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留点心眼

李南风叹了一口气:“她倒没惹我,只不过我觉得,他们两家人一道来上香,看到胡家母女丢了脸,就立刻默不作声地消失了,招呼都不打,这行径瞧着也不怎么地啊!”

既然是个恶女,当然行事没什么磊落可言,挑拨离间什么的,她也会,只不过看情况使用罢了。

李挚略想:“如果是因为这样离开,那是不怎么样,不过我们都不了解事实怎么样,不能妄下断言。”说完他又道,“她们是哪个谢家的女眷?”

李南风挑眉:“谢小姐的父亲,就是吏部郎中谢奕。”

“是他?”李挚略感意外,“可我从旁瞧着,谢奕这人行事倒还稳当。父亲也比较看好他。”

“那么及时就跟人撇清关系,生怕沾灰上身,可不就是稳当么!”

李南风轻哂。

前世谢氏离开李家之后,据说又很快离开了京师,那会儿谢奕已经升任吏部侍郎,已经不需要在李家面前毕恭毕敬。

谢氏的下落和消息,于当时面临一团乱的李南风来说,不是能轻易打听到的。

后来随着时日一久,她也没再去想起这回事。

终究都是女人,既然李家都同意她离开了,她还寻她做什么呢?

但抻起腰杆来了的谢家真的就没有因为这桩婚姻沾上李家半点好处吗?

两人成亲之后,李存睿虽未直接关照谢奕,但却接连委派了他几桩差事,他争气,差事办好了,翌年正好原吏部右侍郎之位空下来,李存睿就顺理成章推举他上位了。

就连谢夫人何氏的娘家——何氏的娘家堂哥原本是长沙知府,宁王北上时拒不归附,以身为墙挡在城门口,让宁军挥剑给杀了。

谢夫人娘家这支虽然没有逆举,皇帝当时也没有大开杀戒,但终究受了影响,好好的一支家族,就此一蹶不振,朝廷里再缺人,当地州府也不敢报他们的名。

谢氏把何家少爷,她的亲表哥何桢的文章给李挚看过,李挚又推给了李存睿。

李存睿就让何桢在都察院属下任了个六品职。

此后何家也就此翻了身,翌年被调往岭南任了知州。

真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关键是,李家式微之后,倚靠李家起来的谢家与何家并没有受到影响,因为李家并非因获罪而式微啊!

加上谢氏舍下稚子执意求去,也等于跟李家断绝了关系,连那些急欲取李家而代之,且还百般防范着李家的人,也不必再费心力防范他们。

以至后来,谢家终于也在朝廷混得风生水起。

想起此间种种,李南风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人品不行,往后留点心眼就成了,何至于忧心忡忡?”李挚说道。

李南风瞅了他一眼:“你知道留心眼就好。”

……

李南风和晏衡被双方家长责令前去相国寺分别抄五卷经,以此作为在佛门禁地撒野的赎罪。

为了避免他们又交手,这次特地错开去的。

晏衡花了半个月时间抄完之后,紧接着是李南风抄。李南风就快多了,只花了五日。

期间她寻成悦说话,成悦看到她就浑身哆嗦口眼发青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完全不能理解她一番心意,只好作罢。

从寺里回来就到四月了,李夫人近来应酬颇有收获,结交了不少人,正好后园子里一池荷花要开了,便决定在端午节前设个赏花宴。

这段时间府里真是一派平静,因为李南风除了进寺里抄经那几日,已经被限制自由很久了。

就是平日里不分彼此的堂兄妹,也都不能痛快得见。只有李勤还会翻墙进来会会她,偶尔给她弄点好吃的好玩的,还塞点话本子什么的给她解解闷。

话本子都是戏社里的精品,李南风不免怀疑,这小子多半背着她出去风流快活了。

想到前世他的结局,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警示一下他。

这么一来,又过了十来日。

眼看着窗外桃花谢了,牡丹开了,墙角那蓬鸢尾也灿烂起来,李夫人的宴会也在即。

这日与妯娌们吃茶,大太太冯氏就提到了李南风,认为这丫头被罚得太久了,也该让她出来了,总也不能一辈子关着不让出来。

李夫人提到她身上就没好脸色,倒是梅氏看着在座,出了个主意:“家里姑娘小子多,进京两月,也该收心上学了。

“既是怕她闯祸,倒不如在府里开设家学,让孩子们受先生教导,一来拘着些,二来也增长些学问。”

这话头一个就得到了冯氏的支持:“早前在李家就有家学,只是先生没能来,家里老爷们倒是有学问,但都在仕途上,不能授业,倒又上哪里寻个先生来才好?”

