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呀。”莺莺眨了眨眼睛,接着她听到钦容笑了几声,好似低声问了句:“是么?”

模糊的身影轻动,只是眨眼的功夫二人就近在咫尺。莺莺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她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面前的人,却只能感觉黑暗加重中衣袖拂过面颊。

钦容独有的雅香混合着山林间的芳草,他抬手轻摸了下莺莺的发顶,“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

乌云渐散,当月亮再次露出时莺莺扭头,只抓住钦容的一抹残影。

风中夹着的水汽,隐约掉落几滴雨点。莺莺险险回到房间,一场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没有丝毫准备,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

清晨的时候,莺莺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下了一夜的雨在天亮时终于停歇,莺莺下榻推开窗户,雨后晴天,扑鼻而来的是新鲜空气。

这天一连阴郁了几日,随着天气的转晴人也跟着心情好了。太后在这休养了几天后身体也有所好转,今日她来了兴致唤莺莺他们一行人过去聊天,女官来喊人的时候,却发现她人不在房中。

“你说谁?顾莺莺?”

女官回来禀告的时候,裘郁他们已经在了,太后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挑了挑眉道:“你说她去后山清扫落叶了?”

昨晚的雨太大,寺院周遭都是树难免受到波及。莺莺出门时刚好看到几位小师傅去后山清扫,她闲着无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要是以前,招宣太后冷哼一声早就出言讽刺了,她就不信顾莺莺是会做好事的人。不过在这小住了几日,因为莺莺虔诚礼佛的态度让清光寺的方丈有了印象,昨日还同她提过莺莺。

“姑且就当这丫头是转性了,究竟是真是假还需见过才知道。”

太后慢悠悠将茶盏放回桌上,看了眼下首的两位小辈道:“先随她去吧,有郁儿和安丫头陪哀家说说话就够了,人多了倒也吵得慌。”

女官领命退下。

去后山打扫的不只是莺莺,她随着小师傅们往后山走时刚好看到顾凌霄,就拉着他一起过来扫地。

清光寺的和尚们都是轮值打扫,莺莺这次运气比较好,在后山清扫落叶时认识了一位静山师傅。借给莺莺医书的小和尚就曾说起过,他们院里的静山师傅医术高超,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师傅可知‘情人喃’?”借着这个机会,莺莺想要是能把身上的毒解了就好了。

情人喃来源于异域,知晓它的人并不多。静山师傅身为出家人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毒,不过在莺莺同他细致讲解过‘情人喃’后,静山师傅答应帮她研究下这种毒。

清扫完落叶,莺莺得知静山师傅要上山采药,连忙替他背过药篓说要和他一起去。

静山年近七十胡子花白,身体看起来极为硬朗。得知莺莺想跟着一起去,静山点了点头未多加阻拦。在采药的途中静山偶尔也会同莺莺讲解一些草药,莺莺这一趟没有白来,再返回的途中静山捡得几株黑黝黝的树枝,名为地根龙。

“待老衲回去翻阅医书,说不定这地根龙可缓解施主毒发时的痛苦。”

莺莺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明明情人喃能不能解还是个问题,然而就凭静山师傅一句不确定的可缓解痛苦,她就高兴的在原地转了个圈。

陪静山采了近两个时辰的草药,莺莺的裙摆蹭上了泥土,脸颊也变得脏兮兮的。架不住她皮肤白皙明眸似水,静山师傅在她转圈圈的时候脚步停下,盯着莺莺看了片刻道:“世间万物易染尘埃,女施主切记保持一颗善心,渡人也是渡已。”

莺莺收敛笑容双手合十,躬身对静山恭敬行礼:“莺莺谨遵师傅教诲。”

隐隐约约间,莺莺记得前世好像也有师傅这样劝诫过她,如今想来心下只有叹息,但凡她那时肯收敛些,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

莺莺回去才得知招宣太后清晨找过她,没顾得上回房,她匆匆去了太后那里,被允进屋时太后午觉都睡过了。

“哀家还当你这丫头是不准备过来了。”招宣被人搀扶着出来,见莺莺浑身脏兮兮的,瞬间皱起了眉头。

莺莺也自知失了礼数,主动解释清了缘由,她眨巴了下眼睛道:“莺莺这就回去梳洗更衣。”

