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衍亲手给顾老爷子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淡声说,“本是阻止陛下去找皇后的麻烦,借此逼迫安爷爷,谁能想到,陛下那么多疑的人,却深信不疑地信了青天白日能有鬼魂现身?说到底,爷爷该夸陛下太长情痴情?对花似玉念念不忘?”

顾老爷子又没话了,“哎,一个花似玉,害了陛下。”

“陛下有杀小郡主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花似玉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借口而已。”顾轻衍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嘲讽地道,“安家世代忠君,为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数安家人埋骨沙场,可是陛下竟然还容不下一个女儿家?”

“安华锦那小丫头,可不是普通的寻常女儿家。”顾老爷子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看着顾轻衍道,“老安入京,整个南阳城,上到南阳军,下到南阳城几十万百姓,都归那小丫头一人管吧?她如此有本事,陛下本就多疑,对安家早有忌惮,如何能容忍小丫头一个女儿家掌控南阳乱了纲常律例规矩?”

“安爷爷不入京,这三年来,整个南阳,也都是她在管,上到军中,下到一应事务琐事。”顾轻衍笑,“只不过京城没人知道而已。若非因为与我的婚事儿,她不来京城,安爷爷不试探陛下,我不知,您不知,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陛下也不会知道。”

顾老爷子沉默了,“三年前,那小丫头才十三岁吧?”

“是啊。”顾轻衍点头。

八年前,她才八岁而已,便护了安易宁,三年前,她才十三岁,便接手了南阳城百分之八十的事务。

不说她放不下南阳,南阳如何能离得了她?南阳与南阳军与南阳百姓,自小就融入了她的骨血里,十六年的信仰,到死怕是都不会崩塌。除非,有人碾碎。

“怀安,你确定有朝一日,小丫头能嫁给你?”顾老爷子忽然盯向顾轻衍。

顾轻衍浅笑,“爷爷,我确定。”

顾老爷子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从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不确定,很是坚定,他点点头,“那就好。”

他的孙子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如崔灼一般,出离家族。

“公子,张公公传消息来了。”青墨走进屋,对顾老爷子拱了拱手后,立在了顾轻衍身旁。

“什么消息?”顾轻衍偏头问。

青墨看了顾老爷子一眼,低声禀告,“张公公说,那陆天师见到陛下后,起初因为得见天颜很是兴奋,后来在陛下问他可有阴阳眼时,他得意地说自己生下来就有阴阳眼,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陛下身上有阴邪之物。之后手执拂尘对陛下猛打,口中同时大叫“妖孽,受死!”,一时间状若癫狂,被侍卫押住,依旧不依不饶,口口声声阴邪之物厉害……后来演变成骂陛下昏君……妖孽惑国……”

顾轻衍:“……”

顾老爷子:“……”

若不是顾轻衍让人给陛下找点儿麻烦,青墨请教了祝老,弄了这一桩把戏,若非早先陈太医命人给他传消息,说陆天师身体已油尽灯枯,命不久矣,活不过几日了,就连顾轻衍听闻这样的事儿,都差点儿怀疑陛下身上真被花似玉附体了。

如今他只能感慨,真是……

顾老爷子惊奇地说,“难道你弄假成真了?陛下身上真有阴邪之物?”

顾轻衍默了默,“爷爷也信?”

顾老爷子不相信,但谁让这陆天师名声大呢,谁让他面对陛下说出阴邪之物时,突然就发疯了?且被陛下命人拿下后,转眼就气绝了呢。

顾轻衍道,“若我告诉爷爷一件事儿,爷爷就不这样想了。”

顾老爷子看着他。

顾轻衍道,“那陆天师已九十高龄,受不得奔波之苦,进京后,就被大内侍卫送去了太医院,陈太医接的诊,给我传了话,彼时,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多则活三五日,少则不过一日半日。他今日气绝,也不奇怪。”

顾老爷子:“……”

他看着顾轻衍,“那他临终前那般,是真如传言一般有门道?”

