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看了眼窗边的美人榻,自从她来过书房后,旁侧的案几上总会摆些零食糕点。要是以往,莺莺定会坐在一旁边吃边等,不过等靠近后她临时改变主意,去了书房角落的小书桌那儿坐着。

这是钦容为了方便她练字特意支的。

“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在这儿练字,不会打扰你们。”见顾爹爹不在这几人中,莺莺放松不少,拿起笔小声说了句。

大概也是见惯了钦容纵容莺莺,几人面不改色很快又商讨起刚才的事情。莺莺本无意去听,但在听到‘兆时’二字时还是不由抬起了头,钦容察觉到后侧头望了过来,莺莺赶紧又垂下目光。

裘郁说:“陛下这个时候有意召安平王回来,臣觉得不得不防。”

另一人冷哼声道:“陛下这还没决定把安平王召回来呢,五皇子和八皇子那边已经准备迎接了,二皇子可气坏了。”

从儿时起,五皇子和八皇子就同兆时关系好,前世兆时倒台后,他们二人也很快不知去向。二皇子是不属于钦容党与兆时党的第三方,只是庆王爷死后,他已经彻底失势翻不起身。

莺莺暗暗听了会儿,这才知近日武成帝龙体欠安,已经几日罢朝不理朝政。虽然御医嘴上说着无事,但武成帝敏感多疑,大概是察觉到问题怕钦容借机出手,所以才想把离开的兆时召回皇城,想要让他们互相牵制。

算起来,兆时也已经离宫半年多了,莺莺至今还记得晓黛给她带回来的信。

想起这个名字,莺莺心中无端一疼,她心思恍惚在纸上写着字,都不知道裘郁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等久了吗?”直到钦容走到身后,莺莺才发现这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自身后把人拥住,钦容将手臂撑到她面前的书桌上,有微凉的发垂落在莺莺脸颊,钦容低头望向桌面笑道:“让三哥哥看看莺莺的字有没有长进。”

莺莺随着钦容的目光往纸上看,在看清纸上写的字时惊得没握稳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她竟在纸上写了兆时二字!

“三哥哥……”莺莺有些慌了,伸手捂住纸上的字迹,她连忙回头去看他。

然而钦容已经看清纸面上的字,他的神情淡淡相较于之间平了些,拂开莺莺的手定定望着纸上的二字,他轻飘飘问:“莺莺是想兆时了?”

莺莺摇了摇头,她抓住钦容的手解释:“我刚刚乱写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钦容任由她抓着,近距离下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雅香与墨香融合,特别的好闻。此时就是这好闻的气息将莺莺完全包裹,莺莺被钦容拥在怀中坐也不是离开也不对,握着毛笔的右手被钦容抓住。

“放松。”感受到怀中的僵硬,钦容拍了拍莺莺的手示意她放松。

他向来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让莺莺根本无法摸透他的想法。如同木偶般被钦容握着手写了几个字,很快纸面上又落了‘兆时’二字,比之刚刚两字力透纸背、笔势藏锋,莺莺无端在这二字中看出杀意。

“莺莺想让兆时回来吗?”细细端详写好的字,钦容摩擦着莺莺的手背。

莺莺刚才听得了不少信息,自然知如今的皇城是龙潭虎穴,兆时的回来反而会掀起新的战局。

“我不想。”她实话实说,比起朝堂纷争,莺莺更希望兆时留在落安,好好当他的闲散王爷。

钦容闻言低低笑了两声,他用下巴轻轻蹭过莺莺的脸颊,带着几分笑意道:“他回来不好么?兆时回来了,就有人陪着莺莺玩了。”

真正算起来,莺莺虽然看上了钦容的脸总爱纠缠着他,但她从小其实是和兆时关系最好、最亲近。

听到钦容的问话,莺莺鼓了鼓腮帮有些不开心,是为了安抚钦容也是说的实话,她闷闷道:“我才不要再和他玩,三哥哥是忘了兆时去了落安后怎么对待我的吗?”

又怎么可能不伤心,虽然那封信已经撕毁了,但上面的字字句句她依旧记得清晰。

是兆时不准她再纠缠他的,也是兆时先厌恶嫌弃了她,如今二人站在对立面上,就算兆时不做出这些事情,二人也很难再回到最初。

看到莺莺脸上的落寞,钦容松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视线相对中他的语调缓和,“如此,那三哥哥就算杀了他,莺莺也不会心疼的对吗?”

