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待月明,许久,一个男子悄然立于门后,清俊的脸上带着白玉般的光泽,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清澈得不带半点杂质。

他走进房内,看着那半局残棋。他轻轻一笑,一枚棋子准确无误地放入要害。他泡了一杯清茶,完全无视凤夙的脸色。淡绿在杯中晕开,看着杯中叶卷叶舒,清腾的雾气将他的眼眸渲染得更加的透明,纯净如同刚出生的睡婴。那是一双不染人间烟火的眸子,连神灵都不舍亵渎。

“都说三皇子头部受创,已经和白痴无异。可今日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皇宫里最聪慧的,也就是三皇子了。”凤夙冷冷地说道,南宫珏依旧是微笑而立,仿佛听不懂他所说的一般。

“天?什么东西!你信我不信!我偏要逆天而行!你说是吗?凤夙少爷?”南宫珏突然放轻了语气,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那无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戾气,转瞬又消散不见。

“三皇子好兴致。”凤夙怒极反笑。

“是啊,你难道不想听听今天在太极殿都发生了些什么吗?哦,我差点忘记了,凌霄阁主这么不苟言笑的人,怎么会听故事呢?不过,凤夙少爷深夜来我寝宫,不会是为了和无相大师下棋吧。无相大师下不完的,我也许可以。”南宫珏笑咪咪地坐下,孩子般的眨巴着眼睛。

凤夙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居然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连无相法师都甘心归于他门下,那么这位三皇子恐怕已超过了他的想象。大祁最可怕的人,不是宰相顾天华,不是手握重兵的皇甫少轩,也不是割据一方的北平王南宫酏,更不是凌霄阁和望月楼!全天下的人都被蒙在鼓里,暗中却早已有人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那个少年,手指勾勾,收网拉绳,一网打尽!

“三皇子可有兴趣做个交易?”凤夙敛住气息,面前的男子身上没有一丝霸气,可就是他那汪无邪的眼眸中却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高傲如他的凌霄阁主也自觉地收敛气焰。

“交易?听起来很有趣!”他目光晶莹闪烁,清可见底!

妖孽!不知怎地,凤夙打了一个冷战!他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的深藏不露,连眼神也不曾出卖自己一分一毫!

“从今天开始,凌霄阁将全力助三皇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日三皇子登基,请务必…”

“我答应你!如若我可以君临天下,我定当保她万全。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她是谁了吧!”原来也有三皇子猜不透的时候,凤夙心中暗自好笑,可偏偏是遇到了最不好笑的事情啊!

“独孤三公子,独孤锦凰!”

“他?我早料到你要保护的人和今日来殿试的人有关联,可我还真没想到就是他。我一直以为你要我保护的是个姑娘呢,想不到…莫非你和皇甫那家伙同好?”南宫珏言语中带了些戏弄的味道,可凤夙却隐忍着并不发怒。

“当然,你我都不会相信皇甫少轩是真的断袖,你和我都不是会相信人的人。不过,你除了信我,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也有条件,如果我登基,必定会保独孤锦凰安全。但是在此之前,我不允许你帮他!他能不能活到我君临天下的一天,就看他自己造化!我南宫珏不会保护一个没用的人!你有胆子和我赌吗?”他挑了挑眉毛,似乎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一、言、为、定!”

“那就请阁主回凌霄阁吧!这里的事情,就看独孤锦凰的造化了,忘了通知你,今天他的表现…,有你帮他,真是件危险的事情。所以凤夙少爷,请立刻回漠北!”

“我答应你。”凤夙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痛,原来所有人都是要他远离小锦,难道他们两在一起就是万劫不复?