“算了,你且坐着吧。”招宣太后也没过多难为莺莺,掀了掀眼皮让她坐下回话。

莺莺一直都知道,这刻薄的老太太不喜欢她,每次逮到她都要皱着眉训斥几句。莺莺都做好今日来受训的准备了,然而老太太撑着额头看着她,突然笑夸了句:“看着是比以往乖巧不少。”

尽管莺莺听着招宣太后像是冷笑,但她听到这话还是受宠若惊。

莺莺不是不会哄人,也不是不会说甜蜜话。前世她追着漂亮公子跑时哄人说甜话样样精通。歪门邪道会得不少,就是从来都不往正道上用。

今日得太后一句夸,莺莺把她当成‘漂亮公子’对待,几番话聊下来倒是真把招宣太后逗笑了一次。

在得知莺莺是因在噩梦中梦到亲人才跑到清光寺祈福,招宣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板着的脸总算有了好转。

聊了有一会儿,招宣太后大概是累了。莺莺见她不停的按压额角,心下思索一番大着胆子道:“若是太后不嫌莺莺笨,不如就让莺莺替您揉一揉?”

前世钦容当上太子后,处理的事物多了也经常会头疼。那个时候的莺莺虽有些惧怕了钦容,但顶不住他那张脸的诱惑,为了能去书房‘看脸’特意学了按揉技巧。

“你还会这个?”太后显然不信莺莺,拖着长音却是点了头。

莺莺由慧云拿来湿帕净了手,挽了挽袖子很快走到太后身后。

前世她烦死了这个老太太,每次被她罚时恨不得咒.她当场身亡,莺莺总觉得招宣是因为看不惯她才处处找茬,重生回来,她才发现招宣每次训她的话都是真理,她被她罚的每一次都不冤枉。

得知莺莺下山回来还未用午膳,招宣太后在她临走时赐了一碟点心。

小小的一叠素点,莺莺捧着出来竟觉得沉甸甸的,生怕打翻。她比较嗜甜,说起来这素点并不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如今竟生出种不舍得吃的感觉。

她的确是太感动了,这还是招宣太后第一次赏她东西,原来行善积德做个好人的感觉这么愉悦!

“……”

自顾凌霄回来后,莺莺这几日都是同他一起用膳。

今晚顾凌霄有事莺莺独自一人用膳,饭后她闲着无事出来散步,没想到会看到顾凌霄同裘安安在古树下说话。

也不知二人是约好了一起出来还是无意遇到的,顾凌霄负手看着古树上的许愿牌,裘安安站在他几步远的位置,脑袋微低双手揪扯着手帕,与往日判若两人。

看到他们二人站起一起,莺莺脚步突兀停住没再靠近。眼前的画面像极了前世顾凌霄和裘安安的婚后,莺莺曾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二人亲昵,大多数都是顾凌霄哄着的那个,裘安安倚靠在他怀中羞涩可人。

说不出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莺莺只知道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次没弄清真相前,她不会再去破坏顾凌霄和裘安安的独处。

【顾莺莺,我从未喜欢过顾凌霄。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玩意儿,既能报复了你,又算是找了个仆人伺候我。】

【莺莺呀,嫂嫂劝你一句,若你不想哥哥被我抢走,那就把我赶出去吧。】

抽了抽鼻子,莺莺又想起前世裘安安同她在阁楼上说的话。说完全放开是假的,莺莺若是真不在意裘安安说的话,当时也不会一怒之下将人推下去。

心乱如麻,莺莺不敢再看眼前的场景,她心情失落转身要跑,却一头撞到谁的怀中。

雅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莺莺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后退,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钦容。男人乌发半束锦袍宽松,一看就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见莺莺鼻子红红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钦容抬手覆上莺莺的脸颊,“撞疼了?”

