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开嗓子,颤抖地嘶吼:“我没有!我一身清清白白,是你们诬我——”

“没有?”晏衡打断她,转身向谢奕:“她说没有。既然没有破璧,那不知道谢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谢小姐清白被毁?”

谢奕牙齿几乎咬碎!

失了清白是她们指控的,如今反过来还要他们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清白被毁?!

他一个当爹的,要怎样才能去证明自家闺女清白被毁了?!

“这话有道理!”听到这里的李南风麻溜地自李夫人怀里爬下来,又开口道:“谢大人口口声声说谢姑娘名节被毁,倒是拿出证据来?”

谢奕快被她缠疯了,谢夫人和谢莹也快疯了!

“要是没证据,谢大人这就是无故打人,欺压百姓了。——何公子,你说是不是?”

晏衡转头问何桢。

何桢一个书生,私下玩玩阴私尚可,今日却落在晏衡手里,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如今又被李南风撺掇着挨了顿好打,早已经生不如死,此时晏衡问他,他莫非还有反抗之力?

他吐出一口血来,什么都不曾说。

谢奕觉得自己不是跳进了一个坑,而是坑里头还有七弯八拐地无数个坑!

他算看出来了,他们这就是胡搅蛮缠来了!

想想谢莹今日下手的对象,他心头一片颓然。

晏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被算计中的晏弘既然换成了何桢,那么十有八九是靖王府作出反击了,以王府之权势,想撸掉他一个四品官已是不话下,更别说眼下还有摆在眼前的“罪名”!

再加上李夫人到场亲眼见证,杜家又怀着满腔愤怒在此……

原来哪里有什么舍弃何桢还能保住官身,根本就是要让他落得走投无路!

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双双拉着口袋,赶着他往里钻呢!

他后槽牙咬了又咬,最终弃了鞭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晏衡扶剑转身,挥手道:“吏部郎中谢奕恃权行凶,何公子要告他,我们先往顺天府去!

“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也都看我王府一点薄面,去做个见证!

“今儿大伙的茶钱就谢夫人请了!谢夫人最疼这个娘家侄儿,回头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给她省钱!”

靖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在大伙心中有如神明,怎可能只有点“薄面”?潮水般的喝彩声当下响起来,甚至都有人自告奋勇先去顺天府打前站了。

谢夫人直接晕在地下,李南风看了眼,只觉倒也省事。

第110章 玩于股掌

晏衡跟李夫人杜夫人作了个揖,先行带着人走了。

围观群众随之而散,谢家的人也把谢夫人唤醒,挽着她与谢莹先回去了。

晏衡押着谢奕与何桢去了顺天府,谢奕这个“行凶”之罪是跑不了了,李南风大仇得报,气是顺了了,但也深知尚有后患,便趁着大军撤退时也悄没声地先且溜了。

先前闹哄哄的屋里乍然安静下来,只留下李杜两家的人。

东乡伯匆匆赶到:“人呢?!”

鲁氏惊醒回神,指着门外道:“被晏世子告了,往顺天府去了!”

东乡伯也顾不上问为何被晏衡告,掉转头刹时又怒冲冲地下了楼。

默立了许久的李夫人望着鲁氏:“还想跟谢家结亲吗?”

鲁氏打了激灵:“当然不!我要就地解除这门婚约!”

李夫人点点头,说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何桢毁了你们婚事,也是可恨。”

鲁氏愣住,再回神李夫人却已经抬步往外走了。

事情走到这儿,鲁氏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首先是谢夫人请她吃茶结果吃成捉奸来得蹊跷,再就是李夫人来得未免太巧,后又是本不该在此的李南风出现,如同知情人般直指谢家,逼着谢奕对何桢动手,那节骨眼上晏衡又来了——

晏衡跟李南风可是对冤家呀!

外人看不出来,但他们在场的几家要是还看不出来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合伙坑谢家就太傻了!

