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走了这么久了,一封信也没有。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家。”顾老爷子最不安心的正是因为他这么久都没收到顾轻衍的书信,就怕心新野了,不想回来了。

“再等等,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便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南阳给他就是了。”

“不!”顾老爷子倔强起来,“混账东西,我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给家写信。”

顾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顾老爷子这一等,便又等了近半个月,也没等到顾轻衍来信,反而听说陛下派人去了南阳,老南阳王军务繁忙,一直待在军中,传旨的公公便一直等着,足足等了十日,老南阳王才有空得见,见了传旨的公公后,据说老南阳王分毫没耽误,当即就接了圣旨,立即启程来京面见陛下。

顾老爷子听说老南阳王启程了,此时他已经能在院中见见风溜达了,闻言胡子翘了翘,问身边报信的人,“那个臭小子呢?他可说一起回来?”

报信的人摇头,“没听说公子的消息,公子自从去了南阳城后,不准咱们的人往京城传消息,所以,不止陛下和京城一众人等没有公子的消息,就是连咱们的人也没有公子的消息。”

“混账东西,他真是能耐了。心里没我这个祖父了。真是养孙不教。”顾老爷子虽然每日骂两句,但没怎么真生气,这一回听到都一个月了,老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还没顾轻衍的消息,书信也没回来一封,真是有点儿生气了。

报信的人垂下头,“公子必有考量,毕竟陛下一直盯着我们府。”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瞬,气消了些。

是啊,自从顾轻衍在皇宫里带走安华锦再没露面后,陛下折腾几日抓不到安华锦就开始盯着他盯着顾家,如今足足盯了一个月了,若是顾轻衍往回传递个只言片语,有王岸知那个混账小子从中帮助陛下,陛下没准还真能得到他的消息。

他能瞒得住陛下,但是瞒不住王岸知那混账小子,顾轻衍不传递消息,拦截了一下从南阳城传回京城的消息,显然,防的是王岸知。

“哎,王家那小子啊,不知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管管他,越来越邪性了。”顾老爷子道,“上次我与他说的话,他显然丁点儿没听进去。”

报信的人道,“王六公子的人据说也去了南阳。”

“罢了,他们年轻,我老头子老了,随他们吧。”顾老爷子摆摆手。

这一个月里,顾老爷子等顾轻衍的消息等的急,宫里的皇帝陛下想知道顾轻衍的消息,想知道安华锦的消息,想知道南阳城的消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也是气怒交加上了好几次火。

他只能派人盯着顾老爷子,希望从中能得到顾轻衍的消息,可是他让人盯了一个月,也拿顾老爷子无奈了,你说他是装病吧,他确确实实病了,你说他不是装病吧,偏偏他病的太是时候,且一个月病还没好,连床都下不了,自然宫也进步了。

这一个月里,他也看透了,除了依靠王岸知,他还真是没别的办法。

而王岸知,顾轻衍没消息,连带着整个南阳城都没消息,哪怕一丁半点的消息也没有,这让等着拦截顾轻衍消息的王岸知都气笑了,对身旁的近身暗卫凤冥说,“我这七表弟,难道还不想回京城了不成?”

凤冥问,“公子,若不然属下亲自去一趟南阳?”

王岸知摆手,逗着鸟摇头,“罢了,我就不信他不回京城。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安华锦放心老爷子那么一大把年纪自己来京吗?不放心该怎么办?我那七表弟,是不是要跟回来照看着?毕竟,安家在京城,已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根基了。”

本来是有根基的,但是因为他,被他铲除了一半暗桩,其余的那些都被安华锦聪明地撤走了。

这样一来,他还真没法子打入固若金汤的南阳城奈何她。

王岸知笑了一声,“我也是佩服南阳王,竟然敢来京,果然是南阳王。”

第六章 解气(二更)

陛下召南阳王入京分辩的消息自南阳王从南阳启程之日,如刮起了一阵大风般,转眼间便传遍了天下。

南阳王有八年没进京了。

这一回进京,是为了安小郡主谋害皇嗣之事,百姓们本就关注着京城和南阳的动态,如今陛下有召,南阳王听旨入京,不禁让百姓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自皇帝发出海捕通缉令后,天下各州郡县,贴满了缉捕告示,如今依旧未撤。可见皇帝何等雷霆动怒?如今南阳王入京,皇帝会不会让他有去无回?