莺莺摇了摇头,刚刚沐浴过的钦容就连手指都是香香的,若是以前的她一定张嘴咬上去了。

此时她真没什么心情应付钦容,连带着他的主动亲昵也未察觉。匆匆敷衍了他几句闷头就跑,钦容停在原地静看着她离开,扭头看到古树下的二人,指尖敲了敲似在思索什么。

“元忠。”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钦容轻声吩咐着:“去帮本殿做件事。”

“……”

莺莺直接跑回了房间。

叮——

将房门扣上,莺莺往回走时耳边突然传出清脆的提示音。消失许久的系统用顾凌霄的声音询问:【宿主,你考虑好要不要接受任务了吗?】

莺莺正伤心着,听到顾凌霄的声音更难受了。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犹豫了片刻坚定回答:“考虑好了。”

“我还是决定不接受任务。”

系统瞬间没了声,应该是没想到莺莺会不答应。过了好久好久,等到莺莺以为它不会在说话的时候,系统又开口问:【你……真的确定?】

“我确定!”莺莺这次没再犹豫。

她趴在榻上情绪低落,听着系统的声音要求道:“你别再用我哥哥的声音了。”

系统听话改用正太音:【你可想好了,接不接受任务你横竖都是死。不接受任务,等到这具躯体的寿尽你也要跟着死;可只要你接受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你获得的可是做人的机会。】

【是做人的机会啊。】

系统生怕诱.惑不了莺莺:【不再是代替别人而活哦,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可以有自己婴儿的模样,还能有生老病死的体会,甚至有自己的命格安排,说不定还能入轮回转世!】

一旦入轮回转世,这意味着莺莺彻底摆脱了无实体的生活,成为真真正正的人。

这些话系统之前就告诉过莺莺了,莺莺怎么会不心动。

“没得到也就算了,我怕我一旦尝过滋味,会再次疯掉。”莺莺开始还在犹豫,是做完噩梦后才决定放弃的。

前世,她为什么会把顾凌霄祸害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她什么东西都不想失去。

莺莺不是人,她没有过生命当然体会不到生命的珍惜。况且她只有一世为人的机会,自然希望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都抓在手里,顾凌霄就是她不想放手的一样,当初她就是怕裘安安把顾凌霄抢走,才会对她下杀手。

“得到再失去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你不是001号你可能不知道,哥哥死后我每天都痛的心如刀割,那种感觉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幸好她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及挽回,莺莺想起刚才在古树下看到的画面,意思很明确。“死就死吧,等替原主活完这一世就让我意识消散,死了也算一了百了。”

莺莺这是破罐子破摔做了求死的打算,她想等她意识没了,也就不会日日想着拥有肉.身同正常人那般活着了。

她都下定决心不再理系统了,可系统忽然来了句:【若我说,你接受任务能帮助你哥哥扭转命运呢?】

“什么?”莺莺一听到有关顾凌霄的事情,瞬间上心。

早前系统就说过了,未知干扰将系统时空撞碎,主精魂碎片四散。刚才莺莺在遇到顾凌霄和裘安安时,系统忽然检测到碎片的存在,那碎片就附在顾凌霄身上。

【系统时空不属于任何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人但凡沾染上它,就会被扭曲命格不得善终。】

前世顾凌霄妻儿尽亡痛不欲生,这都是莺莺强行带给他的的。系统检测到,按照顾凌霄原本的命格来看,他是本该功成名就妻儿美满,唯一的遗憾就是爱妹早亡。

莺莺心想顾凌霄的亲妹妹死的是真早,刚刚出世还没喘两口气就没了,如若不然她也没得机会进入这具身体。

“如果我不接受任务,也不去干扰哥哥的事情,那么他的最终走向还是会家破人亡吗?”

【是的,只要顾凌霄身上还带有精魂碎片,哪怕转世,他依然会不得善终。】

莺莺怎么舍得看着哥哥再痛苦一次,下意识去抓脖子上的长命锁,莺莺低垂下头毫不犹豫改变决定:“那我接受任务。”

【不再反悔?】

“不悔了。”莺莺前世欠了顾凌霄一条命,若是这一世能用自己的命补回来,哪怕再艰难的事情她也愿意做。

叮——

【任务启动。】

叮——

【任务完成。】

莺莺闭着眼睛还当会出现什么事情,结果什么都没做突然听到一声‘任务完成’。茫然睁开眼睛,莺莺还当是系统又出了故障,结果系统笑着道:【恭喜宿主,成功收集到第一片精魂碎片——重生!】

因为莺莺的本体特殊,所以系统一直都没检测到莺莺身上的异常,随着任务开启,二人都没想到第一片精魂竟藏在她们身边!

