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外院是孙福珩的天下。

“做好你的事就得了,有什么人用什么人,这府里还时轮得到你挑捡?”范嫂子声若洪钟。

“呀,范嫂子今天心情不好哪。也难怪,你家老范摔伤了,心疼了吧?”又有婆子来多嘴多舌,“只不过是真喝醉摔的吗?是不是他又养了什么野女人,被范嫂子打了吧?”众婆子媳妇哄笑了起来。

范嫂子气得脸孔通红,把菜刀狠狠剁在菜墩上,骂道,“都闲得难受吗?快干活儿!倘若出了一星半点的错,我把你们的牙全拔掉,然后赶出府去!”

看她真的生气了,媳妇婆子们也就不再多说,各自干活儿去了。但她们似乎也并没有多害怕,只是规矩了下来。

石中玉暗暗摇头。

看起来,范嫂子只会一味的凶恶,却并震不住下面的人。她这样的直肚肠还能待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恐怕也是沾了范通和魏锁的光,再加上厨艺实在了得吧。

不过从这些闲话中,石中玉得到一个有用的信息:范通很好色,经常在外面有女人。范嫂子知道这些情况后会大闹,还会伴随家庭暴力。

还有,范通也是个见机的人,昨晚的事他果真没透露半点。

“小玉子,去把那盆蒜剥了。”范嫂子粗声粗气地吩咐。

石中玉连忙照做,心里却有点不满。叫什么小玉子啊,听起来像叫小太监似的。

活计轻松,时间就过得快,等各院的午饭全打理好,厨房的众人也就歇下吃饭。看着碗里的食物,石中玉发现到东厨房帮差果然是肥缺,伙食实在太好了,居然还有羊肉烧卖。说是给内院剩下的,其实是多做了些出来,大家一起吃的。

石中玉吃得满口留香,又偷偷给屈昀他们包起来几个。范嫂子看到了,倒也没说什么。王府水深,情况复杂,人心的肮脏、自私,被触犯到利益时的残酷反应被放大了,但她目前和这些人没有利益冲突,倒没太被刁难和恶意对待。

只是才吃完饭,就有孙福珩身边的家丁来找她,说是孙大管家有事交待她做。她心知是要听候凡夫人发落了,多少有点紧张。

以前,她总以为低调做人,安静生活,躲过这五年时光就行了。最好,没有存在感。可通过昨天的事她才明白,她身处这个环境,就必须熟悉情况,不然只有吃亏的份儿。因而,早上她第一次支愣着耳朵听闲话,加上屈忽昀和康涵柏告诉她的信息,令她对王府的情况她好歹有了一丁点的了解。

裕王慕容恪是皇上第七子,先皇后遗留的唯一,皇上对他即纵容又严酷。纵容的是,不管他做了什么,皇上都想尽办法护着他。严酷的是,明明他十四岁就封王,战绩彪炳,在临近北魏的地方有大片封地,近年来却一直被皇上扣在京都,行动不得自由。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可已经有了一位侧妃和三个妾室。按祖制,他本该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妾室不计的。只是多年来他的正妃之位一直悬空,听说最近在追求一位什么小姐。而侧妃本来是两人的,可是其中那位北魏的胡人侧妃因犯了忌讳,被贬为妾了。

现在,王府中馈是由唯一的侧妃,赵氏碧凡主持。但不知为什么,她不喜欢人家叫她赵侧妃,所以府里的人称她为凡夫人。

凡夫人与裕王年纪相当,她的父亲赵知信是三公之一的少保,兼着兵部尚书,她是正宗的嫡正大小姐。按理说这个身份和出身虽然不如王侯尊贵,却也不至于给人做妾。

可她,就是做了。

第十三章 内宅

第一次进内宅,石中玉才深深体会到裕王府之大。

只那条通向穿山游廊院的甬道就贯穿了三座虎座门楼,门楼下均有三级石阶,按规制雕刻着花纹,寓意着步步高升。

石中玉眼尖的发现了石阶上万字不到头的纹路,觉得裕王殿下真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如果她没记错,牛蛮跟她讲过,这种纹路只能是皇家寺庙和皇宫才能使用,他居然就明目张胆的雕刻在他家的台阶上。

