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莺莺为了讨好钦容,每天都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所以她很少能看到钦容这么爱干净的一面。倒是兆时,每次同她出去都嫌弃这脏嫌弃那脏,一起吃个饭都要被勒令净两次手,莺莺被他烦的不行。

大概是这一世的心境变了,莺莺再也没刻意讨好或迎合过钦容的喜好,反倒是他处处迁就容忍,连带着那些曾经被莺莺忽视的‘坏习惯’也一并带了出来。

钦容见莺莺一直在盯着他的手看,很快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将湿帕整齐叠放到一旁,钦容忽视她话中的‘兆时’,看向嘴巴塞得鼓鼓的莺莺温声道:“三哥哥这般爱干净,是为了你。”

这么说着,他抬手用指腹抹去莺莺脸颊上的糕点渣,距离拉近后莺莺闻到他指尖残留的湿帕花香,幽香扑鼻。

知道莺莺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意思,所以他在帮莺莺擦干净脸颊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的莺莺这么可人,可不能弄脏了。”

“!!!”莺莺没想到钦容会这么说,心情如同荡秋千般摇晃着久久不能落地,险些被糕点噎到。

钦容极为体贴的递给她一杯茶,杯盏就抵在她的唇边,莺莺喉咙堵塞一时间也没推拒,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我才不是你的!”莺莺顺畅后第一句就是反驳。

她虽然不聪明,但还没傻到让钦容耍的她团团转,她明明记得初认识他时,这个男人就干干净净极喜欢擦手。

“骗子。”莺莺才不信他的鬼话,可她又哪里知道,早在钦容初遇她时,为了不‘弄脏’她就有了爱干净的习惯。毕竟钦容只告诉她他心悦她,又没说过自己在初遇她的第一眼,无关情爱时就想将她圈在身边占为已有。

莺莺说着又拿起一块糕点咬了口,“话说的好听,你就是在拿我当借口罢了。”

“不然你刚刚干嘛抓着我的手一直擦,擦完还又擦自己的手,明明就是很嫌弃。”说到底,莺莺现在就是不信他了。

钦容也没再反驳,平静看着莺莺吞下口中的食物又咬了口糕点,他忽然俯身,抓着莺莺的手腕拉向自己,将她手中的剩下的小半口糕点含入口中,柔软的唇瓣碰在她的指腹。

“信了吗?”钦容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使得他极为内敛,比起无尽的解释,也更喜欢用有力的行动证明。

莺莺呆愣愣看着钦容将她手中的糕点含走,喉咙滚动吞入肚中。

“你你……”她被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下颤颤摸过杯盏低下了头。

说实话,前世两人都那般亲密了,钦容也只给她喂过饭而已,还从未共食过一块糕点。一来是莺莺不知道吃个糕点还能这么玩,二来钦容的喜好与莺莺完全相反,他当上太子后每天忙得要死,莺莺不折腾他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和她抢吃食。

一时间接受不了钦容的举动,莺莺本想借低头喝水掩饰羞耻感,谁知才含了一口水,她都没来得及吞咽就被钦容抬起了下巴。

距离贴近,眼前是钦容放大的俊容,两唇相贴间莺莺口中的茶水被尽数吸走,她这会儿被吓傻了,呜呜挣扎时被呛了水,钦容一放开她就咳嗽出声。

“咳咳——”不知是羞的还是呛的,莺莺就连脖子都蔓延上淡淡的粉。她犹如溺水的人有气无力被钦容抱坐在膝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被呛得眼泪汪汪,唇瓣水润四周都是水光。

“你干嘛……”莺莺被钦容顺着气埋怨道,声音略带哑意。

钦容没想到莺莺会这么激动,轻拍着她的背低笑了声:“三哥哥只是想证明自己不嫌弃你。”

是,他不嫌弃!又是抢她的糕点又同她抢水喝,实在刷新了莺莺对他的认识。

“现在信了吗?”钦容就着这个姿势没放,一直把人抱在怀中。

他轻轻一动,莺莺这才注意到自己从最右侧直接坐到了他的怀中,推了推他想要从他身上下去,莺莺这次不敢不回钦容了,于是快速点了点头回他:“信了信了!”

