乐公主的眼睫好看呢。”

“瞧,公主的眼睫又长又翘,而娘娘都没有眼睫呢。”

“你!”莺莺气起人来都能把气死,但她向来是少说话多动手,不服气那就打到服气,一直不服气那就直接打死算了。

如今莺莺是发誓要做好人的,她自然不会如以前那般动手,但对待恶人她嘴下也不会留情。淑妃不是裘安安,莺莺恩怨分明当初和她们是狗咬狗,谁也不比谁好莺莺也不欠她们的。

淑妃被莺莺气的脸红头晕,最后是被柔嫔扶着离开的。

华乐公主看了场好戏,至始至终只和莺莺和顾皇后搭了话,等那两人一走,华乐公主眯眸盯着莺莺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顾姑娘的眼睫生的可比本宫好看。”

扑闪扑闪像是两只小蝴蝶。

可能是莺莺今日的表现太好,第二日顾曼如让她陪着华乐公主去逛御花园,莺莺怕碰到钦容不愿意出去,顾曼如掐了把她的小脸,“你必须要去。”

“不仅要去,还要摸清楚这位公主的脾性弱点,这样以后才好拿捏。”

顾曼如得到消息,南音国为了换回质子燕宁,很有可能让华乐公主和亲。目前还不知这位公主要嫁给哪位皇子,若是钦容和兆时之间任意一位被选中……

顾曼如皱眉,“你可给姑母长点心吧,这公主以后说不定就是你的情敌了!”

莺莺被迫让顾曼如赶出来游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等她来到约定的地方时,亭内站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正是华乐和钦容。

天气闷热,御花园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

华乐懒散倚坐在石椅上,手中的金片折扇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狭长美目。钦容负手站立在几步之远,他背对着莺莺侧身而立,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一时间莺莺看不出他的神情。

“顾姑娘。”

莺莺转身正欲躲躲,华乐眼尖看到了拐角的莺莺,她摇着折扇笑眯眯喊着:“顾姑娘既然来了那就过来呀,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莺莺定在原地,转身看到钦容朝她望了过来,她硬着头皮回道:“我……有点热,想回去换身衣裳。”

今日的确比往日要热,大大的太阳照得莺莺有些睁不开眼。

华乐扫了眼她的穿着,“本宫看你这身衣裳挺轻薄的呀,既然热那就进来坐着吧。”

莺莺没了借口,只能慢吞吞朝那处走去。

虽然已经时隔了几日,但莺莺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钦容,她想象了无数种两人再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钦容会这般平静,就好似那晚都是莺莺的梦般,钦容竟然还主动询问她的伤势。

“……已经好多了。”莺莺声音弱弱,那天她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但伤势并不严重。

自莺莺进来后,华乐不知为何没再开口说话,她摇着折扇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唇角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这个时候燕宁的出现简直是救她出水火,他领着几名仆从不知在御花园里寻着什么,莺莺喊了他一声,很快就察觉钦容朝她投来的视线。

“皇兄这是在找什么?”随着燕宁进来,华乐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淡下。

说来奇怪,这对双生子明明燕宁是哥哥,但燕宁站在华乐面前却气势全无。男人有些微的不自然,他淡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寻一只猫罢了。”

“殿下你的猫丢了吗?”莺莺抓住了重点。

燕宁在对上她时神情有所缓和,点了点头解释:“是阿贝。”

就是那只浑身黑漆漆的猫咪。

莺莺和燕宁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他有多在意他殿里的小动物,没理会华乐的嗤声,她当即站起来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说着莺莺就拉着燕宁往外走,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莺莺丢了猫。

“本宫最讨厌猫了。”随着莺莺和燕宁的离开,华乐收起折扇冷声说了一句。

钦容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见他也要走,华乐眯着眸问:“三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找猫。”

是找猫,还是找莺莺,

恐怕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

若跑丢的是小宝还算好些,毕竟那只猫浑身雪白极为惹眼,而阿贝乌黑一片极难让人注意,更何况那只猫还不爱搭理人,总喜欢往角落钻。

皇宫这么大,虽说有不少贵人都养了猫,但不喜猫的妃嫔也不再少数。莺莺从凤坤宫唤了些人和燕宁分开来找,莺莺在别的地方没什么好运,倒是找猫来了运气。

“阿贝!”就那么无意间一仰头,莺莺在树枝间看到一团黑漆漆的小东西,正是跑丢的阿贝。

小小的猫好似是被树枝卡住了,蹲在上头一动不动。

莺莺心下着急,等不及人过来撸了撸袖子就爬上了树。原本,她把猫抱下来这事儿也就完了,谁知被‘卡’住的小猫忽然灵活跃起,直接让莺莺扑了个空。

“你别跑呀!”仗着莺莺武功可以,不然还真没几个人敢在树上抓猫。

平时不爱运动的阿贝这会儿出奇的活泼,它好似以为莺莺在和它玩,每次都在莺莺快抓住它的时候迅速躲开。

最后一下,阿贝落在了宫墙上,莺莺踩着树枝也攀上了高墙。这次她比阿贝快了一步,往前猛扑直接把猫抓入怀中。墙下有脚步声靠近,钦容只看到莺莺坐在高墙上,呈现趴伏姿态。

“你在干什么?”他微扬着头问,并没看到被莺莺罩在怀中的猫。

莺莺正要解释,另一侧凌乱的脚步声渐近,景兆时披着外袍从屋内跑出来,气势汹汹喊道:“顾莺莺,你趴在孤的墙上做什么!”