“我说我重生后怎么总是倒霉,原来是因为我身上有精魂碎片吗?”莺莺还不在状况内。

系统收集到一片精魂十分的高兴,它用正太音解释着:“你不属于任何世界,不会受精魂影响的,你倒霉是你自己的问题,和精魂没关系。”

正说着,第二阶寻找碎片的任务开始。

随着莺莺的接受任务,系统的能力也大了许多,它咦了一声道:【若是想要取得你哥哥身上的碎片,需要在两个特定的时期扭转被你弄乱的命格。】

莺莺只有完成第一个任务才能得知第二个任务,而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在九华行宫之行中救下裘安安和顾凌霄。

莺莺在听到九华行宫时心里一咯噔。

这行宫是帝王每年都会去的避暑行宫,那里依山傍水景色极美,而莺莺之所以对那里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因为——

她就是在那里使手段得到了钦容。

往事不堪回首,莺莺一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原本都打算今年不跟着去九华行宫凑热闹了,如今为了帮顾凌霄把体内的精魂取出来,莺莺只能硬着头皮‘重游故地’。

“……”

随着天气越发燥热,招宣太后在清光寺小住了一段时日,也该回宫了。

昨儿有宫里的人上山,说是南音国的华乐公主已达北域疆土,顾凌霄接到命令带队前去接驾,于是当天就备马走了。

招宣太后要走,莺莺自然也要跟着离开,顾凌霄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早点回去,莺莺也想早点回去啊,可老天似乎不让她走。

“姑娘,你说这可怎么办好!”晓黛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躺,这会儿都热出汗了。

所有的车马已准备妥当,偏偏就莺莺的马车无缘无故坏了。晓黛将马车里的包袱拿出来,已经连问了四五辆马车。

“奴婢刚刚都去看过了,那十几辆马车都塞得满满当当,就只余一辆能勉强塞下个人。”

莺莺检查着坏掉的马车,头也不回道:“那你过去坐着吧。”

这车是真的没办法用了,莺莺将晓黛安排好,正想厚着脸皮去蹭裘家的马车,裘安安在马车里出来去了太后那儿,车里只剩裘郁一人。

车窗帘撩开,正准备透会风的裘郁看到站在马车旁的莺莺,轻咳了声眯着眼问:“顾小姐有事?”

这防备的姿态……是以为她来纠缠他的吗?

“没事,认错马车了。”莺莺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撸了撸袖子,莺莺想着大不了她骑马,一辆马车缓缓行至她的面前,钦容撩开车帘道:“听晓黛说你的马车坏了,上来吧。”

莺莺一条腿都踩到马磴子上了,不等说话,一旁太后的马车车帘也撩开了,招宣太后皱着眉问:“你这丫头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话音落,她语调一转,“你这是要骑马?”

要知道,护在车队两侧骑马的都是高大威武的汉子。

莺莺敏感察觉到招宣太后话里的危险,她赶紧站好乖乖摇了摇头,“莺莺……莺莺的马车坏了,这就去坐三哥哥的马车!”

她就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马车怎么说坏就坏了呢?!

.

钦容的马车很宽敞,随着莺莺进去,他身侧的侍从很自觉坐到了外面。

车内依旧燃着浅淡的熏香,钦容用银针搅动着紫金壶内的茶叶,将杯盏往莺莺面前推了推,“喝吗?”

莺莺摇了摇头,连带着呼吸都严格控制起来。

不是莺莺对钦容警惕性太高,是这个男人太过危险,不得不防。莺莺总觉得那次她在马车上睡着和他脱不了干系,不动声色瞥了眼钦容身侧的熏香炉,莺莺掀开窗帘假装在看窗外。

回皇城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莺莺不知道该和钦容说什么,到了后来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她自然不是真的睡着了,闭眼的同时耳边还时刻听着钦容的动静。

