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了她两日都不见她去管红肿的手,还是要让他亲自盯着才好。

莺莺抬头看了眼钦容,乖乖闭嘴坐在椅子上等着。

前世这男人也是如此,每当她受了什么伤,无论再忙他都会亲自帮她处理伤口,每每比她本人都要上心。莺莺想到这里不由低下了头,用左手戳了戳自己肿胀发青的右手。

肿是真的青肿,但只要不去碰它就没那么疼,就算不上药它自己过上几天也能好。

“别碰。”

左手忽然被人拂开,莺莺的右手又被钦容抓了过去。他动作虽快但很细心避开了莺莺的红肿处,钦容坐在她的身侧打开药箱,拿出药膏轻轻擦拭在莺莺的右手上。

屋内烛火摇曳,映在钦容的侧颜似无暇暖玉,十分好看。

大概是看穿了莺莺的顾虑,所以他大敞着门并没有关。莺莺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她拖着下巴去看钦容的侧颜,发现这个男人越来越好看,无论怎样都看不够。

其实很多时候莺莺也在迷惑,她到底是喜欢钦容的脸还是喜欢他这个人,重活了一世她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姑且就先当自己看上了他的脸吧,毕竟她向来肤浅。

明明只是普通的青肿,然而钦容帮她上药极为认真,还不时按压着她的红肿处帮她缓解肿胀感。莺莺看着他温柔认真的模样意识恍惚,又想起自己这只手被他生生折过两次,险些废掉。

想起他前世那些恐怖惩罚,莺莺心里一闷就要往回抽手,钦容未察她这动作还在按揉她手上的红肿,用力不稳压在她发青的位置,莺莺的手一软不由痛叫出声。

钦容一怔,赶紧压住她的手重新摆正,他又往她手上涂了些药膏,无奈道:“说了别乱动。”

莺莺气鼓鼓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现在装着挺温柔体贴,那当时折她手腕时怎么不见他眨一下眼呢?!莺莺虽知自己当时的确犯了错,但也接受不了钦容对她的‘惩罚’,要不是理智还在,她都要问上一句:

‘三哥哥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前世莺莺这只手可被你生折了两次。’

两次!!

越想越憋闷,莺莺咬了咬唇抬头看着钦容的房间,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上次她来拿衣服时全程低着头,并未看钦容的房间,如今细细看来发现这房间与前世一模一样,重重纱帘左右分开勾在小物件上,里屋内的床榻整齐干净,桌上摆放着几本书和一只精致小香炉。

倾了倾身体,莺莺将目光落在了那张床榻上。前世那档子事出来后,莺莺被顾爹爹关在房中面壁思过,好几日都没能在纠缠钦容。

等那事的风波过去,记吃不记打的莺莺又开始往钦容屋内钻。

月黑风高夜,莺莺钻进钦容房里时他正要沐浴,对上莺莺直勾勾的眼神,钦容脱衣的动作微顿,也只那么微顿就面色如常脱衣入水,直接忽略了莺莺的存在。

莺莺心下不安,总觉得这个男人是生了她的气,她窝在他里屋不走怀中紧抱着他榻上的薄毯,一等人出来就殷勤凑上前把薄毯往他身上披,生怕他着凉了似的。

那时莺莺是洗过澡去的,而刚刚沐浴过的钦容乌发湿透碎发贴在脸侧,本就白皙的肤色透着水汽,寝衣更是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常年沾染的雅香沐浴后愈加好闻。

那一晚,莺莺没受住诱.惑又留在了钦容的房中,他们二人什么也没做,莺莺窝在他怀抱中睡得香甜。她很快爱上了这种被钦容抱着入睡的感觉,此后更是日日往钦容房中钻,一直持续到他们从九华行宫离开。

莺莺将目光落在钦容榻上的那条薄毯,虽然这世她避开了那件事,但钦容榻上搭着的依旧是那条薄毯,那条……裹着莺莺同钦容睡了好些日的薄毯。

“莺莺?”止住回忆,钦容也已经帮她上完药。

被他这么按揉了会儿,她右手好似真轻快不少。钦容嘱咐她道:“回去睡觉时多注意些,不要把手上的药膏蹭掉。”

要不是二人还不能那般亲近,钦容抱着她睡自能好生看顾着她。

莺莺不知钦容的想法,上完药就准备走人。临走时她还没忘钦容在桥廊上的话,小心翼翼又问了一次:“三哥哥真的没生莺莺的气对吗?”

