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让我去“小住”而已吗?那我带个贴身丫头去,你总不会有意见吧!

秦大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心里却暗恨自己不该多嘴说那么一句话。一个小丫头也很值钱的呀,十几两银子呢!这一送去,想再要回来就难了。虽然现在芳菲不可能把春雨的卖身契带走,可是等芳菲真的成了亲,她肯定会跟本家要春雨的卖身契当嫁妆的。

算了算了,就当多给她一份陪嫁吧,只要能把这个扫把星早点赶出去就行!

芳菲想的不错,这件事确实是在秦老夫人授意下进行的。秦老夫人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那天的刀光剑影。芳苓又整天在她耳边说这回的事情全是芳菲这扫把星带来的,一来二去,秦老夫人就信了几分——不然自己去了那么多次甘泉寺怎么都没事,一带芳菲出门就遭了山贼?

所以秦老夫人才会将大儿子叫来,让他派人去陆家行事。

她想着要让芳菲速速离开秦家,怕芳菲祸害她的子子孙孙,却不知道芳菲也根本不想再在秦家呆着。

秦家人这样行事,正合了芳菲的心意,她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秦家了。

只是…

虽然寄居的地方从秦家换到了陆家,她的身份依然没有多大的改变,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夫家…

想到这两个字,芳菲就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上辈子她到死都是个剩女,这辈子才十岁就已经要去夫家和公婆丈夫一起生活了…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也好,唉。芳菲安慰自己,上辈子老找不到对象的时候,不也常常发狠说“还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最好,根本不用自己烦恼”么?

这下子如愿以偿,她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那个小夫君,还是个十岁的小屁孩呢!

十岁,搁在她以前那会,刚上小学五年级吧?

唉…芳菲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陆家是开医馆的,在乡下也有十来亩薄田,家境算过得去。他家在阳城东南角上,离秦家老宅路途挺远,马车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陆家宅子。

“七小姐,到了!”

莫大娘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赶紧过来替芳菲打起帘子。春雨先下了地,和莫大娘一左一右的搀着芳菲下车。其实芳菲觉得自个下车没什么难度,用不着这么大阵仗要两个人扶着——不过她也明白宅门规矩如此,她没必要标新立异,还是让人家服侍吧。

她先不忙迈步往前,而是在陆家宅子前站定了,打量着这座宅院和它周围的环境。

这儿是大街的后巷,闹中取静,算是不错的住宅地段。陆家宅子门脸不大,两扇红漆大门久经岁月,稍显陈旧,但是门口石阶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上两个铜环也都擦得油亮油亮的,看得出当家主母在家务上挺上心。

莫大娘刚走上台阶想敲门,大门却正好从里头打开了。一个穿靛青褂子的丫鬟开门出来一看见莫大娘,惊喜的说:“莫大娘回来了!娘子正在里头着急呢,还催奴婢出来等门呢——这就是秦七小姐吧?”最后一句是问芳菲的。

芳菲微微颔首一笑算是回应。她见这十五六岁的丫鬟跟莫大娘甚是熟稔,言语中又透出是在当家娘子跟前当差的意思,知道这是陆家内宅说得上话的大丫鬟。

果然莫大娘向芳菲介绍说:“这是娘子房里的秀萍,娘子要差人办事多是叫她去做的。七小姐来家住着若是有使唤人的地方,尽管找她就是了。”

秀萍忙说:“七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力。”

秀萍知道这位秦七小姐可不是闲杂亲戚,而是自家少爷的未婚妻,将来陆家的小主母,所以态度分外热情。

芳菲听了她二人对话,也没多说什么,但笑不语。

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总要摸清了所有情况再做打算的好,芳菲不急着跟任何人套近乎。

陆家是一个两进小院,芳菲一行人才走到前院客厅,就看见一个青衫男子疾步迎了出来。他后头跟着一个穿鹅黄衫裙的妇人,打扮素雅,面容可喜。芳菲想,这就是陆氏夫妇了。

“侄女儿,总算见到你了!”

陆月名稍微有些激动。

他跟芳菲的父亲秦双鹤是总角之交,又有同窗之谊,甚至是科举场上的同年。这份交情,不可谓不厚。

秦双鹤去世后,年幼的芳菲被本家接走,陆月名也不方便上门去探望她。但是每到年节,他都会让妻子准备些应时的礼物给秦家送过去。

由于芳菲年纪太小,又兼之养在深闺,少与外人交际。所以她被秦家薄待的事情,陆家一概不知,只以为芳菲在本家过得不错。

谁知前些天听说秦家有人在青石山遇上了山贼,陆家夫妇正挂心着呢,昨天秦家大老爷就派管家来说芳菲就在遇袭之列!