南宫做了个请的动作,凤夙咬了咬牙,起身一个飞跃,跳出窗外。

“真不明白这些人干什么有门不走走窗户,哎。”南宫珏自言自语地摇头,人已负手走出门口。苍亮的月光丝绸般地倾泻了满地,他背光而立,留了一侧青黛色的影。一只蝴蝶翩翩飞过,他秀颀的手指临空一划,那尾蝶来不及挣扎,便化为灰烬。他的眼眸黯淡无华,等到他抬头时,月光在他眼中忽然明亮,竟是满目悲悯,如月无瑕。

“殿下…”苍老的声音划过夜穹,南宫珏肩膀轻轻一颤,没有回头。

“这么多年?殿下为何不肯放下心中执念?老衲还等殿下普渡众生,却不料殿下如今困于魔障,连自己都无法渡化。”

“无相法师,我早不是以前的南宫珏,执迷的是你吧。你一如往日的帮我,可惜,你的作为如今只是助纣为虐!”南宫珏讥诮地说道,冷淡中带着疏离。当年他出生,无相曾预言他乃天佛转世,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不料他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殿下,为何要逆天而行?北冥凤夙要保的人,命中注定会…”

“法师,既然你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还要那人留在大祁?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因为你知道,他能庇佑我大祁子民,是帝女托命?呵,你的慈悲为怀呢?忤逆天命?我早就已经忤逆天命了!之前你说孤雅乃亡国之姬,父亲终将因为她和她腹中胎儿而亡。我那时就已经逆天而行,杀了她和她的孩子!我要做的也不过是希望我大祁国泰民安!”他的眼神更加的清透,看不出一丝欲望。

“殿下…,何苦平添罪孽…”

“我已经罪孽深重了,恐怕连天都恨得我牙痒痒吧!如果换做今天,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孤雅氏的孩子,留不得!”

“殿下。”无相心痛地看着南宫珏,为何,他心底会有如此深的憎怨?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孩子有如此强烈的恨,遗忘不了的刻骨铭心?他抬头看向南宫,他青玉般的脸色中带着柔和的忧伤,那一弯眼眸比烟花还寂寞。

“只望殿下早日突破魔魇,渡己渡人。”无相叹息着,身上的袈裟如死灰般的没有光泽,一如他此刻的落寞。一代高僧苍茫转身,如一尾枯萎的叶,只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月下少年轻轻地笑着,渐渐地笑出了眼泪,践碎了月色。他波澜不起的眼眸刮起了涟漪,渐渐的涟漪变成了波浪,澎湃而起。这个永远如同孩童的少年,第一次有了这么悲的痛!那一抹坚持的盾,突然地碎裂了。渡?他笑得张扬锋利,佛已灭,如今就是魔渡众生!

“孤雅,孤雅…”少年哽咽着呢喃,他单薄的身子在月下颤抖。他的手抓入土里,他不需要救赎,只为那不可恕的罪孽。孤雅,那日他杀死的何止一个孤雅和那两个血统不正的孩子,更有他自己。杀死的是孤雅,更是他!

前尘

朝野之乱大祁113年

“她不是父皇的孩子…,留她在,你如何能母仪天下?”8岁的南宫珏看着面前的女子,冷酷的声音响起,一个小女孩畏缩地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不,我不要做皇后。你放我们走吧,我们永远不回大祁。凰儿…她,她不会威胁到你的啊…”母亲护住了那女孩,那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咬着唇,忍着泪水,如同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器娃娃。

“她必须死,你难道想父皇知道了这一切,杀了她的父亲全家吗?”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尖锐。

“不!不要,我求你,我求你不要…”

“你杀死我未出生的弟弟的时候,何曾心软过?”孩子的声音柔软动听,带着奶腔。

“我没有杀你弟弟,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母亲是难产死的,你的弟弟没有出生…”

“你瞒不过我,你杀了那孩子,我听见了他的啼哭…”

“离开这个世界,死亡是最好的方式。她必须死,因为她是你的孩子!”