钦容很安静,莺莺只能偶尔听到瓷器碰撞的声音。过了很久之后,就当莺莺以为是自己警惕过度时,她忽然听到衣物的窸窣声。

马车平稳行驶在路中央,莺莺感觉那声音近在咫尺,钦容好似倾身靠到了她的面前。

特意放缓、放轻的呼吸不知再何时交缠了另一人的呼吸,莺莺睫毛控制不住颤了几颤,她敏锐察觉到钦容正在看着她,距离她极近的看着她……

咚咚,咚咚——

是愈发快速的心跳声。

莺莺靠在远处一动都不敢动,她纠结着到底是睁开眼睛还是借机探探钦容想做什么。肩膀上忽然落了一只手,莺莺一瞬间大脑空白,不等反应她的身体就被人圈住了。

身体被迫移动,莺莺的脸颊贴在钦容凉凉的衣料上,直接被他抱入了怀中。

第24章 囚二十四天

“……”

马车内燃着的是钦容惯用的熏香, 呼吸被浓郁的熏香占满, 莺莺小小的一团被钦容抱着, 不受控制瑟缩了一下。

他……到底要做什么?

莺莺睁开眼睛的同时, 肩膀微沉被钦容的下巴抵住了。她现在只恨自己太矮, 被钦容抱在怀中睁开眼只能看到他的衣服, 若不是钦容身上没有杀气,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想闷死她。

钦容此时应该是将莺莺完全抱在怀中, 这种姿势极具占有性,二人距离极近,莺莺的脸颊贴在钦容身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衣料微微摩擦, 莺莺感觉钦容抬手穿过她的胳膊,好似在她背后找些什么。

啪嗒。

像是什么打开的声音, 接着莺莺听到有东西被拉开。

“……找到了。”钦容低喃的嗓音贴在她耳畔响起, 又暖又痒挠的她耳根发烫。

原来他真的是在找东西!!

莺莺反应极快的闭上眼睛, 随之她被钦容推出了怀抱。重新倚靠在马车壁上, 莺莺这才察觉她身后是一处暗阁。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莺莺身上被钦容盖了件薄衣。

她闭着眼睛不曾看到, 钦容坐回原处时撑着下巴看了她许久。长睫掩住眸中的暗光, 钦容用手指缓慢敲打着膝盖。

目光落在她泛粉的耳根上,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无声笑起来的模样极为好看。

.

莺莺是一路‘睡’回皇城的。

她在清光寺给顾爹爹和顾皇后都求了平安符,本欲骂莺莺一顿的顾明致瞬间闭了嘴, 他板着脸收起平安符, 硬邦邦念叨了莺莺两句:“以后不可这般任性。”

“有哪家姑娘同你一样做了个噩梦说跑就跑的, 爹爹是真忧心你以后寻不到亲事。”

虽说武成帝有意让莺莺当皇媳,但这么多年过去,武成帝至今都没个准话。帝王心意难测,顾明致想不通陛下到底看上了自家女儿哪里,若是可以他并不希望莺莺嫁入皇家。

“爹爹还是先操心哥哥的婚事吧。”

莺莺现在最怕这些人同她提亲事了,上前挽住顾明致的胳膊,她小声嘟囔着:“反正我是不准备嫁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胡闹!”顾明致瞪了她一眼。

虽然顾明致看着凶巴巴,但语气里并无太多责备。其实若是莺莺真不想嫁人,顾家也不会逼着她嫁,总归她上面还有个亲哥哥护着,这辈子衣食无忧不是问题。

回府只休息了一天,第二日顾曼如就将莺莺召去了宫里,见莺莺给她带来了平安符,她乐的合不拢嘴,一口一个乖儿长大了。

莺莺今日入宫还有一事,那就是去找燕宁殿下归还玉佩。

那日她走的匆匆,没来得及将玉佩还回去,从凤坤宫出来后,莺莺径自去了燕宁所在的昌茂殿,昌茂殿位置偏僻,莺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是你?”由随从领进殿,燕宁正坐在池边看书。

他显然还不知莺莺的身份,这让莺莺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要知道皇城多权贵,尊卑严格,很少会有贵人能心平气和的同不知身份的人坐在一起赏月。

昌茂殿地方偏,就连殿内的摆设也有些不入眼。

莺莺发现这昌茂殿内冷冷清清的仆从极少,换下那身华贵的衣袍后,燕宁只着简单的白衫,一张脸清俊无双白白净净,见到莺莺过来他阖上书站起来,神情略有些惊讶。

“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既然燕宁不问她的身份,莺莺自然也没刻意解释,她将包好的玉佩递到他手中,“这是我那天晚上捡到的,应该是你的吧?”

