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收信的人现在在哪?朕想见见。”一边的惠帝终于开口,望月楼的信鸽各司其职,这种短尾白羽信鸽是望月楼用来短途飞行的。收信之人一定在长安城内。小锦咬唇不言,自己一时疏忽召唤信鸽,才导致今天的局面。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碧落,碧落自己不为父亲洗冤,就是身份尴尬,如果他们知道望月楼祭司在长安,也许会对碧落不利。

“皇上问你话,你居然不答?”

“臣不知该如何答,臣不过是放了只普通的鸽子,它飞到哪算哪,没有什么望月楼,也没有收信人!”小锦冷笑着,高烧让她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她又裹了裹披风,冷啊。

“狡辩,你说还是不肯说?”顾天华尖锐的声音传来,小锦皱了皱眉头。她抬头看着惠帝模糊的重影,晃了晃脑袋,感冒真是件难受的事情。

“你勾结望月楼,混入皇宫,企图谋害皇上…”

“呵。”

“你笑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小锦嘲弄地看着顾天华,他真是无时无刻不想自己死,看来他是担心自己入宫会把他陷害关将军的事情抖出来。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直以来看似聪明的惠帝,也会突然地糊涂起来,非要至她于死地?是什么惹怒了他?望月楼?难道是惠帝对多年前望月楼无情公子与他争夺天下还耿耿于怀?这个多疑的皇帝,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人,如果是那样,那就糟了!刚想到这里,小锦的头又一阵抽痛。

“朕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收信的人是谁。朕饶你不死,只要你速速离开皇宫就行了。”惠帝淡淡地笑着,笑里藏刀。

“臣已经回答过圣上了,没有这个人。”小锦也笑了,苦中带笑。她都被该死的感冒折腾得半死不活了,哪有力气和这些人斗智斗勇。

“既然你存心包庇,就不要怪朕。开人,把她带下去…杖毙!”惠帝轻轻说道,顾天华得意地笑。小锦却只是捏着眉心,还没意识到那两个字的含义。她身上烫得厉害,浑身却冷得打颤。再发烧下去,恐怕真要烧成痴呆了。意识模糊中,感觉有人提起她就往外。一真割裂筋骨的疼痛,让小锦本来昏昏的脑袋骤然清醒。她在干什么!自己这样不等于等死,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等一下,我还有话说。”小锦虚弱的声音压抑着从喉咙爬出,侍卫停下了棍子。

“临死遗言,让他说!”一个侍卫弯下了腰,小锦颤抖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那侍卫露出了疑惑又奇怪的神情。

小锦苍白地微笑,她只有赌一次!赌他们只抓到了白鸽,赌小黑顺利逃了回去,赌碧落的细心和睿智,赌她能熬到碧落来救她!如果输了,不过是死得痛苦些罢了!刚才她把身上最值钱的玉佩给侍卫,要得不过是他尽量让她死得慢些。侍卫自然会觉得古怪,大多判了杖毙的人,哪个不是期待死得痛快。小锦咬住了衣袖,任那些棍棒雨点般落下,疼痛撕心裂肺地袭遍全身。碧落能在这么短时间想到办法救她吗?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眼前似乎有无边的鲜血,带着未知的恐惧,包围而来。

“咀,咀。”黄衣少年拿着树枝逗着眼前的一只八哥,他狭长的眼睛时不时地眯起来,弯出一缕恰到好处的弧度。身边的宫女笑呵呵地看着他逗弄那只小鸟,有几个宫女在花园里追逐着蝴蝶。花香,脂粉香和少年身上的榛子糕的香甜气息窜得满园子都是,四处鸟语嫣然,花开遍地。

“你们都退下吧。”冷淡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花园的安详和谐。宫女们收敛了笑容,在东宫,所有宫女都喜欢三殿下,他永远长不大,说话奶奶的腔调,笑起来眯眯地很可爱,一双清澈得如同琉璃的眼眸不带半点世间的污浊。但是她们都害怕一个人,那就是三殿下的贴身侍女素心。素心是这宫里除了三殿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了,大小事务都是她打理着。

大家低了头,迅速退了出去。只有那淘气的三殿下,还不知所以地逗弄着小鸟,然后时不时地冲众人扮鬼脸。素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有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多么可怕。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有他能杀人于无形,拈花一笑间,就是万千人头点地,血海江山一片荒芜。