与百姓们的担心相比,皇帝听闻南阳王接了圣旨已经动身启程来京了,且还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些护卫,没带兵马,一个月以来一直提着的心反而落下了。

自安华锦回了南阳后,南阳城的消息便密不透风,半丝也传不出来了,他也怕这一个月里南阳王在密谋谋反。

他不止一次召王岸知入宫,商议此事,若非王岸知很肯定地告诉他南阳王不会反,他只有皇后一个女儿,七殿下一个外孙,若是他反了,岂不会想到陛下挟持皇后和七殿下要挟他?他总不能不顾皇后和七殿下吧?以南阳王的为人,不太可能。

皇帝深觉有理,他手里攥着皇后和楚砚,自然不怕。而南阳王一直以来的为人,他倒也信得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下了命令,命人盯着凤栖宫和七皇子府。

皇后看着凤栖宫外的守卫冷笑,对贺嬷嬷道,“咱们这位陛下啊,枉我与他二十年的夫妻,一辈子的贤德都喂了狗。”

贺嬷嬷一惊,立即不顾身份地去捂皇后的嘴,“娘娘,万万不可这样说,小心隔墙有耳,传到陛下的耳里。”

皇后心灰意冷,“我还怕被他听到吗?这么多年,我哪里有对不住他?我错就错在,不该听父亲的,做好这一国母仪天下的国母。到头来,落了个让他这般欺负我的地步,将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与他……”

皇后说着,忽然顿住,冷笑,“他怕是巴不得的与花似玉那个女人合葬,那正好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您放宽心,您还有七殿下呢,您可不能倒下,若是您倒下,七殿下可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倒下。我倒要等着看他能不能杀光了我们安家人。”皇后眼底浸了冰峭,“这二十年来,都是父亲惯得他,让他高高在上坐稳着皇位,才有心思耍阴谋诡计谋害臣子,如今南阳有小安儿做主,小安儿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是个惯会隐忍的,才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若是哪一日,惹急了她,她挥兵打来京城,我看他还能不能坐在皇位上张狂?”

“娘娘,您哪怕再气,也别这么说,咱们安家一直是将门忠良,真如您所说,那该是到了何等不能收拾的地步?”贺嬷嬷压低声音说,“您不想自己,多想想七殿下,七殿下毕竟姓楚,我看小郡主对七殿下挺好,当然,咱们七殿下对小郡主也不错。”

皇后沉默下来,片刻后道,“都是陛下之过,若非他八年前非要让父亲订下小安儿与顾轻衍的婚约,今日如何会闹到这个地步?还牵累我的砚儿。”

贺嬷嬷也没话说,“娘娘这话说的是,否则,小郡主何必来京?好好地待在南阳,找个不必太们当户对的,或者近一些的,若能入赘安家,自然更好。南阳君的沈远之小将军,与小郡主青梅竹马,最是合适的人选。您是否忘了?八年前,老王爷曾叹着气说过,本来他打算等孩子们都大一些,看看小郡主与沈小将军是否能成一家,没想到来京一趟,这么早给她订下了婚约。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近来静下心来才琢磨明白了几分陛下的心思,陛下八年前给小安儿和顾轻衍订下婚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打算,但是他没想到小安儿长大后,这般厉害,小安儿有能力,有本事,虽是女孩子,却分毫不输于男儿,,她像安家人,又不像安家人,安家人有的骨气骨血志向她都有,但安家人没有的反骨,她也有。所以,以小安儿的性子,陛下若是现在趁着她年纪小不能掌控她,将来父亲百年之后,他还能掌控得住她吗?”