“三哥哥没有洁癖,三哥哥都是为了莺莺好,三哥哥一点也不嫌弃莺莺。”总之不管真假,莺莺把钦容想听的话都说全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双能被人轻易看透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只要这样说了就能哄骗了钦容。钦容先是凝视着她的眼睛,接着目光下移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眸色很细微发生变化。

“三哥哥?”莺莺被他盯得有些紧张,本能后撤身体。

钦容淡淡应了一声,单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人按回。

俯身压低,再一次低下头贴近怀中的小姑娘,钦容这次不再是简单吸取她口中的茶水,而是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密密.吮干她唇角的水渍,莺莺挣不开他只能被迫承受,最后软软倒在他的身上。

“我不要嫁给你。”这是莺莺在被钦容亲完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心里的实话。

被北域国尊贵的太子殿下主动亲过的小姑娘不仅没有半分喜悦,这会儿反而还蔫蔫儿埋怨道:“我要去告诉姑母,你欺负我。”

钦容一下下抚着她柔软的发,用下巴蹭了蹭她柔声:“不欺负你。”

“三哥哥喜欢你。”

莺莺懒得搭理他了,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放自己下去,索性枕着他当人.肉坐垫,就这么睡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明明正午还是艳阳天,到了下午毫无预兆下起了暴雨。

莺莺是被雷声惊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窝在钦容怀中,男人单手搂着她闭阖着眼睛,面容清俊精致没多少情绪。察觉到莺莺缩了缩身体,他睁开眼垂眸去看怀里的人,嗓音略带慵懒:“怎么了?”

莺莺盯着他的脸好半天才愣愣摇了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与他错开视线。

“没事。”

就是睡迷糊了,睁开眼看到闭目养神的钦容,不由就想起了前世年轻的帝王。就算两世发生的事情已经偏错,但钦容到底还是钦容,他与前世的帝王钦容总归存在着一定相似。

“马车晃得好厉害。”莺莺听着外面的雨声,挑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钦容解释道:“父皇命所有人加速前行。”

按照原计划,他们会在申时到达临近的灵州,但谁也不知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如今只能加速前行找地步避雨。

莺莺哼了声,刚刚睡醒她声音软软的,有一搭没一搭勾了缕自己的头发玩,“你父皇不是万事都找神通广大的李怀虚吗?”

“难不成这次李怀虚没算出今日有雨?”

听这语气,莺莺是把李怀虚记恨上了。事实上就算李怀虚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事事算无遗漏。

钦容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叮嘱了句:“李大人深受父皇信任,私下也就算了,平日里见了面,莺莺不可对李大人无礼。”

莺莺不情不愿嗯了一声,窝在马车里也没什么精神。

莺莺的情人喃是在他们进了灵州地界发作的,晓黛没跟在她身边,兆时给她的香囊又被她塞到了行囊里,这会儿也只能乖乖跟在钦容身边。

几次下来,过近的时间使钦容脖子上留了结痂牙印,莺莺这次换了他手腕咬,趁着意识还清醒只咬出浅浅的痕迹,想着这样他也能好的快些。

之后的时间里,莺莺都窝在了钦容的马车上。

钦容除了一开始的‘不正常’,之后的两天里并未再做出什么奇怪举动,对莺莺也很是照顾。可就算如此,莺莺还是敏感察觉出他细微的强势处,心里的执念没有放下,莺莺窝在马车上无事就考虑如何解除婚约。

……到底该如何做呢?

莺莺如今最受束缚的地方,就是顾凌霄身上的精魂碎片还没取出,她必须得留在顾凌霄身边把系统交代的任务完成。

叮——

刚想起系统,耳边就传来清脆的提示音。

【任务完成1/2√】

【另一半任务已解锁,正在加载中……】

莺莺精神一震,本懒洋洋靠坐着的她突兀坐直身子。

察觉钦容投来的目光,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欣赏窗外的风景,很快听到系统说道:【加载完毕。】

【任务二:保护顾凌霄的孩子安全出世。】

早前系统就告诉过她,只有等顾凌霄头上的伤势好后,她在溪山的任务才算完成,此时它在这个时候提醒完成,想来顾凌霄的头伤已经无碍。

只是……孩子??!