莺莺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东宫!

随着景兆时这一喊,周围路过的宫婢全都知道了此事。有宫婢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钦容眸色发沉,站在东宫之外命令莺莺:“下来。”

景兆时站在墙的另一侧看不见钦容,他迅速穿好脱下的衣服,语气不善道:“你连孤沐浴都不放过!”

“还不快给孤下来!”

高高的院墙分离两侧,一侧站着的是莺莺最不想面对的钦容,一侧是要拉着她请旨赐婚的太子。莺莺夹在两侧左右都不想下去,她将脸埋在毛茸茸的黑毛团里,欲哭无泪。

“我就……来找个猫啊。”

怎的找个猫都这么倒霉呢。

第27章 囚二十七天

或许是感受到莺莺的无助, 她捂在怀中的小猫抖了抖脑袋,似在安慰莺莺般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那毛茸茸的尾巴尖刚好挠到莺莺的鼻子, 莺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左右低头看去, 她看到钦容和兆时都在看着自己, 就举起怀中的小猫给他们二人看。

“我是来找猫的。”莺莺这句话是给钦容解释的。

接着她将目光落在兆时身上, 见他还满脸的愤怒,无奈叹了口气, “我没那么变.态,不是过来偷看你洗澡的。”

何况她哪里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洗澡呢。

兆时信不信莺莺不知道, 但只要钦容信了就行。

阳光正好, 暖烘烘的太阳照得阿贝毛皮发亮,黑黝黝的光泽衬的莺莺的手指白白嫩嫩,十分可爱。钦容只扫了那只黑猫一眼,就淡着声音重复刚才的话:“下来。”

皇宫内的院墙一向很高, 钦容知道莺莺不老实,总担心她摇摇晃晃的从上面摔下来。

虽说他语气平静面上也没什么异常,但莺莺总觉得钦容好似生了气。忆起前世,莺莺记得自己嫁入东宫后也经常翻墙偷溜出去, 开始钦容得知后从未表现出不满, 直到有次她翻墙出去时被钦容逮了个正着。

月色迷离, 本该留宿御书房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东宫, 他仰头看着高坐在墙头正准备外翻的莺莺, 挑眉问她墙上的风景如何。

莺莺被他温润的表象迷惑, 不仅不心虚还真傻兮兮回了句风景不错,然后钦容就点了点头,平静唤她下来。

莺莺那时候是真傻,明明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表里不一,却还记吃不记打不长记性。她看不出钦容的真实情绪就算了,竟还坐在墙上对钦容嗲嗲撒娇。

明知道钦容不会武,她还摇晃着双腿对钦容软兮兮道:“太子哥哥把我抱下去好不好,这里太高了,莺莺不敢跳。”

翻墙溜出宫时她跑的比暗卫都快,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说自己不敢跳下去。

钦容脾气是真的好,在那种情况下对莺莺还笑得出来,他站在墙下按了按额角,“你跳下来,孤接着你。”

莺莺磨磨唧唧坐在墙上继续哼唧,等到钦容沉默看着她不回应后,她才不情不愿从墙上跳下去。

惩罚就发生在她跳下去后……

钦容稳稳的将她接在了怀中,不仅没将她放在地上反而还吩咐隐在周围的暗卫离开。一开始莺莺没察觉到钦容的意图,还搂着他的脖子,没心没肺说自己同别人约好了要去逛花.楼,直到她人被钦容按在墙上,衣衫落地的那刻才懵了。

钦容说:“既然莺莺这么喜欢这面墙,那孤今晚就陪你在这里睡。”

“以后每天都陪你在这里睡。”

这里的‘睡’自然是指的别的意思,哪怕四周的暗卫已经被清空,但这里毕竟屋外,四周空旷旷的只有花草。

莺莺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种惩罚,她哭闹着钦容都不予理会,反而还笑着亲她:“莺莺还可以再哭大声些,或许暗卫听到就会回来救他们的小太子妃。”

莺莺被他气的又抓又挠,偏偏钦容一直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姿态。那晚,她真的被钦容按在墙下‘睡’了整晚,到了后来她站也站不住,哭的只能软趴趴被钦容抱着。

等到天蒙蒙亮起时,莺莺哭着往衣衫完好的他怀里钻,一口一个再也不敢了。

自那之后,莺莺每次看到那面墙都能想起那天晚上,她以为钦容是气她翻墙出去逛花.楼,是后来才知钦容只是不喜欢她‘爬墙’。那天他看到莺莺一跃而上翻过院墙,就好似展翅起飞的鸟儿逃脱了牢笼。有那么一瞬间,钦容觉得自己会关不住这位心野的小太子妃。

对于私有物的掌控欲让他不得不出手去折鸟儿的翅膀,莺莺得知后摸了摸自己还好端端的两条手臂,后知后觉才感受到那日钦容的危险。

如今看着墙下的钦容,莺莺难免会生出惧意,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她想着当时的惩罚莫名就开始腿软。另一边景兆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仰头冲莺莺大喊:“你再和谁说话,让你给孤下来你听到没有。”

“你再不下来,别怪孤亲自上去抓你!”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得到消息的燕宁和华乐公主赶了过来。见莺莺爬的那么高,华乐公主仰头看着她,被她逗笑了,“顾姑娘是怎么爬上去的?”

燕宁看到莺莺怀中的阿贝松了口气,接着他担忧问:“你是……下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