燕宁打开一看,连忙道了声谢。

这玉佩的确是燕宁的,看样子这枚玉佩对他而言还很重要,找回后燕宁松了口气,又重新包好贴身存放,对待莺莺时少了分疏离。

昌茂殿的水池中有许多漂亮的小鱼,莺莺一时被吸引趴在池边看了会儿,立在一旁的燕宁见状笑道:“喜欢鱼?”

莺莺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些漂亮的小东西,她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池水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脆生生回道:“它们好看。”

其实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好看,莺莺都会特别喜爱有好感。

池子中的鱼又胖又灵活,它们吐着泡泡游来游去,不知人世间的苦乐。莺莺没忍住伸手戳了一条其中最好看的,那条鱼一个漂亮的甩尾溅起了莺莺一脸的水。

莺莺没恼还觉得这鱼好有意思,笑出声想要同燕宁说话,扭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莺莺身侧,手撑着池沿也在看鱼。

近距离下,莺莺看到燕宁放大的侧颜,她由衷夸出声:“殿下你好白呀。”

不是钦容的冷白,燕宁的皮肤白里透粉,细腻如同女子。

燕宁闻言一愣,诧异看向莺莺时他的耳根泛起淡淡的红,顿了顿回夸:“你也很白。”

北域国的皇宫毕竟不是他的家,燕宁行走多有不便。他大多数时候都宅在昌茂殿中,可能是闲来无事,殿中就养了些小动物,除了这一池水的鱼,燕宁还养了两只猫。

一黑一白的两只猫,黑色的那只小猫眼睛是碧色的,白色的那只小猫眼睛水汪汪的清蓝一片。莺莺抱起那只白色的猫咪,盯着它左右看夸赞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猫。”

其实不是燕宁养的猫太绝色,而是莺莺前世只顾着追漂亮公子,根本就没注意过其它的事物。想要抱着它在脸上蹭蹭,燕宁及时拦住她:“小宝虽然看着乖巧,但它脾气不好经常挠人,你可以抱这只。”

黑色的小猫咪懒惰蜷缩在墙角,要不是尾巴偶尔会动一动,莺莺还当它睡着了。

“怎么了?”接过小宝,燕宁见莺莺盯着黑色的小猫不动,耐心解释着:“它叫阿贝,你叫它它或许不会理你,但你抱它时它绝对乖巧。”

想了想燕宁补充了一句,“性格温顺,也从不挠人。”

莺莺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阿贝,嘟囔着:“可它好黑呀,还是小宝好看。”

要是以前,按照莺莺的性子她就算被小宝挠两爪子,也一定要抱抱这只漂亮的小宝贝,而现在的莺莺‘长大’了,不再执着于漂亮事物的她弯身将阿贝抱了起来,手下触感滑腻毛绒,让她爱不释手。

莺莺原本只是来还燕宁玉佩,却无意爱上了他那一池子的鱼和猫。

之后的两天,钦容忙于华乐公主的到来常驻礼部,莺莺放了心为了看猫总往昌茂殿跑,燕宁脾气好好似也极为喜欢她去玩,就是他身边的侍从冷冰冰的像是冰块,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莺莺觉得燕宁都在害怕。

第三天的时候,莺莺再去昌茂殿发现燕宁有些心不在焉,询问后才得知华乐公主明日就能到皇城。莺莺听姑母说过,这次南音国国主有意将燕宁换回,按理说能回家了这是一件好事,可莺莺见他并不像高兴的样子。

莺莺这次没能在昌茂殿待很久,武成帝身边的张公公忽然来了这里,召莺莺去御书房一叙。

犹记得,武成帝上次宣莺莺去御书房问话,还是前世他下旨给她和钦容赐婚的时候。那次武成帝面无表情,想来心里厌恶极了莺莺的卑劣手段,而这次莺莺明明什么都没做,武成帝的脸色却比那时还难看。

等莺莺进了御书房,武成帝看着奏折并没理会莺莺,大概晾了她有一会儿,武成帝这才慢悠悠开口:“朕听闻,近日你同燕宁走的很近。”

莺莺愣了愣,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武成帝不喜她同南音的人有来往。

开口正要请罪,武成帝话音一转忽然问:“你老老实实告诉朕,你是不是又看上了燕宁?”

