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晏衡,你竟然在背地里诋毁朕!你那副指挥使之职还有武义将军的将衔都不想要了吗?!”

“臣冤枉啊皇上!臣只是猜测,又没指定说皇上就把殿下给骂了。而且喝酒这事真没臣的主意!”

“那你是承认妄议君上了?”皇帝道,“这妄议之罪该当如何,要不要回去问问你爹?”

“不用不用!”晏衡摆手,“这层臣了解得很,用不着惊动我爹!”

“跪下!”

晏衡扑通跪下来。

皇帝匀气,手指头在膝盖上敲了敲,然后道:“听旨:朕有一把龙泉宝剑,原是周太祖曾了给他的辅政大臣的,赐给你了!在这儿等会儿吧。”

晏衡猛地抬头,皇帝车辇已经驶进承天门……

王府这边阿蛮揣着双手坐在薰笼前,探头望着窗外不知已有多少回。

他们家世子虽然当夜猫子当成了习惯,但是这大新年的而且出门也没个交代的也挺让人着急。

王爷打从被皇上又赏了蒜头,已经好几天没能靠近王妃了,更别提进她的房门。

王爷正燥着呢,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旦燥起来会发生谁也不知道,这万一要是逮着世子回府,那这顿打又少不了了。

好歹也是有官职将衔的人了,这要让同僚同袍们知道,那多没面子呀!关键天罡营里还勾心斗角地。

阿蛮叹了不知第几口气,这时候总算有侍卫进来了:“爷回来了!”

阿蛮一跳站起来,把炭火拨旺了,把窗户关起来,再又迎到门下,就见晏衡挟着一身寒气大步过来了,手里还提着把一看就很沉很扎实还垂着黄穗子的长剑!

“爷!这哪来的剑啊?”

先前他出门可没带武器。

“皇上赏的!”

晏衡把剑往他面前一伸,透着心情那么不错。

阿蛮一惊,接过来细看,只见这剑鞘遍布着细密菱纹,剑身雪光熠熠,他眼拙,但也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而有了这东西,那当然就不怕王爷说什么了,当下高高兴兴把剑放下,然后传水给世子泡脚。

晏衡虽说有把握皇帝不会真施罚,但也没想到皇帝还会赐他宝剑,不免拿在手里细看了一会儿。

前世里他也得过宫里不少赏赐,宝剑前后也有过两柄,但这龙泉剑却是这一世才到手。

细想皇帝先前那句话,他唇角微勾,手指抚过剑柄上的龙纹,眼神也变得深沉。

郑王府赵檎与魏王府赵勤余党作乱的事看似没有关系,但有一点否认不了,两府都曾经是前周宗室。

皇帝把杨姝这案子属意给袁邺去查,不管是因为袁邺与杨姝曾经共同生活过而公事公办,还是因为想借此机会把袁家父子挽留下来,都说明一点,皇帝心里对郑王府的事情存了疑。

皇帝在袁家的事上把这剑赐给他,断断不可能仅是因为他帮太子唱了这么一出戏,跟他提到剑的来历,终究也还是说明他内心对眼下暗流的忧虑。

他撑着桌沿沉思着,直到阿蛮把水打进来。

坐下来除了鞋袜,热水漫过皮肤,才惊觉这脚背竟然还是疼的。

晏衡暗骂了李南风两句,又想起银子,赤着脚把铜匣捧出来,拿出那千两银票在灯下晃了晃,琢磨了一下不分钱的可能,然后叹了口气。

这辈子怕是不招财,好容易得笔钱,还没放热,就又要跑了。

又想到那婆娘先前在酒馆里看到他来时眉开眼笑的样子,又不禁黑了脸,这家伙永远是有事一副嘴脸,没事儿另一副嘴脸,连装个样子都懒。

什么时候也让她来求求他才好,看他到时候不虐得她死去活来才怪!

但话是这么说,五百两银银又还是揣身上了。

……

李南风睡到真不想起,不过今儿她还约了何瑜,而且且太子还在隔壁呆着呢,终是早早爬了起来,梳洗好着人打听袁家这边。

太子在袁家过夜,哪里睡得着,天没亮就起来了,看袁婧在打水,连忙出来帮忙,母子俩会心一笑,默契地打水做饭。

早饭袁婧蒸了馒头,听说太子想吃面条,又专给他和袁缜下了面,卤肉切成薄薄的一溜铺在浇好的臊子上头。

太子什么也不能做,但是从前学过烧火,添添柴火还马虎。

袁缜因为要去天罡营,吃完就走了,袁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母子俩坐在小桌旁,倒是温馨。

袁婧往他面碗里拨香蕈丝,看他大口吃着,说道:“在娘这儿,是不是真的很开心啊?”