莺莺在听到‘杀’字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嘴上说不出违心的话,因为她很清楚钦容并不只是同她说笑。

喉咙有些发涩,莺莺涩声喊着他:“三哥哥……”

钦容已经从她的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唇边弯起很浅的笑容,他没再为难她,“怕什么,三哥哥不过是随口问问。”

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钦容没再追究莺莺写了兆时的名字。走到美人榻边,钦容坐下让莺莺坐在了自己腿上,他搂着人轻轻吻了起来,莺莺抓上他的衣袖没有反抗,被动承受着这个还算温柔的吻。

“饿吗?”吻过后,钦容拿起桌边的糕点递到莺莺唇边。

虽然嘴上说着不饿,但莺莺还是张口含住了那块糕点。甜腻腻的奶香在口.齿间流转,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味道。

又被钦容喂了几块后,莺莺想起自己身上的正事,“莺莺过来是有事同三哥哥说的。”

并没有把姑母的事完全告诉钦容,莺莺只是说:“这些日姑母心情不好,总是梦到她那早夭的孩子,可能是受她的影响,昨晚莺莺没梦到了姑母的孩子。”

“三哥哥还记得莺莺昨晚做的噩梦吗?”有了昨晚的铺垫,莺莺很多话自然顺出:“梦里姑母之所以不要我,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死,只顾着宠她就不在意我了。”

莺莺也不是想骗钦容,只是若是实话实话,她无法向钦容解释自己从何得知姑母的孩子没死。总之她也是要寻人,索性不如直接告诉钦容她想做什么,至于起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钦容听完后问:“莺莺想查当年之事?”

莺莺点头:“我想知道当年姑母生产时,都有谁在里面都做了什么。姑母一直梦到那个孩子,我想她应该也是觉得她还活着。”

钦容略微沉思,“莺莺也觉得她还活着?”

“不管是生是死,总要求个明明白白。”

这毕竟涉及到皇家子嗣,尤其还是皇后的孩子。莺莺很清楚,若是这件事查不出问题也就算了,真要查出什么事,将会掀起一阵大风波。

原以为钦容不会轻易答应,而他在听完莺莺的想法后却轻易点了头:“好,既然莺莺想查,那一会儿我让右扬去宗人府调卷宗。”

“只是此事不宜张扬,莺莺一切行动都要同三哥哥商量,绝不能独自行事。”

莺莺明白,这件事毕竟与武成帝有关,就算钦容不说,她也会小心翼翼不让武成帝察觉。

武成帝身子虚后,钦容每天要处理的琐事也更多,见他桌上还有一摞奏折没有处理,莺莺没再打扰,只是在临走时求了句:“外面这么冷,三哥哥可以让那群御林军回去吗?”

钦容已经回到了桌后,他坐在椅上翻阅着手中的折子,闻言略惊讶抬眸,“莺莺心疼他们了?”

莺莺自然不能说是因为愧疚,她‘啊’了声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莺莺是在为三哥哥的名声着想,外面可都说太子殿下温润好脾气呢。”

的确有为钦容的名声做考虑,更重要的事如今罚也罚了,想来那群人也在外面跪了整日。

只是莺莺并不知道,钦容所有的温柔好脾气都只留给她。

等莺莺离开后,钦容看了会儿折子忽然唤:“右扬。”

站起身重回角落的小书桌,他拿起刚刚莺莺练字的那张纸一点点揉碎,“既然太子妃替他们求了情,那孤就饶他们这次。”

第98章 囚九十八天

“……”

莺莺回寝宫没多久, 右扬就去宗人府调了当年的卷宗。

他在调卷宗时发现一件趣事, 那就是似是有人在暗处盯着这份卷宗, 于是他将计就计没有打草惊蛇,偷偷混进去将卷宗替换了出来。

“还请娘娘快些看完, 此卷宗不宜消失太久。”因取得的法子有风险, 右扬担心被暗处的人发现, 所以在给莺莺送卷宗时, 特意叮嘱了一句。

莺莺心下了然,拿到卷宗先粗略看了一眼,她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

晓黛已经知晓了自家主子要做什么, 她凑上前也看了一眼,担心自家主子记不住上面的内容,于是提议道:“不如咱们先把它抄下来?”