这使她感到了遥远但又确实存在的危险,现在裕王殿下圣眷正隆,皇上也许不计较他诸般胡闹,可万一哪天失宠,让有心人参上一本,说不定他就抄家砍头。他死他活不要紧哪,可真是诛了满门,她这小小家丁也逃不过。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是打算好好活一场,好对得起远在另一时空的父亲,怎么能随便被连累。还是想办法多赚钱,如果能早一点赎身,就可以远离事非了。她是为了逃避追杀才进的王府,哪想到和跳进火坑也差不多了。

“跟上。”孙福珩亲自带石中玉来的,见她有点愣神,不由得低声提醒。

石中玉连忙收敛情绪,继续向前。

穿山游廊院是连接外宅和内宅的院落,没有房间,也不住人,但却有身材健壮的婆子看管把守,见孙福珩带个小家丁过来,急忙上前行礼,略问了问就放了行。

接着,穿过了三道垂花门,全是垂柱状的荷花形,一为含苞待放、二为花蕊吐絮、三为籽满莲蓬,可能是祈求高雅圣洁、多子多福的寓意。门前抱鼓石雕刻着宝相花和狮子滚绣球,就连门柱撑拱也雕刻着太平吉祥的图案。

这就是所谓低调的奢华啊!看起来整座王府方方正正,并没有亭台楼阁,只是普通的北方四合连套式建筑,但仅仅是一道门就如此精美讲究。更何况,石中玉惊讶的发现地面的边角居然还有相对先进的排水设施,而房屋顶上也有雕饰,细节处透着王族的气派。

按照男左女右的习俗,右边屋檐雕刻着凤戏仙桃图案的,应该是待女客的地方。而雕刻宝瓶中插着三只枪戟图案的房子应该属于男人的。只是裕王已经是两人之下,其他人之上了,他还要连升三级,这不摆明有不臣之心吗?

“到了。”孙福珩带着石中玉进了一间极大的院落。

这个院落东南和西南角设有吉祥小门,与边院和甬道相通,整个院子四廊环绕,除由两尺见方的青砖铺设的地方,都种上了无花的叶绿植物,在盛夏时分走入此院,立感清幽,有一派与众不同的端庄感。

正房为双脊鸳鸯厅,面阔五间,进深两间,孙、石二人进院后,立即有知机的小丫鬟跑进去通传。片刻后,一个身段苗条、衣饰精致的大丫鬟走了出来,温文尔雅地道,“孙管家,凡夫人有请。”

“多谢白芷姑娘。”孙福珩不卑不亢,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略施一礼,就带着石中玉进入。

连一个丫鬟也跟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似的,这位凡夫人好气派啊。

石中玉想着,立即低头垂目,表现得规规矩矩。但可能是有点紧张,她在台阶上稍稍绊了一下,叫白芷的那个丫鬟连忙伸手扶了一下,叫道,“小兄弟,小心。”

“谢谢姐姐。”她道谢。

“不妨事的。”白芷微笑做答,深深地看了石中玉一眼,暗中摇头。

石中玉有所感觉,但作为外院家丁,就算年纪还小,也不能死盯着内院的丫头不放,只得加了小心,没再多嘴。

不过进了檐下她才明白,这还不是凡夫人居处,只是一间穿堂,迎面摆着黄花梨的雕花屏风,葫芦万代的样式。裕王至今膝下空虚,没有一儿半女,看来凡夫人很焦急啊,因为这种花样的屏风对于年轻的妇人来说实在是有点老相,但寓意很好……葫芦多子嘛。