“有些门道,兴许是的,但至于到底有多少门道,孙子未与他接触,倒是不得而知了,不过曾听祝老评价过一句,所言不过四个字‘装神弄鬼’,但能装神弄鬼扬名一生而未被人揭穿辱骂,此人着实不简单。这个人,可以说,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造势造名声,五峰山每年入账比昔日没被小郡主打劫的大昭寺来说,只多不少,如此可见一斑。所以,他是真见了陛下身上的阴邪之物,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借此机会私心靠陛下的身份和自己的死而造势,得个生前死后名,想要名垂千古载入史册,就不好说了。”

顾老爷子:“……”

枉他活了一辈子,听顾轻衍这一番话,顿时觉得长了见识了。

他长叹一声,“老了老了!若你不说,我这一把年纪,也险些因此误了。没想到江湖上能人比比皆是。”

“能在江湖上立得上号的人,都不是简单人,天下多少世家大族一叶障目,却不知外面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顾轻衍放下茶盏,“陛下身居天下至尊之地,自诩擅谋算心计,怕是如今也未曾想通,被一个九十岁行将朽木的人临死前摆了一道。不过,也是该着这个陆天师临死前赶上了这么个机会,一个生而造势了一生的人,死也不会放过利用这一死,倒也可敬。”

顾老爷子点点头,这样的人,这一死,可还真比生前更扬名了。

第三十三章 夷平(一更)

诚如顾老爷子所料,五峰山陆天师被皇帝杀了尸身扔去了乱葬岗喂了野狗没得一个全尸的消息传出后,朝野上下既震惊又轰动,尤其是得了消息的五峰山,一下子炸开了锅。

陆天师九十高龄,在五峰山开宗立派七十余年,手底下徒子徒孙众多,有数千众。

自家的祖师爷好好地奉诏进京,不过一日便被皇帝杀了,扔去了乱葬岗,转眼就被乱葬岗的野狗将尸身给吃了,连想收敛个完整的尸骨都不能,这让他们如何不悲痛?

所以,当皇帝派了大内侍卫又前往五峰山,召有本领者进宫为陛下驱邪时,五峰山的一众教众不止不接旨,反而合起伙来将皇帝派去的大内侍卫给绑起来下了油锅祭慰陆天师的在天之灵了。

消息传出京城传进皇宫后,皇帝暴怒,“贼子当诛满门!”

张公公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陆天师死了,五峰山一定恨死陛下了,偏偏陛下为了名声封锁了张天师生前大骂陛下的话也封锁了陆天师真正的死因,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陛下不封锁,人死了就是死了,陆天师下五峰山时好好的,进宫就死了,这一笔账也得算在陛下头上。

皇帝额头上因陆天师用拂尘砸破的伤口被太医抹了上等的疗伤膏已结疤,但裹了绷带实在有损威仪,他自然不想在朝臣们面前丢脸,索性传旨让敬王监国,继续不早朝。

素来只有皇帝外出,才让皇子王爷监国,如今陛下待在宫中,却让敬王监国,这则是实属罕见之事。

皇帝在南书房来回走了两圈,对张公公吩咐,“传楚宸来。”

张公公应是,立即派人去了。

楚宸自从那日被皇帝重重地训了一顿威胁了一顿后,人规矩的很,不止不忘七皇子府跑了,也不出去与狐朋狗友一起喝酒了,每日去御史台丁卯后,按时回府。

这一日,楚宸正在与善亲王说话,祖孙二人说的自然是陆天师之死,五峰山教众绑了大内侍卫下了油锅祭慰陆天师在天之灵的事儿。

善亲王叹气,“哎,今年怎么这么多的事儿。”

楚宸不置可否。

善亲王看着楚宸道,“这一回,陛下定然怒极了,五峰山怕是要被陛下派兵夷平。”

楚宸忽然惊恐地猜测说,“爷爷,陛下大怒之下,要夷平五峰山,会派谁去?不会是我吧?”