秦家管家把芳菲遇袭说得惊险万分,又说她受惊后身子极差,希望能送来陆家休养一段时间。

陆月名一听芳菲是这般情况,二话不说就拍板让莫大娘次日一早去接人。要知道芳菲不但是他故友之女,更是他的未来儿媳妇,哪有不重视的道理?

陆妻何氏搂着芳菲的肩膀,将她带进客厅坐下。

几番问答下来,芳菲大致了解陆氏夫妇是什么样的脾性了。果然观其仆可知其主,她见莫大娘这个管家娘子是个热心肠,便想着陆家夫妇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亲眼见到陆家夫妇后,更加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陆月名看起来颇为古道热肠,一直问她的各种情况,对她在秦家的衣食住行极为关心。又马上伸手替她把脉,刷刷刷写出单子来催小厮去铺子里抓药煎好。

何氏没有丈夫那么外向,言行举止较为内敛。不过她对芳菲的关心,并不亚于陆月名。芳菲才坐下一会,她就让秀萍带着春雨下去安放好芳菲的行李,又说:“侄女儿,昨儿我想着你要来,匆匆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待会你去看看是否合意。要是觉得布置得不好,再叫人重新换换家具摆设——务必要住得舒心才好,不要跟我们客气!”

芳菲见惯秦家的冷眼,来到陆家却是从上到下人人都对她极为和善亲热,这种差别待遇让她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即将安顿下来的这个地方好歹不算讨厌,她的日子应该会比前段时间好过得多。

但她忧的却是这番转变太过顺当,总让她有种不踏实的感觉。难道说她真的否极泰来,霉运走到顶,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何氏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芳菲,真是越看越爱。

她也不是完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宠溺儿子,这一点老是被陆月名拿出来念叨不休,说她“慈母多败儿”。为着过早定下亲事,尤其是秦家大人相继亡故以后,她就没少跟丈夫唠叨。

“你学什么古人,给儿子早早定了亲!那女孩子父母都去世了,她在亲戚家住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教养,万一长成后品行低劣,不是害了我儿子么!”

陆月名自然不满她这样说自己好友的女儿,劝她说:“那女孩子身世可怜,我们身为长辈,正应该多疼惜她,你还这样说!当年秦家娘子跟你好得就差义结金兰了,你想想你这么说羞也不羞!”

每当陆月名这样反驳何氏,她总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是坏人,心里也是怜惜芳菲这个可怜孤女的,只是事关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才会说出偏心的话罢了。

即便如此,昨天丈夫决定将芳菲接来休养,她也没有异议。不过她心里头暗暗的想着,先接过来看看这女孩子好不好,也不失为一道良策,若是实在太差…那可以再做打算。反正不论如何她也不会丢下芳菲不管,最多是另外给芳菲安排一门亲事罢了。

没办法,世人对于无父母教养的孩子总有偏见,何氏也是凡人一个,未能免俗。

不过今天一见芳菲,何氏顿时放下心来。

这女孩子哪里像是失了父母教养的呢?且不说她长相端丽,只看她那沉稳的举止,斯文的谈吐,还有通身的气派…许多父母双全的姑娘,都未必有她这份涵养。

一个才十岁的女孩子,来到陌生的地方还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确实非常难得。

何氏一高兴,便问陆月名:“寒儿呢?不是说今儿侄女要来,叫他别去学里上课了嘛。怎么还没见人?”

陆月名呵呵笑道:“方才我叫侍墨去唤人了,应该就要出来了。”

芳菲听到陆寒的名字,不禁支起了耳朵,好奇之心大盛。

她的小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年呢?

正文 第十四章:陆寒

在芳菲的印象中,十岁的男孩,还属于“小朋友”的范畴。

他们的主要日常活动,应该是——上课、嬉闹、爬树、捉弄女同学…

不然还能怎样?又不是人人都像她,心理年龄远远超于身体年龄,才会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淡定。

所以芳菲认为陆寒一定是个咋咋呼呼的寻常少年。尤其是听了陆月名对儿子的评价之后,她就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侄女儿,你这个哥哥跟你同年,但可没你懂事。连书都不肯好好读,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见了面你可别笑他!”