“素心,你来看看这只八哥为何不说话?”淡淡的甜香弥散开来,他言语间带着浓浓的鼻音,如同一个撒娇的孩子。

“这只八哥或许还小。”素心轻轻回答。

“不说话的八哥留着何用。”他依然带着笑意,双手一用力,手中的小鸟连挣扎都没有,就颓败地落下了脑袋,一双尚未来得及何上的眼睛,半开半闭着,他松手,满地翠羽。

“殿下所料没错,皇上昨日听见我和宫女对话,果然大发雷霆。今天独孤公子又带着殿下送的披风,皇上见到孤雅生前的装扮,在大殿上就失控。丞相大人拿着独孤公子放飞的白鸽,一口咬定他是望月楼派来的奸细。皇上非但不相信他的辩驳,还下令杖毙!”素心平静地诉说着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南宫珏一边微笑着聆听,一边将树上的花瓣撕碎。一片春色中,绝美少年,和满地残瓣,还有一只死鸟,透着异常的诡异。

“素心有些不明白,殿下那日还说游戏这么快结束就没意思。为什么昨日之后,殿下就改变决定,痛下杀手?”

“没错,我是觉得他死很可惜。难得这皇宫有人还想拿些陈年旧案出来娱乐。不过,他不该唤来望月楼的信鸽。凌霄阁主之前求我保他万全,现在却发现他和望月楼又有关系。江湖两派最大的势力他都勾搭上了,太贪心的人实在太危险。”南宫珏不动声色的说道,心却猛地抽痛了下。昨天,他真的把独孤锦凰当成了孤雅,是和无相的对话让他失态了?还是因为独孤锦凰的确太像孤雅了,这的确太危险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让他如此失控过。

“他死了吗?昨天晚上他就着凉了,今天他应该撑不了多少时间。”南宫珏冷冷地问。只是那带着兴奋期待的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抽痛般的不安。

“没有,他没死。”素心突然抬头,南宫珏如玉般玲珑的脸上突然骤冷成冰。

“殿下,他比你想象得还要贪心。”素心一字一句道,南宫珏手已经摘下了整朵花,在掌心,捏紧!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光影在他脸上组合出复杂的线条,看不出他究竟是失望还是欣慰。

空气中沉闷的碰撞声噶然,零星的血腥味淡得似有若无,一阵微风吹过,血味忽浓。

棍下的人已经奄奄一息,拿棍的侍卫和那锦服男子就这么僵持着。他的剑,固执地伸着,谁敢再落一棍,就是棍断手伤。

“这是圣旨。”闻讯赶来的顾天华,远远地就喊。那男子轻轻地回首,细长的眼眸中杀意正浓。如电的目光刺向顾天华,顾天华背生寒意,直接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

“莫非…你们想抗旨不成。”顾天华壮着胆子,吞吞吐吐地冲着侍卫说道。侍卫面面相觑,犹豫地看着顾天华,又看看那锦服男子。

“我倒很想看看,他们,谁敢落棍!”持剑男子冷笑道,那一柄剑,寒光颇甚。那些拿棍侍卫,惊恐地看着那柄剑,无人敢上前半步。那七八根长棍,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顾天华一脸窘迫,气得胡子都绿了,却也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

锦服男子嘲弄地一笑,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倒不如这个昏迷中的女子来得硬气。听说在朝堂上,她是正视惠帝,不曾示弱半分,连顾天华也被她抢白得无招架之力。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宁死也不肯透露碧落的下落。如果她真是男儿身,恐怕自己也会想拉拢她吧!锦衣男子惋惜地看着她,可惜,她是女子,再如何也不过手中一枚棋,永远不能君临天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锦衣男子心下着急,如果还继续这么僵持下去,恐怕这个女人拖不到天黑就会丧命!他心里虽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看不出半点情绪。

“还不快去通知皇上。”顾天华鸭子似的声音哑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男子玩味地一笑,手中剑却丝毫不动!看来对方比自己更沉不住气,这样的人,连做自己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惠帝愤怒的声音在远出响起,四下寂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见惠帝走来,立刻回神,集体参拜。

