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是十分有才华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常摸着她的头说,娘本来打算好了,要好好教导你,可不能让你学你的两个哥哥,跟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可惜,我生你时,伤了身子,养病就养了二年,等我好了,才发现公爹将你带着怎么也不松手了,我也没办法跟他老人家抢人。

她便咯咯地笑,问她娘她这样不好吗?爷爷常夸她聪明伶俐的,军营里的哥哥们叔叔们伯伯们都很好的,她很喜欢,还有他的大哥和二哥,若说二哥是猴子,上蹿下跳没一会儿正行她相信,大哥可不像猴子,大哥虽也不十分稳重,也爱逗他,但大哥可是文武双全的,将她娘的琴棋书画,学了个精通呢。

她彼时小,说的一本正经,正巧被她二哥听到了,进来就将她从她娘的怀里揪着衣领子揪起来,让她说他好,他不说,她就把她扔去房顶上,不让人放她下来。

那时,闹作一团,最后,还是她爹向着她,板着脸将她救下来,将他二哥赶走了。

她现在还记着,二哥鼓着脸,说父亲偏心小丫头时气不过的眼神。

安华锦思绪一下子拉出了很远很远,很久以前的事儿,尘封在记忆里,一旦打开了闸门,便倾泻而出,想收也收不住。

老奴端来一盆炭火,上等的银丝炭,清冷的屋中一下子有了热乎气,暖了起来,他又转身拿了两个汤婆子,塞进了床里的被子里,殷殷地嘱咐说,“小郡主,您早些睡,您刚从外面奔波回来,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才有精神,大雪天寒,最容易生病了,老奴给您去熬一碗姜汤?”

“不用了,我在书房喝过姜汤了。”安华锦摇头,温声说,“吵醒你了,你快去睡吧。”

老奴笑呵呵地说,“老奴在这院子里待着,实在是太冷清了,倒是巴不得小郡主多来吵醒我几回。”

安华锦微笑,“那我就多住几日。”

老奴一愣。

安华锦站起身,解开披风,挂在衣架上,“我就是想我娘了,反正这南阳王府,哪里都是家,我不回我的院子,在我娘这里多住几日,也没什么。”

老奴顿时笑了,“自然没什么,您乐意住,那就多住几日。”

他说完,看着安华锦,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小郡主,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啊?”

若不是有心事儿,怎么大半夜的,突然来了世子和世子妃生前的住处?突然说想世子妃呢,且还要多住些日子,不回自己的院子呢?虽然同样都在南阳王府,但住在世子和世子妃生前的院子里到底不同。

“是有点儿,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睡吧!我这就睡。”安华锦也没什么不可承认的。

老奴点点头,但还是劝了一句,“小郡主,老奴活了一把年纪,以前不明白的事儿,到老了,反而明白了,人生一世啊,活着最要紧。”

“是呢,活着最要紧。”安华锦颔首。

老奴转身去了,贴心地为安华锦关上了房门。

屋中再度静了下来,安华锦解了外衣,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里,不知是受小时候的影响,还是当真身体很诚实地奔波累了还是如何,总之,她闭上眼睛后,困倦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反而沉的很。

第二日,她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不早了。

大雪虽然未停,但是比昨日下的小了,窗棂上结了冰花,屋中的炭火被老奴埋的严实,但倒了这般时候,也已熄了,不剩多少余温。

屋中却不冷。

安华锦坐起身,披衣下床,打开了房门。

老奴听到了动静,立即走来,“小郡主,您睡醒啦?昨夜睡的可好?”

“好。”

老奴呵呵地笑,“老奴就知道,小郡主只要一来这里住,就会睡到日上三竿,跟以前一样。”

安华锦也笑,“是啊,以前我只要来这里住,就会赖床不起,还是我娘看不过去,揪我起来。小时候养成的毛病,没想到大了还一样。”

老奴心情很好,“小郡主可在这院子里用膳?老奴去厨房给您提来?”

安华锦点头,“用吧。”

“好嘞,老奴这就去。”老奴转身去了厨房。

安华锦回屋,就着老奴打来的清水梳洗一番后,老奴也提来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对安华锦说,“路上碰到了沈小将军,小将军问您什么时候去许家,您又要去许家吗?”