她的小侄儿?

“噗——”莺莺没有准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料她怎么想也没想到,系统竟然给她这样一个任务,然而这任务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莺莺只是有些无措,毕竟她哥哥现在还是单身呢,又哪来的孩子。

系统能听到她心里的疑问,给出回答道:【这个任务很简单,基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等着你哥哥娶妻生子就好了。】

【到时候等你嫂嫂有了身孕你多照看着些,只要你不过去作妖就没什么危险性,靠的就是时间。】

莺莺不太习惯在心里自言自语,低微嗯了一声。

之前困在眼前的迷局豁然开朗,莺莺在系统发布完新的任务后解开了束缚。

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要哥哥顺利娶妻生子就算是完成任务,而在这个任务中,莺莺虽然担的是守护嫂嫂孩子的角色,实际上却没什么作用。

很显然,对照前世她的举动,等到她嫂嫂有了身孕后,她离得越远越好才能对那孩子减轻危险。

这么想着……莺莺忽然有了一个能顺利取消婚约而不连累顾家的计划。

“怎么了?”莺莺发呆的时间太久了,钦容看着她变化不停的脸色,淡淡出了声。

莺莺回过神来看向钦容,计划成型后她不由有些心虚。

“……没什么。”

莺莺看着钦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是马车里太无聊了,有些坐不住。”

钦容侧靠在马车另一旁,定定看了她片刻移开目光,抬手轻撩笼日帘,随着阳光侵.入,他的面容在盛光下略微模糊。

“已经过定阳。”

“大概晌午就能到皇城了。”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第47章 囚四十七天

“……”

到达皇城后, 钦容直接将莺莺送到了顾府门口, 她下车时管家等几名仆人正在外面候着, 看到钦容的马车纷纷跪拜。

很快, 顾府的马车紧随着停了下来,莺莺在进府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了头, 她看到钦容正撩着车帘看她, 眸色幽暗像是在揣测什么。

“走罢。”看到莺莺回头, 钦容薄唇勾起很浅的笑容,随着马车的驶动放下了车帘。

莺莺站在原地未动,心情下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姑娘怎的不进去?”

晓黛从后面的马车出来, 她拎着大大小小的行囊额上出了汗, 笑嘻嘻开着玩笑:“姑娘是不是在等奴婢呀。”

莺莺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头顺势接过一个包袱道:“是呀,在等你。”

“这不生怕你跑丢了吗。”

晓黛笑得更开心了,作为自幼习武的姑娘力气比普通女子大很多, 她一手提着几个包袱一点也不累, 反而还一蹦一跳着:“不可能跑的, 就算是姑娘赶奴婢走奴婢都不走!”

“奴婢就跟着姑娘。”

“这辈子只跟着姑娘!”

莺莺怔了瞬, 想起前世晓黛的结局, 她心中酸涩难言,点了点头轻声回:“好呀。”

这一世, 她定会好好护着她。

西北之事耽误不得, 顾明致和顾凌霄作为朝廷重臣, 回府后都来不及休息, 换了身衣裳就匆匆赶去了皇宫。

莺莺这两日舟车劳顿,沐浴过后睡了个午觉,醒来已是申时,得知顾爹爹和哥哥还没回来,她独自在房内用了膳,之后就摆弄着院内的花花草草想事情。

因为静山师傅给的药盒丢失,所以莺莺提前吩咐了晓黛,第二日一早她们启程前往清光寺。

临出发前,莺莺带上了兆时给她的香囊。到了清光寺她捐完香油钱先去拜了佛,然后才去见了静山师傅。

一段时间不见,静山师傅又帮她炼制了些解毒.药丸,但因为草药稀缺,他炼制的并不多。

莺莺小心翼翼将药盒收好,细心记下缺失的几味药材后,她不好意思道:“这些药材我来想办法解决,师傅可否多帮我炼制些解药?”