贺嬷嬷心下一惊,脱口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小安儿那样的性子,人人都说她自小在军中长大,脾气烈,怕是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可是小安儿呢?虽然的确厉害了些,但是你看她进顾家登门做客时,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没有一个不夸赞她的,她既能在边关骑马射箭,也能在京中顾家老宅出入厅堂,这般厉害的小安儿,是陛下没料到的,你说,若是真让顾轻衍娶了她,会是什么后果?陛下掌控不了她,而顾家又十分强大,陛下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他岂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恰巧善亲王进京为宸小王爷说话时,陛下就另外有了主意,打算让砚儿娶了小安儿,这样一来,再厉害的女孩子,嫁入了皇家,那就是皇家人,他也不必担心她太厉害出了格跳出手心去。”

贺嬷嬷越听越心惊,“那这样说来,陛下有这么深的心思,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嗯,自三年前小安儿揍了楚宸,陛下怕是心理就不舒服了,只不过没与小安儿接触太多,觉得一个小丫头,还不足为惧,今年,小安儿过了及笄之礼后,陛下催促长公主安排她与顾轻衍在千顷桃花园相看,一是试探看起来脾气性格家世都相左不合适的两个人,是否能看对眼,而是趁机观察小安儿这个人,是否能为陛下掌控,后来发现,小安儿与顾轻衍走的极近,觉得不太妙,又发现小安儿实在太厉害了,那么厉害的毒,她闻一闻就能识破没被毒死,后来张宰辅派大批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刺杀,也没成功,后来等等诸事儿,天下人都道小安儿厉害,陛下自然也觉得她厉害。所以,她这般厉害,若是不能为陛下所控,那不如杀了。”

贺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陛下怕是早就对小郡主动了杀心了。”

“嗯,本宫也是近来才琢磨明白的,若小安儿与砚儿之事成了,陛下这杀心自然也就收起来了,若小安儿与砚儿不成,那么,陛下自然要杀了小安儿。”皇后沉声道,“本宫与陛下夫妻二十载,这二十年来,没做别的,除了统辖六宫,便是揣测陛下心思,应该不会出错。”

“幸好小郡主自中秋节那日出宫后再未露面直接回了南阳。”贺嬷嬷道。

“小安儿比本宫聪明,她与本宫生长环境不同,本宫在闺阁时,因自小体弱,被保护的很好,而小安儿,自小就被父亲带在军中,后来玉雪岭之战后,安家只剩下她和父亲后,所有人都盯着南阳王府这块肥肉,想倾覆南阳王府,她年少时,常遇到暗杀刺杀,对危险十分敏锐,所以,想必早就察觉了陛下的杀意。”

“无论如何,小郡主杀了花似玉,也是解气。”

皇后笑起来,“是啊,解气,怎么能不解气?陛下都快气死了呢。”

“娘娘,如今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了,陛下的人在凤栖宫外守着,咱们的人想打探消息,都打探不到。都一个月了,也不知小郡主如何了,老王爷如何了。”

“父亲虽对大楚忠心,但还不糊涂,他不会交出小安儿的。”皇后竖起眉头,“咱们等着就是了,我到看看陛下能盯着我多久?”

贺嬷嬷点头,“张公公还不错,隔几日就暗中送来七殿下的消息,说七殿下仍旧在府中闭门思过,让娘娘放心,否则,这么一个月,还真会让人急死。”

“张德啊,他倒是个好的,这些年我从没想过,他自小伺候陛下,却不与陛下一条心。”皇后冷笑,“众叛亲离,陛下早晚要体会到。”

第七章 严令(一更)

七皇子府,楚砚已闭门思过了整整一个月。

他这么多年有自己的势力,自然不同于皇后,皇后待在皇宫里,只要皇帝下了口谕命禁卫军封锁了她的宫门,她便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但楚砚不同,哪怕皇帝派人盯着七皇子府,但他一样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比如,敬王十分受宠,接手了朝中大半事务,这一个月来,势头很盛。

比如四皇子、五皇子不甘落后,没敢明着与楚澜杠,却暗中也在发展自己的势力。

比如顾老爷子已经病倒了一个月了。

比如南阳半丝消息都没传来,外面根本就没有安华锦回南阳城后都干了什么的消息,也没有顾轻衍去了南阳城后的消息。

比如,皇帝这一个月上了好几次火。

比如王岸知十分受皇子器重,皇帝有什么事情,都会找上王岸知,王岸知成了朝中新贵不说,还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更官职连升三级,兵部尚书告老,他一跃成了兵部尚书。