安华锦点头,“一会儿就去。”

老奴叹气,“许公自从前夫人去了后,这么些年,身边也没再娶,就他一个人,许老夫人劝了无数次,说娶个新夫人也能照顾他,却被他一推再推,老奴前些日子听说许公似乎不大好,从入秋以后,就一直喝着药,近来都不怎么出屋了。”

安华锦静静地听着,想着大嫂的娘在她几岁时就没了的,那时人人都说许靖夫妻情深,许靖为先夫人守孝,情深似海,不愿再娶,人人都赞许靖有情有义。

如今这有情有义,听起来似乎很是讽刺。

“小郡主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大雪后外面冷的很,许家路途不近,您一会儿路上小心些。”老奴叮嘱。

安华锦拿起筷子,点头,“好。”

第六十八章 许家(二更)

用过了早膳,安华锦没立即去许家,而是提笔给顾轻衍写了一封信。

在她出发前往风骨坡时,只匆匆回了一句话,“日夜清查南齐和南梁埋在南阳王府的细作,未抽出空闲回信,安好,勿急。”

如今这封信一样的简短,“清查出了一桩事关张宰辅旧时恩怨,有劳怀安将张宰辅从天牢弄出来,派人送来南阳城。”

这一封信提笔时,安华锦思量许久,落笔时,同样顿了许久,最终,还是如此简短地直书其事,旁的纵有千言万语,也未再写一字一句。

安华锦搁下笔,将信笺塞进了信封里,用蜡仔细地封了,叫来暗焰,将信递给了他,“立即发去京城。”

“是!”

暗焰捏着轻轻薄薄的信去了。

屋中虽被老奴又添了新炭火,但一时半会儿窗上的冰花未化,安华锦站在窗前,用手指画着窗上的冰花,一圈又一圈,一划又一划,画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她划到的地方冰花化了,才作罢。

手指沾了冰花,冰凉透骨,凉入心肺。

老奴带来一个精致的小巧的手炉,递给安华锦,“小郡主,路上冷,带着手炉暖和点儿。”

安华锦点头,接过手炉,捧在手里,指尖上的凉意因为手炉里散出的热意而渐渐温暖,她披上披风,出了她娘住的院子。

沈远之已在书房等了安华锦一个上午,他昨夜一夜未睡,想了许多关于许靖的事情,越想越细究,发现竟然能从中找出许多蛛丝马迹,年少时不懂的,不明真相的,如今一旦有人揭开了这层蒙着的面纱,一下子似乎就拨开云雾了。

张承泽的话,也就差那么一点的证实而已。

本来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许家问问许靖,事情可真是他做的?他们从小就尊敬的许伯伯,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但在渐渐地细究出十之八九的真相后,他反而不那么迫不及待了。

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安伯伯与两个哥哥也不能再活过来了,当年玉雪岭之战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安华锦推开书房的门,看了一眼一夜未睡神色明显郁郁的沈远之,说道,“走了。”

沈远之点点头,拿起披风,快速地披在身上,出了书房。

二人一路向门口走去。

沈远之打量安华锦脸色,发现她竟然面色极好,对比他这副一夜未睡的样子,她没有丝毫从面上表现出来的神情,他立即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她,“你等我一会儿。”

安华锦偏头,“嗯?”

“你回书房,就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沈远之丢下一句话,蹬蹬蹬跑走了。

安华锦:“……”

有什么事情一上午不做,偏偏要出门了去做。

安华锦只能转身折回了书房等他。

安华锦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大约有两盏茶的时间,沈远之倒是如他所说很快就回来了,他推开房门,神清气爽地说,“可以走了。”

安华锦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好地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合体的衣服,整个人一扫一夜未睡的疲惫与满脸的郁气,神清气爽的模样,了然,点点头,出了书房。

二人骑马出了安家老宅,出了南阳城,一路前往许家而去。

许家在青州,距离南阳城并不近,骑马走路要半日的时间。

大雪过后,天气冷的很,寒风比下雪时还要猛烈,刮在人的身上如刀子,透骨的寒,安华锦一手拢着马缰绳,一收抱着手炉,倒是没感觉到冷。

“不行了,歇一歇,冻死了。”走出一半的路程时,沈远之大叫。

安华锦勒住马缰绳,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爱美好俏穿的这么少,不冻死你冻死谁?”

“没良心的小丫头,我这不是为了不丢面子,输人不输阵吗?总不能一副邋里邋遢地去找他质问。”沈远之嘬着牙花子嘟囔,“谁知道怎么这么冷。”

安华锦将手炉扔给他,“抱着它吧!多少管用些。”

沈远之接了手炉,抱在手里,看着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披风说,“你怎么不把你的披风给我穿穿?”

“美得你。”

沈远之:“……”

的确是美的他。

他抱着手炉,原地耍了一会儿,感觉不太冷了,又将手炉扔回给安华锦,“走吧!”