“那当然,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儿子这么无所顾忌了,就连父皇也不能。”太子笑着说。

袁婧扬唇,低头掰碎了两片馒头,又说道:“那昀儿,是不是很想母亲进宫?”

太子咀嚼放慢,片刻后微笑抬头:“本来是这样,但昨夜听完南风的话,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袁婧望着他。

太子道:“虽然我很希望一家团圆,但我更希望的还是母亲能开开心心。

“我和父亲亏欠母亲的太多了,如果一家团圆要牺牲母亲的意愿来成就,如果要罔顾母亲的意愿,那么我们也太自私。

“我想父皇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会说‘放弃’。所以,您不必管我怎么想,您只要过得好,那就是心疼我。”

袁婧气息浮动,久久望着她未语。

太子执起她的手,微微扬唇:“南风跟我说了很多,最多的就是让我多想想母亲的心情,以及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我想不管怎么样,您也是有丈夫有儿子的。

“从前有舅舅和表哥保护你,从今以后,就有父皇和儿子在呢。我已经想透彻了,只要你过得好,不管您做什么决定,儿子都支持您。”

第349章 家有宴请

袁婧望着他,蓦然有些动容。

昨晚乍看到他喝成那样,心情不受控制,那人劝她回宫的时候,她是真的纠结到不行。

一方面她还并没有能接受抛下她一走了之的丈夫如今又来求回她,她不想面对这种奇怪的关系,一方面看到孩子这么折腾又很难受。

可想而知昨晚也是辗转反侧,未能安眠。

她放下筷子:“南风跟你说了这么多?”

太子点头:“她话可多了。”

袁婧想起事情初始之时那姑娘全程陪同她,又提醒她杨姝的种种不妥之处,情不自禁道:“是啊,我们都应该感谢她。”

虽然到目前来说也还是烦恼多多,但总的来说还是喜多于忧,而且即便是忧,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有什么相干呢?

……梧桐来说太子跟袁婧处得挺温馨,李南风心里也很高兴,袁婧是个好人,就算当年眼神差点儿,但好歹孩子不错,她值得有个太平惬意的后半生。

这个太平惬意当然不是说非得一定要接受“渣男”,只是能够这样享享天伦之乐也是安慰啊。

“姑娘,太太说,今儿会请国舅爷一家,还有娘娘过来赴宴,请姑娘仔细打扮,别人家失了礼。”

刚放下碗筷,准备去学堂,银簪就进来传话了。

袁邺昨儿到的京,当时说要过来拜访李存睿,后来太子一来,什么事儿都来了,也就没顾上,算起来李家作为主家,是该立刻宴请这位“国舅爷”了。

只不过她跟袁家都那么熟了,居然还需要仔细打扮?简直匪夷所思。

但也还是答应了,毕竟这是尊重。

李存睿起床时已经稍晚,出来见李夫人已经梳洗好,已经在端庄地看账本。

李夫人道:“你洗漱完咱们便往袁家去,我想着还是得一起去才显尊重。

“还有皇上那边也不知怎么打算的,听说太子昨夜都是住在袁家的。咱们得做好短时间皇后还不能进宫的准备,如此再让他们住在那小院儿,我心里总是不安。”

“可是咱们家也只有那处院子能独立出入,你没见着昨夜里皇上太子自由来去都不惊动咱们?

“皇上意思你还看不出来,院子大小不要紧,不耽误他串门就行了。”

李存睿洗漱完,又拿了衣裳过来让李夫人给他更衣。

李夫人边起身边道:“我看他们这事有点悬,娘子只怕是心死了。”

李存睿却不这么认为:“那得看是怎么死的。十九年时间,能把情份磨灭,也能把怨气磨灭。

“若觉得还有奔头,那过去的心死了就死了。就好比,倘若她再嫁,不也还是得与人重新开始吗?何况还有个儿子呢。”