……

消息太多,楚砚常常听过后摆摆手,不置一词。

楚砚这么些年在皇帝面前练出了,能沉得住气,单七皇子府的许多幕僚都沉不住气了,这么多年,他们陪着楚砚,在二皇子和三皇子受宠时,十分艰难地避开二皇子和三皇子受宠皇子的锋芒一步一步走来。

二皇子被赐死、三皇子势力受牵连打击一下子式微后,楚砚前景在望,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但随之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这半年里,他被无数人的目光盯着,处理了无数棘手的事儿,早先大旱,后来大涝,旱灾水灾,他都管统筹调度,尤其是陛下与花似玉颠鸾倒凤那些日子,朝务都推给了他,他每日辛苦的不行,连个好觉也睡不好,身边亲近的支持他的人都看在眼里,可是明明一切看着都好,谁知道,转眼间,就一落千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如今他已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一个月对寻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争权中的皇子来说,那影响可实在太大了。有支持他的人可能会看着形势动摇,有他辛苦培植的势力可能被其他的皇子蚕食,根基被人深挖趁机铲除,再更久一些,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幕僚们有的嘴角都起了泡,“殿下,您吱个声啊,该怎么做?我们总不能这么一日又一日地干等着。”

楚砚看着面前最心腹的幕僚,“等南阳的消息。”

幕僚们对看一眼,“南阳至今还没有消息,这么一直等下去,万一南阳反了,那陛下您可就危险了。”

楚砚淡淡一笑,“南阳不会反。”

就算要反,无论是南阳王,还是安华锦,都不可能不管他和他母后。

一名幕僚捋着胡须道,“殿下,您这般镇定,可是安小郡主走时,与您说了什么?”

“她是说了些话。”楚砚不打算与幕僚们说,“所以,耐心等着就是了。”

幕僚们只能作罢。

不过没等两日,南阳传来消息,老南阳王接了陛下的传召,已经启程离开了南阳前往京城而来。

幕僚们都心惊了,对报信的人问,“消息确实吗?老王爷已经启程了?那安小郡主呢?”

“消息确实,老王爷的确已经启程了,没有安小郡主的消息,大概是没来。”

幕僚们又问,“老王爷来京,带了多少人?”

“老王爷据说是轻装简行,只带了几百护卫。”

幕僚们更心惊了,齐齐看向楚砚。

楚砚倒是笑了,“外祖父一生戎马,战场上经历无数生死,怎么会惧父皇区区传召?父皇传召的是外祖父,表妹自然不必来,就算传召,表面也定然不来,父皇又何必再自打脸面?”

“可是老王爷入京后,陛下那里……万一对老王爷……”

“动手吗?父皇不敢。”楚砚摇头,“他想必也没有料到外祖父会这么快就应召,既然应了召,他的打算想必也是扣着外祖父,威胁表妹来京治罪。”

“这样一来,老王爷岂不是十分被动?小郡主为了孝道怕是也会被陛下胁迫。”幕僚开始担心起来。

楚砚笑笑,语气浅淡,透着淡淡情绪,几乎不被人察觉,“若她是那么听话的人,就不会离京回南阳,就会乖乖现身让父皇治罪了。她既然敢杀花似玉,敢在父皇的通缉下明目张胆地回南阳,就是不怕,她也不是会为了孝道而让自己被动的人。”

“那老王爷来京后呢?”幕僚对老南阳王毕竟不太了解,只知道多年来,楚砚性子淡漠,老南阳王似乎也不管这个外孙,一年到头,没有一封书信来往。

“来京后,陛下不放人,正好趁机养老了。”楚砚云淡风轻。

幕僚们:“……”

幕僚们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都十分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再说什么。因为这么被楚砚轻描淡写地一说,仿佛老王爷来京,来赴陛下的鸿门宴,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了。

枉他们老的已六七十,不如七殿下淡定。

一名幕僚道,“王岸知这个人,十分深不可测,行事手段十分邪性,此人如今深受陛下器重,一个月连生三级,已官拜兵部尚书,若是他在兵部动动手,那么,南阳军的供给,可就又难处了。”

“南阳军这么多年,也没用朝廷养什么。”楚砚冷笑,“王岸知就算想断了南阳军的供给,也饿不死南阳军,否则这么多年,南阳军谁都能养谁都能夺走了?”