安华锦接回手炉,继续打马向前。

二人来到青州时,已太阳落山。

进了青州城,二人直奔许家。

许家是青州城的大户之家,家中子弟有习武从军者,也有读书上进者,虽比如顾崔两家相差甚远,但也是子孙极多,分布在各个地方,许家的嫡幼子许靖,年少时在南阳军从武,后来因许家生变,他退伍出南阳军回了青州城,做了青州城的一方知州府。

半年前,他深受打击,病魔折磨,卸任青州知州府台,在家养病,这一养,就是半年时间。

许家老宅也是颇有些年头了,从门上的牌匾与门口两尊石狮子就能看出些许沧桑。

沈远之翻身下马,前去叩门。

门童很快就打开了侧门,一见是沈远之与安华锦,顿时热情地说,“安小郡主,沈小将军,您二人怎么来了?”

沈远之早已在换干净的衣服出府时就已收拾好了心情,笑着说,“我与小郡主外出办事儿,正巧路过青州城,过来看望许伯伯。”

他自然不会说是特意前来找许靖质问算账的。

门童连忙将大门打开,“您二人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告三老爷。”

许靖这个嫡幼子,在许家上一辈里排行老三,所以,下人们称呼三老爷。

沈远之点点头,与安华锦一起将马匹交给门童,迈进门槛往里面走。

他们二人每一年都要来一两次许家,小时候更是来的多,对许家熟的不能再熟,许靖的先夫人为他生有一女一子,长子许清岩,长女许清灵。

八年前,安华锦能顺利从许家偷梁换柱死遁出许清灵藏在秀灵山,多亏了许清灵的大哥许清岩的相助。

许清岩在许家一众子弟里,也是一个特别,不喜武,不喜文,偏爱经商,被许家族中不认可,他不顾家族反对,一意孤行,到底是没凭借许家一人一脉,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

这些年,许清岩走南闯北,一年也就回青州城那么一次,每次在青州城也就住上一晚,还不如去南阳王府的次数多,有时在南阳王府还能住上两三晚。

管家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笑呵呵地给二人见礼,对安华锦和沈远之说,“小郡主和小将军可是听闻岩公子回来了?才赶着这个日子口来?”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

沈远之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原来正赶上许清岩回来吗?

许清岩与安启辰差不多同岁,父辈交好,子女自然也自小相熟,都很是交好。少时,安启辰与许清岩还有几个年岁相当的世家子弟时常带着安华锦、沈远之等小几岁的弟弟妹妹们一起玩,无论是安华锦还是沈远之,都是十分喜欢许清岩这个哥哥的。

没想到,赶的巧了,他今日回了许家。

二人对看一眼,已一年不见许清岩,按理说,听到他回来,二人该高兴才是,可是这样的日子口,他们二人带着目的而来,哪怕得知他回来了,也高兴不起来。

到底还是安华锦先笑着开口,“是吗?青岩哥哥回来了?我们还真不知道。顺路来看望许伯伯而已。”

管家笑呵呵地道,“那是巧了,岩公子刚进门没多久,也就小半个时辰。还没去见过三老爷呢。”

管家提到许靖,收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也是因为三老爷入秋后就一直不大好,岩公子才从外面寻了个大夫来,据说是能治陈年旧疾,但愿能让三老爷好起来。”

安华锦微笑,“既然赶的巧了,青岩哥哥也还没去看望许伯伯,我们就与青岩哥哥一起去看望许伯伯吧。”

管家立即说,“老奴这就让人去禀告青岩公子,您二人先去正堂歇一歇,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让老奴想起了十几年前,也是这般早早下大雪,那年冬天的雪啊,下起来,房檐那么高,不知道今年是不是也一样。”

他说的是当年安华锦还在她娘肚子里时,就是那年罕见的大雪,她娘怀着她北上漠北借兵,伤了身子。

安华锦接话,“今年的雪不会小。”

暗焰既然说顾轻衍提到过今冬大雪,想必今冬的雪真小不了。

第六十九章 青岩(一更)

安华锦和沈远之来到许家厅堂,坐了不到半盏茶,许清岩便匆匆来了。

许清岩今年二十有三,并未娶妻,大约常年在外四处奔走的原因,周身自带一种阅历气质,他本就长的俊俏,再因他自带这种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安华锦和沈远之齐齐起身给许清岩见礼,“青岩哥哥。”

许清岩看到二人显然很高兴,双手伸出,在二人的肩膀上同时拍了一下,然后,又特别地揉了揉安华锦的脑袋,“小丫头长大了啊。”

安华锦拍开他的手,“青岩哥哥老了啊!”