“这个还不容易?”梅氏笑道,“我们二哥如今位至太师,手上人才多得很,请他物色便是了。”

冯氏也微笑称是。

长房有两个儿子,长子李速已经成家,前阵子也被招进六科去了。

次子李彻才刚十五,正是读书上进的年纪。

近来因迁居的事,她与丈夫正担心着李彻学业,李存睿去寻先生,自然不会差,这不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整个李家来说都是极好的。

李夫人听到这里,也有些动心。她道:“女娃儿家也跟着一道学?”

“自然是一道!”冯氏道,“咱们如今不兴从前那一套了,你看看街上,有几个还死死拘泥礼法的?”

原先在李家,家里小姐公子就是同学同吃,兵荒马乱的岁月,也没有人计较,但如今……李夫人总觉得礼法还是要紧的,但是冯氏是大嫂,不管她在外头多风光,在这个家里,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大家的想法。

便点了点头:“听你们的。”

何况这也是个办法,有点事让她做,兴许就不会那么乱来了吧?

……

李南风对读书的事完全没有兴趣,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一帮乳臭未干的孩子坐一处抄书练字?

但是去读书就意味着能解除禁足令,而且也不必成日守在后宅等着被李夫人抓包,关键是出出入入行动都自由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一件——要知道,她眼下还在盯着谢家呀。

第071章 这么巧啊

瓦剌国的使臣原本都到了雁门关,结果都被英国公率兵给“请”回来了。

英国公赶到的当天夜里,使臣队伍里便有人想蹿逃,结果被手下将领一举拿下,嘴里搜出与英枝处查获的一样的毒药。

回京之后同样打入天牢,日夜重兵看守,靖王与李存睿连审了三日,依旧没有撬出他们的口。

便请大理寺的酷吏上阵,对方反倒配合着上刑,仿佛嫌死得慢。

酷吏们最终吐气:“下官们尽力了。”

李存睿想了想,却开始打量起两人衣着,随后让狱卒把他们鞋子都除了下来。

靖王道:“你也不嫌臭?”

李存睿笑:“你看看这鞋面?”

靖王借着灯光细辨,凝眉道:“看织纹质地,是普通的棉布。不过看这鞋底,却是加了隔水的皮子的,这么看,则应该是常在湿地行走所需。可北方干燥,少见雨水,北地行走也犯不着避水。”

“所以,他们有可能是从雨多的南方来。”李存睿道。

靖王沉吟:“是有道理。可你又如何能肯定这不是他们特意弄来混淆视听的呢?”

“若是衣裳我倒不能肯定,但是鞋子必须合脚才能穿着,这个难以做假。何况,你说这女贼做假还好说,后面这个却没有理由。

“他混在使臣队伍里,瓦剌国又在更加干燥的西北方,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根本就不可能会抓到他,他没有理由提前做这种防备。”

李存睿把两只鞋并排放在灯下。

靖王倒也引以为然:“所以,他应该是从南方来,至少,会需要经常在雨水多的地方走动。”

李存睿点头。

“可这次事出在洛阳,而洛阳并不在南方。而且,我们大军从南往北,南方这些年一直是我们安全的后方。

“难道说魏王府出事后,他们就隐藏在我们认为安稳无虞的地方?而在我们定国之后,他们又北上开始闹事?”靖王疑惑。

李存睿缓吸气:“天下压根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你怎知他们不是穷途末路,想最后赚把大的呢?”

