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锦一愣,抬眼看他,“你想去南阳?”

“我还没见过安爷爷,做了他八年的准孙女婿,理应去拜会他老人家。”顾轻衍温声说,“若没这个机会,我也离不开京城,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京城,去南阳走一趟。”

安华锦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应该取消了你我的婚约了吧?”

以陛下的性子,对她都喊打喊杀了,既然顾老爷子说对顾轻衍没有杀意,死伤的禁卫军,也不会定他死罪,为了顺利地杀她,与顾轻衍所作所为隔离开,不想让顾家以有婚约的关系求情会相帮,那么,自然是取消了他们的婚约。

更何况,陛下早就想取消他们的婚约了,如今借口都不用找了,怎么能不取消?

顾轻衍无奈地一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安华锦的额头,“嗯,被你猜对了,陛下已对外放出了口谕,取消安顾联姻。”

“也就是说,如今你我,没婚约了?”安华锦直起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顾轻衍又一把将她圈住拉进怀里,“没婚约,也有关系,且比有婚约时,关系更近了。你不能占了便宜后,就想扔下我走人。”

南阳还有一个崔灼呢,人虽然被他吞进了嘴里,依旧不放心的很。

安华锦失笑,“你真想跟我回南阳?”

“嗯,想着呢。”

顾轻衍心中清楚,若是他对顾老爷子直说,顾老爷子自然不会准许,所以,他回顾家见顾老爷子时,便没有明说,只说送安华锦离开,但其实,他打的算盘是,亲自送她离开,自己也去南阳。

如今,安华锦不能出现在陛下面前,他也懒得见陛下,不如就躲着,能去南阳,自然是最好的,他早就想出京走走了。若是京中形势太过严峻,那只能算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揣测片刻,道,“陛下应该不会罢免你的官职的。”

既然陛下如今已看到了顾家埋藏的深不可测的势力,不敢动盘踞在京城的这只半睡半醒的猛虎,给顾家的面子,打算小惩大诫,那么,顶多是罚一年半载的俸禄,或者是如七表兄一般,暂且停职,让其闭门思过。

她看着顾轻衍,“我杀了花似玉,已彻底得罪了陛下,恨死我了,不杀我,难解心头之恨,而你不同,禁卫军在陛下的眼里,虽然挑衅了他的权威,但毕竟在他看来,及不上美人花似玉,你若是赶紧去见陛下,他对你不会重罚,若是一直躲着不去,怕是以陛下的脾性,该彻底对你也怒了。”

“对我也怒了,那就罢了我的官?”顾轻衍笑,无所谓地说,“或者,也派人缉拿我?”

安华锦看着她,“顾爷爷和顾家人呢?牵累他们。”

顾轻衍笑,点点她眉心,“你别小看我爷爷,他是一只老狐狸,今日进宫在陛下面前哭了一通,说他教导不严,有过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请陛下降罪他。陛下自然没有降罪他,今日既然不降罪,就算找不着我,也不好对顾家再重提降罪的事儿了,毕竟,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陛下只能暗中恼恨,却也拿爷爷和顾家没法子。顶多,气急了,让爷爷将我逐出家门。”

安华锦吓了一跳,心惊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想离开顾家?”

顾轻衍轻叹,“我倒是想离开,爷爷是不会放了我的。”

“这样一来,顾爷爷就得跟陛下周旋了。”安华锦笑,“顾爷爷一把年纪了,你可不能不厚道。”

“爷爷一把年纪了,还精神的很,什么大风浪,都见过,应付陛下,厉害着呢。”顾轻衍也跟着笑,“他孙子的婚约都被陛下取消了,孙媳妇儿要重新辛苦地追,他不应该出点儿力吗?”

安华锦失笑。

她看着顾轻衍,心里也隐隐猜出了他的心思,婚约取消了,她回南阳,再没有理由来京了,他怕是极不放心的吧?

哪怕放心她,怕是也不放心她爷爷,怕她爷爷另外给她赶紧再订一门婚事儿。

他若是真能去南阳,她也没意见就是了。

二人坐在院中,月色下,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凉,顾轻衍拉着安华锦起身,“走吧,回屋,天气凉了,别染了风寒。”

安华锦点点头,随着顾轻衍回了房。

安华锦依旧没多少困意,拉着顾轻衍下了三局棋,夜深了,才沐浴上了床。

顾轻衍在她身边躺下,刚贴过来,安华锦的胳膊已反射性地拦住他,警告,“不许再碰我。”

顾轻衍顿了顿,委屈地说,“抱着睡行不行?”