莺莺着实受了惊,她想不出武成帝为何会有这番猜测,只是本能的摇了摇头,“莺莺同燕宁殿下只是朋友。”

“朋友?”武成帝冷哼一声,脸色依旧很难看。

“朕怎么不见你天天去找旁的朋友?”

莺莺实话实话,:“若是他们有漂亮的小猫,莺莺也可以去找他们的。”

其实莺莺除了燕宁还真没一个朋友,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刻意而为。

武成帝果然抓住重点,“你是去找燕宁就是为了看猫?”

莺莺点了点头,眼睛清澈无辜没有半分谎言。武成帝见她不似说谎,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长舒一口气,他像是放下什么心结。没再同莺莺多说挥手让她离开。就在莺莺即将踏出门栏时,身后的武成帝突然问道:“丫头觉得老三好还是老四好?”

老三指的是钦容,老四自然就是指的景兆时。

莺莺觉得武成帝这话问的怪怪的,生怕触雷,于是她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莺莺觉得三哥哥和太子哥哥都很好。”

武成帝沉默了一瞬,坐回金椅上摆手:“下去吧。”

“……”

莺莺原以为,今日武成帝的问话足够莫名其妙了,没想到他的儿子会比他更加离谱。

莺莺才从御书房出来,没走两步就遇到了景兆时,闭门思过许久的太子殿下应该是被关‘疯’了,一见到莺莺就着急问她:“父皇都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随口聊了几句。”莺莺被景兆时晃得肩膀疼,就随意敷衍了一句。

景兆时平日里都挺好糊弄的,今日不知怎的,非巴着要她把御书房发生的事细讲一遍。莺莺被他烦的头疼,不准备同他提燕宁的事,莺莺就把武成帝问她的最后一句话给说了。

兆时脸色一白,唇瓣哆哆嗦嗦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都很好呀。”

兆时脸色缓过来,当下拉起莺莺的手就往御书房返,“你不是说你喜欢孤吗?走,咱们现在就去找父皇赐婚。咱们就实话实说,总归你做那什么梦喊得都是孤,你是真心喜欢孤的!”

莺莺懵了,一时不察被兆时连拉数步远。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在梦中喊过你的名字……不对,兆时你给我说清楚,那什么梦是什么梦!”

从心里偷偷讲句大不敬的话,莺莺是真觉得武成帝和他儿子有病。

眼看着兆时如同魔怔了般,硬拉着她往御书房走,莺莺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狠踹了兆时一脚,挣脱开他的手转身要跑,却一头扎进身后之人的怀抱中。

同样的事情好似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莺莺好奇钦容怎么总喜欢站在她身后。这次钦容没有将人放开,他双臂圈着莺莺抬头看向兆时,噙着抹笑询问:“太子殿下这是要带莺莺去哪儿?”

兆时脸色一僵,顿了顿淡声回:“孤与莺莺表妹情投意合,自然是要去找父皇赐婚。”

第25章 囚二十五天

御书房外的高台长廊下, 栽种着各类名贵的花草。

风过时空气中飘散的都是浓郁花香,廊上金贵的太子殿下负手而立,表情冷淡倨傲, 衣袍上的黑脚印与他的身份穿着格格不入。

情投意合?请旨赐婚?

“是吗?”钦容这一声疑问是送给兆时的。

不等兆时回答,他就低眸看向怀中的人, 唇边的浅笑使他整个人看着分外柔和, 他轻抬莺莺的下巴问:“太子说的都是真的?”

温雅从不是钦容的伪装, 他这个人本身就带有这种气质。眼前温柔询问的钦容明明随和的想让人亲近, 然而莺莺此时睁大眼睛只有摇头的份, 她慌张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兆时他中邪了!”