何氏听丈夫这么埋汰儿子,心中不满,忙又说:“侄女儿,你哥哥虽然读书上不见得太出色,人还是聪明的。你可曾开蒙?你在这儿住着,正好让你哥哥教你学学写字。”

芳菲心中暗暗偷笑,陆月名和何氏这一对夫妻,就像她上辈子见到的无数家长一样,是典型的严父慈母组合。父亲严厉,总觉得孩子还不够好;母亲溺爱,却认为自个的孩子最优秀不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呀!

“回伯母的话,芳菲在秦家跟着姐妹们上过几天闺学,识得几个大字。不过,多数字都是认不全的。”她说的是实话,秦家有一段时间刚好请过一位女先生来教家里女儿们认字。只是这位女先生后来因病辞馆,秦家女儿们的功课也就耽误下来了。

至于她本人,文化水平不算太低,脑子里还有个资料库,但对于繁体字和写书法…还是没什么底。也好,十岁的女孩子嘛,就该这个样子啊。

何氏说:“开了蒙就好,女儿家虽说不用考科举,也要懂些字的。不然家里的账目都看不明白,那可不成!”她这话就是明明白白把芳菲当儿媳妇看待了。

芳菲笑着应下了。陆月名看芳菲脸色虽然苍白些,脉象也偏弱,但也还不至于病得太厉害——怎么秦家说得那么夸张?但芳菲身体没大碍,陆月名只有高兴的份,也懒得跟秦家计较了。

陆氏夫妇正和芳菲说得投契,便听得站在厅门的莫大娘欢笑一声,叫道:“少爷来了!”

芳菲闻得“少爷”二字,眉头微微一蹙。她垂下了头不去看那来人,免得显得多急着见他似的——装闺秀也是个技术活啊。

何氏笑着说:“寒儿,快来见过你秦家妹妹!”

芳菲只见一双黑面千层底的布鞋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微微一愣——这双黑布鞋上,竟几乎没有一点泥印子。

“秦家妹妹好。听说妹妹近日身子不大好?”

略显童稚的男声在芳菲耳畔响起,芳菲这才抬头看向陆寒。

站着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稍嫌清瘦的少年。

芳菲看到他的第一感觉不是俊秀,虽然他比她所见过的大多数男孩子都要清秀几分;也不是斯文,尽管他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了两个字——干净。

是的,干净,她从没见过这么整齐洁净的男孩子。从他的头发到指甲,从他的眼神到笑容,都是那么干净清爽。整个人像被清冽的雪水濯洗过似的,散发出一种明朗的气息。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他让她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想起枝头嫩芽,山间清泉——他完全颠覆了她脑中对于十岁男孩的刻板印象。

芳菲的鼻端竟还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那是草药特有的香气。

“呃…已经好多了,多谢陆家哥哥。”

芳菲收敛心神,斟酌着字眼回答他。

也难怪何氏娘子待这儿子如珍似宝,这确实是个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生出好感的小男孩。

陆寒不拘礼数,便在芳菲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她最近吃的什么药,觉得药效如何。

芳菲近日哪有吃药?秦家众人根本没管过她生死。能按时送饭来给她吃,都算不错了。

芳菲胡诌了几句,陆寒觉得奇怪,正想追问她吃药的事情。陆月名却不耐烦的说:“你呀,又来了!这些医术上的事情,有我管着呢。你给我好好看圣贤书是正经!”

陆寒被父亲斥责惯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应了声是。

陆月名又问他这几天学堂里教了什么,他的功课如何,更出问题来考究他学得怎样。陆寒有时能答上来,有些问题却回答不出,不过他答不出来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在意,坦然说自己不会。

陆月名皱眉训道:“你看看你的功课,总是没有进益!一天到晚想着看医书,不去背文章。往后不可如此了!我得跟你们先生好好说说,要他再管束管束你。”

何氏见丈夫当着芳菲的面教儿子,怕儿子难堪,岔开来说:“你看侄女儿在这里陪我们坐了半天,精神早乏了。我带她下去歇息吧!你让他们快些把药煎好了送来。”

陆月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教训儿子,而是找人催药去了。

陆寒对芳菲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专注看书耽搁了时间,出来晚了。改明儿等妹妹你身子大好,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芳菲点点头,轻声道谢,跟着何氏下去了。