钦容回:“没生气。”

他可不似她那般一点就.炸。

莺莺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明白些,所以她咬了咬牙勉强维持着笑容,“咱们那晚什么也没发生,莺莺不需要你负责,所以……”

所以你千万别去找陛下求赐婚。

“莺莺。”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钦容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浅浅笑着:“三哥哥的确没生你的气,但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

犹如一道惊雷劈到莺莺身上,她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被哄骗了,好半天才回:“都说了那晚咱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要你负责,我也不要嫁给你!”

说.炸就.炸,刚刚温顺的姑娘转眼就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猫,面子里子通通都不要了,说出口的话都没了顾虑。

面对莺莺的脾气,钦容垂下眼睫没受什么影响,甚至还优雅拿起湿帕擦拭自己的手指。他之所以擦手指纯粹是因为指上有残余的药膏,而这动作落在莺莺眼中就不一样了,感觉钦容是在挑衅她提醒着什么。

“那怎么办呢?”

就在莺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时,钦容眼睫轻抬望向她,薄唇勾着浅笑漆黑的眸幽幽,音调拖长清清冷冷道:“可是三哥哥已经请旨赐婚了。”

若不是莺莺重生了一回性子软了,以她前世的脾气定要踹翻钦容面前的桌子。

现下她忍了又忍,惹不过她索性就跑,只是在跑出去时她一把夺过钦容手里的湿帕,为自己出了口恶气顶撞他道:“你别做梦了!就算那圣旨明天就出来抵在我头上,我顾莺莺也不会下跪去接!更不会嫁给你!”

清波居安静,但并不代表暗处没有隐藏的人。

莺莺这怒气冲冲的一句话,很快就顺着大敞的房门飘到外面去,她将湿帕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小女孩家撒完泼就跑,倒还知道跑的越快越好。

砰——

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不远处的房门被人大力阖上,钦容顺着这个角度完全能看到莺莺的房间,情绪不明抿着唇不语。

门边悄无声息出现一名暗卫,钦容扫过一眼站起,脱下外袍用它擦了擦手指,如同丢垃圾般丢在了湿帕的位置。

“脏了。”他淡淡道:“收拾干净罢”

换了身衣服出房门,钦容离开时又往莺莺的房间看了一眼,接着抬步往御书房去。

“……”

莺莺好久没发这么大脾气了,可见她对嫁给钦容这件事有多排斥。

回房后她仍旧不解气,猛力扑到榻上气到打滚。她不解气的团起榻上的薄毯,把它当成钦容又咬又打,“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

越想越气,莺莺开始后悔前世在她初嫁给钦容那会儿,应该作的更厉害些、多当着他的面踹几次桌子,反正他也不会武功,没了暗卫他根本就打不过她,她就应该蒙着被子把他暴.打一顿。

她当时怎么就死乞白赖对这么个男人要死要活呢?

恶狠狠将手中的薄毯丢在地上,她又重复了一遍‘做梦’,“我顾莺莺是绝不会嫁给你的!”

上天大概是为了考验莺莺的决心,于是第二日,圣旨到了。

“……”

莺莺昨晚太气了,这导致她后来趴在榻上睡着,错过了找姑母的时间。

最后还是姑母心念着她特意来了清波居,二人没留在清波居说话,顾曼如直接带她去了顾家人所住的院子,一家人聚在一起顾爹爹有要事要说。

等见到了顾明致和自家哥哥,莺莺委屈的不行。她等不及顾爹爹说要事,就先一步扑到姑母怀中哭诉。

“姑母……”不等莺莺开口说钦容的事,外面传来张公公尖细的声音,浩浩荡荡一群人捧着赏赐入了顾家院,为首的张公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圣旨。

真就如昨晚莺莺发脾气说的话一样,这圣旨今日说来就来了。

莺莺强撑着几分骨气不下跪,结果被顾爹爹和姑母一人拉了一条胳膊按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垂头丧气听着张公公宣旨,莺莺忽然发现她昨晚的话真是一条条灵验了,这会儿她跪在地上,张公公举着圣旨站立着,这圣旨还真是抵在了她头上。