屏风后,应该就是凡夫人的住处。屏风的左右两侧各一间大屋,白芷带着石中玉和孙福珩进了左侧那间小小的会客厅,随后悄悄带上了房间门,守在门外。

石中玉不敢四处乱瞄,但眼角余光看到地上跪着一个人,正是范通。此时的范通样子可笑又可怜,肩上定着夹板,骨折的伤势连带着脸都肿成猪头样了。

呼,看着真解气。

“小的石中玉,参见凡夫人。”孙福珩行礼问安后,石中玉连忙跪倒。

奶奶的,这些礼节在入府培训时已经学过了,但总是跪来跪去,真是麻烦得很。

“抬起头,让我看看。”一个清冷端庄的声音响起。

石中玉乖巧地照做。

可先入眼帘的居然是内院大管家魏锁,心头不禁一阵不舒服。

昨晚孙福珩已经点明她,此事不宜闹大。所以,今天凡夫人在中午时分召见她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这个时候人少。如果早上来,那时等着回事情、领事情的媳妇、婆子一大堆,实在不是好时机。而魏琐虽为内院管家,毕竟是个男人,狗腿子一样守在凡夫人身后就罢了,居然还得知了内情,参与审理,这说明凡夫人对他的信任不是一般二般的啊。

会不会……有奸情?

想到这儿,石中玉的目光在凡夫人脸上一掠,随即假装害怕地低下头去,立即否决了刚才的无耻想法。魏锁想给裕王戴绿帽子,档次明显不够哪。

凡夫人算不得美人,但胜在气质出众。高贵典雅、书卷气很浓,偏偏还带着点管理者的威严和高高在上感,就像现代身处管理高层的女白领。

她的妆容精致无暇,梳着倾髻,鬓边一朵淡蓝色堆纱花、斜插镶蓝宝石莲花形金簪,联珠儿形的手镯。身上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对襟外裳,配着玉色素纹缎裙。因为是坐着,露出一双玫瑰紫花罗绣鞋来。

这般的华贵又不刺目的装扮,跟整座王府的气场很合,更衬得穿着灰色家丁服的石中玉好像一只胆怯懦弱的小老鼠了。

“你叫石中玉?”凡夫人淡然地问。

真是淑女的典范哪!无论坐姿、行为、态度、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是那么恰到好外,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不足,简直像教科书一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为什么,石中玉却觉得凡夫人厌恶她呢?或者,这仅仅是女性的直觉。

“回夫人,是的。”她提起万分小心。

“果然是个姑娘似的小人儿。”凡夫人似乎怜惜地叹了声,“昨儿晚上的事,你仔细跟我说说,莫要怕。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犯了错的,任他是谁,也要家法侍候。”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威胁的意思呢?

石中玉隐有不好的感觉,于是慢慢的、小声的,把一早上打的腹稿全说出来,尽量只描绘事实,突出范通的无耻和自己的无辜,而且没有提到裕王殿下。

凡夫人一言不发的听着,范通则是连大气也不敢喘,魏锁和孙福珩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寂静的会客厅内,只有石中玉的声音回响着,差成她极大的心理压力,后来差点说不下去了。她猜这就是凡夫人的意思吧?让她先胆怯三分,不那么理直气壮。

这摆明凡夫人是有倾向性的,这个叫赵碧凡的死女人并不想为她做主。

果然,她说完半晌,赵碧凡也不出声,令屋内空气更加压抑。但石中玉既然看出了一点端倪,自然就有对策。她故意显得跪立难安,流露出害怕和冤枉的双重可怜样儿。

这叫示弱。

要在王府里平安顺利的生存下去,在没有力量时最好不要挑衅,如果所有人都当她是窝囊废,就不会被特意针对了。触及她底限的时刻,她不怕鸡蛋碰石头,但如无必要,她还是想顺顺利利孵出小鸡来,最后上演一出《小鸡快跑》。

“这还了得了!”赵碧凡满意地看着石中玉的反应,终于出声了,“这里是裕王府,不是外面那些肮脏下贱之地,居然有人做出这种事来,传扬出去,王府的颜面何存?”明明是斥责别人,但她的声音依然优雅,只是那冷沉的感觉令人不由的心虚。