若是她的计划成功,情人喃总归是一处束缚,迟迟解不了毒的话,她就只能依靠这些压制.毒.性的解药过活。

静山师傅极好说话,问都没问直接就点头答应了。莺莺高兴之余没忘正事,她将兆时送她的香囊拿出来,交予静山师傅道:“这香囊是莺莺的朋友从异域得来,虽不能解情人喃之毒,但却能在情人喃发作时缓解痛苦。”

可惜另外一枚能催动.情.欲的香囊被武成帝收了去,不然莺莺就一并要来给静山师傅看了。

静山师傅接过细看了番道:“施主可否先将香囊留在老衲这里?”

兆时送她的香囊香气浓郁,里面装有大量的异域干花和药材,对研制情人喃解药很有帮助。

不用静山师傅开口,莺莺也有将香囊留在此处的打算,只是在点头时她心生不忍,于是加了句:“这香囊是莺莺的朋友所赠,若是可以的话,还请静山师傅保留好它。”

两世过来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兆时第一次送她东西,她想好好保留下来。

最近天气阴晴不定,静山师傅没有上山采药的打算,就算如此,莺莺仍是留下来帮静山师傅做了些杂事。原本她还想帮静山师傅晒药的,但静山师傅摇了摇头,看了眼天色道:“施主早些回去吧,今日大概还有一场雨。”

莺莺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大太阳,擦了擦脸上的汗点头。她虽不觉得这天气会下雨,但还是乖乖下了山。

路行一半,艳烈的太阳转淡,乌云上头顿时黑压压铺了一片。

没一会儿,这雨果真下了,莺莺坐在马车里看了眼窗外,忍不住惊叹道:“静山师傅真是比李怀虚还厉害。”

晓黛跟着点头,翻了翻车内的杂物盒庆幸道:“还好奴婢早有准备。”

因下了雨,闷热的天气多了凉意。莺莺见雨下车夫赶车困难,就想着先找个地方避雨。车夫擦了擦脸上的水就近找了个避雨亭,反正莺莺也不着急回去,几人就在那儿多等了会儿。

雨声滴答,凉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转停的意思,车夫啧了声安抚拍了拍黑马,大声朝亭内喊着:“姑娘,奴才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了,不然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莺莺穿的单薄,这会儿被风一吹也觉得冷了,当下只能点头重新上路,冒着雨往皇城赶。

雨下难行,莺莺回府时天色已经不早,她回去时见爹爹和哥哥都在,不等高兴,就从顾爹爹口中得知一个惊天噩耗——

婚期良辰已定,莺莺将于钦容在年后成婚。

“这、这么快吗?”莺莺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无踪,心情就如外面的雨点般乱成一团。

顾凌霄挑了挑眉笑道:“你这丫头还嫌早呢?”

“要不是西北边境那边情况尚不明确,恐怕你这婚期还有的提前。”

莺莺这会儿可笑不出来,蔫蔫儿回了房间。

其实仔细算算时日,如今夏天还没过去,她还有好些时日可以准备。这么想着莺莺强迫自己放宽心,一边帮静山师傅寻着药材,一边想法子给自己扩充小金库。

自顾家的主母死后,顾爹爹院中倒还有几名姨娘,不过顾爹爹不喜她们插手管自己两个孩子的事,也很少让她们出现在莺莺面前。所以这些日子里,顾爹爹和顾凌霄不仅要忙于朝堂上的事,婚期定下后,也要开始着手莺莺的大婚。

想到自家女儿马上就要嫁到东宫去了,顾爹爹越忙碌越是舍不得莺莺,所以最近对莺莺管的宽松,还吩咐管家多支些银子给莺莺,让她买首饰衣裳,这刚好合了莺莺心意。

有了银票,她完成计划的底气也就越足,为了防止露出破绽,莺莺买的都是些小巧又贵重的首饰,漂亮的衣裙只有两三件。

晓黛是莺莺的身边人,如此时间久了,自然最先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对劲儿。

在莺莺又一次拉着她入银楼时,晓黛看着认真挑选首饰的莺莺,指了指一旁华贵又精致的金簪道:“姑娘不如试试这支海棠宝珠金簪?”