何氏临时给她准备的这间客房,芳菲很是满意,根本没打算换什么摆设。她也毫不在意住的是不是舒适,重要的是周围的人好不好相处。住处和吃喝什么的…过得去就行。

此时将近午膳时间,何氏说这一顿就让芳菲先在屋里吃,不用再走来走去劳累身体。

芳菲换过家常服饰,春雨又拿来巾盆伺候她洗了一回手脸。随意用过午膳后,芳菲喝了莫大娘送来的药,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嗯,总算安顿下来了…而且,初步接触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要跟她在一起共同生活的这群人。

陆月名,热心的老好人,对她关怀备至。就是有些粗心,看着不像是个精明人。

何氏,也是个和善的性子。虽然对儿子有点偏心溺爱,但为人尚算纯良,看来不会刻薄她。

陆寒…

她原以为朱毓昇已经算美少年,但今日一见陆寒,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过,陆寒给她的印象虽然不错,她也不会因此就对他心动情迷…再特别的男孩子,也只是个男孩子罢了。她现在最多只能拿他当个弟弟看待,要她把他看成未来良人…也未免太强她所难了!

她倒觉得,比起陆寒,朱毓昇更让她有想亲近的感觉…

哎呀,自己在想些什么?

朱毓昇也是个少年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具躯体原有的思想慢慢同化的缘故,怎么最近自己的心态也越来越像十来岁的少女了…

--------------------------------

“阿嚏!”

朱毓昇猛的打了个喷嚏,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忙不迭躲开了去。

“我的好殿下,你喷鼻水前先打个招呼成不成?”

那少年比朱毓昇略大一些,面如冠玉,也穿得一身鲜亮,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朱毓昇拿着锦帕擦了擦鼻子,恼怒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人打喷嚏前还能跟人提个醒的?”不知道什么人在念叨着自己,害自己狂打喷嚏。难道是远在安宜的父亲母亲?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遇袭的消息吧…他是交代了朱善要把消息压下去的!

两人正坐在阳城府衙后宅的花园之中,摆下一盘围棋,已对弈多时。

这个能陪藩王王子下棋的少年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朱毓昇母妃亲姐之子萧卓,轮辈分是朱毓昇的表哥。

朱毓昇母妃张氏,出身书香世家。张妃之父张琛曾是阳城府学学政,桃李满天下。张学政生有一子两女,这两个女儿就是朱毓昇和萧卓各自的母亲了。

萧卓的父亲萧梓海是张学政最得意的弟子,现任西北名城肃州知州,官声甚佳。

但是萧卓的母亲却去世得早,张妃姐妹情深,便把侄儿接到自己身边养育。所以萧卓是跟朱毓昇兄弟几个一起长大的。这回他因为偶感风寒,比朱毓昇晚了几天来阳城为外祖父贺寿,没想到差点就见不到这小表弟了。

说来也奇怪,在王府中,朱毓昇跟自己的大哥和两个异母弟弟都不算亲近,反而跟萧卓的感情很好。

其实两个人的性格,真是南辕北辙。朱毓昇个性高傲,等闲不愿理人;萧卓却常常嬉皮笑脸,为人有些玩世不恭,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在王府中过得的如鱼得水。

尽管俩人的言行看起来差异巨大,实则性情相投,爱好相似,比如下围棋就是其中一样。

“不下了!下了老半天总是输给你,没意思。”

朱毓昇伸了个懒腰,把棋盘推到一边。最近伤了腿,哪儿都去不了,更因为安全起见,他只能静静待在府衙里。连着跟萧卓下了几天的棋,居然就没几次能胜过他的,真郁闷!

“嘿嘿,你的棋艺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烂。不下棋,那你想找点什么乐子?要不…把你那个小恩人叫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萧卓笑眯眯的提议着,朱毓昇听了,颇为意动。

几天不见那个小丫头了…她还好吗?