“少轩你这是干什么?”见到自己器重的将军,居然拿剑对着皇宫执行刑法的侍卫,惠帝大吃一惊。

“我听说有人要杀锦凰,过来看看。”皇甫少轩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倨傲且不屑。

“他勾结望月楼,企图…”顾天华刚要说话就被少轩警告的眼神给打断了。

“都是误会,那封信是给在下的。锦凰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不说,请皇上恕罪。他不过不想,让其他人再说些不利臣的话而已。”少轩说道,表情中带着暧昧。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个独孤锦凰和皇甫少轩有一腿,又不想让人知道啊。旁边的人脸红红的,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皇上,我和弟兄们,都希望您能放过锦凰一次。”少轩微笑着说道,话外之意就是皇宫外已经守着他的七十万禁军,这人他是非带走不可了。

“原来是误会就算了,你带他回去养伤吧,等伤好了再来太医院。”惠帝艰难地说道。

“谢皇上。”少轩收剑,皱眉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女子,神色凝重。他小心地抱起她,朝宫外走去,侍卫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一路行去,血腥点点。

她已经陷入昏迷,少轩可以感受到后面人的指指点点,他一声冷笑。关于他断背的传闻,定是更加肆虐了吧!顾天华面色苍白,少轩挑眉冷视。他知道顾天华所顾虑的并非今日不能杀死锦凰,而是今天锦凰宁死可不肯供出收信人的举动。顾天华害怕了,所有人都想拉拢独孤家族,但是独孤家的态度一直模棱不清,直到今日,独孤三公子誓死维护皇甫将军,这传出去,谁敢再轻视“皇甫”二字?想到这里,少轩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行马车在长安街头飞驰而过,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车在城北的独孤府门口猛地停了下来,随后少轩也骑着马赶到。

“碧落…”怀中的人发出一阵梦呓,她干裂的嘴唇战栗般地苍白着,只有唇角的一点暗红,嚣张地绚艳着。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襟,浑身颤抖着,仿佛一松手就会永堕黑暗。

“我在这里,我们回家了。”碧落温柔的嗓音中带着半丝哽咽。

“碧落,我做到了…”她的声音逐渐虚弱,空洞得如同在另一个空间传来。她凌乱的发散了一地,血水和汗水粘稠地混在一起。

“傻瓜。”碧落帮她拭去面上的尘土,每一次触碰,她都颤抖着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突然,她身体前仰,喷出一口鲜血。血花,绽放在碧落淡白如莲的衣衫上。仿佛一抹开放在忘川之畔的蔓株沙华般妖冶诡异。

“我们到家了。”碧落的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怀中的女子,他先下轿,准备抱她回府。他的手伸在半空中猛地停住了,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的无助。他居然…没有办法抱起小锦。他只有一只手!

“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能保护你!”那夜自己的话,嘲弄般地在脑中又响起。保护?他连抱她都不能啊,他的手就这样无力地停在了空中,伸开的掌慢慢地凝成了拳,他狠狠地砸在了轿檐上!

“我来。”碧落猛地僵硬了一下,看着皇甫少轩上前,抱起了轿中的人。皇甫抬头看了碧落一眼,碧落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恨!没错,他在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眼中看到了那样强烈的恨,仿佛魇生魔起。那份不甘和愤恨,如地狱之火燃烧了他的眼眸。

皇甫少轩抱着小锦,不客气地踹开了独孤府的门,前来开门的家丁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这都什么人啊,这…这…三公子,来人啊…三公子啊…”府内的嬷嬷看到浑身血污的小锦,吓得大喊了起来。独孤家在长安的府宅只有小锦来打理,那些偏房夫人们都在洛阳独孤府。因此,小锦今日受伤,嬷嬷们只好找来了平时照料小锦的上官舞。

“天啊…”冲出来的宛如捂住了嘴,呆呆的看着小锦。看到皇甫少轩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继而,她目光又停留在小锦身上。小锦看过去那样安静,蜡黄的脸上,汗珠和血珠模糊不清。一身柔蓝色长衫早已经破败不堪,到处是张狂的血色。那件白毛披风,早被鲜血弄得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宛如心下震惊,再看到碧落担忧的神色,她眼中黯淡下来。

“公子…”上官舞一出来张口而出,不是冲着小锦,而是冲着碧落。碧落身上的血迹吓了她一跳。

“我没事,你家公子伤得不轻。”碧落一句话,将上官舞惊醒,差点就暴露身份了。碧落逃避掉众人的目光,他肩膀轻微的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极大的悲愤。