安家之所以立世一百五十年,无非是呕心沥血,在朝廷指不上的时候,一己之力,蓄养着百万兵马,南齐和南梁虎视眈眈,隔三差五就联合起来打一仗,京城远,天子见不到血腥的战场厮杀,便以为盛世太平了,殊不知,没有南阳军,大楚早就被南齐和南梁联手灭了。

若是他以前不了解南阳军时,王岸知若是在兵部阻拦耽搁拖延不给南阳军供给,他也许会有这个担心,但自从安华锦入京后,他也对南阳深入地了解了些事情,自然不会担心了。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王岸知十分推举敬王,怕是早已投靠了敬王。这个人实在有些厉害,背后又有王家,若是他投靠敬王,那么,有他帮着靖王,殿下这边更会艰难,毕竟,如今看敬王这势头,有陛下支持,十分迅猛。”

楚砚笑,“你们是不是忘了他的人被表妹收拾掉了十之七八?”

幕僚们齐齐一拍脑袋,这阵子敬王实在是风头太猛,让他们还真就忘了早在一个月前陛下开始通缉安小郡主时,敬王几乎可以算得上派出了倾巢人手出动,结果,全被安小郡主的人给绞杀了,只回来了一个,报了个信,倒地而亡。

如今,敬王还能有多少人?

风头迅猛锋芒毕露联络朝臣门庭若市又如何?自身势力,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除非……

一人道,“镇北王府苏世子近来与宸小王爷、江小侯爷十分叹得来,交情看起来十分要好,还未曾探得镇北王府彻底帮助敬王。”

一人接过话,“镇北王府大约是在观望,镇北王派苏世子进京,应该是为了探查京中形势。如今这般形式,镇北王怕是更会慎重。”

“王岸知那样的人,恃才傲物,心性邪肆,任意妄为,怕是看不上我八弟,如今为何会有他支持八弟的消息,此事还有待后观。至于苏含,他聪明的很,怕是也看不上我八弟,镇北王府若是想表态,早就会表了,不至于一直拖着,把宫里的良妃那么能忍的性子都拖急了,打着主意想借着回漠北省亲之机劝说镇北王扶持我八弟,只不过,父皇不知道基于什么考量,还没答应。”

楚砚负手而立,对众人摆手,“等外祖父入京再看吧!外祖父入京后,鬼魅魍魉,想动的,都会坐不住出手了。这段时间,吩咐下面的人,都听我命令,不准轻举妄动,违者重处。”

众人齐齐应声,“是!”

第八章 民情(二更)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这一日聚在一起,也在谈论老南阳王奉召入京之事。

楚宸叹气,“自从小安儿一走,这京城感觉都不热闹了。小安儿也忒没良心了,好歹相识一场,离开京城的时候,连吱一声也不曾,离京都一个月了,她愣是没让南阳放出一点儿消息。”

“当日安小郡主不辞而别,定然是迫不得已。”江云致道,“如今老南阳王入京,消息不是已经传遍天下了?待老王爷入京,这京城怕是又要热闹了。”

“老王爷的消息是有了,可是小安儿那个家伙,还没有消息啊。”楚宸百无聊赖,“还有顾轻衍,只知道他去了南阳,却是也没消息无从得知他在南阳做什么。”

“陛下比我们更想知道南阳的消息。小郡主这一个月来封锁了南阳的消息,我们不知道,别人同样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南阳还能如以往一样任人随意探查消息,那么,南阳离倒下也不远了。如今正说明,南阳城比我们想象的要固若金汤。”苏含道,“我们镇北王府,做不到这一点。”