善亲王:“……”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还真没准。

祖孙二人对看一眼,一时都无言。

片刻后,楚宸站起身,来回踱步,“爷爷,五峰山顾名思义,五峰连山,五座山峰之间,设了铁索吊桥,互通走动,成为一体。据说五峰山的道士上山,都需要登天街云梯,那云梯十分难行,直上直下九十九米,寻常人若是上五峰山,十分之难。五峰山自从被陆天师开宗立派占居后,七十余年,修缮的不亚于天险。若是派少了兵马,不够给五峰山的道士做下酒菜的,若是派多了兵马,那得死多少人弄出多大的阵仗?五峰山简直就是易守难攻,若是陛下派我前去,我还真有点儿发怵。”

善亲王也面色凝重,“可是若是陛下有命,你不去如何能行?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已得罪了陛下几次,若是这一次你再推脱推诿,我们善亲王府从今以后可就在京城更难混了。

楚宸停住脚步,第一次与善亲王说这个问题,“爷爷,您有没有想过,咱们善亲王府也去封地,不留在京城了?”

“我怎么没想过?”善亲王摇头,“你当去了封地的王爷有多好混?不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更难混,日子过的更艰难,一旦朝中有小人作祟,一杯毒酒赐去,怎么死的都稀里糊涂。”

楚宸:“……”

他怎么命就这么不好,托生成姓楚了呢?小丫头嫌弃他姓楚他伤心的不行,如今他自己也嫌弃起来了。

“哎,没法子,陛下若是召见你,你只能将五峰山的情形与陛下分析个明白,多带些兵马了。”善亲王自然舍不得孙子,“总之,你带兵而已,不要亲自上五峰山,你是统帅,指挥人攻打,无论如何,不能推脱。”

“要说五峰山的道士们也真敢,陛下派去的大内侍卫,就这么被他们给下油锅炸了。可真是杠的很,比小丫头的刚性差不了多少。”楚宸有点儿敬佩。

善亲王叹气,“五峰山上下,将那陆天师奉为神邸,如今被陛下杀了,五峰山教众如何肯干?陆天师可谓是五峰山的信仰,那一众信徒,眼里没陛下,只有陆天师。更何况,何止五峰山教众如此?江湖上受那陆天师恩惠者,比比皆是。也都对陛下十分不满。”

楚宸立即说,“我派人打探消息,据说不是陛下杀了陆天师,而是陆天师死在陛下推出午门外的途中,还没行刑,人便气绝了。”

“人进京好好的,死在了皇宫,死在被推出午门外的途中,与被陛下杀了也没有多少不同。毕竟,人死了之后,陛下将尸身送去乱葬岗喂了野狗,这才是激怒五峰山一众教徒的根本。”

楚宸点点头,“也是,陛下真是……”

一言难尽!

坐拥高处,对江湖中的事儿真是丝毫不了解,楚澜那个王八蛋就在身边,竟然也想不到劝阻一句,人都死了,将尸体送回五峰山就是了?喂什么狗?屁事儿不懂的敬王,何德何能坐得将来的大位?若是天下让他坐了,与如今的陛下有何区别,兴许还不如当今陛下。

祖孙二人这里话音没落,传旨的公公就进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和楚宸对看一眼,问明传旨的公公陛下所召何事儿?传旨的小公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陛下发了很大的火,吩咐立即召宸小王爷进宫。

楚宸明白了,他的猜测可真是猜准了,陛下这就是要让他去夷平五峰山。

他跟着传旨的公公进了宫,来到了南书房,见到了陛下,吓了一跳,对皇帝见礼后,立即关心地问,“皇叔,您这是……额头怎么了?”