朝廷有明君,有贤臣良将,还有资质不错的储君,以及伐周大军势若破竹击败残败王朝的王者之气,虽说眼下要办的事情很多,离真正的盛世还有很长距离,但至少气数是稳了的。

前周纵然还有些顽固份子存在,也难以撼动江山了,否则,皇帝登基就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这种情况下,他们除去刺杀新皇,搅乱朝廷,然后得到些阴暗的快意,似乎也不会再有别的收获。

“即便是有可能盘踞在南方,这范围也太大了。”靖王道。

李存睿沉吟片刻,忽然侧首:“赵苍王府里那个教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靖王看向他:“姓韩,单名一个拓字。”

……

李存睿回到府里就听李夫人说要办家学的事,自然是双手赞成。当下便在脑海里勾了几个名字出来,打算从细考究。

与夫人一道用了晚饭,又到女儿院里,陪她下了几盘棋,期中李挚来给李南风送醉仙楼的烧蹄膀,索性父子仨坐下来大啃。

一家人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靖王却不是这个滋味了。

这两个月靖王府如同三国分立,各自为政,东西两路高挂免战牌,不管晏衡闹出多大动静,西边这没有来凑热闹的,东边这儿也没有出来劝阻的。

靖王独歇在正堂,每日除了家丁侍卫管家等等,连兰郡王寄养在府的那只母猫都没来登过门。

刚沐浴出来,晚膳就传过来了。

靖王看到初霁进来,招呼他坐下一起吃。

初霁但笑不从,只把袖子里一张药方拿出来:“二爷前阵子晕倒,吃了几剂方子,如今已好起来了。这是新开的固元养身的方子。”

靖王道:“怎么晕的?”

初霁略顿:“世子气晕的。”

靖王骂了句“这个吃饱了撑的”,倒也没说别的。

初霁又道:“还有件事。大爷今日去书局,买了不少书回来。”

靖王一时没能明白他意思:“是问你要钱了吗?”

初霁摇头。

“那你管他买什么。”说完又埋头扒饭。

初霁笑了:“府里三位爷,大爷已中了举人,只怕来日会试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吧?二爷身子不好,但也不至于孱弱到不能自理,将来总得成家立业吧?

“世子也见天儿地跟李姑娘闹矛盾。王爷就没想过好好替几位爷寻点事做?”

靖王听到这里,忽然饭也吃不下了。

早前他的确是想过请个先生进府,可家里弄成这样,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但初霁说的也对,晏弘晏驰都习文,不请先生不是荒废了他们么?

晏衡也是,将来是继承人,武功是够了,但总也得读点书,不至于当莽夫吧?

再往长远点说,朝廷总归有走向安宁的一日,太平时期的武将定然不如文官吃香。

晏家战功上到他这里约摸也是打止了,晏衡作为一代世子,需要有担纲起护国之责的武艺本事这无可厚非,可要是来日府里子弟全都从军——

眼下是无忧,等家族壮大了,放眼望去这晏家个个能征善战,一到打仗出征的都是晏家,战功都归晏家,这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啊……

倒不如让那兄弟俩从文,就此开始替晏家减去些风险。

这么想着他就道:“明儿我上翰林院转转。”

翌日下了早朝,他果然就去了翰林院,逐个地把那些老学究们暗里琢磨了一遍。

但也吃不准他们有没扛得住家里那几个家伙的能耐,毕竟一个唯恐天下不乱,还有一个作天作地,这些做学问的家伙们体子都弱,别回头一不留神气上西天了。

出来刚好在承天门下遇见李存睿跟国子监两个官员在说话。想打个招呼,问问牢里的事,人李存睿又没看这边,就只好负着手旁边等等。

这里旁听了两句,忽然之间他礼数什么的全抛到爪哇国去了,戳戳李存睿就问:“你们家也要请夫子?”这么巧啊。

李存睿扭头:“是啊。”

“那帮我也请一个。”

李存睿哂道:“你当菜市买菜呢!夫子满地有捡?”

靖王咂舌道:“我们家也有三个小子要读书哇!”

李存睿不想理他:“你自个儿找去!”

“这个我可没你熟。你给找一个。”

“找不到!”

靖王急了:“找不到我就把他们送到你们家读书去!”

话说到这里,他瞬间精神起来……

对啊!

送到李家去!

李家个个都是读书人,他李存睿还贵为太师,他们家就有现成的夫子,他还费事找什么夫子?!