“她才3岁啊…”

“再见了,对不起…”

那个小女孩眼中惊惧万分,她颤抖着看着面前的小哥哥,然后转身就跑。他轻轻射出毒箭,那小女孩轻哼了一声,她回头看着那个小哥哥,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你不是父皇的孩子,所以你…连尸首都不能留下。”那个孩子掠到她身边,小手将那女孩举起,丢入了一口井中。那井水,浮起了一层血色,腥毒怨憎。那女孩再也没能探出头来…

“不…”少妇扑向井口,痛哭着将伸向井里,却抓了一个空。

“我不怪你杀了我弟弟,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让这个女孩的存在,威胁到你的生命。父皇知道了的话,不会留她,你也不能活。”

“我宁可死的是我…,珏,我曾经把你当我的亲生孩子看待…”她痛哭着,尖叫着,却喊不回她的骨肉。

建武元年大祁115年惠帝正式称帝

“殿下一定要阻止皇上立孤雅为后。”

“她失踪了两年,莫非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大师不防直言。”10岁的皇子,已经出落得深沉内敛。

“这两年她不在大祁,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殿下曾让我算卦,却无法算出她的命运。也许,她去了一个有别于大祁的地方。”

“我听说凌霄阁这两年收养了个孩子,叫北冥凤夙。这孩子行踪诡异,来去无踪。大师你也算不出他的来历,莫非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所谓的‘天外飞仙’卦象?”

“殿下一语点破,果然是聪慧过人。孤雅失踪两年回大祁,早已不是以前的孤雅,她已经成为了亡国之姬,皇上会死在她的孩子之手。”

“我会以死去的母后的名义阻止父皇立她为后,她一回来,父皇就命太医为她诊治,可见父皇对她宠爱有加。我听说,她身上有很多伤口,有刀伤,烫伤,这两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建武5年大祁120年

“太医诊断出来,你怀有身孕。”15岁的少年静静地立在床边。

“珏,你长大了。他们也都该长大了。”孤雅微笑着。

“如果那个女孩没死,也应该有11岁了。”珏说完话,感觉孤雅的身体明显一钝。

“你想不想那个孩子?我送你和你未出生的孩子去看她吧。”

“珏…”

“对不起,这孩子不能出生。无相法师已经算出,他和你皆是亡国之命。”

“珏…”

“对不起,我不能让大祁子民,承受灾难…再见了…”一行清泪划过,是佛的慈悲。他的目光凛冽,魔已降生。

“珏,你想不想知道这两年我去了哪?我的孩子出生时,人们说她是帝女托命,定当造福大祁。可是却被你生生地丢进了井底,我当天也跳进了井底。然后我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帝女托命!只要牵着她的手,跟着她走,就能到达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以后,你就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我想你不懂,那国度的人叫这个叫做‘磁场传递’。5年前,我牵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大祁。我告诉他,这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第3个人。如果想要保护他妹妹,就要在两个时空,都变得强大。呵呵,他那贪心的父亲无论怎么对我,我都没告诉他这个秘密呢!珏,你是个好孩子。我牵着你的手,离开皇宫吧…”

南宫甩开了孤雅的手,他退后两步,犹豫着看着孤雅。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今年是建武5年吧。你和我一样,都是宁可忤逆天命都不肯甘于命的人。可惜,从来只有你能逆天而行,而我不能。即便我回来,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在动手前,我可否求你一件事情?”

“如果有一天,登基为帝的是你。你能否放一位拥有帝女星命格之人一条生路。我知道,所谓的帝女之命是先兴天下,后亡天下。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在一统天下后杀了她。可是,我能否求你放过那人?”

“为什么?”

“为了当年被你丢入井底的孩子,也许你毁灭了一个,就该守护另外一个吧。你动手吧,回到大祁,为的也就是今天和你说这番话。我求你,放过…”

“我答应你,所以…永别了。”他手轻轻地搭在了孤雅的头上,月光诡异地照在床边,映出孤雅苍白的脸。

月色惨白如同那一夜,南宫珏无力地蹲下。他不想杀她们…不想。但是他不能让亡国之日到来,无相的预言从来没有不准过。哪怕是忤逆天命,他也要杀了她们!

“喂,你蹲这里干什么?我迷路了,这皇宫怎么这么大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迟钝地回头,是她吗?孤雅?他冲上去抱上了面前的芬芳,脆弱得如同当年的孩子。

“喂,珏,你怎么了?”

“别离开我,孤雅…别…”

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一顿,南宫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呢喃。

小锦震在原地,她听到珏的口中,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额娘。额娘,竟似一个无助孩子绝望的呼唤。

“额娘,别丢下我。”他呢喃着,孤雅,从小他就没有母亲,她就是他的母亲吧。那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孤雅氏,却最终死在了她最疼爱的孩子手里。为什么,他要生在帝王家?