莺莺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不试了,反正试了也不会买。”

那支海棠宝珠金簪好看是好看,搁在往日莺莺瞧上了也许就收了回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要慎重。

这金簪实在太惹眼了,识不识货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簪子的金贵,莺莺还是更喜欢一些看着不起眼的小首饰,必要时只要拿去当铺典当就可。

从银楼出来,莺莺拉着晓黛就要往其它首饰铺子去,晓黛抱着莺莺买回来的一盒子首饰,再次提议道:“奴婢听说彩云布庄新上了一批货,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晓黛再三的试探已经很明显了,莺莺知道她察觉出了问题。

莺莺压根也没想在她面前隐藏什么,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拒绝:“今日不去了。”

“可是……”晓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止住。

之后她跟着莺莺逛了一整天,直到二人回了顾府,晚上晓黛帮莺莺梳发时才低声问:“姑娘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奴婢?”

莺莺从镜中看着晓黛落寞的面容,突兀吐出一句话:“我准备废了和钦容的这门亲事。”

“什、什么?”晓黛愣了愣,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梳篦。

不给晓黛开口的机会,莺莺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我正在进行一个计划,若是成功,我不仅能让陛下主动废了我与钦容的婚事,还能保顾家无忧,顺便让自己摆脱顾莺莺的身份。”

“若是计划成,之后这世上再无皇城顾莺莺,我会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所以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莺莺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说完就静静等着晓黛的回答。

房中安静,一时间只剩低微的呼吸声。晓黛脸上的笑意消失,她拿着梳篦缓缓垂下手,好似半天才回过神来。

“姑娘把这些全告诉奴婢,就不怕奴婢说出去吗?”

若是以前,无论莺莺想做什么,晓黛都只会点头随着她胡闹,从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莺莺眨了眨眼睛,不仅没觉得奇怪,反而还反问了她一句:“那你会吗?”

晓黛脸色一白,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肩膀微微发抖。她问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莺莺回:“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前世晓黛至死都对她忠心耿耿,这样就足够了。

很快房内又陷入安静,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莺莺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头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晓黛不解:“你跪在地上干什么呢。”

“问你呢,你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冒险,你前几天不还说要跟着我一辈子吗?”

莺莺歪头哎了一声:“难不成你现在反悔了?”

“不会反悔,奴婢至死不悔!”晓黛连忙着急回道,眼眶有些发湿。

“只是、只是……”她欲言又止,抽了抽鼻子小声:“姑娘还是先听奴婢说几句吧。”

晓黛觉得,事到如今有些秘密也该说了,“奴婢其实是陛下的人。”

莺莺还当晓黛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啊。”

六岁那年,武成帝微服私访来了顾家,瞧着莺莺伶俐可爱又过分活泼,于是把文武双全的晓黛赐给了她,这事儿全皇城的人都知晓。

晓黛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有些着急道:“奴婢的师父从小就教导我说,不管跟了哪位主子都要一心一意的伺候,为主子生为主子死,不可有二心。”

“可奴婢在来顾府前,陛下曾召见过奴婢,陛下说要让奴婢跟在姑娘身边好好护着您,还让奴婢……”声音微顿,晓黛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还要让奴婢随时往宫里汇报,您和哪家公子走的近。”

说起来,晓黛还比莺莺小一岁,虽说她比同龄人成熟懂事,但到底也只是个小丫头。

儿时懵懂无知,晓黛虽心向莺莺但无力拒绝武成帝的要求,只能时不时向宫里传着消息。她并不知道莺莺是凤命,只是发现忽然有一天,陛下更改了命令,直接让她传莺莺喜欢哪家的公子。

从皇城各家名门到裘郁,最后是钦容、景兆时和燕宁殿下,这些年来晓黛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往宫里传一次信,心中的罪恶感就加重一分。直到莺莺和钦容太子的婚事定下,晓黛才停了往宫里传递消息,但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如今不再做不代表之前没做过。

莺莺听完晓黛的讲述,不仅没有惊讶反而还有心思发呆,她想她明白前世钦容那句话的意思了,原来他早知晓黛和武成帝之间的秘密。

——你有一个好丫鬟,只是可惜了。

可惜她有事瞒着你,可惜她对你不忠。

事实上,晓黛除了会定时给武成帝汇报莺莺的情况,并未做任何伤害她的事。然而钦容眼里融不得沙子,再加上晓黛武功高强,总是纵容着莺莺甚至可以带她逃跑,钦容会杀她是必然。

“姑娘?”晓黛把该说的都说了,她都准备好迎接莺莺的暴怒了,然而等了一会儿莺莺都没反应,反而还对着她发起了呆。

被晓黛唤回思绪,她‘嗯’了一声,“所以呢?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晓黛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脸上大喜与不解的表情交错出现,最后她喃喃道:“可是……姑娘不怪奴婢吗?”