她当然也是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的,这李南风这么坏,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祸害到自己头上?

但话说回来,晏衡都能插手进来跟李南风打配合,要说今儿这事跟晏家没相干,她能信?

关键是,与谢莹说不清的分明是何桢,怎么会跟晏家有关系?

李南风要伸手还有话说,这晏衡又是何道理?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李夫人这话里头有深意。

原地站了会儿,便也摆手出门:“去顺天府看看!”

……

李南风出门即交代疏夏:“赶紧去请父亲回府,我有要事禀报!”

疏夏知道姑娘今儿外头是出气了,家里这边大概是要完了,她不光是亲自现了身,且还扑到了李夫人身上——

在那场合现身好歹都是为了打坏人,勉勉强强也可跟李夫人说是替天行道,但她居然还跟晏衡打配合,还挑拨上了谢家,这又岂能忍?

更别提李夫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她居然还胆大包天地上去抱着她了!

这简直是,简直是,打姑娘两岁过后就再也没有的事情了吧!

这么大了居然仪态全失,李夫人回头光是拿这一个错处都能捏得她死死的了!

疏夏越想越怕,只恨自己腿不够长,立马安排了腿脚利索的护卫去衙门了。

当初晏衡到李家来读书,李存睿虽是跟夫人说过他们不敢乱来,但心里还是替李南风捏把汗的。

但眼看着入学到近来将近两个月风平浪静,同窗之间虽然谈不上亲如兄弟,最起码也是和睦共处,便老怀甚慰,只觉就要迎来春暖花开。

衙门里正议着新一批官员的任命,府里护卫来了!

李存睿别的都没耐烦听,光听到李南风和晏衡两个名字连在一块就已经坐不住了!

当下把会给停了,拿起官帽便乘轿往家里来。

李南风刚刚到家,在他书房门口呆着,看到他就张嘴说起来了:“女儿闯大祸了!”

“进门说!”路上已听说过大概的李存睿也顾不上温言细语了!

“谢家姑娘和他表哥的事情想必父亲已经听说了,我就不赘言,我今儿是准备上街买针线的,路过莲香居的时候听到吵闹——”

“行了!”李存睿摆摆手,“爹跟前就不用耍花枪了!直说吧,谢莹跟何桢的事情可是真的?”

李南风顿了有一息,道:“父亲真是慧眼如炬!”

又往下道:“谢莹跟何桢的事情不但是真的,而且谢莹在与何桢保持暧昧不清私情的同时,他们俩还一道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桢的堂伯父何献祥,就是当年抵死顽抗的长沙知府,曾经还是您在圣上保留住全尸的,您还有印象?”

李存睿敛色:“与谢莹私下苟且的就是何献祥的侄儿?!”

“就是他!”李南风道:“这何家因着何献祥之故,家道败落,后来谢奕入朝为官,何家父子也到了京师,想着能傍着翻个,早前谢家推说娘家哥哥病重要避喜的何献平,如今就在宛平住着!

“谢奕原与何家交往颇深,但自早几年何家出事,后来大军势猛攻城之后,谢奕便不再往来。

“原本两家有意让何桢与谢莹结为夫妻,也不再被允许。

“谢奕虽然势利,但谢夫人暗中接济何家,他也睁只眼闭只眼。于是谢夫人便几乎等于公然地放纵谢莹与何桢继续保持暧昧往来。

“谢莹最先看上哥哥,并非只单纯地为了想高嫁,而是他们有私下的打算,若是能嫁入李家,这层关系不光能扶持谢家一把,重要的是还能顺便把何家给拉上来!

“更让人发指的是,谢奕夫妇对他们的事从头到尾都知道,对谢莹他们俩私下的打算也知道!”

“混账!”李存睿怒道,又寒脸望向她:“你所说的,可字字属实?!爹不允许你撒谎!”