唯一没有灵验的大概是莺莺自己发的狠,等圣旨来时她不仅跪了,还不得不接。

钦容诚不欺她,这当真是赐婚的圣旨。

原来真正在做梦的人是她。

第44章 囚四十四天

莺莺思绪恍惚, 并没有注意到张公公所念的是‘太子钦容’, 而非三皇子钦容。

她不知道的是, 在张公公来前另外两道圣旨已经送去清波居, 一废一立,废的是品行不端难担太子之位的景兆时, 立的是天意所属、深肖朕躬的太子景钦容。

当张公公念完圣旨时, 顾家众人的谢恩声使莺莺醒神, 张公公含笑看着莺莺道:“顾姑娘,还不接旨?”

莺莺被姑母掐了一下,抬起僵硬的手臂将圣旨接过, 起身时她脸上实在是笑不出来, 顾曼如见状笑斥了句:“你看这孩子,都高兴傻了。”

这么说着,顾曼如身后的女官云心从袖中掏出银子塞到了张公公手中, 张公公笑着推辞了几句, 直到顾曼如发了话才收下。

不只是他, 跟随前来的随行太监们也都得到了赏赐。如今莺莺可不只是皇后侄女这么简单了, 张公公将赏银收好奉承着莺莺:“那老奴, 就提前道一句太子妃娘娘安好了。”

虽说圣旨中良辰未择,但武成帝为了巩固钦容的太子之位, 定会让二人尽快成婚。

等张公公一走,莺莺就将圣旨塞到了顾凌霄手中, 她真的快要急哭了, 拉着姑母的手求助道:“姑母你快帮帮我, 莺莺不想嫁给三哥哥。”

“胡闹!”顾曼如难得凶了莺莺一次,她点着她的额头斥责道:“看看你刚刚成什么样子,不下跪不接旨还敢对着张公公甩脸子,乖儿你这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就不怕张公公将你这恶行告给陛下!”

莺莺不仅不怕,反而还问道:“若他真的告诉了陛下,那陛下能一怒收回这圣旨吗?”

这回不等顾曼如来训斥她,顾爹爹就先开口吼她:“老子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了!”

这些天莺莺表现乖巧,又因为受了伤身中情人喃,顾爹爹最近对她很温和。莺莺已经很久没听到顾爹爹这般暴躁的吼她了,莺莺见顾爹爹撸了袖子似要打她,连忙跑到姑母身后躲藏。

顾家院子瞬间鸡飞狗跳,最后还是顾凌霄趁着姑母阻拦顾明致时,捞起莺莺溜了出去。

“你这丫头,真是该聪明的时候犯傻啊。”顾凌霄将莺莺送回了清波居。

见莺莺心情低落,顾凌霄以为她在生顾明致的闷气,于是劝道:“别怪爹了,他最近为了你的事头发都愁白了。”

那件事过后,就算钦容和武成帝再怎样掩盖事实真相,可朝中大臣不是傻子,仍有许多人精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疑点。

就算钦容帮莺莺保住了清.誉又怎样?要知道只兆时太子躺在她房中这一点就足以摧垮所有,莺莺清不清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人敢娶莺莺。

莺莺可以不在意这些,可顾明致身为她的亲爹如何能不在意?

商讨多天,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由皇子迎娶莺莺,而且这个皇子一定要身份尊贵在权势上能与兆时太子抗衡,唯有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没人会相信,身份尊贵的皇子会委屈自己娶一个清誉受损的正妻,更何况他本身就有权有势,不需要拉拢顾家就能在朝堂站稳脚跟,而钦容则是最佳人选。