“乖乖,小珏别怕啊。”小锦哄着他,心想这孩子的痴呆真不是一般的严重。年纪轻轻,本该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可惜却成了呆子。

面前的人突然推开了她,他用古怪的眼神审视着她。看得小锦心里直发毛,这孩子是不是小时候被虐待过啊?

“孤雅…”月色朦胧中,南宫珏恍惚地喊着这个名字,这曾经是他永远不愿想起的梦魇。突然,他一把把小锦推倒在地,疯了一般地逃走。小锦奇怪地看着他消失在月色中,一头雾水。

“喂,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我在哪呢?我该怎么回太医院啊?”了!”小锦气得直跺脚,难不成她就在着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皇宫内院露天睡一觉? 真是碰到这个家伙就没好事,不过自己也不能和白痴计较啊。不知道他在宫里是干什么的,这么傻会不会被人欺负…

看来她是真的迷路了,这已经是她第2次迷路。大白天的她就找不到路,现在更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夜寒露深,小锦不由得抱紧了身子。她是记得潋卷祠在东宫这边,才溜出来偷独孤庆的卷宗,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翻案。但是到了东宫,她就找不着路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伴随寒意来的是困意,小锦打着哈欠,坐了下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月下少年狐长的眼眸轻轻地半抬着,琉璃一般清澈的眼睛在夜晚灿烂如星辰。晶露落下,散碎成烟,石破天惊。他眼中猛地亮了一下,又颓然骤灭。刚才…他居然落泪了。

看着那在月下安眠的男子,他的心隐约地扯疼着。他嫉妒,嫉妒他怎么可以拥有那样甜美的梦。南宫珏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他注视着小锦,手指顺着她的鼻梁往下滑,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夜,跳跃着流走,脚步轻盈。

天空是一抹干净的墨蓝,蓝地如黑般纯净。地上的睡美人打了一个冷战,猛然地睁开了眼。

天,她居然真的在宫外睡着了!

“公子,你没事吧。这里很凉,披件披风吧。”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小锦抬头,是今天遇见的那个女子。

“又是你啊,我忘记太医院怎么走了。”接过女子递来的披风,小锦感激地笑了。

“顺着这条路走就行了,这盏灯笼你也拿去吧。”女子的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她面容清秀,线条清晰锋利,咋看过去,有些凶狠。

“呵呵,谢谢。”小锦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夜晚借着烛火看这女子,心里总有些毛毛的。她道谢完了,拿过灯笼,想着就是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在烛火照不亮的角落,南宫珏正和素心对视微笑。那一丝犀利的笑,如刀锋般划过苍穹。他双手抱胸,靠在树边,看着小锦的背影融入月色中。他嘴角轻轻勾起嘲弄,小锦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突然他捂住了心脏。那一瞬间来的疼痛提醒着他什么,是失去吗?当年他杀死孤雅的时候,心也是这般地疼吧。

小锦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拍脑袋,居然忘记第一时间通知碧落她过关了。她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两只鸽子飞了过来。

“小白,小黑,帮我带信给碧落啊。”小锦在手绢上用随身的炭笔写上几行字,拍拍那两只形影不离的鸽子。这两只都是望月楼的信鸽,一只纯白,一只墨黑。当初碧落送给小锦,用来保持联络。这是短途信鸽,仅仅在长安城内送信。

小锦将信绑在小白的腿上,看着两只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走,小锦贼贼地笑了起来,碧落那家伙一定会说她干得好吧。

又是一阵寒风,小锦裹紧了身子。这么冷,一定是夜里睡外面着凉发烧了。还是早点回太医院的好,小锦咳嗽两声,裹着披风小跑着往太医院走。

第十六章 月浅灯深梦难寻

东宫的夜晚并不安静,夹杂着宫女们细碎的议论声。是是非非,蜚短流长,唇枪舌剑,似乎是皇宫里永无止尽的战争。

“刚才你看见三殿下了吗?他脸色好象很不好,我还看见他抱着一个人喊娘呢。”一个宫女小声地说道。

“是啊,那人还真厉害,这皇宫晚上寒气那么重,他也能睡着。不过三殿下对他真是照顾,还让素心姐姐给他一件披风,那披风可是当年孤雅娘娘的心爱之物啊。”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那披风一披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说他是今天刚入选的太医,是独孤庆的三公子,你们没听说吧。这独孤三公子出生的时候,就是孤雅失踪的那几年!你们说会不会其实独孤三公子就是孤雅娘娘…啊…皇上恕罪!”