许清岩:“……”

他气笑,“明明不老。”

安华锦伸手一推沈远之,将他推到了许清岩的面前,扬着脸说,“少年的模样,该是这样,青岩哥哥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你好意思说自己不老吗?”

许清岩:“……”

他难得孩子气地瞪了沈远之一眼,笑骂,“臭小子!每回有你在,我都被说老。”

沈远之十分佩服安华锦,明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还是这般能笑得出,依旧如小时候一样开得起玩笑,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跟着笑,“青岩哥才不老,谁说青岩哥老了?我不干的啊,明明只比我大七岁而已。”

他强调的是大七岁!

安华锦哈哈哈大笑。

许清岩也被气笑,伸手指着沈远之,“你们俩,什么时候不互相拆台了?倒是联起手来编排我了。稀罕啊。去年我回来时,记着你们俩还互相斗嘴打架呢,你们俩是不是忘了我在你们俩中间劝架无数次的事儿了?”

沈远之偏头问安华锦,“咱们俩打过架吵过嘴吗?”

安华锦笑,“没有啊,我不记得了,我记性很好的啊。”

沈远之点头,“就是,我也不记得了,我记性也很好的,绝对没有的事儿。”

许清岩:“……”

他无语地看着二人,败下阵来,失笑,“行行行,臭小子和小丫头长大了,倒是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我倒是成了被你俩合伙欺负的外人了。”

沈远之哈哈大笑。

三人说笑了一阵,坐下身,互相询问了一番这一年发生的事儿,许清岩这一年又开拓了三个州县的丝绸茶叶生意,还闹了一桩风月情事儿传回了南阳城,当时沈远之听闻了,还八卦地特意写信去问,如今把那件事儿翻出来,又让沈远之笑了好一会儿。

说起许清岩这一桩风月情事儿来,简单说,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复杂说,就是有一个女子,瞧上了许清岩,并不知道他是青州许家的公子,以为他就是个没背景的穷小子靠着聪明的头脑发家,所以,动用了黑白两道,对他施压,施压没过,动了歪念头,暗中动手,将他掠了。

许清岩那一日也是该着,没想到那女子不死心一直惦记着他,身边也就带了两名护卫,一个护卫受伤,一个护卫脱身求救,因距离崔家最近,求救到了崔家,是崔家出面,救出了许清岩。

崔家虽然将这件事情压下了,没传出多少风声,但是崔家子弟自小就与南阳王府交好,与沈远之自然也是交好的,书信来往间,提了一句,沈远之听闻了,好好地去信八卦,许清岩知道沈远之的脾性,若是他瞒着,他好奇之事一定会揪着问,索性就直接告诉他了,但即便告诉他了,沈远之还是好好地取笑了他一番。

安华锦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她在京城,后来回来听闻了,也是好笑,如今说起这事儿,笑问,“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此胆子大?青岩哥哥也该娶妻了。”

“一个人一身轻,娶什么妻?”许清岩摇头,却没说那名女子姓甚名谁,似乎提都不想提。

安华锦见他眼神里都带着嫌恶,知道那女子大约是得罪狠了他,也就笑笑,不再问。

沈远之对安华锦挤挤眼睛,“小丫头,你若是想知道,问我啊,我知道。”

“你闭嘴吧!这里可是许家,你真不怕把青岩哥惹恼了,对你封了嘴。”安华锦喝了一口热茶,瞥了沈远之一眼。

沈远之咳嗽了一声,“我还真忘了。”

许清岩好笑,对安华锦问,“这一年里,我可是听说了你不少事情,每日茶余饭后,身边的人,都在谈论你与顾家七公子,热闹的很呐。”

安华锦弯了一下嘴角,眉眼神情,没半分异常,就如她带顾轻衍回安家那一日,也是这样眉眼弯弯的笑容。

沈远之暗自叹服,心想着这小丫头,从小他与她一起长大,没发现她城府何时变得这么深了啊,若不是他清楚昨日她连自己的院子都不乐意回,跑去了她娘的院子里住了一晚,还以为她心里真是因为顾轻衍而愉悦开心呢。

“看来你和顾七公子的感情很好了?陛下取消了你与顾七公子的婚约,看来对你们没有什么影响了?”许清岩笑问。

安华锦捏了一下手指,轻轻对着揉了揉,浅浅地笑,“没什么影响吧!”

沈远之接过话,“能有什么影响?她不知道有多喜欢顾轻衍,如今咱们自小长大的哥哥弟弟青梅竹马啊什么啊,都要靠边站,顾七公子才是她心尖尖上的人。”

许清岩“哦?”了一声,“顾七公子据说在南阳住了一个多月?”