“你保证!”

“我保证。”

安华锦撤回手,顾轻衍凑过来,将她拽进了他的怀里,虽然心里全是旖旎,但也不敢动心思累她了,乖乖地抱着安华锦入睡。

安华锦这一夜,总算是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好觉。

顾轻衍到底是年轻气盛,温香软玉在怀,反而睡的没有安华锦好,撑到天明时,才忍不住将人闹醒,看雨打海棠,让鲜花盛开。

对比这一处深巷深宅里温柔乡使人沉醉,皇宫与之相反,却笼罩着浓浓阴云。

皇帝找不到人,愤怒的不行,想起花似玉死的凄惨,夜不能寐,似乎一日不杀了安华锦,一日就不踏实,不能慰籍花似玉在天的亡灵,还有他那极其期待的小皇嗣。

于是,皇帝在半夜里,下令,将伺候花似玉的人,以护主不力为由,全部杖毙。

哪怕,楚砚为了防止皇帝牵累这些人,将这些人都分散地安排到了各处,封锁了冷宫,但依旧被皇帝一声命令下达后,仗刑司拿着名单,将人从各宫找出来,逐一给杖毙了。

一个都没跑掉。

鲜血染红了皇宫地面的石砖,这些侍候的人,楚砚仁善,做了安排,也没能将她们保住,皇帝为了泄恨,都杀了。

杀这些人,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就如曾经伺候诚太妃的那些人一样。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人人心惊胆战,都静悄悄的,不敢出丝毫差错,生怕触怒了陛下,撞到了刀口上。

皇后听闻后,冷笑了一声,“找不到小安儿,安家老宅的人也离开了京城,陛下没地方出气,便拿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出气,可真是明君所为。”

贺嬷嬷压低声音说,“娘娘,别说了。”

皇后摆摆手,吩咐,“从今日起,关了凤栖宫,本宫也不见任何人了,由着陛下闹腾吧!本宫倒要看看,陛下能闹腾到什么地步,是否真能抓了小安儿,杀了她。”

抓,自然是抓不住的,杀,那也要先抓住人。

只要人回了南阳,除非陛下亲自前往南阳要人,这个时候,陛下敢去吗?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贺嬷嬷走了下去。

凤栖宫关闭,皇帝虽没撤了皇后的凤印,但皇后主动闭宫,再不理六宫事儿,一时间,后宫的各宫妃嫔,都活跃起了心思。

花似玉死了,她们倒是都活了。

陛下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若是谁能做的好,得了陛下的青眼,代替花似玉,那就从此飞上枝头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被皇后前些日子选秀入宫被皇帝看都没看一眼还没承宠的秀女,机会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所以,一时间,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后宫的女人们,却觉得机会来了。

第六十七章 废后(一更)

秋天,最是风雨多变,阴云将京城厚厚地笼罩不久,一场风雨急下,风夹杂着雨,少时,便瓢泼而下,大雨倾盆。

将在京中四处查找的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淋了个落汤鸡。

雨打窗棂,噼里啪啦,响声不绝。

安华锦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推推身边的顾轻衍,迷迷糊糊地问,“下大雨了?”

“嗯。”顾轻衍向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时辰了?”

“午后。”

“刚刚午后啊,这天就暗成了这个样子。”安华锦睁开眼睛瞅了一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脑袋在顾轻衍的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这日子,浑不知外面风云变幻,更不知一日几时,越活越没出息了。”

顾轻衍低笑,低头吻她额头,细细密密,轻轻柔柔,声调满足而谓叹,“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浑不知外面风云变幻,更不知一日几时的日子。”

“没出息。”安华锦吐槽。

“就不想有出息。”顾轻衍摇头。

两个人这般待在一起,他每一时每一日都心里踏实满足,再不会患得患失,多少年少轻狂,都能给她,她软软绵绵地容纳包容,从小到大,他愉悦的时候,仔细想起来,都是这一年她来京后给他的,以前,他受祖父教导,严苛规矩,受外祖父教导,轻狂任性,两者如拉锯一般,他最终长成了两副性情,人前一副,人后一副。