李南风跪下来:“女儿方才所述,如有半字谎言,愿受父亲母亲任何责罚,绝无怨言!”

李存睿裹挟着一身怒气,咬牙道:“那谢奕如此凉薄势利,又贪婪到没有底线,实在出乎我所料!”

“可是父亲,您这才听了一半呢!”李南风抬头,“您可知今日为何会在莲香居有这么一出么?

“须知此事并非女儿胆大妄为,实则是谢莹自己打听到晏弘在茶楼,使下了圈套要等晏弘往里头钻!

“靖王府的权势可一点不比咱们家弱,晏弘更是背景复杂。

“父亲不妨想想,谢莹若是得逞,晏弘是否便要负起这个责?来日晏家更不知又要因此生出何等风波来!

“堂堂朝廷的功勋贵胄,被他们一家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上,这谢家哪还有什么德行可言!”

第111章 先饶了她

说完她又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呈上去道:“此事相关证人已经全都在这名单上,父亲可照单拿人验证女儿的话,并且,晏弘先前是已经撕破了谢莹的脸才走的,他亲眼所见,父亲亦可寻他了解详情!”

李存睿接在手里,快速扫完一眼,拉她起身道:“如今他们在顺天府?”

“对!先前东乡伯夫人还着人去寻了东乡伯,估摸这会儿都去了。”

李存睿沉气,扬首往外道:“请顾先生到书房来!”

顾榷是府内幕僚之一,负责李存睿与各衙门往来之事。

很快四十出头一名清矍男子进来,拱手给父女俩分别做了揖。

李存睿把单子递过去,简单把事由说了,道:“你先去趟晏家,寻王爷核实下此事,而后再当面向弘哥儿问清楚先前来龙去脉,再去一趟莲香居。

“倘若王爷有了主张,你便直接去顺天府,将这单子交给齐大人,等案子了结再回来。倘若王爷还未知情,你则先回府来禀我。”

顾榷出了去。

李存睿看向李南风,又道:“你母亲呢?”

“……快回来了吧?”

李存睿想想,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李南风目送他出门,缓缓吁气靠下来。

整治谢莹其实不算难,只要她作死便可守株待兔静等结果。她怎么图谋晏弘的也不重要,只要她图谋了就行。

但要拖有官身的谢奕下马却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她与晏衡虽有经验却无实权,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晏衡借着他谢奕行凶的罪名作文章,把他与何桢弄去官府只能是方便递交呈堂证供,最终还是要依理依法让他们栽得心服口服。

是以拿到相关证人证据才是他们能做的事情,有何桢与谢莹私相授受的铁证在那儿,再又有茶楼小二,何家书童等人证,再加上亲身上阵撕开谢莹脸皮的晏弘,如此才能将谢奕乃至谢家真正推向自食恶果的那一步。

朝中有法令,官员治家不严败坏人伦朝纲也要获罪,谢奕一家龌龊事做尽,此番一连得罪了三家,一定要说她从中动了手脚的话,她也不过是把他们从阴暗处推到人前,所以他们栽了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不是她李南风故意构陷。

有那么多铁证摆在那里,真当她身后那个爹是摆设吗?

只是李夫人这边……

行事之前,她就知道李夫人是断断不能容忍她出现在那样场合的,但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有她这么方便地把谢奕架上火堆,权衡轻重,她当然选择先把谢奕摁死。

如今她只企盼着李夫人能讲点道理,倘若讲道理,那她今日所作所为是完全不用怕的。

不过这希望看起来却十分渺小,太师夫人若是讲道理,上回那顿打,便不会落到她身上了。

李南风仰靠在李存睿这张兴许连李挚都不敢坐的太师椅上,吁气望着屋顶。

这是她爹用来待客的外书房,李夫人轻易不会过来的,眼下大概也只有在她不涉足的地方,她才能这么舒坦的喘气。

李夫人出了莲香居,在轿子里抿唇坐了有好一会儿才吩咐启轿。

这件事事关李家的,统共不过她当了个媒人——李南风那个不算,只要她李夫人不在外斥责她无礼,便没有人敢说她无礼,再说事情明摆在那儿,也不会有人把太师府小姐偶尔的行止失仪看得比谢莹衣衫不整出现在人前还重。