皇帝自以为封锁消息管用了,云淡风轻地说,“不小心摔倒了。”

楚宸立即说,“您可得仔细龙体。”话落,他对准张公公,“公公,这就是您照顾不周了。”

张公公从善如流地配合楚宸,“是是是,老奴该死,都是老奴照顾不周,改日提上来两个机灵点儿的贴身伺候陛下,总比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动作利落。”

楚宸点点头,“是这个理。”

皇帝心情虽然依旧不好,但有人关心他,总算是面色舒缓了些,对楚宸直接地道,“朕传你来,是想让你带兵去给朕夷平五峰山,将一众教众,都格杀勿论。你可做得到?”

楚宸眨眨眼睛,“那就要看皇叔给我多少人了,您也许不知道,那五峰山可不同于寻常的山匪窝,开宗立派时,选的地方真是好极了,五峰连山,自成一体……”

他一口气地将五峰山的易守难攻分析了个遍,然后又说,“五峰山据侄儿所知,有将近五千教众,侄儿怕派的兵少了,根本不五峰山做下酒菜。”

皇帝一听脸色难看,“给你点兵五万如何?朕给你虎符,你去京麓兵马大营调兵,朕限你十天内,夷平五峰山。”

五万啊!真不少了!

楚宸没想到皇帝的怒气这么大,真不是做做样子的,是真的要夷平五峰山。

他试探地说,“皇叔,五峰山上的教众,应该也不全都是反贼,普通教众不过是听高等道士的吩咐而已,五千教众,不能全杀了吧?侄儿就将那些反皇叔的头目抓了处置了如何?”

“不行,都杀掉,一个不留。”皇帝想起陆天师临终前骂他的一番话,态度很强硬,杀气很大,“如此邪教,妖言惑众,但凡入了教的,大体没一个好的,放过一个,都是祸害,一个都不能留。都给朕杀了。”

楚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他真按照旨意去的话,五峰山血流成河堆多少白骨不说,怕是不止陛下得罪整个江湖,他这个执行者怕是也得罪整个江湖以后人人恨不得得儿诛之了。

第三十四章 举荐(二更)

正在楚宸想着要不要再劝劝皇帝时,及时雨敬王来了。

敬王是得到楚宸被皇帝传召进宫的消息来的,他也猜出了皇帝召见楚宸进宫是为了什么,觉得不能让楚宸带兵去五峰山,应该换个人前去。

楚澜从小到大,无论是讨好皇帝,还是做学业课业,都比旁的皇子歪那么一点儿,耍小聪明动心思那么一点儿,比起楚砚一板一眼来说,他的歪就歪的很讨皇帝喜了。

如今他来了,自然是没憋好屁。

楚澜来到后,给皇帝见礼,“父皇。”

皇帝点点头,直接问,“何事儿?”

楚澜立即说,“儿子听闻五峰山那一干教众贼子竟然敢杀了父皇派去的大内侍卫,着实可恨,故而进宫来问问父皇,怎么处置这些乱臣贼子?”

楚澜说话很有技巧,不说自己是闻到楚宸进宫的风声跟着来的,免得皇帝觉得他越线了连他身边也安插也眼线了插手的越来越多惹皇帝反感,而是说特意为皇帝分忧解难而来,这话就讨喜了。

皇帝果然面色和善了些,“朕正打算派楚宸带兵去夷平五峰山。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楚澜看了楚宸一眼,立即说,“原来父皇打算派堂兄前去,儿臣本来打算向父皇建议派七哥去呢!父皇知道的,七哥文武双全,这等事情,轻而易举就能为父皇分忧。”

在一旁听着的楚宸:“……”

他顿时对楚澜刮目相看,真是小看敬王小瞧敬王了,这算计,真是狠毒!

五峰山是个什么形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天险,教徒众多,江湖人都会写功夫,而且皇帝的命令还是杀了所有五峰山的教众,这可是遭恨的。就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本来落在他的头上,他都头疼的不行,正想着怎么办才好时,敬王就及时地来解救他了。

他若是被解救了,那自然不用烦心了,可是楚砚可就被推进火坑了。

这就是一个火坑,没错的。

皇帝闻言也一愣,“让楚砚前去?”