“那也得男人靠谱。男人不靠谱也是白搭。”李夫人帮他往腰带上挂玉佩。

李存睿倒不反对,正好早饭传过来了,两人各自忙开来。

袁家这边母子俩饭后又聊了会儿家常,袁婧问太子平日喜好,也问他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平日来往多的子弟有哪些,母子间越发亲近融洽,只催看时辰不算早,又催他赶紧去读书。

太子因为李家就有现成的太师,故而便来寻李存睿。

半路经过李家学堂,听到朗朗读书声,又折步往学堂来。

李絮先看到太子,然后李缘也看见了,再接着李南风也看到了。太子冲她一笑,趁涂先生读书的当口,悄悄坐在了最后一张空课桌后。

涂先生年纪大了,李家子弟人又不少,露馅的可能还真不大。李南风扭头看了眼他,眼色示意李勤分他点纸笔。

袁邺回来时袁婧正在晾衣裳,几个小太监手足无措地立在门下,看着应该是东宫派来的,想插手干活又完全插不上去的样子。

看到袁邺进来又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袁邺摆摆手:“都回去吧,在这儿也使不上劲。”

小太监们不动,他也就罢了。

袁婧问他:“你上哪儿去了?”

“昔年父亲还有些旧友在京师的,我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大多都搬出京师了,只有两家还在,但其中一户老太爷已经过世,还有一家出城访亲了。”

袁婧道:“我倒是记不得那么多了。”

“那会儿你才多大?”袁邺说着,又瞅了眼屋里:“他人呢?”

“去寻太师请教功课了。”

“袁先生可在?”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温厚和悦的声音,闻声看去,竟是李存睿,袁婧连忙上前:“太师,夫人,原来是你二位!”

袁邺听闻,也旋即上前,先深施礼道:“在下袁邺,尚未来得及去拜见太师,倒惊动二位纡尊降贵,惶恐之至!”

李存睿笑道:“袁先生客气,听说先生到府,昨日我本就想来求见,是内子说先生车马劳顿,不应急着打扰,这才打住了。不然的话,昨日就该登门造访。”

李夫人也笑着跟他们道:“仗着路近,没有递帖子,但愿不曾唐突。”

“夫人哪里话?”袁邺拱了手,连忙又将他们请进了厅堂。

袁婧去沏茶,几人分宾主坐了,屋里烧了薰笼,虽然简陋,但却整洁舒服。

李存睿先道:“听说太子殿下昨夜在此留宿,怎不见他?”

袁婧也想起来:“方才他说去寻太师请教功课,竟没碰上么?”

这时门外有跟来的小厮听到了,进来道:“禀老爷,太子殿下在学堂听涂先生讲课,跟姑娘他们在一块儿呢。”

李夫人听到这儿立刻看了眼李存睿。

李存睿也讶然,不过学堂里子弟都在,倒也不足为虑了。

这边厢就先说了来意,袁邺沉吟了一下,也就没推辞辞,并致了谢。

袁婧邀请李夫人到房中吃茶,厅里只余李存睿与袁邺,少不得要寒暄几句,李存睿说道:“听闻先生已被皇上请进入大理寺任职,还未向先生称贺。”

袁邺顿了一下说:“在下正恐难以胜任。”

“先生过谦。眼下大局虽定,却仍旧暗流汹涌,如有先生这样的人才进入大理寺,也能减去不少压力。”

第350章 看上你了

袁邺略沉吟:“在下此去辽东途中出了点意外,耽误了行程。原本是打算带着舍妹与犬子回江南定居谋生。如今事出突然,也只能另行计较。

“杨姝此事牵连甚大,在下若执意推拒皇上也未免矫情,但这一来就入大理寺这样的机要衙门,终是心怀忐忑。”

“建朝至今不过四个年头,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为天下百姓办事。先生不必多虑。”

袁邺沉吟,又道:“如此,日后还将多多向太师请教。”

“请教不敢当,李某赋闲在家,先生日后随时可过府吃茶。”

袁邺原还打算见面问问他这搬家的事,可自昨夜一事,显然又不是那么必要了,他便把话给咽了回去。

二人这里聊上了,这边厢袁婧与李夫人也说起了家常。

去年冬天李夫人做的腌肉也听了袁婧一些意见,做出来之后味道竟很不错。

俩人聊了会儿吃的,李夫人便也传授了几招做汤羹的妙招,又还有比如果茶果酱之类的消遣食物。

袁婧就想起来:“宋国公府的何姑娘甚会做这些精致食儿,大约能和夫人颇有话聊。”

“何姑娘么?”