莺莺点了点头,派晓黛寻来了纸笔。

卷宗需尽快还回去,与其匆匆看完倒不如抄下来细细琢磨。只是上面记载的内容太多, 莺莺抄到钦容回来也没抄完,钦容已经得知宗人府的异常,他走到莺莺身后拍了拍她的手,“起来罢。”

莺莺已经抄的两眼发昏手指发软, 见钦容回来, 她后仰倚入钦容怀中, 有气无力道:“这上面怎么这么多内容。”

钦容捡起桌上的卷宗展开看了几眼, 又扫向桌面歪斜起飞的字迹, 他轻揉莺莺的右手有些好笑, “前些日子练的字又倒回去了。”

“你自己看看,你可还能认清自己写的是什么?”

莺莺认真看了看纸张,她承认她为了快些抄完字越写越丑,但她确实还认得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她是认得,可钦容左看右看都猜不出莺莺都写了些什么,于是他挽了挽袖子让莺莺起身,坐在桌边又重新拿了张干净的纸。

“三哥哥不对。”莺莺坐到了钦容身边,见他是要重头再抄,她连忙给他指了个位置,“我抄的这里了。”

钦容抄写的动作不停,他薄唇勾着带着些许的无奈,含着分笑意:“你乖乖坐着就好,那份就不要了。”

莺莺捏着自己抄好的几页直道可惜,但见钦容抄的又快字又好看,索性就在一旁乖乖坐着没再打扰。

满满六页纸的内容,钦容抄完的同时差不多也全部背了下来。莺莺在一旁也没闲着,等钦容抄完第一页时,莺莺就拿着那页纸细细研究,钦容放下笔扫了眼卷宗的某段,他问莺莺:“可看出问题?”

莺莺摇了摇头,并未在记载中发现任何不对。

卷宗中记载,顾曼如生产那日刮了很大的风,恰好后厨走水火势大,凤坤宫大半的人都赶过去扑救,就连别的宫人都赶了过来。

要说后厨走水的时机发生的太巧妙,偏偏那日的走水并未影响顾曼如生产,甚至在孩子平安降生后,还有人道走水乃浴火凤女重临世间的祥瑞话,武成帝因此赐名:朝凤。

朝凤公主乃皇后之女,可以说借着浴火凤女之名受尽宠爱。只是好景不长,她不足满月就夭折在襁褓中。

莺莺很清楚朝凤公主死的那日,因为她死时‘顾莺莺’刚好降生。卷宗中也很清楚写着,朝凤公主夭折那日天降异象、漫天红光,宫中众人都跑到外面观看这一奇景,钦天监亲批此为大吉祥瑞,与武成帝同去顾府,并推算出莺莺的天命。

那日顾曼如也被这异象吸引去了顾府,而朝凤公主则被交由奶娘照看。就是在这种天降祥瑞举国欢庆的时候,朝凤公主没了呼吸,等武成帝与顾曼如赶回宫时一切皆晚,顾曼如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要说朝凤公主死的突然,偏偏女医从朝凤公主出生时就曾言过公主病弱。而御医也未在朝凤公主尸.体上发现异常,照顾她的奶娘更是一口咬定朝凤是忽然没了呼吸,并非她看护不力,甚至因此撞墙以死明鉴。

莺莺将这几段话认认真真看了数遍,若不是系统提前告知朝凤还活着,她真当信了这卷宗中的记载。

“三哥哥有什么发现?”见钦容目光一直落在卷宗上,莺莺好奇问了句。

“并无。”

钦容手指轻点卷宗中的某一段,淡淡道:“虽看不出问题,但莺莺若想查明卷宗中的记载是否属实,可以去找她问问。”

莺莺的目光落在钦容指的那一段,看完后不解:“三哥哥是想让我去问那名奶娘?”