正说在兴头上的宫女,突然发现身后的惠帝,吓得一脸苍白地跪下,惠帝的脸色沉得吓人,双手捏紧,不发一言。

“皇上…”

“哼!”沉默片刻,惠帝突然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南宫珏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权谋天下,宫廷斗争,杀人不见血!他甚至可以预见独孤锦凰的尸体从太极殿拖出去。但他却看不出半丝喜悦,那僵硬的笑容下,是不得往生的寂寞。

只一夜,花残了满地。月光下,一只白鸽朝宫外飞去。

“望月楼?”南宫珏眼睛一眯,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带着疑问,那三个字轻飘飘地消失在夜色里,无人听到他刚才说了什么。只那琉璃般的眼眸中杀意更浓了。

菊靥开残,短箫吹落凋零。几行侍卫朝太极殿走去,在太液池投下孤绝的一串影。

大殿安静得如同冰冻的深潭,谁也不知道惠帝的脸色怎么会如此的苍白,就好象化不开的阴霾。

“三皇子看见她就呆住了,那表情就和小时候看见了娘娘一样。听说是独孤庆大人的三子,出生的那阵,就是娘娘失踪的…”想起昨晚在东宫听到那些宫女的对话,惠帝的怒气不禁而起。

“你是独孤庆的儿子?”惠帝眼睛眯成一条线,无可否认,南宫家的男子都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眼神中带着诱惑。

“是。”

“朕差点就忽略掉这点了。罪臣之子,居然妄想混入皇宫?”惠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危险的信号。

“皇上已经免去锦凰一家之罪了,皇上亲口说的…亲友之过既往不咎…”小锦昨天晚上在东宫外睡着了,感染了风寒,此刻头有些发胀,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楚。她只觉得鼻子闷闷的,堵着难受,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吃力。

“大胆!皇上说话居然敢顶嘴!”身边的顾天华怒道。

“臣…不敢。”小锦隐约感觉不对,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为什么在她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却有如此变端?她到底走错了哪步?

“免你罪,不代表你可以处心积虑地混进皇宫!丞相,你说,该如何处置?”

“依臣看,当…”

“等一下,当初是无相大师亲自请我来的,奉的也是皇上的旨意,怎么现在却变成我处心积虑?锦凰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小锦抬头,大声道。宽敞的太极殿让她感觉异常的寒冷,她无意识地将披风裹紧了些。

像!太像了!除了她还有谁敢在惠帝面前这么大声质问?那轻抿的唇,眼睛因为生气而弯成的弧度,倔强的表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太监不由得叹了口气,像归像,可偏偏姓了独孤。外面都传言惠帝的江山其实是独孤家的,若不是当日他的相助,惠帝坐不稳这江山。惠帝表面不表态,心里难道会好受?

“你放肆!居然敢顶嘴!有人看到你和望月楼的人有来往!”顾天华喊道。

小锦打了一个冷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看向顾天华,顾天华冷笑着,手中是一片白色的鸽羽。自己真是沉不住气,昨天一过关就迫不及待地将消息送给碧落,却忘记了这是在皇宫,顾天华就等着自己送上门呢。

“望月楼素来训练禽类,这只鸽子就是训练好的吧。如果你告诉皇上,这封信是要送给谁的,皇上就放过你!说,收信的人现在在哪?”顾天华厉声问道。

“丞相,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鸽子,虽然平时望月楼有训练鸽子的习惯,但并不代表这只鸽子就是望月楼的吧。还有,这不过是封报喜的信,说臣已经过关,能当太医。丞相,这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