这些事顾明致都有和顾凌霄商讨,甚至都想好如何拉下脸让顾曼如去钦容那探话了,谁也没想到钦容会先他们一步求陛下赐婚,而且用的理由不是负责,而是心悦。

顾明致都来不及高兴,今早就听闻自家女儿昨晚同三殿下吵架的事,他本身就压着火,再加上圣旨到时莺莺的一系列反应,成功让顾明致动了怒。

“莺莺,不管平日里三殿下多纵容你,可他毕竟是皇子,如今还是太子殿下,你不可对他胡乱发脾气。”顾凌霄揉了揉莺莺的脑袋,耐心劝解着她。

他们家从小就是如此,莺莺顽劣惯了经常会被顾爹爹追着打,而他们亲娘早早故去,所以每次都是他冒着危险把人抱出来,再轻声细语哄着妹妹。

莺莺抽了抽鼻子还是有些委屈,其实她一点也没有怪顾爹爹,就是气自己摆脱不了嫁给钦容的命运。顾凌霄讲给她的道理她都懂,可懂得并不代表愿意,她扯住顾凌霄的袖子,可怜巴巴喊着哥哥:“莺莺真的不想嫁给他。”

“……真的不想!”

顾凌霄惊讶:“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太子殿下的吗?”

不只是他这么想,就连顾明致和顾曼如也是这个想法,正因如此,莺莺今日的表现才会让顾家人不解。

“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莺莺将这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根本就没人信啊。

她将脸埋到顾凌霄的胳膊上蹭了蹭,把话又重复了好几遍。可她说再多遍又能怎样呢?如今圣旨已下,想让陛下收回圣旨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若是这赐婚的圣旨真做了废,那莺莺才是真的被毁了。

顾凌霄离开后,莺莺回房发泄了一通仍不满意,想找人倾诉又不知找谁。她不由又想起了兆时太子,若没有他这荒唐事捣乱,莺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兆时太子如今已不能再被称为太子了,武成帝仁慈到底还是偏心这个儿子,只是废了他的太子位做回普通皇子。

毕竟是前太子,有钦容这个现太子在他的存在就是一根刺,武成帝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封景兆时为安平王,待参加完太子大婚后前往封地落安,无事不得归。

往好听了说就是远离朝堂当个土霸王,往难听了说就是流放。毕竟落安城处于西.南边境贫瘠偏僻,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随着兆时被废,武成帝对他的看管也比前几日宽松,虽说兆时仍不能出房门,但武成帝却允许旁人去看他了,于是莺莺趁着这个机会去找了他。

正值日央,阳光大盛,而景兆时的房内门窗紧闭,层层帐帘下遮住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内室最为朦胧昏暗。

莺莺往前走了两步停下,短时间内没能找到景兆时。房中静的只余窗外的蝉鸣,莺莺不由出声喊他:“兆时?”

啪嗒——

内室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引来莺莺的注意,她正要抬步往内室走,低哑发干的声音传来:“别进来!”

莺莺顺势停住,想到之前景兆时对她做的那档子事,转身坐到了外厅。

“没想到你还会来看孤。”兆时太子才开口就顿住,很快又低嗤了句:“我还算哪门子孤,已经成了废太子。”

莺莺刚好将他的话听去,她随口接上:“你可以自称本王啊。”

再怎么说还混了个王爷名号。

屋内的人似乎愣了下,接着笑着道:“顾莺莺,你不会安慰人就闭嘴吧。”

这个时候对他提那讽刺的平安王,无疑就是在对他捅刀子扎他的心。

“谁说我在安慰你了?”顾莺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品出从尊贵太子跌到落魄王爷的落差感,才闷了句吐出三个字:“你活该!”

他就是活该!

“你说你太子当得好好的干嘛突然犯蠢,我顾莺莺是哪里惹到你了让你那般糟.蹋?”

“现在好了,你的太子之位被钦容抢走了,我也被赐婚给了他,你现在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呀?”

莺莺气是真的生气,她气的恨不能把钦容揪出来打一顿。而她也没忘兆时那日的挣扎,就好似他被人强迫了般,抱住她时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被莺莺一碰反而先惊得放了手。

“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认识了兆时两世,莺莺是真不相信兆时会做出害她的事。

她平生第一次这般相信的人没有让她失望,兆时很快给了她答案:“莺莺你信我,我真的没想害你。”

有些话兆时太子已经压在心里很久了,如今他败得彻底已经没了顾虑,索性全都说了出来。

“还记得在来九华行宫的路上,我同你提起的天命吗?”