但不管怎么说,终究她还是失了仪的。

鲁氏既颇识时务地没有寻李夫人生事,自然李夫人也不必前往顺天府再淌这趟浑水。

回到府里她便着人去传李南风,不想进了房却见李存睿已先在这里。

“夫人回来了。”李存睿起身。

李夫人道:“是蓝姐儿把你请回来的?”

“哪里?衙门里事不多,刚好回来了。”

李夫人坐下来,沉脸道:“你还护着她,你可知道她今儿有多张狂?她今儿——”

“我知道,我全知道。”李存睿安抚着她,温声道:“她不光是从头到尾在那里围观谢杜两家的争执,更还着人把你给请去了,由此推断谢夫人与杜夫人的争执也很可能是她唤过去造起来的。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现身在那样的场合,不遗余力地把谢奕逼得朝何桢拿起了鞭子!

“她更是还跟那个家风不怎么样的晏家出来的晏衡,两个人联手把谢奕何桢送进了顺天府!

“是吗?”

李夫人惊异地望着他。

他平静地往下道:“夫人哪,我知你敬我爱我,你也以我为傲,乃至是咱们的儿子,你也认为他优秀,为他感到自豪。

“但你可知道,今儿这件事若是换成我和挚哥儿站在蓝姐的角度,我们很可能也都会这么做?”

李夫人满脸都是不能认同了!

“事情得分开看。”李存睿轻拍拍她手背,“你实则也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如此我们才会成为一家人,也才会共同养育出如挚哥儿蓝姐儿这样的儿女。

“女儿今日出头,不是成心当规矩教养于无物,更不是故意要撒野跟你做对,而是,那谢家所为的确是龌龊透顶。”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夫人想必还不知道,那谢莹是如何会前往莲香居的?”

李夫人未能做声。

“她去那里,是为了去算计弘哥儿。”

“晏弘?!”

“正是。”

李夫人一双拳头立时攥了起来!

她以为谢莹与何桢在私相授受维持暧昧之情的情况下图谋李挚,已是她对这位众人眼里标准“大家闺秀”认知的极限,也因为这样她才给鲁氏上了眼药,提醒她还有个何桢不能放过,不曾想她居然还是这么个缘故去往莲香居的!

她冲着晏弘去,那就说明早前推迟纳征之期确实是有鬼的了,那也就是说,李南风即便露了面,也并非因为前事之故借机拉踩谢莹?

……难怪她会和晏衡搅和在一起了!

“老爷,顾先生回来了,还有王爷也过来了!”

正说到这里,丫鬟过来禀报。

李存睿站起来:“八成老晏也是才知道。孩子那里你先饶了她,我出去看看!”

李夫人默声坐在原处,老半天后才缓缓抬手撑起额来。

第112章 体谅他吧

安定坊大获全胜,一共抓获十一个嫌犯,当中两人已经确定是前周魏王府的人。

靖王这两日就忙着提审了,思绪完全沉浸在案情里,在大理寺接到阿蛮送讯,他还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等回府问过晏弘,碰巧顾榷也来了,两厢信息一对,当下气炸!

合着他靖王府就是个菜市,什么人想来插一脚都成?

先是那帮余孽,后又是卢氏,如今连八杆子打不着干系的谢家也来插一脚,这回他要能饶了他才怪!