魏锁察言观色,立即上前,扑通跪倒,“凡夫人,昨天殿下奉旨清修的道场已经修好,殿下高兴,就赏了外院的下人们几桌酒。这范通,本是奴才的外甥,自以为修建道场有功,就多喝了几杯,结果遇到夜晚闲游到花园的石中玉,酒后无德,做出这种下作事来。奴才身为他的亲娘舅,痛之悔之,求夫人严惩此子,再求夫人降罪于奴才。毕竟奴才疏于管教,也是失职。”

石中玉在一旁听着,差点气炸了。

魏锁可真会说话,明明是范通无耻该死,他却说成是酒后失德。这罪,就轻了一大截。话里话外的,又说这酒是裕王殿下赐的,又说范通为修建道场辛苦,明着要求重罚,但暗里却指出,范通功大于过,引头还是上面赐的酒。若真打死范通,不是打殿下的脸吗?

再者,范通虽然是他的外甥,毕竟是外院的管事。他一个当舅舅的都出来领罚了,身为外院总管的孙福珩又怎么说?

最重要的,她石中玉那么晚了不在家丁院待着,却跑到花园去,不是自找苦吃吗?他令堂的,这不就是说,如果有**犯的存在,不是罪犯的过错,而要怪受害人出现在罪犯面前喽?

第十四章 上中下三策

早就知道讨不回公道,却没想到魏锁能拿着不是当理说。这件事肯定是他和赵碧凡商量好的,只来糊弄慕容恪罢了。就算以后慕容恪觉得不公,人家赵碧凡可以说:我这是顾着殿下的脸面和殿下的身边人哪。那孙福珩可是和殿下出生入死过的马倌,因受了伤,再不能从军,才当的外院大总管,若为着一个范通受了牵连,殿下心里只怕也不舒坦。

还有,倘若她不依不饶,连累得外院大管家和内院大管家都挨了板子,伤身事小,可若落了脸面,以后在王府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赵碧凡只斥责了一句,就让她只能选择息事宁人。果然,她这个连办公室政治都玩不转的人,和真正长年生生活在大宅中的精明人是不在一个段位的。

但那又如何呢?空间狭小,人多且杂,成天价关在一处,锻炼了赵碧凡这类人的本事,可是她有更宽的眼界,未必就没有活路了。

斗争,是必要的,却不是唯一的。

“外院管事是我,疏于管教的也是我,请夫人责罚。”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孙福珩再不表态就不行了。好在,他似乎早料到会如此,面上半分表情也没有。而且他不像魏锁那样口称自己为奴才,隐约流露出一种军人的刚硬气质。

据说,他之前在军中虽然只是个马倌,但却是亲自和裕王一起上战场的。看他年纪也有三十来岁,裕王却只有二十三,想必这老兵还对裕王有过诸多照顾,如今只当个外院管家,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看得出来,赵碧凡赵氏就更不用说了,因此连忙口称请起,又给魏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搀扶。

“夫人这是折杀我了。这事我本就脱不了干系,若不责罚,只怕难以服众,跟殿下那边也不好交待。”孙福珩嘴里这么说,却起了身,不然岂不是逼迫之态?

“那是自然。”赵氏重新又坐回到椅子上,眉头轻蹙,“偌大个王府,岂能坏了规矩?”

她又看了一眼老实当人肉布景板的石中玉和做痛改前非样的范通,沉吟道,“好在石中玉也没有受伤,事情更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范通酒后失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一年月例银子,打六十板子。魏锁,你身为亲眷,管教不严格,也罚一年月钱。至于孙管家……略有失职,就罚半年的月钱吧。”

赵氏既然把这件事定性为“酒后失德”,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让慕容恪也挑不出错。六十板子?女人们禁不住二十板,男人们被打四十板,命也得去了半条,六十板子就是被打死的数字。可是,也得分打板子和挨板子的人是谁?以魏锁在王府的权势而言,别说六十,就是六百板子也未必死得了。