内室,景兆时靠坐在榻上闭上眼睛,将很早前得知的真相如实讲了出来:“你出生时天降祥瑞,实则是大富大贵的凤命。”

“你出生当晚,李怀虚就察觉紫薇星变,从你的命盘中发现你的凤命与北域国息息相关,你非普通凤命,游凤戏龙乃天意化身。”

莺莺不懂这些,也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命格胡扯,毕竟系统明确告诉过她,她出生时所谓的祥瑞其实是天兆,若真拿命格说事,真正旺北域国的凤命也是真原身顾莺莺,她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连命都没有过,又哪来的命格。

“这和你陷害我有什么关系?”莺莺打断了兆时的话。

兆时低叹了一声:“非要我说的那般明白吗?”

“李怀虚的意思就是,你嫁给谁谁就是这北域国下一任的帝王,这帝王不是由我父皇决定的,而是由你。”

这就是武成帝一直纵容莺莺的原因,莺莺因兆时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不由想起武成帝三翻四次问她究竟是喜欢钦容还是兆时,还有前世对她种种怪异的态度。

她猜测了许久的事情,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荒唐的答案。

“……这太荒唐了。”莺莺不敢置信,武成帝竟能信李怀虚这种鬼话。

兆时太子也跟着笑了,他笑得很凉很轻,低声道:“的确荒唐。”

荒唐到至此他兆时太子无论做什么都入不了父皇的眼,太子是废是留,全凭他能不能娶到顾莺莺。

“所以,你才会想到用那种法子娶我?”事到如今,莺莺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兆时太子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莺莺根本看不到他。看不到也好,看不到就不知他此时有多狼狈,很多话也容易放下面子说出口。

“我知道我很卑鄙,我也承认那时是真的想毁你清.誉,可我景兆时发誓我真的没想过要碰你,我只是想让父皇误会我们二人有.染,然后再趁机娶了你。”

早在兆时太子打算这样做时,就已经为莺莺想好了退路。

他会娶她,也会在婚后纵容着莺莺任由她找男.宠,等到他保住东宫之位顺利登上帝位,若是莺莺不愿当这皇后,他就一纸诏书说明莺莺的清白之身,说她是帮他夺帝位的功臣,再赐她一个长公主的名号任由她挥霍,以他那时的地位,莺莺想要什么男人他都能帮她抢来。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帮你找到了缓解情人喃痛苦的香囊,只是不是我给你的那个。”

兆时太子原本想在计划完成后偷偷将香囊调换,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结局,如今祸已酿成,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丢到莺莺脚边,没再多解释一句。

莺莺坐着未动也没去捡地上的香囊,她想到一个问题:“你说的这些……钦容他知不知道?”

“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兆时语气难辨:“恐怕,他比我知道的更早。”

“我那个三哥啊,向来喜欢玩弄人心,但凡他盯上的,就逃不出他的手心。”

莺莺自然也知道这些。

说起来兆时的答案在莺莺的意料之中,可她听着莫名就觉得难受。

想来是这屋内窗门紧闭太过闷热,受够了这昏暗的环境,莺莺想要离开。

“我走了。”

站起身,莺莺看到内室帘帐微动,现出模糊的身影。兆时没有走近,他只是站在莺莺几步之远的位置看着她,呼吸沉沉看不清表情,但莫名可怜。

莺莺脚边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低眸发现是那只小巧漂亮的香囊。

“你别以为你说这么多,我就能原谅你。”莺莺低低念了一句,她知道兆时听得见。

虽然真相水落石出,但莺莺知道兆时对她还是有所隐瞒,毕竟像他这样自负骄傲的人,不逼到无路可走不会用这般手段。

莺莺不知道兆时做这一切时都背负着什么,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她也没理由去替他想,但她还是捡起了地上那枚香囊,不原谅归不原谅,她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没再说什么,莺莺捡起香囊没再看兆时一眼。这封闭的房间让人又燥又心烦,莺莺口干舌燥出了汗。

推开房门时,一阵清光吹来,莺莺吸了口空气舒服了些。她右脚迈出房门,在左脚落定时,她听到屋内兆时哑哑唤了她一声:“莺莺。”