兆时向来不把她当女人看,不久前他还嫌弃她嫌弃的厉害,真是疯了才会说出二人情投意合的鬼话。

钦容对莺莺的解释还算满意,他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兆时,未说话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

兆时皱着眉狠狠盯着莺莺的后脑勺看,钦容见状索性用宽大的衣袍将她完全遮住, 指腹轻轻揉着莺莺的后颈, 钦容嗓音柔和:“太子殿下,莺莺表妹胆子小,你莫要吓到她。”

她和他们到底算哪门子的表兄妹。

莺莺被钦容完完全全按在怀中,后颈被他揉的发麻发软, 她不由抓住了他的衣襟。

眼前这一幕似乎刺痛了兆时的眼睛, 他想不通明明几日前心中还有他的莺莺, 怎么转眼又和钦容这般亲近。

兆时似乎忘了,早前就是莺莺各种缠着钦容不放,他还帮她出主意绑过人家。心下烦乱,兆时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几颗心,之前不是你说喜欢孤的吗?”

……莺莺发誓,她真的没有说过这话。

兆时眉眼间的烦躁加重,一股脑自顾自说着:“你若不喜欢孤,在梦中又作何喊孤的名字!”

“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梦中喊孤了。还有那次……”

兆时嘴巴张了张,他看了钦容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闭着眼睛说出来:“那次在佛堂,你做个梦都娇滴滴喊着孤,你还说什么不要,顾莺莺你现在说不喜欢孤了,那你当时在梦里梦的什么。”

“啊?总不会是在梦里娇滴滴说着不要孤吧?”

这话不管怎么说,其中的旖旎都过重了,让人不由自主就会乱想。

钦容眸色一沉,连带着手下的动作都停了。莺莺不停推拒着钦容想要从他怀中出来,奈何她被他死按着动弹不得,小脸埋在钦容衣服间,莺莺不服气的唔唔着:“你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梦到过你!”

根本就没有人听她解释。

兆时就差没把‘莺莺做春.梦梦到他’的事直白告诉钦容了,莺莺明显感觉抱着她的人力道越加越大,大有把她勒死的架势。

那种恐惧的压迫感呼之欲出又如同幻觉般消失的很快,钦容力道卸下,突兀笑了声去看怀中的人,暗自转换兆时话中的意思,“三哥哥倒是也好奇了,莺莺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让太子殿下这般生气。”

莺莺总算能出来喘口气了,她额间的发被闷的发潮,气都喘不均就摇头,“三哥哥你信我,莺莺真的没梦到他。”

至始至终,莺莺口中的‘太子哥哥’都是钦容一人,只是她无法将这话说出来。

眼下的情况是,兆时咬死她喜欢他又负了他,而钦容阴晴不明又看不出是什么态度。要不是他一直抱着莺莺,兆时早就过来抢人了,于是两人就隔着几步远开始对质。

莺莺不承认说过喜欢兆时,兆时非说她屡次梦到过他,莺莺说自己没梦到过他,兆时又死死追着那句‘嘤太子哥哥不要’不放。

好几次,要不是钦容还按着她,莺莺早就冲过去打人了。那句‘嘤太子哥哥不要’她自己听着都臊得慌,冲动下她一把抓住钦容的胳膊,“三哥哥,你快去叫御医!”

无论莺莺说什么,兆时都是那句‘嘤太子哥哥,不要’,她晃着钦容的胳膊道:“太子殿下定是生了什么怪病神志不清,三哥哥你快去唤御医,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几位……这是在热闹什么呢?”尖锐的声音穿来,成功让廊上的两人闭了嘴。

张公公双手搭在身前躬身走来,他看了眼兆时又扫向莺莺,皮笑肉不笑道:“两位殿下好兴致,顾小姐也好兴致。”

“陛下命老奴过来问问,几位这是寻了什么热闹事,若确实有趣,就随老奴同去御书房说与陛下听听吧。”

兆时有些兴奋又有些纠结,他似乎想说好,但抬头看向莺莺又皱起眉,最后还是钦容轻松将话接了过去,张公公似乎早就料到如此,眼也不抬道:“既然无事,那几位就散了吧。”

张公公的话就是武成帝的话,哪怕是太子也不得不听。

等廊上清静了,张公公才折身回了御书房,御书房中武成帝正站在窗边,见张公公回来,瞥去一眼问:“如何?”

“回陛下,人是散了,但老奴瞧着太子殿下似有不甘。”

武成帝哼了声,“他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朕看他儿时还算聪慧,如今年岁越长越是露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