“先抱公子进屋,你们三去准备热水,你们两个,帮我把药房的药箱拿来,还有你,立刻问掌柜的要千年灵芝,天山雪莲,还不快去!”上官舞熟练地布置道。

“公子,你的医术过人。上官斗胆请你进屋救治我家公子。”上官舞冲碧落轻轻一拜,说道。碧落领会到上官舞的眼神,冲少轩点点头。

少轩抱着小锦进屋,刚将她放到床上,就听见她呻吟了一声。

“当心,她伤得很重。我先出去。”少轩看了看房内的人,说道。

“啊…,是什么伤得,怎么会这样?”上官舞解开小锦的衣衫,她的背早已经血肉模糊,衣服因为血而沾着脱不下来,每一次撕扯,都听见她微弱的呻吟。

“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碧落声音压抑着急促,他的目光片刻不敢离开眼前的人。

“等我检查伤口才知道。天!…小姐…这…,是什么把她伤成这样?”上官舞看着小锦血肉模糊的背脊,惊得一声痛呼。

“乱棍。”碧落吐出两个字,他咬牙忍耐,似乎有无尽的愤怒无处宣泄。

少轩斜倚在树边,看着小锦房内昏黄的灯光,数着从房内端出来的血水盆。下人们走进走出,虽然忙碌,却也井然。少轩不禁赞叹,这些人被她训练得倒有如军队一般了。看来锦凰的确是个人才,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房内,上官舞正给小锦清理伤口。每次药粉刚上上去,就被涌出的鲜血冲淡,急得上官舞是满头大汗。碧落此刻却比任何人都冷静,他一双眼眸发出幽蓝的寒光,小锦身上的血迹,在他瞳中开出一片血红的花。一切都在着冷与热,红与蓝中安静下来。

“我止不住血,怎么办?”上官舞急道,求助般地看着碧落。碧落心一紧,神色凝重。

“封住她的穴道,小锦包里有些止血药,我曾经看她用过,效果不错。把银针和药给我,我亲自来。”碧落淡淡地吩咐道,这时候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镇定。尽管他的心已经扭结成麻,他也只能生生扯断这些担忧情绪,让自己平静如水。

碧落深吸一口气,开始落针。小锦带来的止血药效果果然不错,血势渐缓。小锦轻轻一哼,身体调整了下角度,雪白的脖子下是一抹光洁的肩,而肩以下却是伤痕累累。碧落神色闪过一丝异样,他闭目定了定心神,该死,这个时候居然会对着她发呆!

上官舞看见他的失态,有些尴尬。她低着头,将药递给碧落。

“上官是第一次见公子亲自为人止血上药,公子,其实…,也只有小锦小姐这样灵气过人的女子,才配得上公子你。”

碧落手一颤,针落重了几分,小锦挣扎了一下,表情痛苦。

“所幸侍卫没用全力。”即便在愤怒的时候,碧落的声音依旧带着一贯的温雅。

“我检查过小姐的伤口,有些地方深可见骨。公子为何说侍卫没用全力呢?”上官舞不解地说道。

“你不知道宫里那些侍卫,他们个个都经过特殊的训练,平日里打人很有本事。见血不见伤,伤人不见血。若是你给他们银两,他能做到让看起来打得很重,不过却难伤筋骨。不然的话,那可就是杀人不见血了。小锦虽然皮开肉绽,但是都是外伤,没伤到内脏。” 碧落解释道。

“但是我为她号脉,她身体很虚弱。”

“她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经不住这场打。幸好,她很聪明,否则,今天我们带回来的恐怕就是她的尸体。”碧落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上官舞第一次在他的目光中看见了“凶狠”,隐忍的凶狠。

“公子,你的手怎么了?”终于,上官舞将藏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碧落看了看上官舞,没有答话。他单手轻轻扯过被子,为小锦轻轻盖上,专注又深情,似乎在证明着什么。上官舞眼中有伤痛流过,她静静地看着碧落。从第一天做了他身边的侍女开始,她就是这样在背后看着那个不似凡人的男子。如今他在这里安静地守侯着小锦,而她在他身后安静地守侯他。

月光如纱般倾了下来,房里的两个人如雕塑一般,目光相似,深情宛然。一只纯黑羽毛的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在了屋檐上。它轻眨着眼睛,突然它震动着翅膀,在空中飞旋着。那抹黑色融入幕布般的黑夜中,顿时失去了踪影。只片刻之间,黑暗中泛起波动,似乎一道利刃划过夜色。那只鸽子自由落体,飞箭一样冲向了地面,再也没有飞起。