李夫人想到了那年在姚家,避着未曾来见面的何瑜。光凭她送的两盒胭脂就看得出来那是个手巧人儿,说她会做吃的,她倒也不怀疑。只是没见过人,不好评价。

“说说你们从前在山上的生活吧,”李夫人道,“我还从来没有在大宅院以外的地方住过。”

袁婧就笑道:“山上生活,可不比大门大户,我小时候在京也是住大院子,后来去了淮南,父亲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造了屋子。

“我们在庭前种花种菜,屋后山坳里养鸡,左右两旁都是竹林,山下是稻田。

“春天的时候开了门就能闻到花香,夏天稻谷成熟,稻田里养的鲫鱼也长大了,拿来放姜丝蒸着吃,他们能吃一大碗……”

说到这儿她笑容忽然又收了收。

李夫人有所察觉,只是也未动声色,皇帝在山上生活了一两年之久,这些点滴里面未必没含着他的影子,朝夕生活是渗入了回忆里的,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说忘就能忘。

便说道:“听你这么说,这山野之间也是另有一番滋味,令尊也真正是个雅人,竟如此有情趣。”

袁婧微笑:“山野自在是自在,到底不如大宅干净舒服,只能说各有各的好罢。”

李夫人道:“明儿元宵,出了节天气暖和了,咱们也结伴去走动走动。”

“难道您有这份雅兴,那敢情好。”

说到这里,那头李存睿已经在院子里呼唤了:“夫人咱们该回家了。”

李夫人便起身告辞。袁婧送她到院子里,看李存睿目光迎着她,又双双结伴离去,这才回屋来。

学堂这里,太子蹭了一整堂课,涂先生还未发觉。

直到下课大家纷纷前来见礼,他才连忙也过来行礼。太子双手扶起他,知道他曾是老翰林,也聊了几句。

李南风瞅了个空问他:“殿下这边怎么样?娘子态度如何?”

太子斟酌说:“我没问,我打算听你的,顺其自然。”

李南风顿住:“那殿下要住多久?”

“我娘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日后只怕隔三差五就要来住住。”

李南风心下咯噔,他要是常在袁家住,那就表示他得隔三差五往李家来,他要往李家来得多,可真不好说他会不会又找她聊天……

“姑娘,晏世子来了。”

正说着,梧桐来告诉。

“他来干什么?”

“说是要见您,还您的钱。”

李南风一腔心情由阴转晴,她就听不得钱这个字,话没说两只脚已经往外迈了。

“哎,南风!——”

太子扬声唤了唤她,探头一看却已经没她人影了。

晏衡在角门下等着,手里还端着碗才买的热乎乎的豆腐脑。

去年皇帝下旨挑选的年轻武将靖王已经给挑出来了,于是靖王也不往天罡营去了,廖天逞今年又兼任了兵部的职位,经常不在营里,他要摸起鱼来总算是也不那么艰难了。

马车里等了会儿,角门就开了,脚步声也传了出来。

他透过窗帘缝看出去,只见李南风穿着身杏色小袄裙出来了,斗蓬也没披,今年起已经没把头发全梳上去了,大约太长了绾不住,两只双丫鬟下散着的头发长到了齐腰那么长,乌幽乌幽地跟泼下来的墨水似的。

他收回目光,看着车门,下一瞬车门就毫不意外地啪地被推开了。

“银子呢?”

李南风爬上来,手伸到他面前。

晏衡瞥了眼她,怡然自得吃豆腐脑。李南风要发作,他把豆腐碗放下,掏出那五百两银票拍到她手上:“认钱不认人的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

李南风数了数,没差,还算他老实。

晏衡端起碗来,见她还没走,便道:“不是还在上学吗?还不走?”

“我再坐会儿。”李南风抱着他的枕头往外瞅。

晏衡没眼看她。慢条斯理把豆腐脑吃完了,又道:“你表哥不是在呢么?你还不快去陪他?”

李南风道:“陪什么陪?昨晚上劝他的时候聊到皇上跟娘子合不合适的问题,我说当皇后得心怀大义,结果他记仇,说我铁石心肠,还老拿这来压我。”

晏衡瞄她:“也不能说压,说不定人家早就看上你了。”

李南风冷笑:“要看上前世就看上了,前世都没戏,这一世能有戏?”