从小到大,祖父教他做人和责任,外祖父教他随性随心,他肩上担着顾家的担子和责任,头上顶着少年才子名扬天下的光环,但这么多年来,他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但一直,没什么快乐的感觉。

直到,小姑娘来京,他似乎才找到了乐趣。

她生于安家,父兄皆战死,母亲早亡,心中却没有郁恨,洒脱随性,赤忱活泼,聪敏有志,与她在一起,虽然时刻被她牵动着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但也因此日渐喜欢不可自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安华锦转身,抱住他的腰,仰着脸笑看着他,伸手戮他的脸,取笑,“顾轻衍,你羞不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轻衍偏头吻住她。

外面狂风暴雨,罗帐内一室春色。

大雨中的皇宫,皇帝却不怎么好,在那一日怒火攻心晕厥后,皇帝并没有听从太医的嘱咐好生吃药静养,反而为了抓安华锦来问罪,一番喊打喊杀,还没见着人,让他日渐情绪暴躁。

尤其是,他夜里睡不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花似玉,有时候,花似玉对他温柔浅笑,有时候对他娇媚勾人地笑,有时候对她闹小性子使小脾气,有时候讨赏赐,有时候说安华锦坏话,有时候与她开心地谈论腹中的孩子等等。

然后,睁开眼睛后,脑子里又涌出花似玉惨死后被他见到了不敢置信死不瞑目的样子。

皇帝不出所料地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染了风寒,身子骨受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皇帝病倒,张公公立即派人传太医进宫看诊,又派人去凤栖宫禀告皇后。

皇后虽然那日被皇帝撵走,但到底是身上挂着皇后的头衔,皇帝病倒,她总不能闻而不问,当没事儿发生一般,依旧闭宫不出,若是传出去,该有人弹劾她不贤良了。

所以,皇后坐着轿子,冒雨出了凤栖宫,来到了帝寝殿。

太医给皇帝诊完脉,又仔细地嘱咐了一番皇帝一定要心平气和用心静养不可再动怒等等言论,皇帝听着,一言不发,心里所想,与太医嘱咐,全然不同。

一日不缉拿回安华锦,让他怎么安心静养?安华锦已成了他心头一块必除之病。

皇后来到后,看着皇帝,忍着心里的怒火,对皇帝嘘寒问暖了两句。

皇帝见到皇后,自然没好脸色,“你少来朕面前假惺惺。”

皇后压着怒气,“我是陛下的妻子,你我夫妻二十年,臣妾是如何的性子,陛下该知道,我关心陛下,却被陛下说成假惺惺,陛下如今心里除了一个死了的女人,谁都碍您的眼了吗?”

“你少给朕提她,还不是你的好侄女杀了人畏罪潜逃!”

“陛下自己做了什么,就不知反省吗?”皇后冷笑,“您是陛下,所以,不提自己对别人做了什么,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您就有理了?既然陛下不想见臣妾,不稀罕臣妾对您关心,那臣妾也不讨陛下的嫌了,陛下好生养着吧!不过陛下别忘了,您是大楚的皇帝,不是花似玉一个人的男人。”

皇后说完,转身出了帝寝殿。

“放肆!”皇帝气的直哆嗦,怒道,“来人,朕要废后!”

一众伺候的人等齐齐吓了一跳。

张公公“哎呦”了一声,立马劝说,“我的陛下,这话您可不能轻易说。”

皇帝正在气头上,冲口就道,“朕就说了,又如何?如此不贤的女人,对朕屡次出言不逊,朕不废了她,还让她占着皇后之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公公头疼,“陛下,您息怒,您可千万别冲动,这些年,皇后娘娘对您如何,老奴可是看在眼里的,您多想想皇后娘娘的好。”

皇帝根本想不起皇后的好,他只知道,他算计安华锦,也是为了楚砚,为了大楚,而楚砚,是皇后的亲儿子,她不知感激,反而对他口口声声质问出言不逊,她不向着他,反而向着安华锦,这姑侄两个,都一样可恨,不废了她,等什么?

皇帝怒道,“来人,拟旨,朕要废后!”