对不起三个字落地,伴随的就是沉重的阖门声。

莺莺仰头看了看天,落霞染红了半边天,不知不觉间太阳快落山了。

莺莺还是觉得燥热,所以她没有回房,而是走到了池边。脱下鞋子将双脚探入水中,冰凉的水漫过莺莺的小腿,湿透的薄裙飘在水面像是一朵花。

昨晚并没有休息好,莺莺从兆时那出来只感觉身心疲惫,身子后仰索性仰躺在地上。

太阳越落越低,红霞铺在天上像是与水融合的血水,莺莺感受到冰凉的池水渗凉了她的双腿,却驱不散她内心的燥火。莺莺闭上眼睛,正想整个人跳入池子里,有脚步声靠近,她睁开眼看到了钦容的脸。

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

第45章 囚四十五天

莺莺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钦容, 可不受控制的,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

池水拖动着莺莺的双脚浮动, 裙摆飘飘拂过她的脚踝, 这触感让她又忆起了前世。

燥热的夏日,她不满钦容将她锁在金殿中, 于是从湖亭一跃而下, 游到了金殿外面。

她也没有想到, 从湖水中冒出头时刚好到了御花园,风雅水榭中钦容正在同裘郁下棋, 候在他身侧的暗卫发现了莺莺,险些把她当成刺客斩杀。

在那种危机关头,莺莺不仅没想着去解释误会,反而还好奇心满满的去看钦容。于是她第一次看到钦容慌了神, 他执在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盘上, 伴随着闷响站起身喝令暗卫收手。

那次,虽然暗卫收手及时,可莺莺还是受了伤。

她伤的不重, 又因为在湖水中泡的太久,也并未感觉多疼,只是湖面上冒出缕缕红色的血水看着有些吓人,钦容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时抱得紧紧的, 他单手帮她捂住伤口, 低垂的眼睫一直在颤。

莺莺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睫, 她窝在他怀中笑得没心没肺, 而钦容就用那双黝黑的眸凝视着她的笑脸,然后用龙袍的袖子擦拭干她脸上的水渍,俊美的面容比往日苍白。

虽然钦容那时没说什么,可莺莺总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在意她的。

可如今再想,那份在意又值多重呢?

莺莺不由又想起兆时说的话,心里就如同生出一根刺,扎的她燥热难忍浑身都不自在,连带着前世一些美好的记忆都变得虚假丑恶。

“钦容,我好讨厌你。”莺莺睁着眼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没有起身,反而用手臂遮在了自己眼睛上。

耳边窸窣声响起,钦容并未因莺莺一句话而离开,他蹲在了她的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莺莺抽了抽鼻子有些想哭,她不想搭理他又觉得不把心里话说出来难受,就这么干捱了一会儿,还是钦容主动问她:“去看过兆时了?”

莺莺还是不看他也不理他,直到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在钦容将手覆在她手背时,她才大力的抬手甩开,坐起身恼怒道:“你别碰我!”

钦容的手被她甩开,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晃动着。

“好,不碰你。”他站起身,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莺莺以前最喜欢他温柔好脾气的模样,如今却觉得他这副模样下满是阴谋。

太阳越落越低,漫天红霞散发着点点金光,莺莺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落霞,出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凤命。”

钦容回答:“是。”

于是莺莺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钦容默了片刻,倒也没藏着掖着,“很早了。”

有多早呢?早到他也没认真算过。

莺莺因他这句话彻底死心,“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娶我?”

钦容既然都同她摊牌了,那么想来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否认,莺莺都已经想好一会儿该如何大骂钦容了,结果等钦容开口后她却愣住了。

“我娶你,的确是因为你是凤命,可那又如何呢?”

太阳坠入一半,不远处的天际暗红又浓烈。钦容在这片落霞中倾身靠近莺莺,他将手覆在她的脸上很认真凝视着她:“就算你不是凤命,这结果也不会有变。”

简单而言,就是莺莺是不是凤命,他钦容都会娶她。

莺莺怔住了,视线下只有钦容印着余晖的面容,连带着他眼睛里也入了浅光。莺莺迷失在他深黑的瞳眸中,僵着身子往后仰了仰,干巴巴问:“你什么意思?”