而且,“无辜”的魏琐被罚得比孙福珩重,别人还说得出话吗?至于石中玉,不过是个低级家丁,人微言轻,谁也不敢得罪,赏些东西压压惊,哪敢说半个不字。到时候再为范通的挨打编个其他理由,这件事就轻轻松松压下去了。

既无异议,赵氏就赏了石中玉两盒子各色细点,外加一两银子,打发了出去。白芷亲自送她到了穿山游廊院,说是怕她迷路。其实王府的格局横平竖直的,她只要不去花园那边,再路痴也不会迷糊,身为赵氏贴身大丫头的白芷亲自送她,不过是做个安抚的姿态,嘱咐些背人的话,外加暗中观察她有什么不满的意思。

毕竟整件事中,胸中恶气不除的,只有她而已。

“劳烦姐姐送我。”走上甬道时,石中玉停下脚步,捧着两个点心盒子,“虽然姐姐见惯了好东西,但这是小玉一份心意,请姐姐尝几块点心吧。”

“谢谢你了。”白芷笑眯眯的,“不过这几样点心,是凡夫人赏你的,平时倒也常尝给我们吃。你的心意我领了,就自己留着吃吧。”

“多谢姐姐关照。”石中玉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也不扭捏。

白芷看在眼里,有几分喜爱石中玉的行为举止。又想着她小小年纪,就差点遇到那种肮脏事,颇多了几分心怜,因而,本是奉了凡夫人的命来吓唬几句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点拨,“看你识文段字的,倘若人家问起夫人的赏……”

“夫人仁慈,小玉不过是偶然帮着跑个腿,就赏赐了这么些好东西。小玉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儿,为王府效力。”石中玉顺溜的回答,脸上还表现得有点诚惶诚恐。

白芷满意地点点头,“那快回吧。听说你如今在东厨房帮差,过一会就得准备晚饭了。范嫂子是个暴脾气,去晚了回头打你。”

石中玉脆生生的应着,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没忘记对白芷行礼,规矩又乖巧的模样逗得白芷很开心。

而石中玉见白芷回去后,却并没有直接回东厨房或者家丁三号院,而是跑去了针线房。路上,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前景不乐观。

这件事表面上是压下去了,实际上呢?别人尚且放在一边,她却是在泥坑中越陷越深。

首先这回她和范通、魏锁、甚至赵氏都结了怨。如今范通没死,等他身体恢复了,再回到工作岗位时,就是她的倒霉之日。

其次,魏锁显然也是会给她穿小鞋的。

第三,赵氏这么想把这件事的风声压下去,万一哪天出了谣言,说不定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就算她守口如瓶,魏锁要除掉她时,也会故意放出消息,好借赵氏的手杀她。

而那位裕王殿下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存在,到时候王府里死个把低级家丁,根本就和死一只蚂蚁的感觉差不多。就算赵氏不会生出那样的歹毒心思,长期在魏锁和范通的手下也随时会有危险。这两个完全是小人,为了她受罚,范通还差点丢命,这仇,做大了!

所以,如果她当不成逃奴,就必须尽快找到靠山。尽快赚大钱是必须的,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找谁,才能对抗赵氏和魏锁呢?

不知为什么?石中玉脑海里闪现出了夏世雄的身影。

从竞选低级家丁那天的事来看,那位满面萧索的夏公公在王府中很有地位。不过这些日子来,她也没听过夏公公的消息,说明他是不管事、半隐居的。但这种人一般在裕王面前也有几分面子,如今想来是她唯一能投靠的人。

只是,人家为什么要保护她呢?