最起码,镇北王府拦不住皇帝的大内侍卫,也从来没挑战过将陛下派出的大内侍卫都绞杀了是什么后果。

不止镇北王府,普天之下,除了顾轻衍倾巢出动安家暗桩在皇宫内与禁卫军动了手外,也就只有安华锦,才敢杀了皇帝的心肝儿花似玉,绞杀了皇帝派去的大内侍卫,当皇帝发布的海捕文书通缉令视若无睹,堂而皇之地回了南阳一切照旧地过日子,且下令封锁了南阳所有对外消息。

除了顾轻衍和安华锦,换个人,这些都做不到。

楚宸懂苏含的意思,哈哈一笑,“南阳百万兵马,多年来,朝廷才给南阳拨多少款养兵?全靠安家自己养兵守护大楚边境,这就是底气。她的脾气就是翻脸了,也不怕没底气对上陛下。而我们善亲王府不行,善亲王府依附于陛下,广诚侯府也是,镇北王府比我们两府要好些,有兵有马,固守一地,你家老子镇北王狐狸似的,比安家人的一根筋要精明许多,所以,这么多年,朝廷的供给可没断过,陛下又不对你如何安排束缚,你惹不着陛下,镇北王府自然也犯不上得罪陛下。”

苏含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有南阳王府这个高个子在前面顶着,镇北王府才一直以来不被陛下忌惮。若是没了南阳王府,首当其冲,便是镇北王府。”

“所以说你爹是狐狸呢!当年南阳王世子妃挺着大肚子前往镇北王府借兵,就算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爹也会借兵。南阳王府倒下,镇北王府又有什么好处?”楚宸啧啧一声,“这么多年,南阳一桩接一桩的事儿,反观你们镇北王府,倒是太平安静。”

苏含一笑,摇摇头,“安家人耿直,先皇们时期也就罢了,但当今陛下做皇子时,我祖父那时还在,便提醒我父王,当今陛下若是坐了大位,镇北王府若是一直想安平,那就要改改生存之道了,当要对陛下献功。何为功?陛下好女色啊。我父王虽然狐狸,但谁又不是迫不得已?正是因此,这么多年,朝中清流们没少在背后给父皇上眼药,言谈话语背后看低父王,至今镇北王府的口碑不如南阳王府,所谓有得必有失。”

“这么说来,镇北王府也不容易了。”江云致笑起来,问苏含,“你何时回漠北?”

“等南阳王入京,我瞧瞧老王爷,便打算回去了。”苏含道,“我对老王爷好奇已久。”

“比当初对小安儿还好奇?”楚宸转过头。

苏含哈哈一笑,“差不多吧!我对安小郡主好奇,是因为他三年前揍的你三个月下不了床,真是把我好奇死了。后来我娘又跟我说曾经儿时有过口头婚约,我便更好奇了,想瞧瞧她的样子,看看是怎么样一个女子?我娘说南阳王世子妃当年可是个天下有名的大美人。”

“那你见了人后呢?”楚宸问。

苏含欷歔地摇头,“一点儿想法也没了,她太厉害了,顾轻衍也太厉害,那两个人厉害到了一起,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楚宸哥俩好地靠在苏含肩膀上,似乎找到了知心人,大为诉苦,“哎,兄弟啊,我告诉你,你及时悬崖勒马,将好奇收了回去,没变质,那就对了。不像兄弟我,一头栽了进去,如今,心都死成死水一潭了,不但如此,我在宫宴那日,还咬着牙帮顾轻衍,如今好盼着他们好。”

苏含闻言奇怪地问,“我早就想问你了,安小郡主将你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你不是该恨死她了吗?怎么还……”

爱的要死?

楚宸听到他问,差点儿哭了,“我跟你说啊,她当时服用了百杀散,神志不清,若是寻常人,服用百杀散,早就跟一把杀器一样受百杀散支配了,而她却不是,她将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后,便自己左手拿着剑与自己的右手打,直到也把自己打的筋疲力尽只剩一口气,才作罢,生生忍着没结果了我。那时啊,我躺在地上,看着那个小丫头,觉得她漂亮极了,尤其是一手双手剑,可真是绝了。”

苏含:“……”

难怪!