第072章 你面子大

李存睿不可思议地瞪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让他那三个儿子上李家来读书?

这不开玩笑么!

他们家几个本来就窝里斗,加上晏衡跟李南风,那回头他这太师府还不都得给掀了?

“就你听到的那个意思!”靖王高兴地道,“你请夫子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就帮我个忙!”

话说起来,晏衡跟李南风打架,回回都是他伏低做小赔礼道歉,他姓李的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都甩他脸多少回了?

就相国寺这事还坑了他整一万两银子呢!

他心里不憋屈?那俩人去了李家,就算再祸害人,那祸害的也是他李存睿!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怎么可能不高兴?!

李存睿避开身后官员,冲他寒脸:“我请的夫子不管教几个,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大家同朝为官,别这么小器!”

李存睿心里骂娘,沉脸道:“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说完拂袖要走。

靖王想了下,拔腿进承天门:“那我找皇上说去!”

李存睿顿步:“你给我站住!”

靖王体力好,李存睿气喘吁吁到达乾清宫时,他已经把事情给禀了!

皇帝道:“办家学是好事,晏家子弟肯上进也是好事啊。”

李存睿道:“是好事,可他晏家的好事没理由赖上咱们李家,蓝姐儿近来因为闯祸,都被她母亲治了好几回了,小姑娘家家,也怪可怜的。

“之前的事臣就揭过不提了,从今往后臣就拘着他们俩不碰头便是,这怎么还能明知道不消停还往一块儿凑呢?”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靖王就是想占他便宜?

那俩要是不闯祸,他得了个清净,要是闯祸,祸害的也是他李家!这个老狐狸!

“正因为不消停,这不所以就要请个明师好生教导么?”靖王倒是理直气壮。“你们家家教好,为了长治久安,所以托你把我家儿子教好点儿,能者多劳嘛!”

李存睿真想咳出口痰呸到他脸上!

“就是我答应,我李家族里的长辈也不能答应!”他道,“你可别忘了,我李家与你晏家祖上有仇!

“你爷爷害死了我爷爷,你还想让我李家给你们家教孩子?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你回去问问你们晏家,能不能答应教我们李家子弟习武呢?!”

靖王道:“我跟你说孩子读书的事儿,你扯家仇做什么?我又不是要跟你结亲家!咱俩都一起共事了,子弟们一起读个书还能说是忤逆了?

“我又不让他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束修,吃喝钱,笔墨钱,我一文不少你!”

“总之我不答应!”

李存睿打定主意。

皇帝听他们吵了半日,这当口从奏折里瞟了眼他们:“存睿担心的也有道理。那俩见面就惹祸,谁知道他们凑一起能闹出什么事来。崇瑛你要不就算了。”

“听到没?”李存睿道:“还不走!”

说完行了礼,麻溜地告退了。

靖王站了半刻,蔫蔫地一行礼,也告退出来。

宫门下正好遇见礼部尚书梁赐。

梁赐是前朝的官员,半途辞官抗议周室暴政,后期被皇帝请出山来的。他笑道:“王爷何故愁眉苦脸?”

靖王叹了口气,望见他手里一叠奏折,道:“你有事儿?”

梁赐看了眼宫里:“还不是早朝上那事儿。”

早朝那事儿指的是今早朝官请旨皇帝纳妃的事情。皇帝正值盛年,如今后宫却空无一人——荣嫔是算不得数的,关键是还只有太子一个皇嗣,身为天子,膝下就太子一个皇嗣,说句不好听,像前番那般,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

皇嗣可是国之根本。

再说了,皇帝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侍枕都没有,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能够的事。

朝官们请旨充盈后宫,乃情理之中,也是份内之事。

梁赐之所以这副神态,则是因为皇帝对几次劝谏都无动于衷。

荣嫔只是侍候太子起居的婢女出身这且不说,只说皇帝当初封她为嫔不过是给她个恩赐,是根本没那个想法与她共育儿女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她远居寿宁宫之侧,与太皇太后日常相伴了。

当然,万事无绝对,可是,这也不妨碍皇帝招纳别的嫔妃在宫中。

“眼下最棘手的就是这儿了,”梁赐掸掸奏折,“不跟您说了,改日咱们吃茶。”

说着要进殿。

靖王拉住他:“那你是要寻皇上做什么?”