直接就要往顺天府去,走到半路又想到自己在玩官斗这块脑袋瓜子可能还是不如李存睿好使,冷静了下,便又掉转了方向往太师府来。

前厅里头两厢见了面,也懒得坐下吃茶了,彼此核实过,李存睿自然不主张亲自出头,便由顾榷与初霁分别代表两府前去顺天府旁听。

再说晏衡这边,一行人到了顺天府,自然是先按程序行事。

顺天府尹齐钰原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搞半天只是晏衡告谢奕打人。都是场面上人,他当然也得弄弄清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算能调和就调和,毕竟朝廷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撸了谢奕的官。

哪知道才审到半路东乡伯就来了,东乡伯心里是很敬着读书人的,早前还曾为了结上这门婚事而高兴,此番听说被谢家摆了一道,这股失落立时就化为愤怒,一来就要指着谢家大骂男盗女娼,要杀谢奕泄愤。

晏衡再位高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齐钰尚可斡旋,东乡伯来硬的他就没辙了!

衙役上前拦都拦不住,好在旁边还有伯府来的脑袋清醒的护卫死命劝着。

东乡伯指着谢奕死活要他给个说法。

谢奕却只肯承认谢莹被陷害,不肯承认谢家拖延婚期是有别的企图。

看了半日戏的晏衡适时地把肚兜拿出来,谢奕便已先流汗了。

再把书童拉出来,何桢倒地了。

鲁氏刚刚赶到,看到这里简直要疯了!

齐钰并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大戏,这种时候也只能由着他们两厢扯皮。

但他更没料到的是,晏衡还会拉出更有力的证人,茶楼里的小二一上堂,张嘴便将谢莹如何尾随晏弘进茶楼,又如何买通他给晏弘下药的事给交代了。

齐钰腿都快发软了!谢家这么作死,居然还暗算上了靖王府的人?

当下所有人便都开始明白晏衡何以出现在这里了。

鲁氏彻底抓狂了!

想不到谢莹除了跟何桢,居然还瞄上了晏弘!她居然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

这要是今日让他们得逞了那还得了?

被人挑拣的羞忿比起许了个不知廉耻的儿媳妇带来的气愤更让人难忍,顾榷与初霁到来时,顺天府险些要被掀翻了天!

谢家得罪的都是大菩萨,齐钰早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到两府来人如蒙大赦,当下请了他们入内询问靖王与太师的意思。

初霁与顾榷既被派出来,又怎会应付不好这种事?

当然只道:“既然世子已经将人证物证全都递交齐备,那么齐大人禀公办理即可,我等只是前来旁听,不参于判案。”

齐钰也是个知趣之人,听到是来旁听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里便将所有人证物证召齐,又亲写了案状,移交都察院处理。

东乡伯府状告谢家,还有靖王府被牵连在内,都察院拿到手里立刻开堂——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了,证据在堂,谢奕又拿不出新的证据反驳,这笔烂账就送到了刑部。

谢奕被弹骇,被罢官的布告张贴出来时是两日之后。

有这两日工夫,城中早把当日之事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只差没直接写成戏本子登台来上这么一出。

谢莹少不了要闹两番自尽,当然都是被丫鬟婆子还有谢夫人给拦了下来,没死成。

呜呜咽咽地卧床吃药,这回却没有何桢来喂药了。

何桢与谢莹无苟合之实,但私相授受罪名坐实,当日被谢奕抽了几鞭,又挨了顺天府几板子,在公堂上还挨了鲁氏好多下抓挠,还是看不过眼的路人把他扶起送回住处的。

一身布衣离开大理寺回来的谢奕,听着沿街四处纷纷议论,青寒着脸回到府里,当即便着人去把何桢捉过来要打死!

谢夫人哭泣求饶:“他与莹姐儿事已至此,只能成亲了,你若打死了他,来日莹姐儿怎么办?

“便是回乡,你罢官回去,乡亲们也定然会四下打听什么缘故,到时候也难嫁到好人家。就是嫁到了,难免也要闹得鸡飞狗跳。

“难不成我们要举家在外浪荡吗?”