晏衡定坐片刻,抬手抚了下后脑勺:“那也不一定。”

……

李存睿与李夫人自袁家出来,想起太子在学堂的事,便让李夫人先回去,自己折往学堂来。

跨进门却见太子正在与涂先生讨论学问,子弟姑娘们都在,却不见李南风。

问她下落,李勤道:“晏衡找她,二伯去角门外就能见着了。”

李存睿一愣,没想到这边厢学堂里来了个太子,那边厢又来了个晏衡!便也不顾大伙挽留,当下就往李勤所指的角门这边走来。

马车里李南风轻车熟路地打开小抽屉吃了两口零嘴,这时车下就传来李存睿的声音:“蓝姐儿在哪儿?”

第351章 宝贝女儿

李南风一顿,撩帘一看,李存睿立在门下,袍袖都飞舞起来了。

“糟了,是我爹!”

晏衡望着她:“你爹还会揍你?”

“不是揍我,是揍你!”

李南风深深望着他说。

晏衡顿住。看了眼车下,又看向她:“看不出来你还会担心我。”

“想多了,”李南风瞄着下方:“我只是担心他揍了你,把我母亲招来。那我才叫完蛋了!”

她跟晏衡虽然完全不是他们想的那回事,至今也没落下什么话柄给人,可终究孤男寡女大喇喇地同住一室有违大户人家的体统。

李存睿平素不说她什么,这眼下看到了跟她同处一室的还是晏衡这家伙,是不可能不会说的。

晏衡挑了下眉头,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下方说:“管速把车驾到东北角门。”

管速应是,随即把车驶动了。

正准备下车的李南风收不住身势,一个倒栽撞到了晏衡身上,她嚷道:“你干嘛?!”

晏衡望着她毛茸茸刘海底下的乌亮双眼扬唇:“你爹肯定知道你在我这儿,你在这儿下了车他回头还不得冲上来揍我?为了不招来你娘,你到东北角门下。”

李南风连忙趴到车窗上往后看去,只见李存睿已急得在门下跺脚,活似她被人拐走了也似,不由收回身来道:“你找死啊!这么对我爹!”

“是他想太多,我又不能吃了你!”

晏衡伸长臂扯她过来坐下:“就算想吃,你这把骨头也太硌牙了,爷我也啃不动。”

……

李存睿眼睁睁见着王府的马车把蓝姐儿给载走,连忙着人去备马!

家里人知道儒雅睿智的太师大人也只有在宝贝女儿的事上才这么气急败坏,哪里敢怠慢?眨眼工夫便把马鞭马匹以及斗篷全取来了,李存睿跨马便上了街头!

靖王正在五军都督府看军报,听人说太师来了还愣了,只当老李巴巴寻到这儿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连忙迎到门下,只见素日心黑手辣的太师此刻肚里的黑水都泛滥到了脸上,简直黑的堪比锅底!

“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养的好儿子!”李存睿把人都赶出去,啪地把门关上,咬牙压声道:“你们家衡哥儿竟敢把我女儿拐上车带走!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今儿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衡哥儿拐蓝姐儿?”靖王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亲眼看见的!他就在我眼皮底下把人拐走的!老晏啊老晏,我没想到你养儿子竟然这么不靠谱,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李存睿马鞭指着靖王,牙齿都快咬碎了。“我那么好的女儿,你们家衡哥儿打小就跟她过不去,如今还敢拐带她,你安的什么心思!”

“这话说的,我能安什么心思?”靖王倒没觉得多大事儿,“他们俩从小到大老在一处玩,大白天地俩人一起见个面不挺正常吗?

“——行了行了,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你也别上火了,他们俩都有分寸的,不至于的啊!”

说完立刻喊人来去寻晏衡。

李存睿冷哼:“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没女儿,等你有女儿,我看你能‘不至于’!”

靖王听到这里叹气:“可不是么,我他么要是有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指不定还能多增几年寿,就家里老二老三这两个,真是伤透了我的脑筋。

“偏偏皇上还要给我从中作梗,我这可又斋了三五天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把皇后哄回去,唉。”

李存睿睃他:“活该!”又问:“驰哥儿怎么了?”