张公公跪在地上,“陛下,太医要您静养,您还是听太医的话吧!”顿了顿,他折中地说,“有什么事儿,您明日早朝再议。”

若是您还能上的了早朝的话。

二十年里,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没做过一样不合宫规之事,这个国母,可以说,无可挑剔。就连最爱挑刺的弹劾的朝臣,也没人弹劾皇后如何。

张公公觉得,若是皇帝明日在早朝上提出来,一定是一大片反对的声音。

皇帝闻言倒是不嚷嚷了,听从了张公公的建议,打定主意,明日早朝,就谈废后的事儿。

帝寝殿的消息,虽然被张公公瞒住了,但还是没瞒住刚刚踏出门口的皇后,皇后听的清楚,面上心里一起冷了下来,如六月的霜雪。

她站在帝寝殿屋檐下的台阶上,看着瓢泼的大雨,心里想着,这么多年,她就是做的太好了,今日就不应该冒雨来这一趟。

她把皇后这个位置坐的太好,反而落了个皇帝嚷出来要废后的下场。

皇后心里冷哼一声,她倒是看他到底能不能废了她。

皇帝打着小安儿谋害了皇嗣的口号,缉拿小安儿,朝臣们虽有微词,也劝谏,但没人死谏,毕竟,没抓到小安儿的人,不到生死定论的时候。朝臣也就任由了。

可是陛下若是因此废后,她就不信,朝臣们能坐的住。这么多年,她的声望和楚砚的势力,还有安家在南阳的百万兵马,以及清流一派的支持,可不是皇帝一人能做的了主的。

这么多年的帝位磨炼,没把陛下性子磨炼好,反而磨炼的自大了,谁给他的底气,帝王之位长久以来所有人的三跪九拜吗?

贺嬷嬷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小声喊,“娘娘。”

皇后拢了拢雨披,“回宫。”

贺嬷嬷点头,一行人护送皇后回了凤栖宫。

楚砚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在七皇子府,对着窗外的大雨,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敬王也很久就得到了消息,心中大喜,立马派人给良妃送信,良妃也大喜,前往帝寝殿去看望皇帝。

皇帝与良妃没有恩怨,待良妃倒是十分的宽厚,脸色难得地好了些,给良妃脸面,留良妃在帝寝殿伺候。

良妃也很会说话,投其所好,又不经意地提了敬王十分担心陛下,惹得皇帝对敬王又多了父子慈爱之心,对良妃道,“朝事儿上,让小八多上点儿心。”

良妃心中大喜,面上不敢露出喜色,连连点头,“为陛下分担,是他的责任,陛下只管吩咐他就是了。臣妾也会督促他上心的。”

皇帝点头,心里想着还是良妃懂事儿。

第六十九章 京麓兵马(一更)

皇帝虽不英明圣明,但在安华锦的心里,以前除了多疑,倒也还过得去。如今,沉迷花似玉后,此等昏君,她倒还真不怕与他作对了。

先是派出禁卫军,再是派出五城兵马司,然后派出大内侍卫追踪,如今,发布海捕文书,再调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兴师动众,只为了杀她。

安华锦落下棋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我父兄八年前战死沙场,以前我觉得死得其所,如今,看陛下如此,方才觉得,不值。”

以前,她心中有怨,但却没多少恨,为臣者,忠君为国,是她自小信奉和所受的教导,守护边境,保大楚千万百姓安平,是她的信念。

如今,倒是恨怎么偏偏这样心胸狭窄沉迷女色只会阴诡算计的昏君坐上帝位,害人害己。

顾轻衍握住安华锦的手,“八年前,若是没有你父兄,南梁和南齐马踏南阳,直捣黄龙入大楚腹地,千万百姓家园被毁成亡国奴,如今,家园健在,百姓尚安,你父兄埋骨沙场,还是值得的。”

“也是。”安华锦点头。

“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是大事儿,就算是陛下为了你想调动,朝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一旦调用兵马,就是逼南阳王府反,陛下糊涂了,朝臣们可不糊涂。”顾轻衍落下一颗棋子。

安华锦一推棋盘,“又和棋了,你让着我,没意思,不跟你玩了。”

顾轻衍摇头,浅笑,“没让着你。”

安华锦撇撇嘴,“没让着我,怎么会是和棋?”

顾轻衍弯起嘴角,“你是对自己的棋艺,有什么误解?非觉得我能下过你?”