“可她已经疯了呀。”

是的,那名奶娘虽以死明鉴,但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她醒来后人却疯了,一直嚷嚷着自己‘死’的冤枉。说来,这奶娘还与太后身边的女官有些关系,所以因此保下一命,被女官送去了乡下。

钦容用指腹轻敲奶娘的名字,意味不明道:“莺莺又怎知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更何况,是真疯还是假疯目前还尚不清楚。若是真疯也就算了,若是装的,那这事就有意思了。

莺莺本想亲自出宫去寻奶娘,但奶娘所在的乡下太过偏僻,钦容猜测那附近还有宫中的人盯梢。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钦容派了暗卫将奶娘‘请’了过来,毕竟不是正经请来的,所以留给莺莺的时间不多,一见到那名奶娘,她就直白问道:“朝凤公主在哪里?”

多年过去,那奶娘疯疯癫癫早已老去,她额上留了一道不小的旧疤,可想而知她当时撞墙时用了多么大的力道。

听到莺莺的问题,她瑟缩在墙角胡乱抓着空气,大声嚷着:“我死的冤枉,我死的冤枉!”

莺莺正无从判知她是不是装疯,向来帮不上忙的系统忽然道:【宿主,她是在装疯。】

“真的吗?”莺莺眼眸一亮。

系统很肯定道:【经检测此人身体一切正常,我的数据不会出错。】

莺莺明白了,于是她也没再和那奶娘兜圈子,唤晓黛把人绑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威胁道:“本宫知道你没疯,也知朝凤没死,你只要把朝凤的下落说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不然的话……”

莺莺学着前世的自己,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匕首,在奶娘面前比划了几下,用刀柄在她脸上拍了拍。

奶娘仍旧没什么反应,她瑟缩在角落,对于莺莺的威胁眼皮也不抬,只颤抖重复着一句话:“我死的冤枉,我死的冤枉……”

也不知这奶娘到底在隐藏什么,后来莺莺狠下心肠让晓黛抽了她几鞭子,这人仍旧只重复那一句话。就这样折腾了半日,后来还是钦容亲自出手,他唤手下将人拉入石牢密室,不出半个时辰就让奶娘松了口。

“三哥哥是怎么做到的!”莺莺没能跟着钦容入石牢,也不知钦容都做了什么。

等钦容准她入石牢时,她见奶娘衣服虽烂但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此时奶娘神色已经恢复清明,她一脸煞白跪在地上发抖,哀求着:“求大人饶了罪奴吧,罪奴也是被逼的。”

钦容漫不经心坐在椅子上,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也不看她,“朝凤在哪。”

奶娘用左手握着右手腕,指腹上正滴滴答答冒着血珠。她在听到‘朝凤’二字时哆哆嗦嗦又不说话了,钦容皱了皱眉,淡声喊道:“右扬。”

右扬正要上前,奶娘就像是受到惊吓般尖叫了一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奶娘哭哑着道:“当时罪奴也没有办法啊,他们要我下.毒,我若不照做死的就是我!”

隐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见光,原来,朝凤公主所谓的天生体弱,是被奶娘用毒一勺勺喂出来的。朝凤根本就不是因体弱而亡,她是被奶娘一点点毒.死。

奶娘终是将埋藏在心多年的真相讲了出来,“是他们,都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若我不装疯,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钦容眯了眯眸,他抓住重点问:“是谁逼你?”

奶娘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嘴巴张了半天吐出一个名字:“是、是……张公公。”

是张公公,也是代表着武成帝。

——是武成帝要杀朝凤公主,这个真相也与顾曼如所了解的一模一样。

莺莺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切,然而听奶娘亲口讲出来时,还是觉得震惊不解。

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看看钦容的反应,扭头,她看到钦容端坐在椅子上也陷入沉默,他默了好久,察觉到莺莺的目光循着看过来,眸光晦暗不明难以揣测。

“莺莺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查到这里,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寻人的事情了。

莺莺咬了咬牙道:“要查。”

系统说过朝凤没有死的,她索性自己问奶娘:“朝凤公主现在在哪?”

奶娘愣了愣不解:“公主她……死了啊。”

她亲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亲眼看着她没了呼吸。不止是她,后来还有很多人都见到朝凤公主的尸.体。

奶娘没有说假话,她的确是看到朝凤公主死了。之后钦容一一验证了奶娘的话,又找到了许多能证明朝凤公主死了的人证,事情在此陷入盲点,莺莺甚至有些怀疑:“系统,你确定朝凤还活着吗?”