江云致在一旁听的感叹,“安小郡主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天下少有。”

“可不是少有吗?天下有几个安家?有几个安华锦从记事起就被带去了军中一呆十几年?也只有南阳军里长大的她,才养成了这么个人儿。”楚宸嫉妒又羡慕地说,“顾轻衍那张脸,可真是得上天眷顾,若非他那张脸,我也有机会。”

苏含:“……”

江云致:“……”

顾轻衍那张脸,天下还真是无人能及。不,有一个人也许能及,王家的六郎王岸知,可是王岸知的性子实在太邪性,一般人消受不来。

京城人都掰着手指头等着南阳王入京,南阳距离京城骑快马七八日的路程,正常行路半个月,南阳王本来吩咐让人正常行路,天明启程,天黑落宿,半个月自然会到了。

但是顾轻衍建议,“安爷爷,您多年没出南阳了,不想沿途好好地赏赏风景,看看你守卫了一生的大楚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和生活吗?赶路不必那么急的,反正陛下召见您,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小郡主治罪一事,何必太赶?”

老南阳王一下子被说的心动了,“行,就按照你说的行路,我还真想好好看看安家守护的大楚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这一走,就多走了半个月。

老南阳王从南阳启程时,九月中旬,到了京城,已将近十月中旬。

京城的人都等的头顶上都快长草了,才等到了老南阳王车队进京的消息。皇上更是等的没处发脾气,对王岸知问,“你说,南阳王这是什么意思?还沿途赏起风景来了?”

“老王爷是体察民情,沿途看看百姓们过的好不好,据说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住在了农家,吃农家饭,睡农家炕,百姓们可欢迎了,一路相送,老王爷的声望很高啊。”王岸知道。

皇帝脸色难看,多少年了,天下百姓有多少人知道当朝天子是谁?又有多少人知道南阳王是谁?知道当朝天子是谁的人,怕也就是十之一二,可是知道南阳王是谁的人,怕是三岁孩童老弱妇孺都知。

皇帝一时气哽住,半响没说话。

“陛下也不必着急,老王爷再慢,总是在往京城走,早晚会到的。”王岸知劝说。

皇帝沉默地点点头。

他已经在想,就算老南阳王入京,他能奈何得了他吗?他扣下南阳王,安华锦会受他威胁来京被他治罪吗?若是不行,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问王岸知,“若是安华锦依旧不来京治罪,朕不能杀了南阳王,又该如何?”

王岸知心想原来您知道啊,既然如此,何必揪着不放?一个花似玉而已,死了就死了,不就是杀个安华锦吗?多的是机会,何必闹的天下皆知。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陛下,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法子。”

皇帝只能作罢。

第九章 驳回(一更)

南阳王这么多年的确没有好好看过大楚百姓们的生活境况。

有安家镇守大楚边境,为大楚百姓们竖起一道太平的屏障,这是安家人为大楚百姓们做的最有力的支撑。安家人只管镇守边疆,不涉足大楚内地民生,但他以为,大楚边疆安稳,百姓们自然该是安平富足的。

当今陛下不是一个多么勤政爱民的皇帝,疑心大,但也只是针对安家,他还是宽和爱民的,虽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没苛责百姓们怨声载道。

老南阳王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顾轻衍让他沿途多看看风景,顺便也看看他守护了一生的大楚百姓们的民生,他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百姓们真实状况,没有他以为的过那么好,有的人的确安乐富足,但也只是少数人,多数的百姓们,都过的很苦,食不饱腹,衣不蔽体。

老南阳王震惊了,不敢置信,问顾轻衍,“怀安,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轻衍温声说,“若是我没有出京前往南阳沿途十八千里走这一趟,我也不知道百姓们真实状况竟然是这般,直到月前与小郡主离京前往南阳这一路所见所看所闻,才了解了七七八八。”

老南阳王看着他。

顾轻衍叹了口气,“咱们这位陛下继位二十年来,处理政务,若是让我评一句,那就是无功无过,但是,奈何每一年大大小小,都有天灾人祸,陛下本人尚求无功无过,那么下面的朝中官员呢?效仿陛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一来,天灾人祸虽然治理了,但也没妥善到最好的治理,所以,百姓们长年累月下来,疲于应对,日子便越来越艰难了。”