“嗯。”安华锦点头,“他从京城送我回南阳,顺便在南阳王府住了一阵子。”

许清岩笑问沈远之,“你们都见过他了吧?顾七公子当真如传言一般?”

“比传言更好呢?有过之而无不及。”沈远之道。

哪怕是得知了顾家当年知而不拦,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顾轻衍不好,就连他这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性子,也挑不出顾轻衍一丝半丝的毛病来。

名门世家的顾七公子,不负天下关于他毓秀风流惊才艳艳的传言。

许清岩笑,“我今冬本打算去京城一趟,到时候可要好好地拜会拜会顾七公子了。”

安华锦笑问,“青岩哥哥可要我引荐?”

许清岩摇头,“不必,我不知何时出发去京城,你引荐就不必了,安爷爷不是在京城吗?届时自有他老人家来引荐。”

安华锦笑着点头。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许清岩站起身,“我已让人备了酒菜,你们跟我来,咱们是自家人,吃过晚饭,再去看父亲吧。”

安华锦从善如流地点头,“听青岩哥哥的。”

沈远之自然也没意见。

用过了晚膳,天色已黑,三人前往许靖的院落。

提到许靖,许清岩面色寡淡的很,父子二人自小便不向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父慈子孝,反而一直都是相处的淡淡的,少时,安华锦不明白原因,后来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如今,大体明白的更多了些。

许靖道,“他怕是挺不过今年冬天了,但我想着,为人子者,总不能不孝父母,所以,还是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专治旧疾的大夫,他若是配合,就能活过这个冬天,若是不配合,我给他披麻戴孝也就是了。”

沈远之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安华锦停住了脚步,对许清岩问,“青岩哥,为何你从小与许伯伯不亲,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许清岩脚步也顿住,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父子天生属相不合吧,没什么缘由。”

安华锦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

沈远之默默地跟着,心想,怎么以前他就没发现呢,原来青岩哥哥怕是早就知道许伯伯喜欢的人是安伯母,所以,父子才疏远寡淡比陌生人强那么一点儿吧!亏他还觉得亲生父子怎么相处还不如亲朋玩伴呢?

来到许靖的院落,刚到门口,便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一阵阵浓郁的药味。

这么多年,许靖的院子里都是药味,只不过今年更重了些。

第七十章 算了(二更)

伺候许靖的一名老奴迎了出来,将三人请进了许靖的院子。

进了画堂,药味更浓,里屋传出一阵阵咳嗽声。这咳嗽撕心裂肺,听着让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许清岩先进了许靖的屋子,看了一眼,待许靖缓过劲儿,收拾整齐,他才让安华锦和沈远之入内。

屋中掌着昏黄的灯光,许靖形容枯槁地半倚着靠枕坐在床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屋中生了三盆炭火,热的如蒸笼。

见着安华锦和沈远之,许靖眯着眼睛瞅了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二人,勉强露出和蔼的笑意,“原来是小安儿啊,长大了啊,我乍一看还以为……”

他忽然顿住了嘴。

乍一看以为谁呢?三个人都明白,安华锦有几分像她娘的。

沈远之心中很怒,但还是压制着,“许伯伯,你只认出了小安儿啊,还有我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呢。”

许靖失笑,“小远之也长大了啊。”

这句话带着怅然的长叹,一下子让沈远之住了嘴。

许靖已看不出昔日言笑言谈健康健朗的模样,形容枯槁不说,且已脱了人型,看不出丝毫昔日的影子。

当初,他可是南阳这一代有名的公子,同样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可是如今,八年病痛折磨,早已让人见了他都几乎认不出来人形。

“坐吧,你们今日怎么来了?是听说岩哥儿回来的原因吗?”许靖摆摆手,让二人坐。

安华锦落座,距离许靖不远不近的距离,说,“我们二人外出办事儿,途经青州,特意来瞧瞧许伯伯,听说许伯伯入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是大夫不抵用吗?还是许伯伯自己又没好好吃药?”

安华锦这话说的与往常每日来看许靖时没什么情绪上的不同,让沈远之都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许靖摇摇头,“身体旧疾,再好的大夫也是无用,我病恹恹了这么多年,药石无效,勉力维持罢了,若是能早死,也就好了,不必拖累人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沈远之道。

这话,他是心里压制着情绪说出的,若是想早死,许靖不是该一早就以死谢罪了吗?如今又活了这么多年?是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活着不如死了。”许靖说完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的人一阵阵揪心,像是咳着咳着就能上不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