【是的,我确定。】

那既然朝凤公主还活着,那当年他们看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莺莺翻阅着钦容抄给她的卷宗,迟迟找不到答案。如今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系统说顾曼如在禁闭解除后,将会开始新一轮的报仇计划。

在这个期间,武成帝已经下令召兆时回皇城,西北又来报先前查到的顾凌霄踪迹再一次跟丢,南音国隐有异动。

莺莺在听到顾凌霄的消息时恍惚了一下,系统检测出她的心情进行安抚:【宿主别担心,你哥哥还活着。】

若顾凌霄死了,那么有关顾凌霄的任务线就会变成灰色,而目前这条线不仅没变成灰色,反而正一点点缓慢爬行。

“那我就放心了。”莺莺得了系统的保证心情好了很多,借着这份好心情,她更加认真去查找卷宗中的疑点。

等到钦容忙碌了一日回到寝宫,莺莺正一条条排查有关朝凤公主死亡的证据。从未见她做事这般坚持过,钦容走到她身边将人抱起,放到榻上道:“已经很晚了。”

莺莺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她敷衍点了点头还想着那些证据,打了个哈欠道:“三哥哥先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下榻,莺莺才经过钦容身边,就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冰凉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钦容贴.身抱着她低声叹气:“莺莺一定要找下去吗?”

莺莺闻着钦容身上好闻的雅香,转身去抱他的腰身,抽着鼻子闷声:“一定。”

“姑母对我那么好,我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不只是为了挽救姑母,莺莺坚持这样做,也是为了完成任务,给自己同钦容一个未来。

钦容闻言垂下眼睫,阴影遮挡住他眸底的真实情绪。轻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时他很轻笑了几声,捏起莺莺的下巴细密吻上,他抱人拥的紧紧的。

“好。”吻过后,二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钦容捧着莺莺的脸颊与她额头相抵,嗓音低低缓缓听不出情绪:“那三哥哥就陪你查下去。”

忙碌多日,说来二人都已经许久没亲热了,钦容诱着人往榻上拐,莺莺有了钦容这句话如同吃了定心丸,也就被他晕乎乎压在了榻上。昏昏沉沉中,莺莺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她握住钦容的胳膊有些急切喊人:“三哥哥!”

餍足后的钦容将人侧身搂着,他俯低面容用薄唇有一下没一下轻蹭着她,声音慵懒很有磁性:“怎么了?”

莺莺避开他的亲近,她想到一个新的思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奶娘毒死的不是朝凤公主?”

钦容眼眸轻眯,他思索片刻认同了这个猜测,慢悠悠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重理线索,莺莺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帮姑母接生的稳婆身上。她原本只是想找她问问当年姑母生产时的具体情况,却不曾想,等钦容把人抓来时,却从稳婆嘴里撬出个惊天大秘密。

稳婆哭饶着说:“是淑妃娘娘指使我换孩子的,对!都是淑妃娘娘,淑妃她还让我把小殿下丢在荒野,我当时于心不忍就、就将他卖给了牙婆……”

“老奴知道错了!老奴也是被淑妃娘娘逼迫的……”

莺莺懵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喊什么?”

“……小、殿、下?”

她姑母当年生的不是小公主吗?怎么成了小殿下?!

第99章 囚九十九天

“……”

稳婆其实是淑妃的人。

当年, 顾皇后生产前, 淑妃曾亲自出宫找过她。

淑妃给了她一箱金子, 作为交换条件,淑妃要求她准备一名同期出生的女婴, 无论顾皇后生男还是生女, 稳婆都必须将那名孩子调换, 并偷偷带出宫处理干净。

当年凤坤宫的走水, 其实就是淑妃的人所为,趁着乱局,稳婆托人偷偷将刚出生的小皇子带出宫, 又因仅剩的良知作祟,所以她没有把孩子掐死丢弃荒野,而是把他送给了牙婆。

“求娘娘饶老奴一命吧,老奴已经得到了报应!”几乎都没用莺莺逼迫,稳婆就一股脑将这件秘密说了出来。

早些年前, 其实这位稳婆的名声极好,她并不是贪财之人,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家里出了大事。

当淑妃找上她的时,她的儿子因赌.债被人围困在赌.场, 因儿子欠了太多的赌债, 稳婆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都没能帮他补上窟窿, 是淑妃的钱把她儿子从赌场救了出来。

“老奴已经等不起了啊。”稳婆哭着说:“我拿不出钱, 那群人就每隔一个时辰断我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淑妃来时, 我儿子的左手已经全废了。”

稳婆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赌场的人每隔一个时辰送来一根手指头,看着那箱金子,稳婆无奈只能答应。

莺莺并不想知道稳婆做的这些事有多迫不得已,也没有完全信任稳婆的话。她找着漏洞:“你偷换了皇子,淑妃如何肯放过你?”