“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那我就不怪。”

晓黛赶紧点头,生怕莺莺反悔似的,“只要姑娘不厌恶奴婢……不对,不管姑娘还喜不喜奴婢,奴婢都愿一直跟随您!”

“行了。”莺莺把人拉起,“那我和你说下我之后的计划,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夜越来越深,窗外树影斑驳。

其实莺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不,其实她是知道的。

重生回来,莺莺开始留心观察身边的人或是事,早在她们上清光寺、在晓黛一遍又一遍追问她喜欢谁时,她就有了大致的猜测,等到兆时告知她身为武成帝极为看中的凤命后,很多事情也都清晰了然起来。

如今她敢把自己的计划告知晓黛,就是笃定了晓黛会告知她真相,也完全信任晓黛对自己的忠心。

“……”

莺莺没钦容那般缜密的布局和思考,她想出来的主意很简单,无非就是假死。

如今赐婚已定,再加上莺莺身上所谓的凤命,想要靠武成帝或钦容解除婚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若是从她自己身上下手,在不连累顾家的情况下,唯有意外‘死亡’最简单有效。

再一次出门,莺莺和晓黛都放松了不少。二人在银楼挑挑捡捡,选了一些首饰后去了彩云布庄,在那里定制了两身衣裳。

说是两身衣裳,其实莺莺用自己的名义只定了一条,另一条她是让晓黛以自身的名义定下的,如此她们就有了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裙,也好方便之后的假死计划。

从彩云布庄出来,莺莺无意与裘安安遇上,二人见了面不由都有些拘谨,裘安安干咳一声招呼:“好巧啊。”

莺莺点头,“是挺巧。”

彩云布庄人来人往,两人站在门外寒暄总归不是一回事,何况二人关系不亲密,也没什么可说的。很快,两人一个进布庄一个出布庄,在莺莺与她擦肩而过时,裘安安不太自然道:“春喜厨艺又精湛不少,你……无事可以过来尝尝。”

不等莺莺有所反应,她生怕莺莺拒绝似的快步进了布庄。

“姑娘怎么了?”与裘安安遇见后,莺莺思绪不由有些飘忽。

晓黛喊了她两声,“天色还早,咱们是再去别处逛逛,还是回府?”

莺莺正要说回府,抬头顺着景和酒楼的窗口看到屋内的人,咦了一声拉着晓黛快步跑了进去。

景和酒楼天字号包房内,顾凌霄正无聊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时他疑惑挑了挑眉,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莺莺时好笑道:“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莺莺几步跑到顾凌霄面前坐下,好奇道:“难不成哥哥是在约见什么秘密小情人?”

“胡说八道。”顾凌霄拿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很明显,顾凌霄是在等人。

莺莺知道自家哥哥人缘好朋友也多,无事就会约朋友一起出来吃个饭,但如今西北边境随时都有变故发生,在这种时候他不会有闲工夫约朋友吃饭,最重要的是——

哪家公子这么大派头,敢让她哥哥这般等人?

想起刚刚遇到的裘安安,莺莺不由就有些想歪了。

“哥哥这么大岁数了,难不成至今都没个喜欢的人?”

莺莺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和爹爹吧?”

“你快给我说实话,你这次是不是来同你的小情人幽会的?”