“当然是想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呀!”梁赐道,“后宫无主,也不成体统不是?”

宫中连太子都有了,本该就是有“主”的,可太子的母亲是谁,皇帝从来没说过,也没人敢问,是否在人世也不知道。

若是不在了,皇帝怎么着也得给她个封号吧?

唯一的骨肉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还洁身自爱多年,这怎么着看上去都不是不在乎的样子。

可若说她还活着吧,都建国半年了,怎么也不见他去接人回来呢?

这皇帝刚登基,许多人都摸不清他禀性,自然凡事要摸着石头过河。

靖王听到这里便笑道:“这事儿找我呀!我教你怎么问!”

梁赐讷住:“您……”

“不信我?”

“不不不,怎么会!”他摆摆手,看着他。

这位几乎是皇帝开始起事就跟着造反了,这天下有三分都是他打下来的,瞧瞧举朝就这一个异姓王就知道他在皇帝跟前绝对面子不小,这种牵涉到皇帝私隐的事情,除了李存睿,大约还真就他敢说!

他不怀疑这层,可关键是,天上可没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儿,人家凭啥帮他呀?

靖王扬眉笑笑,负手道:“你是延平侯世子的上司,亲自带着他熟悉礼仪国法,算他半个老师。”

梁赐不明白:“那又怎么呢?”

“你是挚哥儿半个老师,太师对你肯定尊重有加。”

梁赐越听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靖王抻着腰,搓搓两手道:“跟你打个商量,本王帮你去递折子见皇上,你帮本王想个办法,让太师答应收我几个儿子到他们李家学堂读书,怎么样?”

梁赐望着他:“……”

第073章 羊入虎口

李夫人这两日正在筹备赏花宴,为了就近看着李南风,也为了教她怎么应付这类事情,便带着她在身边。

写帖的时候遇到了难题,晏家有两位夫人,这帖子该怎么下?

若下给靖王妃,沈侧妃那边也是有诰命的,不下便是不尊重。若是都不下,那也太不符礼数。若是都下,以她们如今这关系,来了又岂非尴尬?

作为一个周到的主妇,是不应该让邀请来的客人感到尴尬的。

梅氏想了下说:“不如都下,就算下了给沈侧妃,我估摸着她也不会来。尴尬不了。”

“万一来了呢?”冯氏为人慎重,“这是太师府下的帖子,于她们而言,不来也是不尊重。”

梅氏觉得也有道理,看向李夫人。

负责与李舒折帖子的李南风信口说道:“尴尬什么的,不过是咱们自己心里觉得。只要不碰面,她们怎会尴尬?

“反正咱们家也不缺地方,只要到时候腾出几处院落来待客,在帖子上写明白谁人在哪座院落歇息吃茶便可。写上具体位置,她们自然也明白了。”

就如她们如今,一个住王府东边,一个住王府西边,不是也挺自在?

冯氏望着她笑了:“蓝姐儿这主意甚好,这丫头怎地竟这般机灵?”

李夫人原在思索着,听到这话淡淡瞥过来:“机灵什么,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李南风笑笑,低头继续折帖。

习惯了。

一颗糖忽然被塞到手心,她抬头,李舒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颗糖,吃起来。

李南风把糖攥入拳,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有了波动。

李舒正是李夫人希望的那种大家闺秀,前世也嫁了个敬她爱她的夫君,只是因李家变故,姐夫被挤出了京城,放了外任,折腾了许多年后再调回来,虽然荣耀仍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这一世应该会好的吧,应该会很好的。

“……真是岂有此理!”

院子里正各忙各的,庑廊下忽然传来李存睿的声音。

大伙抬头,继而是李夫人起身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李南风也少见父亲生气,跟了过去。

“那老晏不知撞了什么鬼,听说咱们家要办家学,非得缠着要把几个儿子塞咱们家来。

“我不答应,他闹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也劝他算了,可结果他居然寻到了梁闻秋,请梁闻秋来当说客!