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先不提淑妃为什么没有杀她,这稳婆太过轻易吐露的秘密就足以让莺莺起疑。

稳婆苦笑重复了遍莺莺的话:“是啊,她如何肯放过我。”

淑妃当然没有放过她,等这件事归于平静,稳婆家就着了场大火,还好她提前发现了异常,命大拉着儿子跑了出来。从那之后,稳婆就开始了躲藏生活,不过大概是报应,没多久她的儿子就死在了赌场中,而她也因意外摔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说到这里,稳婆跪在地上用力给莺莺磕了三个头,她疲惫道:“老奴也是后来才知晓,当年赌场一事是淑妃的安排,她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老奴。”

“老奴知自己罪孽深重,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找机会把真相说出来,但老奴只是一普通妇人,无法与淑妃抗衡。如今终于等到了娘娘您,还请您将当年的事大白于天下,这样老奴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稳婆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为儿子报仇了,自然言无不尽。

莺莺安静听完全部过程,只觉得荒谬不可思议。

短短几日,一件又一件的真相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事到如今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姑母心念的小公主竟然是个皇子。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只能干硬询问着:“你可知那孩子的去向?”

稳婆摇了摇头道:“老奴不知,但牙婆一定知道。”

“那牙婆子与老奴也算旧识,当年答应过老奴要给他寻个好人家。”

莺莺又问:“那牙婆现在在哪儿?”

稳婆要来了纸和笔,将牙婆的地址写出交予莺莺,她犹豫道:“多年不联系,老奴也不知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住。”

“你最好祈祷本宫还能找到她。”莺莺捏着纸条起身,派晓黛看管好稳婆。

拿着纸条去找了钦容,钦容很快派出暗卫出去寻人。莺莺留在钦容书房没急着离开,她将稳婆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有些事她始终想不明白。

“淑妃只生有一位公主,她想让稳婆把皇子换成‘公主’还可以理解,为何要让稳婆无论男女都换成另一位女婴呢?”

钦容听莺莺讲完全部的事情,他思考了一番道:“或许,淑妃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若是无利可图,淑妃没必要冒着风险让稳婆以‘女’换女,她这样做只可能是为后面的大计划做铺垫。只是这计划中途出了意外,朝凤公主的突然死亡打乱了淑妃的计划。

莺莺听完钦容的分析打了个哆嗦,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抽气道:“你们宫里的人是不是都长了两颗心?”

她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或欲.望驱使,才能七窍玲珑把人算计到这种地步。

钦容听了莺莺的话低笑出声,把人拉过来抱入自己怀中,“莺莺这是害怕了?”

莺莺当然害怕,她小声喃着:“我可不想有人这样算计我。”

她虽然对孩子谈不上有感情,但试想一下,若是她的孩子体弱夭折,忽然有一天得知她并非夭折而是被人害死,那种感觉足以让她陷入难熬。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得知她心念了多年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子她都没见上一眼就被人换掉,莺莺想,她大概会直接崩溃。

莺莺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意识到这句话听入钦容耳中变了味道。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分,莺莺回过神来发现钦容沉默着不说话了,他薄唇轻抿眸色幽浓,微垂着面容有些冷清。

“三哥哥你怎么了?”莺莺敏感察觉到钦容的情绪落了。

钦容很淡扯起唇角,他抬手顺过莺莺的乌发,亲了下她的脸颊道:“无事。”

“莺莺也该想想,该如何同你姑母说出真相了。”

这件事莺莺也愁的厉害,她原本该为寻到姑母的亲生孩子而高兴,可如今公主成了皇子,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同姑母说出真相。

“等我们先寻到人吧。”