安华锦:“……”

她好笑,站起身,“你怎么能下不过我?少糊弄哄骗我。”

顾轻衍笑着轻叹,“若是拿十分心思与你对弈,也许我能赢你,但如今,每瞧着你,便用不上十分心思,怎么能下赢你?”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顾轻衍,你出息呢!”

哦,不该问,他已经没有了。

她转过身,看着窗外,蹙眉,“这大雨也下的太大了,正是北方百姓秋收的季节,若是三五六七日不开晴,一直下着,庄家岂不是都会烂在地里?又是天灾了。”

“嗯,这雨大约会下个几日,不开晴倒是小事儿,有的地方,定然会下冰雹。怕是要颗粒无收。”顾轻衍也站在安华锦身边,望着窗外。

“从陛下登基至今,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灾情吧?就没有一年到头是太太平平的,对不对?”安华锦问。

“似乎是,没怎么在意过。”顾轻衍想了想。

“有一句古话,叫皇上没福民遭难。”安华锦望着窗外连雨滴都看不到连成片的雨线,“对比大楚上面几代列祖列宗,一生中,总有那么几年风调雨顺,咱们这位好陛下,自己可是多子多孙了,但福气,没见多的能护佑万民苍生。”

别的不见多,防备忠臣,阴谋算计,倒是不少。

顾轻衍叹了口气。

诚如顾轻衍所料,皇帝急招京麓兵马大营督军指挥使速速入宫的消息,很快就被朝臣们所知,调用京麓兵马可是大事儿,以几位朝中重臣为首,联合了几十名朝中重臣,一起匆匆进了宫。

京麓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姓魏,出身义勇伯府,是顾老爷子给顾九小姐选中的未婚夫魏书的三叔,义勇伯府是太后的娘家人,皇帝登基后,很是信任魏家,所以,京麓兵马大营交给了魏振统帅。

魏振其人,秉持魏家门封,是个沉稳严谨清正的性子,所以,得到皇帝诏令,虽有疑惑,立即匆匆回京进了皇宫。

他比朝臣们早到一步,觐见皇帝后,当听闻皇帝命令他率领十万兵马去追拿安华锦时,着实震惊了。

他沉着地拱手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职责是护卫京城安危,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啊。”

怎么能为了追查一个小姑娘,而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呢?再说了,那个小姑娘,还是南阳王府小郡主,南阳百万兵马,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追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皇帝沉声道,“朕是要你带兵追去,在她回到南阳前,拿下她,没让你带兵去南阳。”

皇帝自诩不傻,十万兵马对南阳百万兵马,自然是以卵击石,他也没要与南阳如何,算计的就是先杀了安华锦,让老南阳王受不住撒手人寰,然后,再以谋收服南阳军。

以前,他爱惜安华锦的身份代表的那条小命,那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小丫头,翻不出大天来,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就算安家有她在,她一个女孩子,也只是有稳定南阳军心的作用,好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就是了。

如今,他没想到,安华锦这般厉害,第一次进京,惹出了那么多事端,搅动的朝野震动,她却好好的,第二次来京,更是了不得,她带着的暗卫竟然悉数绞杀了张宰辅嫡孙张承泽埋伏劫杀的大批杀手,且老南阳王与他上书的意思,南阳的一切事务,都可交给他这个孙女定夺,言谈话语间,隐约她能代表南阳王府,就是南阳的主人一般,武试会,更是一言堂定规矩,这等等事情,让他隐隐觉得,若是不能掌控她,就得把她控制在手中,所以,他早有取消安顾联姻的想法下,王岸知建议以王兰馨和顾轻衍来破坏安顾联姻时,他才否决了,直接让安华锦和楚砚成事儿,让安华锦成了他的儿媳妇儿,嫁入皇家,岂不就被他能掌控了?

可是他没料到,安华锦受了算计后,不满至极,公然挑衅他,将花似玉杀了。

这等不受她控制的人,且还公然挑衅他帝威的人,不杀了她,等什么?