老南阳王闻言沉默下来。

“陛下住金屋华殿,琼楼玉宇,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不曾出京到民间体察过民情,官员们惯于阿谀奉承粉饰太平,陛下自得自乐,觉得只要南齐南梁不侵犯,大楚边境安稳,臣子们乖顺没反心,百姓们安居乐业,天下就是太平盛世好极了。他也会被后世人称赞一句仁德之君。”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

顾轻衍笑笑,“京中太繁华了,皇宫更是集天下繁华之最。陛下空有对江山对臣子的掌控欲,却没有更大的强国野心,这么多年,只防着南齐和南梁侵犯大楚,却从没想过要主动去打南齐和南梁。”

顾轻衍话落,又补充了一句,“我去南阳时,路上也很是奇怪讶异百姓们竟然如此现状,便问了小郡主,这一句话是小郡主对我说的原话。”

老南阳王又哼了一声,“臭丫头,乳臭未干,便想着主动攻打南齐和南梁了,哪是那么容易的?那两国素来穿一条裤子。岂是我们大楚能打的了的?”

“我当时也说了与老王爷您差不多一个意思的话,但小郡主却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而陛下,阴谋诡计多,却从来不用在想这个上,只想着对付臣子。大楚幅员辽阔,周边除了南边盘踞的南齐和南梁强大外,东边很多小国,依附大楚,岁岁纳贡,年年称臣,南齐和南梁能联合,为何大楚就不能联合其余小国?虽然小国国力小,但也不是无兵无马,这么多年,享受大楚庇护,一直休养生息径自繁衍,到了如今,大楚的确依旧高高在上,但附属小国就差成脚底泥了吗?不见得。”

老南阳王这回倒是点头,“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若是大楚的下一代再没有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那么,大楚江山还能支撑多久?百年怕是难。”顾轻衍轻叹,“安爷爷,您不必难受,安家对大楚百姓来说,已做的极好了,如今百姓们这般状况,不是安家的错。”

老南阳王心中的确很是难受,安家一直支撑着镇守边境,不让南齐和南梁侵犯大楚一尺一寸土地,以为把百姓守护的很好就够了,可是谁知道,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治国之道啊。”老南阳王也叹息一声,“我老了,就算有豪情壮志,也都无用了。怀安,你正值好年华,大有可为,这天下啊,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来图强,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为己任。”

顾轻衍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年少时,也是有过志向的,那个志向在这一刻忽然清晰起来。彼时,他面前还有一个人,身怀忧国忧民之心。

他静站了片刻,回过神来,温声说,“安爷爷,快到京城了。”

老南阳王点点头。

老南阳王走了一个月,在十月二十这一日到了大楚京城。此时,距离安华锦杀了花似玉惹得陛下大怒要对她问罪那日,已过去了七十天。

若不是陛下闹的动静这么大,七十天足够百姓们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但因为陛下不依不饶,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七十天,反而更让人瞩目了,尤其是南阳王入京分辩,更是将此事推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很多人都揣测不知老南阳进京是好还是坏,好奇这件事情该怎么收场。

老南阳王的车马距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时,楚砚在七皇子府内派人向宫里递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封折子,请旨出城去接老南阳王。

皇帝看到了楚砚的折子,不想批准,这个儿子他如今一点儿都不想看见,若是他但分像他些,也不至于让安华锦这个他送到他嘴边的肥肉跑了,且还牵累花似玉和她腹中的皇嗣被杀,他身为皇子,一点儿也不为君父分忧,简直大不孝。

可是老南阳王毕竟劳苦功高,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身份摆在那里,理当有人去迎,的确是楚砚去更合适。

可是,他实在不想放楚砚出府。

正在他不想批准又为难时,敬王来到了南书房。

敬王是闻风来的,见皇帝脸色不好,心里便有了谱,试探地问,“父皇,您可是为了七哥上的折子而为难?您既不想放他出来,又不想南阳王的身份不派人接应落下话柄?不如儿臣替您分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