“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我看他是不把我李家搞得鸡犬不宁是不肯善罢甘休!”

“什么?!”

李夫人与李南风同时张大了嘴。

“晏衡要到咱们家上学?他们家三个全都得来?那你答应不曾!”

李存睿叹了口气:“那家伙从前到底关照过我不少,靖王妃还曾几次替我医伤,闻秋多方提携挚儿,以他的为人,能亲自来做说客,我怎么能不给他面子。”

李夫人快昏过去了!

李南风也差不多要昏了!

……

靖王跟梁赐吃完茶后心情畅快地回府,坐了下便让人去各房里传话。

沈夫人刚接到李家送来的请帖,拿着它犯了愁。

去吧,她还没出去应酬过,自打出了那件事,便没有再跨出过这道大门,更不知道怎么跟东边那位碰面。

不去吧,人家堂堂太师夫人,还是皇帝的堂妹,不去那可就是真不给面子了。

再说帖子写的清清楚楚,连她到时候被请在哪处院落歇息都安排好了,足见给出了诚意。

犹豫不决之间,承恩堂那边就来传话让晏弘晏驰隔日去李家上学。

这又是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就算她再怎么不问窗外事,卢氏三天两头地往她这儿跑,晏衡又三天两头挨打,他跟李南风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读书的事自然是该靖王说了算,只是这么一来,她便更不能辞李夫人的帖子了,两个儿子都要去人家府上叨扰了,登门表示表示也是必须有的礼数啊!

承恩堂这边传话到林夫人这儿时,她正让捻紫准备去赴宴的衣裳头面。

晏衡跟李南风闹了这么多次不愉快,虽然他已经挨过打,可李南风也没好过,李夫人相邀,这是没有道理可推托的。

晏衡也正被抓了壮丁在帮她磨虎骨粉。

听说要去李家上学,他第一个就呆了:“我爹没弄错?确定是让我去李家读书而不是发配到西北去守边境?”

初霁失笑:“世子要是想去西北,那我这就去跟王爷说。”

晏衡连忙起身,原地琢磨了下,边走边说道:“我去找找他!”

靖王在书房里看舆图,晏衡走进来:“父亲让我去李家上学?”

“是啊。”靖王凝着眉在江南舆图上做勾画,“李太师见识广眼界高,才学一等一的好,请的老师也定然是好的,这比你爹挑的强。我虽不盼你中举,但你跟着他学些本事,不会差的。”

他跟李存睿斗嘴还斗嘴,对他为人却是了解的,也知道他并非是那真小肚鸡肠的人,李存睿不答应则可,既是答应了就会负责,不然他哪有把儿子硬怼上去的道理?

又道:“好好给我念书,去了李家,要尊师敬长,太师就是不亲自授课,也算你半个老师,要是无礼,看我不揍扁你。”

“那我还是不去了。”晏衡道,“有李南风在,我怎么可能老实得起来?”

靖王抬头:“皮痒了是不是?你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得李太师松口,你说不去?!”

“不去也是替您着想。”

靖王啪地放了笔,举目四顾就要寻家伙什儿。

晏衡道:“您别急着打我,我去也成,您得答应我件事。”

靖王找到了一枝鸡毛掸子。

晏衡忙道:“我就是想跟您拿个令牌!李南风那死丫头彪悍得很,每次都恨不得打死我,我又不能出手打她,日后这要到了李家,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我可是您亲儿子!你总不能眼睁睁让我去送死?你给我张通行令,有危险了我至少可以跑到衙门里来找你!也省得打起来又连累您去赔礼道歉不是!”

“蓝姐儿虽然凶,岂还要得了你的命不成!你男人大丈夫,让让她怎么了!”

“谁说没让?关键让了有用吗?”晏衡道,“您瞧瞧上回在相国寺?多凶险?我差丁点就死她手上了!”

靖王听到这里,鸡毛掸子收了回来。看模样要他们俩化干戈为玉帛怕不是朝夕之事,未雨绸缪,提前做点防范也是应该。五军衙门重地,也确实不是随便看脸就能进的。

斟酌完毕,他取出牌子:“牌子给你,但绝不许拿着在外胡来!”

“儿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