“还是病呗。”

“王爷!”说到这儿,门外有人在叩门,“兵部那边抄送了一份天罡营那边补缺的花名册过来。”

李存睿瞅了眼,靖王便让人进来了。

……

晏衡把李南风送到东北角门,李南风麻溜下了。

晏衡伏在车窗上喊她:“李南风。”

李南风回头。

晏衡望着早春寒风里她飞扬的青丝下那张如玉无瑕的脸,又什么也没说,收了身回去。

李南风皱眉咕哝了一句,转身进府了。

李存睿从五军都督府出来就直接回了府,毕竟今日还要宴请袁邺。

刚进前院就遇见了微喘着气小碎步从北边往学堂去的李南风。

“站住!”他沉下脸。

李南风连忙止步:“父亲!”

“你刚刚去哪儿了?”

李南风立刻上前挽住他手臂,嗲声道:“太子殿下为了感谢我们俩帮他找到了娘子,赐了笔银子给我和晏衡,银票在晏衡手上,刚才他是来送银票的。”

说完她便拿出银票来在他面前扬了扬。

“那为何还跟着他马车跑了?”

“是我怕父亲生气过头把母亲招来,所以让马车绕到了东北角门下车,没有去别的地方,我发誓!”

李存睿脸色稍霁,但是又恨铁不恨钢地道:“你怎么老跟衡哥儿在一块儿?你俩从前不是针尖麦芒吗?如今怎么不吵了?还成天地腻在一起?”

他如今可太盼着他们吵架了!

“没说不是针尖麦芒呀,但吵架也不耽误办事。”李南风说着,便把太子早前就托晏衡给他找母亲给说了。

然后道:“这就是凑巧,我可不是成心想跟他碰头的。这可是五百两银子,我也没有道理便宜了他呀,您说是不是?”

李存睿听完倒也勉强能够接受,但是想到李夫人,他又道:“爹不是不许你交朋友,也不是不相信你,我主要是不相信别人。

“你还小,你是爹的宝贝女儿,外面坏人多,切记不要听他们哄骗,知道吗?”

李南风道:“这话您从前就跟我说过了。”

“是说过,这不是担心你嘛。我跟你说,你是娇娇小姐,没受过委屈的,爹也不舍得你受委屈。

“晏家男人都又无赖又强霸,而且武夫都莽,不会疼人,脾气还大,不适合当我女婿。

“更别说咱们两家上辈还有仇,不可能让你们成亲。

“等你再大点儿,你会遇到一个合适你的品貌双全的男子,斯文儒雅,恭俭谦让,能处处宠着你,想着你,让你挑选,那才是好的。”

第352章 有夭蛾子

李南风道:“我可没想那么远。斯文儒雅那种也吃不消我吧?再说会不会疼人,跟干什么行当也不相干啊。”

陆铭那混蛋可算跟斯文儒雅搭边了吧?他就能干出那样捅心窝子的事来。

不过话题又扯得有点远了,她说道:“您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就算我跟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跟他晏衡也没那可能。”

“你何以这么笃定?”李存睿表示疑惑。

“因为道不同不相与谋。”

李南风简直不想谈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口水浪费在他身上,一个还想私吞赏银的家伙。

李存睿愣了一下,竟然从她这番应答里挑不出什么理儿来。

李南风又道:“父亲还是先关心关心我哥吧,他再这么挑下去我觉得都得打光棍了!”

“你哥的婚事你母亲在看着呢,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别让爹操心就行了。”

李存睿始终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她要真有那么烦晏衡,还能见天儿地在一起?她啥人不顺眼都能直接撸袖子上,真烦晏衡,也没见剥他皮抽他筋啊!就是打也好久也没看她打过了。

但话说到这份上暂且也只能如此,到底他还是宁愿相信她。

……

晏衡回到衙门,换回盔甲,即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很快小士兵过来了:“禀将军,袁缜跟谢桐在武堂里起争执!”

晏衡抬头,果见那边厢围住了一堆人。

他走过去,只见袁缜与营里的谢桐被围在中央,两人皆面红耳赤,而谢桐手里还拿着件破了的衣裳。

“怎么回事?”

“将军!”营里世子太多,大家要么唤官职要么唤名字,这谢桐家里父亲是从二品定国大将军,两个哥哥都是凭战功在五军都督府掌着兵的,谢桐也算是背景强大。

此刻见晏衡来,就把那衣裳怼上来了:“姓袁的撕破了我的衣裳!”

晏衡一手扶腰,一手拿着衣裳看了看,是件质九成新的云锦袍子。

他撩眼:“怎么撕破的?没头没尾的你是想说什么?还有什么叫做‘姓袁的’?他是没名还是没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