那岂不是放他出来了?

楚澜拱手,“父皇,七哥闭门思过实在太久了,不若就让他去扫平五峰山将功折罪。况且,南阳王府老王爷不是就住在七哥府邸吗?老王爷擅长行军打仗,据说这些日子在府中一直教导指点七哥,也正好趁此机会,看看七哥学了老王爷多少。”

提起老南阳王和楚砚,皇帝的想法随着楚澜的话,自然而然地也多了。

皇帝琢磨着说,“那该让他带多少兵马前去?”

楚澜立即说,“据说昔日老王爷单枪匹马横扫敌营,有老王爷指点,七哥大可不费一兵一卒夷平五峰山。”

楚宸:“……”

皇帝给他五万兵马,楚澜这就建议皇帝不给楚砚兵马?不给一兵一卒不是打着算盘让楚砚去送死吗?

虽然,楚砚送死不可能,但朝廷不给一兵一卒,那只能依靠楚砚自己的势力,若是弄不好,怕是都要折在五峰山。

楚宸忽然明白了,这楚澜打的就是将楚砚的势力都斩断铲除的心思。一旦楚砚自身没依傍了,那么,他的地位才会越来越稳。

楚澜这么一说,意思虽然隐晦,但是同会算计人的皇帝自然很快就领会了。他琢磨片刻,也觉得楚澜的建议好,楚砚这个儿子不听他的话,老南阳王来了,住进了他的七皇子府,相处几日,外面得不到半丝七皇子府内的消息,楚砚定然心里愈发地向着南阳王府了。一个不向着他的儿子,要之何用?

若是能将他这些年培植的势力除去……

一是好掌控,二来,也许他还可以用楚砚牵制控制南阳王府。

皇帝想了一通,很快就同意了,对楚宸道,“行了,你回去吧!朕命楚砚前去。”

楚宸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场反转大戏,心底唏嘘不已,立即说,“皇叔,还是我去吧!我好久不曾出宫去历练了。”

“以后有机会的,这件事儿不必多说了,就交给楚砚。”皇帝主意已定,打发楚宸。

楚宸见多说无用,只能出了南书房。

迈出南书房的门口,楚宸深深地叹了口气,也难怪敬王愈发地张扬张狂的锋芒毕露了,说什么都能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建议什么皇帝都听,这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人皇帝十分中意楚澜,就是要推他上太子之位,他岂能不得意?

楚宸走出宫门,刚解开了马缰绳要翻身上马,敬王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堂兄且慢!”

谁是你堂兄?叫的这么亲热!

楚宸以前还没太瞧不上楚澜,如今愈发地瞧不上了,心里虽鄙夷,但他也是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能屈能伸的,回转身看着敬王,“敬王殿下是有话说?”

楚澜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很真诚,“堂兄,我喊你堂兄,你却称呼我敬王殿下,未免太生疏了。”

楚宸看着他,“没准过些日子,我就要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了,提前适应也好,免得到时候没了礼数受你怪罪。”

敬王猛地睁大眼睛,“父皇虽有立我为储的心思,但还要看我表现,堂兄大可不必如此。”

楚宸牙疼,装模作样地说,“我本来十分乐意去五峰山平叛,你却从中横插一杠,让陛下改了主意,让我不能立功,我心里不高兴着呢,自然喊不出你堂弟。”

敬王立即大呼冤枉,凑近楚宸,悄声说,“堂兄,我也是为了你好,善亲王府就你一颗独苗,五峰山危险,你还是好生在京城待着吧,免得老王爷担心。”

楚宸哼了一声,“我也不能总做爷爷跟前长不大的孩子,处处需要大人看着吧?”