莺莺想,等他们把孩子找回来再说也不迟,否则都是一场空欢喜。只是她没想到区区一个牙婆会这么难找,暗卫按照稳婆留的地址追踪两日,才查到牙婆已离开皇城。

等暗卫把牙婆带回皇宫,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好在之后一切顺利,莺莺成功在牙婆口中得知姑母真正孩子的去向,当即亲自出宫去寻人。

正如稳婆所说的那般,那牙婆当真为孩子寻了户好人家,而且就在皇城。

这日是皇城最寒冷的一天,莺莺出来的着急未换便装,一身锦裙狐裘打扮明艳,坐的还是钦容的奢华马车。

当马车悠悠驶到街道上时,四周百姓慌张退散,莺莺坐在车内手脚冰凉,晓黛往莺莺手中塞了个汤婆子,好笑道:“娘娘紧张什么?”

莺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不能顺利见到人吧。”

多年前,牙婆将孩子转手卖给了一位衣衫华丽的老太太,后来才得知那是周府的管家。

放眼皇城,这城里有钱有势的周府并不算少,当年从牙婆手中买孩子的周府也称得上名号。只可惜周府后来换了位忠厚老实的男主人,他为人太过正直,虽给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却未能带着周府延续辉煌,如今的周府已经成皇城不起眼的存在。

钦容调查后得知,周府的男主人名为周明,他不仅正直老实,还特别的痴情,多年来府上只有一位正妻,哪怕妻子无法生育,也对她不离不弃,甚至还为了她抱养了一个孩子。

周家世代从商、商铺众多,只是到了周明手中,他手底下只余一座两层酒馆。半个月前,周明将酒馆交由养子管理,那位养子就是姑母的亲生儿子,如今名唤周子善。

当马车停在周家酒馆时,晓黛先一步跳下马车扶莺莺下来。

周家酒馆位置偏僻,来往只有三四名行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酒馆中空荡荡没有一位客人,无聊的小厮在门口打着瞌睡,猛然惊醒见酒馆门口站了几位客人,连忙打起精神招呼。

“客官里面请——”

莺莺随着小厮往前走了两步,不等进门就问:“你们掌柜的可在?”

小厮想也不想就回道:“在在在,客官你只管放心,咱们周家的酒绝对好喝,包您喝了还想来第二次。”

就这么说着,几人到了大厅,小厮招呼到客人很是高兴,忙喊着:“少爷,咱们来客人了!”

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的年轻男人闻言抬头,他目光落在莺莺身上,微微怔了下礼貌询问:“客官是楼上包厢还是大堂?”

莺莺直勾勾盯着周子善看了片刻,扬起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在这就好。”

在这个位置,她刚好能看到算账的周子善。

“……”

莺莺衣衫华贵,身边除了跟着晓黛,还有钦容派给她的右扬等几名侍卫。

她被钦容娇养了许久,裹着狐裘模样娇俏,实在是与这偏僻酒楼不太相称。她还挑了这里最好的酒和菜,为此周子善还亲自去为她取酒,等所有的酒菜上齐,周子善还端了一盘花生过来,他彬彬有礼道:“见姑娘面生,这盘碎花生是送与姑娘的。”

莺莺歪了歪头,看了看那盘花生又看向周子善,对他轻轻道了声谢。

第一次过来,莺莺没准备对周子善吐露实情,只是想来了解下周子善的脾性。

原本,莺莺还对稳婆和牙婆的话保留一分怀疑,直到亲眼见到周子善,她才彻底信了她们二人所言。周子善与她姑母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莺莺与他对视时不由自主就会想到姑母。

【叮——】

这是莺莺脑海中出现系统的声音:【信息载入,正在匹配中……】

【匹配成功,数据开始传输……】

【恭喜宿主,周子善的确是你姑母的亲生儿子!】

莺莺找到周子善本就激动,如今得到系统的肯定,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见桌面摆着酒,她正要端起来喝上一口,一旁晓黛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娘娘!”晓黛低声提醒莺莺:“您是忘了咱们出来时,殿下都交代了什么吗?”

不情不愿将酒放下,莺莺很快记起钦容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她碰一滴酒。

当日,莺莺只吃光了那盘花生,她离开时桌上的酒菜一下未碰,周子善见状还特意追出来问她:“可是店里的酒菜不合您的胃口?”