谢奕跌坐在椅子上,颓丧到好半日才喘上一口气来。

案件之来龙去脉自然经由衙门告示大白于天下,就算有些不方便公示的,也会由各司经手的官吏传播出来。

这几日就连太师府里下人们也在议论这个,毕竟谢奕从前也称得上是李家的常客。

那日李夫人回来后一直没来找李南风,这让李南风在书房呆到太阳下山才悄咪地出来。

回到房里刚打听了两嘴正院动静,金瓶就过来传达“王母娘娘”的责罚了:禁足两日,除了学堂哪里也不准去,再好好抄几遍《女诫》,然后绣个枕套出来。

虽说猜得到定然会有这一出,但还是大大出乎李南风的意外,这怎么可能写几页字绣个枕套就放过她了?

她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招数。

但接连等了两日也没等来下文,反倒是李存睿抽空到了她屋里,语重心长跟她说了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体谅李夫人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李南风原想跟他诉说几句,后来一想也没有必要说,李存睿既然能替她去劝说李夫人,那么这个女儿是什么品行他能不知道么?若是反驳,不过是让他夹在中间更难做罢了。

“女儿最听爹爹的话。”她乖顺地说。

李存睿抚抚她的头,温声道:“等你禁完足,父亲带你进宫去玩玩儿。”

李南风重重点头。

第113章 黑心佞臣

禁足的时候没闲着,李南风这几日着意让人去街头转了转,街坊百姓们的议论大多集中在谢家的门风上,余下的则是议及谢家老太爷当年的清名,各种唏嘘。

至于对她当日的推波助澜,不知道是因为出场的大人物太多,还是因为事件太过夺人眼球,尚且没有多少言语提及。

如此一来她心里就更踏实了,只要没什么话头传到李夫人耳里,这事儿她就基本安全了,至于外人怎么议论她,她全然无所谓。

那日顾榷回话的时候李挚正好在李存睿书房,便有幸自他们嘴里得知了这桩刺激得不得了的案子经过。

内心不免震撼,李南风早前就说过谢家家风不正,不想今日之事竟与她所虑如出一辙,看来自己眼神果然有些不好。

转头去寻李南风,就带了许多糟鸭信,卤鸡爪,外带半壶桂花酒,联络兄妹感情去了。

时入八月,秋风习习,庭院里的桂花香气日渐浓郁。

兄妹俩坐在窗台下,望着明月树影,融洽得仿佛你从来没揪过我的辫子,我也从来没藏过你的功课。

靖王府这边显然就要平静得多。

晏弘那日被晏衡推着下了楼梯,直接侍卫就送着他回府了。

回来之后又是惊异世间如何能有这般放荡的女子,又是担心晏衡会如何大闹,以至于侍卫每传进来一道消息,都能令他心惊胆跳一回。

后来跳的多了也就淡定了,到靖王揣着惊怒回来,又到李家那边来人,他都将事实照说不误。

傍晚时晏衡回来他起身来到了门外,隔着偌大院子望见他昂首挺胸无事人一样回了东边,并没有怒火中烧的靖王在后吼骂,才又轻吐了一口气回房。

大理寺把告示张贴出来这日,闭门安居的沈夫人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这件事。

彼时母子三人正在用午饭,接收到沈夫人投过来的目光,晏弘就停下了牙箸,说道:“前阵子府里下人全部清换过,父亲和王妃长年呆在战场,身边又没什么可靠的管家娘子,我听说王妃从二婶屋里借了两个嬷嬷在打理事务,想来是忙不过来。

“母亲要是无事,不妨也去帮帮手。总不好我们舒舒坦坦地关门过日子,尽让他们把大小杂事全给揽了下来。”

林家虽然也有家业要管,总归不比沈家这样的人家,陡然之间要打理整个王府内务,有些吃力也是正常。

沈夫人却是在沈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又是嫡女,当时是作为宗妇主母栽培的。

再者她与京中好些人家也有过交情,高门之间很多规则都深谙在心,可以说这方面终究还是有她的长处。

话说回来,林夫人与晏衡几次帮他们,他们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事情了。

沈夫人闻言也放了碗筷:“你三婶早两日来串门,也提到了她在二房借嬷嬷这事。我是有这份心去打个下手,这不还是怕她那边用不上我么。”

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件事隔在那里,凡事都多了顾虑。

当初晏驰终究是起过那些念头的,连她当娘的自己都对他如今怀着什么心思没有底,他们母子又怎么会不提防他又借机生事呢?