正文 第十五章:痢疾

在陆家的日子,果然比在秦家好过不知多少倍。

陆家人口简单,就陆月名夫妻带着陆寒这个独子过活。底下几房佣人,人数不过十来个。就算加上她和春雨二人,整个院子里往来走动的人也不算多。

不像秦家,秦老夫人以下有好几个儿子,又没分家。一家大宅子里人挤着人,这就容易生是非,何况秦家的家风…芳菲实在不敢恭维。

陆氏夫妇待芳菲极好。陆月名一天到晚给芳菲开安神药,何氏又让厨房给她炖补品。芳菲自己是懂得医道的,隐隐觉得这样吃下去反而有碍,所以再三婉转的向陆月名表示自己真的好了,不用再服药了。

陆月名身为大夫,其实是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只是一时关心太过,才会如此行事。他给芳菲诊了脉以后,觉得她说得也在理,便让她停了药。

不用每天三顿把那苦药当饭吃,芳菲好容易松了口气。

她把陆月名给她开的方子,跟自己的资料库默默印证一番,发现陆月名这个大夫在医药方面的水平——往好听了说是稳健,往难听了说,就是略嫌平庸。开的方子都没什么错处,但也毫不特别,有点照本宣科的味道。

这也难怪,陆月名少年时根本就不想当大夫,一心求取功名。他父亲算是阳城里挺有名的大夫,开了家医馆叫济世堂。陆月明兄弟两个,他是家中长子,本来想着让他弟弟陆月思继承医馆,自己好好考个进士的。

但科举一途,绝对的千军万马挤独木,陆月名没能在这场残酷的战役中有所斩获。就在他屡次科举不第后,老父病重。他也看出自己不是考进士的材料,只得罢了科举的心思,回来子承父业,半路出家当了大夫。

而当陆月名的父亲去世后,他就跟弟弟分了家,把除了医馆之外的大部分田地都留给了弟弟。

陆寒出生以后,陆月名又生出了新的希望。他期盼着儿子能够好好读书,陆寒从小也极为聪慧,三岁能颂,七岁能文,让陆月名欣喜不已。

可是…

陆寒仿佛是得了祖父的遗传,偏偏对医术草药极感兴趣。一有机会,就到济世堂里去看父亲开方子。他还喜欢爬上医馆里的百子柜,一样一样的辨识药材,又不厌其烦的询问父亲医理。

一开始陆月名也没在意,陆寒问什么他就教什么。渐渐的,陆月名发现陆寒对医术的兴趣远远超过了读书,他才开始着了急。

陆月名不想儿子还是当大夫,他对儿子的期望是考中进士,光耀门楣!

于是,他便开始阻止儿子再接触医书和药草。同时对儿子的功课也更加上心。但陆寒并未因为父亲的反对而乖乖停止学医,课业上也没什么进益…这让陆月名真是苦恼万分。

芳菲对于陆月名的心理,倒是挺了解的。这种家长她见得太多太多了…把自己年轻时没能实现的愿望和理想,全寄托在下一辈的身上。孩子如果不走他设定好的道路,便觉得孩子不学好,不懂得大人的苦心…

平心而论,这种教育方式,芳菲是不太赞同的。

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这种生活方式不妨碍别人就好…陆寒想学医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她是不会对人家教育儿子提出任何异议的——当然提了也白提。

何氏夹在望子成龙的丈夫,和极有主见的儿子之间,真是左右为难…

芳菲冷眼旁观了几天这家人的生活状况,对陆家的家务事算是有了个底。

“芳菲,你怎么到院子里来了?这清晨露水重,小心着凉。”

早晨何氏经过后院,见芳菲站在树丛里不知在看些什么,忙过去找她说话。几天相处下来,何氏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未来儿媳妇,以至于把对她的称呼从“侄女儿”直接改成了闺名。

何氏又嗔怪跟着芳菲的春雨:“怎么伺候的,咋不给你们姑娘披件大衣裳?”

“伯母,没事的。是我不想穿太厚实,不是春雨的错。”在清晨的阳光下,芳菲注意到何氏脸色惨绿,像是患病的样子。忙问道:“伯母这是怎么了?”

何氏也不瞒她,苦笑着说:“不知道是吃错什么东西,肚子难受,昨儿泻了一晚上。”

拉肚子?那真是可大可小。

芳菲问道:“伯母有没有吃药?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吃啦,你伯父早就给开了方子。我已经吃了两三天…唉,今天再不见好,就让他改个方子吧。”

听说何氏已经吃了药,芳菲便不再问下去了。何氏怕芳菲在风地里站久了难受,催着她进屋。

芳菲也不坚持,跟着何氏进屋用早膳去。

她来了几天,早发现陆家后院种了不少药材。虽说都不是什么名贵好药,只是最普通的家常用药,却都被人很精心的护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