“我很喜欢。”莺莺知道周子善是误会了,所以她还贴心补充了一句:“明日我还会过来。”

说来就来,因莺莺的乖巧,第二日钦容又准了莺莺出来。这次她换了身素雅衣裙,只带了晓黛和右扬步行去了周家酒馆。同昨日一样,她依旧只点店里最贵的酒和菜,同样在离开时,对于桌上的酒菜她半分未碰。

两次见面,让莺莺对周子善有了一定的了解,从周家酒馆出来她并未着急回宫,而是在街上闲逛。她犹豫着问晓黛:“你说我明日就同他说明真相如何?”

周子善被周家教的很好,他为人温和有礼,并不是偏激之人。

莺莺不敢先将真相告诉姑母,只能先从周子善身上下手,若不是怕时间来不及,莺莺倒真想同周子善认识久些一点点给他透漏信息,只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莺莺必须让姑母同他尽快相认。

“晓黛……”莺莺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骚动。

急促的马蹄声渐近,晓黛脸色一变惊呼道:“娘娘小心!”

不等莺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右扬就先晓黛一步将莺莺朝右拉去,于此同时是马匹的嘶吼声,莺莺跄踉着往右跌了几步,被晓黛急忙扶稳。

“怎么回事?”扭头看到五六名骑兵疾驰而过,莺莺还有些懵,见街道也因铁骑的经过弄的一片混乱。

右扬面色沉重,他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眼,恭敬道:“若属下猜测不错,大概是安平王要回来了。”

莺莺怔住,她循着右扬的视线往城门看去,隐约看到一行车队。

——是的,是安平王回来了。

景兆时,回来了。

第100章 囚〇一百天

“……”

等莺莺回到东宫时, 安平王抵达皇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说来好笑, 当初景兆时被驱逐离开时,无人来送走的悄无声息,如今随着武成帝一声令下, 帝王铁骑亲自护送回来, 阵仗大的闹得人尽皆知。

【宿主心情不好吗?】系统明显感觉莺莺心情低落。

莺莺此时的心情真算不上好,找到周子善的喜悦全被景兆时回来给抵消了,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她去送兆时离开时,兆时冷漠绝情的模样,他说他会回来, 还希望莺莺不要怪他。

一切恍如隔日, 只是昔日的人早变了模样。

“他真的不该回来的。”莺莺小声喃了句,抱起阿贝坐到了美人榻上。

她没有再出寝房,所以并不知道外面此时有多热闹。晓黛急匆匆推开寝房的大门, 见莺莺懒懒散散正窝着发呆,连忙说道:“娘娘快些沐浴更衣吧, 陛下特意为安平王设了家宴, 一会儿您要与殿下同去。”

莺莺怔了下, 抚猫的动作一停让阿贝从怀中蹿出,她茫然追问:“你说什么?”

晓黛催促着莺莺往浴房走, 在路上又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也是有意思, 当初逐兆时去西南把人赶尽杀绝的是武成帝, 如今把人召回来开家宴庆祝的也是他。莺莺看不懂武成帝在这个时候把人召回来到底安了什么心, 但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一定, 一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沐浴完后,莺莺披着衣裳随晓黛回了寝宫,沉默坐在榻上想事情。晓黛推开衣橱为莺莺挑选着衣服,还不时询问莺莺的意见。

莺莺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是家宴,那……姑母会去吗?”

晓黛顿了下,顾忌莺莺的心情十分委婉道:“皇后娘娘的禁闭还没解除呢。”

也就是说,所谓的皇室家宴,作为皇后的顾曼如不会出席。

这本不是什么好事,但放在莺莺身上却让她松了口气。姑母不去也好,不然她若与兆时见了面,还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乱子,在误会没解除前,二人能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呀,娘娘!”正在帮莺莺挑衣服的晓黛,忽然惊呼一声。

她从衣橱中挑出一只漂亮的小香囊,叹了声气:“娘娘怎还留着这只香囊,若让殿下看见,定要不高兴了。”

晓黛发现的香囊,正是兆时送莺莺的那只。

前些日子,钦容将这只香囊丢在地上,对它的不喜已经很明显了。莺莺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自那之后就将这只香囊收入衣橱底下,再也不曾佩戴过。

看到这只香囊,莺莺就能想起兆时,她知道晓黛是想让她把它丢掉,但……

“先收着吧。”莺莺别开头这样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