“小白死了,它也不会独活。这次它肯舍弃小白尸体独自飞回,想必也是为了告诉你,小锦出事了。职责已完,它自然追随爱人而去。”上官舞感慨地说道。

“鸽子的想法,比人简单多了。这次她算是逃过了,不过下次呢?”碧落喉咙轻颤,发出一声冷笑,目光中的凶狠更甚。

“公子你的意思是…”

“萍水相逢,为何皇上要杀她?以小锦的谨慎,如果不是对手太强,她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如果我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我一定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长安。”碧落的声音透着寒冷的陌生,让人不禁背后发凉。

“公子,有件事忘了告诉您,凌霄阁主前日来了长安,指名要找独孤三公子。您看,这和小姐的事会不会有牵连?”

“他果真来了长安?上次小锦中的毒…”碧落眼中突然一亮,又突然暗了下去。那只空袖钝钝地垂着,在蜡烛和月亮的印衬下,透着暗哑的光。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碧落看了看昏迷中的小锦,露出了责怪的神色。

“我去叫他们安静点。”上官舞读出了碧落的心思,转身出门。

“什么事?”

“望月楼的密探刚才带来消息,今天是顾天华说小姐和望月楼有染,小姐宁死不肯说出公子的下落,皇上才下令处死小姐的。”

“顾、天、华!”碧落咬牙说出三个字。

“还有一个消息,不过只是传言。宫里有传言,小姐长得很像当年的孤雅皇妃。”

“什么人说的?”

“但凡见过孤雅的宫女都悄悄议论,公子,你看会不会是顾天华也听说了这件事情,然后在此大做文章,让皇上失控?”上官舞层层推算,事情更加复杂。

“无论主谋是不是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碧落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捏紧了拳。顾天华,等着瞧。

夜深露华浓,窗外雾气重重。独孤府就隐藏在一片迷雾中,层层薄障,似清楚又迷惘,如幻如真。

“碧落公子好兴致,小锦伤重昏迷,你却在这里看星星。”树下的黑影直了直身子。

“将军还在这里,兴致也不错啊!不如坐下喝一杯,请。”看见皇甫少轩,碧落伸手指了指凉亭。

“不知公子夜观星象,究竟看出了什么?”皇甫少轩举杯轻笑。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碧落笑而不答,用酒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杀破狼。紫薇星黯淡无光,三星三方四正会照。看来,大祁有难。”皇甫少轩肃穆说道。

“碧落公子,杀、破、狼态势究竟指的是谁?想必你和我同样想知道。”碧落看着皇甫,却从他脸上找不到任何破绽。即便在出言试探的时候,他也依然面不改色。原来皇甫也觉得,皇宫之中有人操控着一切,究竟是谁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呻吟,碧落紧张地放下酒杯冲进房内,皇甫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还要多谢你今天帮我,如果不是你出面,没人能从皇宫救出她。”碧落担心地看着小锦,小锦似乎刚才触碰到伤口,痛呼出声。

“不必,帮她也是帮我,她对我,还有用。何况,这也是我欠你的。”少轩冷淡地说道,碧落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断手。

“我要带她回将军府,她在我府上,我好有个照料。”少轩看了碧落一眼,说道。碧落不答,只轻轻地拂去停在小锦脸上的一点轻淡的灰尘。他温润的目光扫过小锦的脸,和煦若冬日里的阳光,全是溺爱的温柔。突然他看向少轩,带着审视的味道。

“照料?那就好好照顾她吧。”碧落冷笑说道,照料?不过想把小锦留在身边,多一个可以操控自己的人质罢了。以权谋天下,手中棋子越多,布局也就越大。每个人都是在提防和拉拢,都是在收买与背叛。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小锦留在将军府的确是最好的。毕竟,没有什么比少轩手中的兵权更能保护她的了。

少轩只轻轻一望,眼中是墨玉色的寒。和以往一样,他都是寡淡如水,冷酷胜冰,从来不被任何人左右情绪。他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清俊的面容难辨悲喜。他走过去,轻轻地抱起了小锦,触碰到小锦的伤口,小锦疼得闷哼了一声。碧落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少轩露出一丝了然的笑。他知道,这场仗自己已经赢了。有了牵挂的人,注定不能洒脱。此刻的望月楼最尊贵的人,却只能做自己的木偶,线永远握在他的手中。那操控的线就是怀中的女子,得锦凰者得天下,又有谁知道,怀中的人不是操控天下的线呢?