莺莺想了太多可能,唯独就是没想到,在西北边境异动频繁的情况下,一个敢把自家哥哥约出来又派头极大的人,可能并不是他心仪的姑娘,而是——

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背对大门而坐的莺莺并没有注意到。

直至那人走到她的身旁,坐在莺莺对面的顾凌霄脸色微变站起了身。莺莺这才察觉到异常,抬头,看到钦容不知何时进了包房,不止他一人,他身边还跟了裘郁等其它两名年轻男人。

“原来莺莺也在。”

扭头看向椅子上的人,钦容面上没什么反应,倒是顾凌霄出声解释了两句。

他们今日是出来谈正事的,并不是莺莺想的那般喝酒聊天,顾凌霄出声正要让自家妹妹离开,钦容抬手按住想要站起来的莺莺,薄唇微勾温润道:“没关系,既然来了就留下罢。”

这么说着,他直接坐到了莺莺身侧。

剩下的几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也相继跟着坐下。

第48章 囚四十八天

毕竟是在宫外, 钦容今日的穿着不如平日贵气,但锦袍玉带气质温雅,坐在一众贵公子之间仍极为出众。

不算钦容和顾凌霄,包房内还有三位公子, 裘郁莺莺是认识的,剩下两人相貌俊美五官端正, 莺莺原本只是觉得眼熟,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很快忆起这两人也都曾被她调戏.过!

所有人落座,场面一时无声, 莺莺看到坐在裘郁左侧的斯文公子面色不太自然, 与莺莺的目光对上时耳根发红。

“那什么, 我还是先离开吧……”站起身,莺莺找了个借口准备溜走。

才刚刚站起来, 不等她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钦容就按住她的手腕将人又拉回了椅子上。

“你安心坐着就好。”钦容没放开她的手, 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

在座的都钦容党.派的人,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信息共享, 像莺莺对他们做过什么, 钦容不可能不清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如今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好心给莺莺介绍他带来的人。

“裘郁你是认识的, 这位是孔维孔丞相之子, 孔斯泽。”随着钦容话落, 耳根发红的孔斯泽不太自然的对莺莺点了点头。

莺莺原本只记得自己调戏过孔斯泽,却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如今被钦容这么一提醒,她瞬间想起孔丞相家这位小公子,因孔斯泽性子害羞,莺莺早前一口一个‘思思’喊得亲热,还说要娶他当自己的小夫君。

“这位是威武大将军之子,叶繁叶公子。”许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所以他比孔思维表现的平静,面无表情看了莺莺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想来钦容是真不打算让她走,一直勾着莺莺的小指漫不经心把玩着。

包房虽然是顾凌霄开的,但饭菜却是钦容做主点的,莺莺正努力缩小着存在感,钦容似存心不让她好过,忽然扭头询问她道;“莺莺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没了办法,莺莺只能这般说。

除了莺莺与晓黛,钦容他们一行人来此,吃饭是小,主要的还是谈论朝堂上的变故以及西北边境的事情。自莺莺与钦容的大婚定下,莺莺所在的顾家就自动归到钦容派系,连带着莺莺的姑母也成了他的助力。

随着兆时太子倒台,如今的钦容太子在权势上越扩越大,想要扳倒他没那么容易了。莺莺不听不知道,听他们谈论才知兆时被废后,剩下的几方夺位小势力逼不得已联手与钦容抗衡,其中还有不少昔日的兆时太.子.党。

这几方势力以实力最强的庆王爷为尊,他是武成帝的亲弟,其中利害关系复杂并不好对付。

莺莺一边吃一边听,在听到庆王爷的名字时,手中动作一停皱起眉头。钦容交谈中还没忘莺莺的存在,见他扭头看向自己,她赶紧将刚才想的事抛在脑后,闷头继续吃起来。

一场本该没有莺莺饭局,结果到最后只有莺莺吃的最为欢畅。可惜她吃饱后这群人还没谈完事情,莺莺不好意思打断他们,无聊下只好坐在位置上挑拣自己买回来的首饰。

砰——

桌子被大力拍了下,懒散趴伏在桌上的莺莺被吓了一跳。

叶繁皱着眉恼怒道:“我看庆王爷就是不安好心,明明西北还没到出兵的地步,他却屡次在朝堂暗挟我爹求旨出兵,明摆着是想削弱太子殿下手中的军.力。”

“叶兄慎言。”裘郁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钦容平静听着几人说话,只会偶尔插上两句话,他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在莺莺身上,见小姑娘被叶繁突兀的拍桌声吓到了,他弯唇勾起弧度,淡声道:“庆王爷看似强大难以攻破,但如今支持他的几方势力终究是虎狼之身,想要瓦解他也非难事。”

众人脸色一变,叶繁喜悦的情绪很快显露,“对啊!”