要放下这段过往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呢。

晏弘扭头望着木着脸埋头吃饭,浑若没听到一般的晏驰,想想也是。

……

谢家这边完事了,晏衡也关心了一下安定坊的事。

经过严密筛查,朝廷捕获的十一个人里除去两个属于误捉,其余九人全都跟周魏王府有莫大干联。

姓韩的当然也在其中。

这日靖王要去大理寺,他就假称要去观摩这个害得王府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央求同去。

靖王看在他收拾了谢奕的份上,便应了他。

牢里的韩拓五十来岁,肌肉结实,眼神深不见底,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

但这距离晏衡的想象还是有些差距,一个能号令魏王府庞大兵马,并且还能提炼出一支精兵来的人,他还以为是个年富力强的男人。

出来时他留了心,瞅空子看了几眼此人供词,以及抓获他的全部经过,倒是没有任何破绽。

韩拓还关在天牢,不立刻绞杀,是因为还未查清楚他替赵家皇朝拼命的因由,这也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剩下便是大理寺的事了。

靖王因此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忙了,甚至可以说有点闲,比如说他闲到开始琢磨当日夜闯大理寺的会是什么人,以及在安定坊里下巴豆的人又是谁?

晏衡总觉得应该找点事儿给他干干,但苦无良策。只好暂且躲避,近来便总以功课忙为由不跟他碰面。

恢复自由的李南风照样又是学堂里最耀眼的崽。

早上涂先生看完她写的《秋赋》,就当堂读了出来。读完之后大伙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晏衡——一个月早就到了,也是该检验他练字成效的时候了。

果然涂先生放下李南风的功课,就朝晏衡看了过来:“你的呢?”

晏衡先是环视了周围人一圈,才慢吞吞自书本里抽出夹着的一叠字。

晏弘揉皱了铺好的纸,替他捏起汗来。他不肯让他教,看这怂样多半自己也是不曾练的了。怎么他就这么不喜欢读书呢?

合伙打下谢家之后,李南风跟晏衡又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时看他磨磨蹭蹭地,也料他拿不出什么好货,斜睨他一记就懒懒收回了目光。

不料涂先生接过他的功课,却扬起眉来:“还是有长进嘛,这么说来早前是根本没用功?”

这话虽然也不那么中听,但对于晏衡这种渣渣而言已经算得上是褒奖了。

大伙全都吸了口气,然后几个小的还不约而同趴上桌子要来看个真切。

李南风也瞄了两眼,果然比早前的鬼画符有进步多了,至少已经能看出笔画来,大小也工整了许多。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可别一不留神弃武从文,来日从黑心竖子变成黑心佞臣,换个角度祸害别人!

第114章 要办喜事

“看什么?”晏衡瞅见了,睨她道。

她微微一哂,低头翻书:“看未来的金殿传胪的状元呢!”

晏衡瞅见夫子正检查起李缘他们的功课,便凑过来道:“你嫉妒吗?”

李南风抬手把书往他脸上一拍,把他怼了回去。

被挤扁了脸推回来的晏衡笑得灿烂得不行,——要看这婆娘服气一回可真不容易。

李勤看他们俩这一闹,有点困惑,戳戳李南风胳膊:“你怎么跟那家伙和好了?”

“哪儿和好了?”李南风绝不认同这个说法,“回去好好把眼睛洗洗!”

李勤也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