唉,从重生伊始,她就拼命逃离各种身边的危险,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却总是才解决一个困境,就有另一个更大的困境就摆在她面前。

想来想去,她面前有三条路可以走。

上策:巴结到夏公公。

有他在自己身后,虽不至于过得如意,但小心一点,保住小命还是很有机会的。然后,她得想办法,经常在裕王殿下身边晃晃,让他别忘记府中有她这一号小家丁的存在。

中策:盯着范通。

范通在王府这么多年,克扣底下人月例银子是常事,指不定还做了什么贪污腐败的事。只要能抓住他的把柄,甚至除掉他,等于断去魏锁一臂,她好歹就能有所倚仗。

下策:赚钱跑路。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虽然她还不熟悉大燕律,但想必对逃奴还是很严苛的。尤其她还要当裕王府的逃奴,只怕一辈子要当黑户,再加上那个姓楚的胡子男还在追杀她,所以这条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候,绝对不能用。

心里想好对策,她的心倒安定了下来,正好针线房也到了,于是就进去找兰望家的说话。

“嫂子,刚才我给凡夫人跑腿儿,夫人心情好,赏了我两盒子细点。拿给嫂子一盒,给侄儿侄女们吃也好。”石中玉拉兰望家的到了僻静处,塞过一盒点心。

兰望家的一愣,笑着又把盒子推了回去,“嫂子承你的情了。不过既是凡夫人赏你的,你吃就是,别乱送人。瞧你瘦成小鸡子似的,可得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石中玉打听过,兰望家两个老人都病倒了,一对弟妹还没有成家,所以兰望虽然在庄子上当个小管事,夫妻两个是还不得不分居,兰嫂子还得凭着一手好针线在王府内做事,好帮补家用。再加上底下还有两个儿女,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从这方面来看,兰望想必也是个老实人。在外面庄子上当管事,居然还过成这样,八成是没有中饱私囊的主儿。裕王慕容恪是今上亲子,庄子也算皇庄,油水很大的。

这样的一对夫妻,是值得接近和结交的。虽然帮不上她的大忙,但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嫂子您跟我客气什么,难不成拿小玉当外人吗?”石中玉二度把盒子推回去,“不瞒嫂子说,我无父无母,又被迫卖身为奴,进了王府两眼一摸黑,都对我呼来喝去的。唯嫂子肯好心待我,我心里是把嫂子当亲人的。如今我给侄儿侄女一点吃食,嫂子还要阻拦吗?”

她这话,有七分假,可也有三分真,特别是想起远在异时空的父亲,眼圈儿就红了。

第十五章 送饭使

兰望家的看她言辞真切,不由得感动,揽了她肩头,柔声道,“你既这么说,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她是个爽快人,当下拿过盒子,“那我就替我家那对儿皮猴谢谢小舅舅了。”

石中玉看火候刚好,说笑了一阵后又拿出三加一,共四两银子,交到兰望家的手里,连称呼也改了,“既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客气了。这是我的一点存性,姐姐帮我收着。我没个家业,放在身边总不是个事。”

兰望家的一愣。

她不过是心软,可怜这个没有亲人的小家丁,倒没想到人家这么信任她,连安身立命的银子都交与她存着。这样一来,倒把她感动了。

到这时候,她也不推辞,否则倒显得外道,直接接过银子道,“小玉你放心,银子搁在姐姐这儿,断少不了你一丝儿。”

“干吗不少一丝啊?如果姐姐有用,只管拿去用。我若不信姐姐,怎么会巴巴的跑来依靠哪。”她满不在乎的笑说。

这句话又说到了兰望家的心尖上,不禁又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没有三牲六礼的祭拜天地,但咱们也说话算话,吐个唾沫是个钉。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家就是你家,逢年过节的,再不会没有去处了。”

她说得真挚,石中玉也感动了,又觉得自已眼光好,能识人,一下就找到了帮衬。虽然不知道靠山的情况如何,她现在也不算完全没有自已人了,有几个兄弟,又有了个干姐姐,不由得高兴,和兰望家的又说了会儿闲话,这才离开。

这一耽误,回到东厨房就有点晚了。范嫂子大约是知道了范通所受的处罚,本来就心情不好,见石中玉迟到,更没好脸色,很是骂了几句,还踹了一脚。不过,这比以前她被范通折磨的程度轻多了,加上心中有定计,并且实施得还算顺利,她乐颠颠地跑去干活,没有半点阳奉阴违的意思。不仅范嫂子觉得古怪,她自已也觉得自己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