敬王心想你可不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吗?善亲王看着你跟看着眼珠子有什么分别?若不是为了先扳倒七哥,对付他的势力,谁乐意拦着你去送死?还有谁乐意跟你靠近乎拉拢你?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敬王还是道,“堂兄,如今父皇让我监国,朝事儿上我还生疏,正需要人手,你怎么能去五峰山?那岂不就是少了一个人为我分担朝务?索性七哥闲着也是闲着,他去正好。”

楚宸:“……”

这是在拉拢他?

楚宸虽不是个直肠子,不是一根筋,但也有喜恶,他是真打心眼里看不上楚澜,虽然也不咋喜欢楚砚板着那一张寡淡的脸,但拿楚砚和楚澜对比的话,楚砚无论是脸还是性子还是心底可都比楚澜强太多了。

索性他此时还不怕他,干脆地不想与他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地说,“敬王殿下错爱了,你干的可是大事儿,我可帮不了什么忙,分担不动。”

楚宸说完,干脆地上了马,一溜烟地走了。

敬王气的磨了磨牙,狠狠地跺脚,“楚宸,给你脸你不要脸,您给我等着。”

收拾完楚砚,他就收拾那些让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就像楚宸这样不买他账的。

楚宸回到善亲王府,虽然不用去五峰山平乱了,心情却也不怎么好,善亲王瞧着他沉着一张脸,顿时问,“是不是被猜准了?陛下怎么说?让你带多少兵马前去五峰山?”

楚宸没好气地说,“是被猜准了,陛下的确要派我去夷平五峰山,给我五万兵马,让我去京麓兵马大营调兵借用,可是半路杀出个敬王,说楚砚近来得安老王爷指点,对于运兵一道,怕是所学颇多,举荐他去,说安老王爷昔年曾单枪匹马闯敌营,不给楚砚一兵一卒,让他去扫平五峰山,这不是扯淡吗?昔年老王爷是何情形?深受重伤奄奄一息九死一生救了过来,猜名扬天下,拿不是迫不得已吗?如今有兵有将不派,偏偏让个皇子没有一兵一卒去平乱?五峰山那个天险位置,去五万兵马都不多,别说啥也不给他了。”

善亲王没想到还有这个反转,自己孙子不用去,他自然还是十分高兴的,可是敬王举荐楚砚去,且不给一兵一卒,他也无言了,“哎,自古以来,皇子争位,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三十五章 接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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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法子(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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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看一眼(二更)

楚砚送顾轻衍和安易宁上了车。

在车帘落下之前,楚砚摸摸安易宁的头,淡漠中透着丝柔和,“有朝一日,我保证,让你堂堂正正做安家的人。”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表叔。”

马车离开,楚砚在原地站了许久,想了许多。

想到了三年前安华锦进京,在皇宫迷了路,他从冷宫与江云弈密谈出来,迎头撞上了那小丫头,她踢着一颗不知哪个妃嫔头上的珠钗掉落的珠子,手里拿了一朵花,一边踢着珠子滚,一边揪扯着花瓣撕碎,碎花瓣随着她走动,洒了一路,她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这皇宫怎么哪哪都一样啊?宫里不是有很多人吗?怎么不见个人影,破地方……“

“姑姑若是总也等不到我,会不会派人出来找我?若是派表哥来找我就好了,据说表哥长的很好看哎……“

楚砚当时听的清楚,本来想上前带着她领路到凤栖宫,听了她这话,顿时刹住了脚步。

“长的好看的人脾气都不好,据说表兄年纪轻轻,长着一张死人脸,与人说话不会笑的,而且很爱训斥人规矩,这么想想,姑姑还是别派他来找我了,长的好看,性子不好,见到我这副在皇宫礼乱晃悠的样子,大约要骂我的,哎,长的好看管什么用,我也不乐意迷路啊……“

楚砚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听着她嘟嘟囔囔地说了她道听途说来的他许多坏话,一时绷不住了,抬步走上前。

安华锦瞧见终于遇到了一个人,眼睛一亮。

楚砚至今回想起来,怎么形容那一刻他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呢?灿若星辰都不足以形容,本是蔫头耷拉脑如一朵蔫巴花,似乎瞬间被注入了水分,激灵了起来。

让他本想训斥她一顿的心思,瞬间歇了。

不过因为早先听到她许多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实在是不想理她,所以,当她问他让他带路指路时,他连理都没理,越过他走了。

反正,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江云弈,总会带着她走出冷宫的。

他那一日本来已给母后请过了安,但还是转路又去了凤栖宫,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她出现在了凤栖宫,当见到他时,她睁大了眼睛,知道他的身份后,气的想挠他一脸的样子,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

小丫头挺记仇!