“等等,你究竟要的是什么?”碧落头一扬问道,少轩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要的不过是我大祁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为了一个女子的安危,居然可以舍弃尊严和手臂。但是却又让她身犯险境,你让她进宫究竟为了是什么?你别告诉我是为了独孤庆,这些话,你还是用来骗这个小姑娘吧。”少轩试探道。

“各取所需,将军,知道太多不是好事。”碧落淡淡说道,换来的却是少轩的冷笑。看着少轩抱着小锦走出去,碧落闭上了眼。究竟为什么,是什么让他放不下?害怕失去小锦,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宁可让她犯险,欺骗自己可以保护她,却又会在她受伤后,痛到无法呼吸?碧落睁开眼,望着自己在烛光中的侧影苦笑,究竟还是放不下心劫,抛不开孽障。

第十七章 渚莲霜晓坠残红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名医调理,小锦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不过在穿衣服和沐浴的时候,牵扯到伤口会疼得龇牙咧嘴的。自己怎么就这么背呢,先是弄伤了脚,后来染了风寒,落下病根不说,最后还被揍了个半死!

“嗷!啊!”小锦单脚站在浴盆里,一跳一跳地,歪着脖子,缠了绷带的手弯不到背后。

“恩…我就不信我够不到,挖哑哑…疼死了。”一用力,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又裂了。

“你这是在唱戏呢,还是在跳舞呢?”门口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隐忍的笑意。小锦一惊,身子吱溜一下全滑进了水桶里面,一时紧张,整个人滚进水里,顿时被呛得直咳嗽。隔着薄纱,少轩看着里面狼狈的女孩子,嘴角露出了戏弄的笑。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笑过了,也很长时间,没有心情去戏弄一个人。

“你这个色情狂,变态狂,恶心狂,你还不赶快给我出去,哎哟…”小锦一激动又扯到了伤口,顿时被雾气蒸得眼泪汪汪。她心里咒骂了千遍万遍,顺便骂了骂那个坏蛋碧落,居然把她丢给皇甫少轩这个人面兽心,恶劣到极致的坏家伙。

“你激动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你不让丫鬟给你洗澡,伤口总是好了又裂,你真当我们皇甫家的名贵中药都不值钱?还是你想让你们独孤家的生意做大点?”少轩不客气地回道。

“你明知道我不能让人家给我洗澡。”该死,能让人伺候她还不想啊。自从她能走动了,皇甫少轩就不再让上官舞进府了,害她吃喝拉撒都靠自己。自己的女子身份又不能让人知道,连个丫鬟都不能配!碧落每次给她号完脉开完药就走,话都不说一句,真郁闷。如果好得慢一点,至少可以一天见碧落几次吧。

“我没空一直养着你,你最好快点养伤。我一定会再想办法让你进宫,你不是一直想帮你的碧落公子吗?”少轩低头,脖子曲出一条完好的弧度。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你有什么企图?”小锦的声音闷闷地从桶子里传出来,让少轩禁不住又想笑。许久,没有人回答。小锦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桶子,突然发现少轩就坐在桶子边缘,似笑非笑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啊…”在她还没来得及尖叫的时候,突然皇甫少轩吻住了她。毫无防备,没有预兆,小锦惊讶得连挣扎都忘记了。她感觉屋檐上似乎有动静,好像什么东西飞过。

“做戏做全套,明天他就会把看到的告诉他主人了。现在满朝文武都认为你是我的人,我又不讨厌这个身份,所以不如一直都这样。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除掉顾天华。”他靠近她耳边,轻轻说道,然后落了一个吻在小锦的脸上。刚才不过是做戏给那位梁上君子看的,那么现在呢?就在小锦满心疑惑的时候,少轩已经悄然离开了。

“神出鬼没!”小锦骂道,突然心中疑惑,他从皇帝手里抢人,估计惠帝都恨他恨的牙痒痒了,他到底怎么让自己回宫啊!小锦眼珠一转,连忙擦干净了身子,打算去打探打探。

几只蟋蟀在草丛中一跳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孤寂的夜。

“怎么样,独孤公子的伤势如何了?”树下的人紧张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