他激动下又拍了桌子,望着钦容的目光满满都是钦佩,“高明还是太子殿下高明,叶某佩服。”

钦容见莺莺听得昏昏欲睡,总算大发慈悲道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儿罢。”

“……”

莺莺是随自家哥哥一起回去的,临走前钦容特意打包了景和酒楼的甜点,让莺莺拿回去吃。

几人分别前,钦容拉住莺莺的手腕一同走到后方,他瞥了眼莺莺怀抱中的妆匣问:“都是买了些什么?”

这些毕竟是以后用来逃命的东西,莺莺不敢让他多看,不由捂严实了些道:“没什么啊,就是一些首饰。”

钦容挑了挑眉,见莺莺这番动作不由停下脚步,挑开木盒往里望去,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莺莺盒中的首饰。莺莺强装着镇定,见钦容面上并无异样,就挑了个话题转移他注意力:“三哥哥,莺莺选的首饰是不是都很好看?”

难得又能听到她娇娇软软唤一声三哥哥,钦容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润回道:“太素了些。”

莺莺不爱打扮,但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小物件,都极为精致夺目,而她如今盒中装得首饰的确与她往日的风格不符。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而这话却在莺莺心里掀起惊涛巨浪,莺莺不知他是察觉出了问题还是怎样,只能尽全力补救:佯装生气道:“不素的是好看,那也得有银票买啊。”

与别家管教女儿的方式不同,顾爹爹向来不会给她太多的银票。

倒不是他抠门心疼女儿花钱,而是莺莺只要有了钱就胡作非为,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她掷千金包了招芳阁花船上花魁一夜,还是以尚书顾府顾莺莺的名义包的。

钦容对此也有所了解,知道自己戳到了莺莺没钱的痛处,他顿了顿抬手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入莺莺的妆匣中。

“好了,三哥哥给。”钦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这话说的含糊不明。

莺莺都没看懂钦容为什么要把玉扳指扔给她,抬头就被钦容捏起了下巴。他动作行云流水倾身在莺莺唇上亲了一下,接着又用薄唇蹭了蹭她的脸颊,低低道:“三哥哥近日很忙没时间陪你,你乖乖的,等忙完这阵就带你去选首饰。”

彼此呼吸贴近,钦容末了还尾音上扬嗯了一声,莺莺因他突兀的动作失了反应,反应过来后轻轻把人推开,左右查看时刚好看到裘郁和顾凌霄在往这边望。

“知道了。”莺莺小声回复着,接着飞快从他身边跑开。

回去之后,晓黛将拿回来的糕点放入盘中,她见袋中装的全是自家姑娘爱吃的糕点,不由对莺莺感叹了句:“太子殿下竟知道姑娘的喜好,想来他是真的喜欢姑娘。”

莺莺没吭声,晓黛识趣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顾皇后身边的云心女官领着几名宫婢去了顾府,她们各个手中都抱着漂亮的妆匣。一见到莺莺,云心笑得灿烂将东西全搬去了莺莺的屋内,莺莺好奇打开一看,在看到里面堆满的首饰后惊讶问:“这么多?”

云心点头,顺势问:“那姑娘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莺莺挑拣了几对耳饰和簪花,发现它们并不是宫中之物,而是普通贵族最常佩戴的上等首饰。

“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姑母,姑母真是有心了。”

莺莺现在正愁家当攒不够呢,姑母送来的一箱箱首饰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大热的天,云心她们跑出来一趟热的不行,莺莺如今懂了人情世故,就学着姑母从妆匣里挑了些首饰,正准备分给她们几人,云心就摇着头惶恐道:“不不不,这个奴婢们不敢收。”

“为什么呀?”莺莺茫然,还当云心是在同她客气,硬掰开她的手往她掌心里送。

云心真要给她跪下了,她哭笑不得道:“姑娘,你快饶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