他当时以为,这个小表妹,大约会在京城住些日子,不成想,那一面却是三年前的唯一一面,她那日出了皇宫后,再没进宫,之后揍了楚宸,惹出了一桩大事儿,悄无声息地离京回南阳了。

再见面,便是她与顾轻衍在千顷桃花园相亲后。

长大后的她,再见他,是一副恨不得躲得他远远的敬谢不敏的样子,在收了他的赔礼后,终于摒弃前嫌诚心诚意地称呼他一声表哥了。

若是三年前他没不理她,一路带着她回凤栖宫,事情的走向会不会不同?

楚砚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提着宫灯立在他身边,宫灯的灯光一圈一圈地打在他的脚下,但依旧不能像白日的太阳一样照透地面青玉石砖的细细纹路。

就如安华锦,她是一个看着清透,却让人看不透的人。他手里的宫灯,照不清她的内心与她要走的路。

而顾轻衍,山巅白雪,明月高悬,因为夺目,才能照耀?

这样算起来,人的一生,遇到谁,都是注定的,就算没有父皇八年前的一力促成,也会有三年前的安华锦遇到顾轻衍。

“殿下,夜深了,天气凉寒,您仔细身体!”近身小太监见顾轻衍的马车都走远了,楚砚依然立在远处,他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楚砚从地面上抬起头,重新恢复一如既往的寡淡淡漠,“幕僚们可都散了?”

小太监摇头,“还未曾,先生们还都在书房里等着殿下您呢。”

楚砚转身向书房走去。

七皇子府的幕僚们本来因为皇帝的圣旨,一个个紧张担心忧愁焦虑的不行,但是在得知顾轻衍夜访七皇子府时,却一下子似乎放松了一半。

他们想着,顾大人这个日子夜访七皇子府,不知是否有什么好办法?

顾大人已消失了七八十日,但吏部的所有官员依旧荆条有序地处理着吏部的所有一应事务,没有堆压,没有丝毫乱象,他不在的吏部还是他的吏部,吏部尚书的位置陛下一直没罢免,也是因为即便顾轻衍不在,他待过的地方,怕是谁坐上吏部尚书那个位置,都坐不稳,他们看的懂,陛下自然也看得懂。

顾大人为了安小郡主公然与陛下反抗,而安小郡主自然向着支持自家殿下,这么论起来,顾大人自然也是自己人了。

楚砚回到书房时,已距离他离开过了近一个时辰。

幕僚们见他回来,齐齐见礼,“殿下,顾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帮助殿下?”

楚砚扫了众人一眼,淡声说,“顾大人的确是有一个好法子,不过他帮的不是我,是南阳军,是大楚百姓。”

幕僚们齐齐一怔,不解地看着楚砚。

楚砚自然不会说出安易宁的身份,哪怕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忠心耿耿地忠于他的幕僚。他只简略地道,“明日一早,我带着府中一半护卫去五峰山,顾大人会在五峰山下等着我,至于别的,不必细说,天色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殿下,可有危险?”

七皇子府的幕僚们已经习惯了楚砚说话简洁,只问他们最关心的。

“没有,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

众人虽然心里疑惑是个什么法子,但是想着有法子就好,只要自家殿下没危险就好,有顾大人陪着,真是让人放很大的心,齐齐松了一口气,也不死命拦着了,也不多问了。纷纷告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