钦容垂着眼睫笑了笑没有再回,覆在她脸上的右手后移按在她的后颈,钦容屈膝贴近时,用行动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呼吸共融,莺莺感觉自己柔软的唇被轻轻咬住,就好似轻飘飘的羽毛挠过,浑身都痒痒的又莫名觉得舒服。太阳彻底落下,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莺莺被钦容抱入怀中,他伏在她耳侧轻声:“三哥哥其实很喜欢你。”

早在他得知莺莺的命格前,就喜欢她。

二人最早的那次相遇,懵懂的小姑娘穿着绯红流苏的小裙子,脖子上挂着一圈金色铃铛,抱膝坐在树下时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钦容走近时,看到铃铛小姑娘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目光中写满了愉悦惊艳。

见惯了权势争夺下的人性丑恶,钦容因她过分透亮的眸子停下脚步,然后他看到小姑娘对他张开了手臂,肉嘟嘟的小脸堆满灿烂的笑容,嚷着要让他抱。

她明明走得动路,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似可怜兮兮其实玩的很开心,却在看到他时非要装着害怕的不行的模样要他抱。于是他把她抱了起来,小姑娘身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响动剧烈,钦容低眸就看到小姑娘极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眨来眨去,完全没想过去掩饰之前的谎言。

她喊他美人哥哥,窝在他肩膀上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轻轻趴在他耳边念叨着:“我叫莺莺。”

“是莺莺哦。”

“美人哥哥,千万不要忘记莺莺。”

这么多年过去了,钦容还记得莺莺,而他的莺莺却不要他了。若不是莺莺忽然对他百般抵抗拒绝,他也不会用赐婚这种方式把人绑到自己身边。

“……”

莺莺几乎是狼狈逃走。

她推开钦容跑回房间时,只感觉唇上还残留着他的触感,温温软软带着丝丝凉意,安抚了她燥热翻涌的情绪。

穿着湿哒哒的裙子扑到榻上,莺莺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她唤出许久不出声的系统问:“你说钦容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系统懒洋洋道:【不知道呢,我还没强大到可以窥探人心。】

莺莺不等嫌弃它,系统话音一转:【不过我可以感知到宿主的情绪,刚刚你好似很激动哦。】

莺莺被噎,张了张嘴反驳道:“我那是被他吓的!”

系统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它抛出一个很犀利的话题:【先不管钦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人家好歹说心悦你了,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莺莺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喊系统出来。被系统问的哑口无言,她纠结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答案。

“喜欢是什么感觉?”

莺莺把顾凌霄拿出来说事:“活了两辈子了,我只知道我喜欢哥哥。”

“哥哥受伤了我很担心,哥哥生我的气了我也会跟着心情不好,还有我好怕哥哥再离开我,若是他能平平安安,哪怕他这次把裘郁娶回家,我也乖乖的不会再去闹了。”

莺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对钦容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前世哪怕她被锁入金殿,在害怕钦容的同时对他还是有所依赖。莺莺视人命如草莽,然而她从未想过伤害或杀了钦容。

唯有那一次……

钦容让她眼睁睁看着顾凌霄死在她面前,她知道这都是她惹得祸,可当她浑浑噩噩昏睡几日醒来时,却忽然生出想要杀了他的念头。

那个时候莺莺才发现,原来在她的心中,哥哥比钦容重要。

【你把你哥哥害死了你会难过,那你亲手杀了钦容难道就不会难过?】在感情问题上,系统还不如莺莺懂得多。

莺莺摇了摇头回了句不知道:“我又没得手,还被他又折断了手。”

所以那次她除了愤怒就是疼,压根就没想到她杀了钦容后会不会难过。

吃了那么多次亏,莺莺结合前世与今世的状况,还是觉得钦容哄骗她的可能性大,所以那日过后她闷在房中许久不出,最终决定还是赌一把,她不愿就这么轻轻松松同钦容成婚,更不愿被人当工具抢来抢去。

她开始思考,该如何在不伤害顾家的情况下,让那纸婚约作废。

不等她想出主意,皇城那边有消息传来,西北边境涌入大批异族人,经暗查其中大部分是平沙与昊纹两国士兵,更掺杂小部分暗探。

近年来,边境几座城池不时受到平沙人的侵.扰,趁着武成帝在九华行宫避暑期间,近几日昊纹士兵行事更为嚣张,直接在城中烧杀抢掠,有甚者直接坦露自己是昊纹军.官的身份。

这些行为与宣战无疑。

因这一变故,九华行宫的避暑提前结束,除了招宣太后一行人,其余人随着武成帝匆匆回了皇城。

莺莺在得知这一消息时,连忙询问系统:“我记得前世平沙联合昊纹攻打西北边境时,是在秋末,这次怎会这么提前?”