不受她控制,如脱缰的野马,不如就毁了。反正,多少年了,他也一直想收复南阳军,如今不如不破不立。让安家的人都死绝了,南阳军,再慢慢收拾。

否则,老南阳王上书试探他的意思,他百年之后,南阳军都交给安华锦,南阳王府的爵位由她继承,那还得了?不听话不受控制,岂能让她统领南阳军,不如毁了。

别人看他是因为花似玉,也的确是有一半死心为花似玉报仇,但更大的私心,却是她觉得,安华锦不嫁楚砚,不嫁入皇家,不能留。

所以,杀安华锦,是铁定的。

魏振看着皇帝,见他面色阴沉,情绪暴躁,比外面的大风大雨还要猛烈,犹豫,“这、安小郡主离京几日了?”

“从中秋宫宴那一日,有三四日了。”皇帝沉声道,“不过,显然她因为什么耽搁了,也许是身体不适,没能早离开,否则也不会如今在两百里地外,大内侍卫被她的人绞杀,就是在两百里地外,如今你带着十万京麓兵马去,一定能在他回南阳前截住她,只要截住,格杀勿论。”

魏振斟酌劝说,“陛下,安小郡主虽然神志不清下杀了花似玉与她腹中的子嗣,但也罪不至死……”

“你懂什么?她一定要死。”皇帝心中的打算,自然不能合盘倒出,以免传出去让南阳王知道他真正的意图。

魏振闭了嘴,“陛下三思,不如再考虑考虑,若是被南阳王知道您要杀安小郡主,南阳王怕是会反。”

“他不会。”

他只会撒手人寰,而他要的就是他撒手人寰。

魏振将皇帝铁了心,他无奈,只能应下,刚要领命,张公公禀告,“陛下,众位大人们求见。”

皇帝沉着脸皱眉,“都谁求见。”

张公公说了一连串的人名,足足有几十人。

皇帝顿时知道这些人进宫来见他是为了什么,拒绝,“不见!”

张公公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众位大臣们,冒雨而来,如今就在外面淋着雨呢。有几位老迈的老大臣,若是出个好好歹歹……”

“让他们都回去!”

张公公应是,出了殿门,传了皇帝的话,请众位大人回去,众位大人摇头,说陛下不见他们,他们就不走,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云云,张公公只能又回内殿禀告皇帝。

皇帝气的心肺疼,咬了好几口牙,开道,“让他们进来。”

第七十章 死谏(二更)

朝臣们已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一溜地进了帝寝殿后,身上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跪地给皇帝见礼。

皇帝沉着脸摆手,“众位爱卿们都请起,所为何事儿冒着大雨非要见朕?”

朝臣们对看一眼,由一位年岁老迈的大臣开口,“陛下,臣等听闻您召见魏指挥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需要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皇帝心中暗恨,这帮人,明知故问。

皇帝绷着脸道,“朕派出的大内侍卫,在两百里地外,悉数被安华锦杀死,五百大内侍卫,只一个活口回来给朕报信,报信后,人已气绝。朕不杀安华锦,她岂不是反了天了?”

朝臣们齐齐一惊。

他们来之前,是听说陛下派出了大内侍卫追杀安华锦,但是也没想到,追去的大内侍卫都被安华锦杀死了吗?那可是五百大内侍卫啊。

尤其是,大内侍卫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多年来,只要大内侍卫出没的地方,可止小儿夜啼。

难怪陛下要调京麓兵马。

一名年轻的大臣上前道,“陛下,您确定是安小郡主杀的大内侍卫吗?”

“你什么意思?”皇帝盯着这名年轻的朝臣。

这人垂手道,“据臣所知,安小郡主来京,虽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但南阳王府的暗卫在遭遇张承泽的埋伏劫杀时,损伤不少,后来身边所剩不多,而陛下您说派出了五百大内侍卫,安小郡主的人,怎么能做到悉数都将一顶一高手的大内侍卫都绞杀呢?臣是怕陛下冤枉了安小郡主,人不是安小郡主杀的,若是旁人所为,可就冤枉安小郡主了。”

“对,陛下,那名大内侍卫禀告时,可说是遇到了安小郡主的人才都被杀了?”另一人接过话,“毕竟,当初苏世子入京,遭遇了大批杀手劫杀,安小郡主也遭遇了杀手,江湖上与朝廷作对的杀手组织,也是非常多的,还有张家逃往南梁和南齐的逆贼豢养的杀手,也都是极其厉害的。”

张公公闻言在一旁小声说,“陛下,那名回来报信的杀手,好像没说是安小郡主的人杀的大内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