系统表现的很平静:【你重生后的举动会引起一系列连锁未知反应,这很正常啊。】

莺莺也没在意,毕竟战场这种事同她关系不大,前世西北边境的战争也并未影响到她身边的人,除了……钦容。

一行人说走就走,武成帝当天下了旨,第三日一早他们就踏上了回皇城的马车。

按照来时那般,莺莺本想钻到姑母的马车里去,钦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他握住她的手道:“去我那吧。”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钦容这时又平静加了一句:“今日是七日之期。”

随着兆时的事情过去,莺莺的药盒始终没有找到。这件事她问过兆时了,兆时很肯定的说他没有做手脚,虽说他给的香囊能缓解小部分痛苦,但并不能帮莺莺解毒。

莺莺不说话了,这时顾曼如也撩开了帘子,她柔声劝道:“乖儿就随着太子过去吧,姑母刚好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她姑母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不爱她了都舍得把她推给别人了!

被钦容牵着手离开时,莺莺委屈的又望了自家姑母一眼,顾曼如忍着笑对她摆了摆手,还不忘嘱咐:“乖儿记得听太子的话。”

大概是莺莺小时候一点也不乖,所以顾曼如平日里经常唤莺莺‘乖儿’或是‘乖乖’,这一喊就没改过口,却只会在顾家人面前才会这般喊她。

如今她当着钦容的面就喊莺莺‘乖儿’,想来是已经把他当成自家人,还带着隐隐的示好。莺莺听姑母这样喊惯了没听出问题,而钦容却是第一次听到顾皇后喊莺莺乖儿。

指腹无意识摩擦着掌心的小手,莺莺大概是觉得痒了,很快挣开他往前跑了两步。

先钦容一步上了马车,随着她推车门的动作檐上玉珠抖动。

钦容脚步放慢,看着莺莺消失的背影默念着‘乖儿’这两个字,在跟上马车前,他低声轻喃:“明明一点也不乖。”

第46章 囚四十六天

还是燥夏, 清晨的风带着热意。

钦容的马车很宽敞, 悬挂在四周的笼日帘完好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莺莺一进入就感受到丝丝凉意, 她坐在软竹垫上打了个哈欠, 因这马车的过分舒适,很快也安抚住烦闷的情绪。

很快, 钦容也推开雕花车门进来。

自从当上太子后, 他身上的衣服比平日更加讲究, 雪色锦袍上绣着金线纹路,金冠束发, 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已有前世称帝后的影子。

钦容在她身旁坐下,因莺莺的刻意疏远,二人之间留着的空隙大到可以再塞一个人。钦容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用银勾拨了拨香炉内的驱暑香, 用手帕擦拭完手后, 将面前的糕点往右侧推了推。

“听晓黛说你起晚了, 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莺莺懂他话中的意思, 虽然很想硬气的回他一句‘老子不吃’, 但她的确是饿了。盯着眼前白胖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糕点,莺莺很没骨气的往他那边靠了靠, 伸手就要去抓碟子中的糕点。

啪——

手还未触到糕点, 钦容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腕。在莺莺茫然的视线下, 钦容握着她的手用湿帕认真擦拭着, 在擦右手时他顺势查看了莺莺手上的淤青, 见已完全消肿下才放了心。

“好了。”等到手上‘干净’,钦容才允许莺莺摸糕点。

莺莺撒气似的拿起糕点狠咬了一大口,嘴巴塞得鼓鼓的同时,她看到钦容又在擦手。实在忍不住了,她口齿不清嘟囔了一句:“你和兆时不愧是亲兄弟。”

都天天帕子不离手每天擦擦擦,不是擦脸就是擦手,擦完自己就是逮着她使劲擦。莺莺就觉得,大男人就应该不拘小节,天天这么爱干净就显得娘们兮兮的,也不怕擦秃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