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过几天还是这样,就请大夫来家吧。”

芳菲轻轻揉了揉眉心。

“夫人,您真的该歇歇呢。家里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叫我们几个去办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上跑下呢?”

碧荷也为芳菲的身体感到担心。

“知道你们几个为我好。”芳菲欣慰地笑笑,岔开话题说:“新来的两个厨娘你们试过了吧?”

“试过了。”

这事是春雨负责的,她忙应道:“这俩厨娘做的菜还行,夫人要不要写个菜单再试试她们?”

芳菲点点头:“要试试的。”她让碧青拿过纸笔来写了几道陆寒爱吃的家常菜,叫春雨拿去给两个厨娘试做一做。

“这两个厨娘,我看着应该也还行。但是咱们老爷做了官,家里没个撑门面的大厨也不像样。”芳菲叹息说:“我对这儿也不熟悉…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一般官员应酬多,有时也要在家中设宴招待客人,比如那天陆寒初到鹿城时范知府就在家里招待他们夫妻。

这种宴会,不能只做些家常菜,而应该要由手艺高超的大厨做些高档菜来充场面才是。

芳菲有的是菜谱,可是能做出她满意的味道的厨子,还真是不太多…这事也急不来,等等吧。

唉,真的好容易累…睡个午觉去。

等芳菲刚刚歇过午觉,还在梳妆台前梳洗呢,便听下人来报:“夫人,有位姓周的夫人来拜访您。”

“周夫人?”芳菲接过那拜帖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

竟是在路上结识的那位周知州的夫人梁氏这可算是故人了。芳菲匆匆让碧荷给自己梳了个小髻,披上外裳就出了内堂到厅上去见客。

梁氏夫人带着她那小丫鬟浣浣,正坐在厅上喝茶。陆家新买的两个粗使丫鬟小双、榴红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伺候着。

现在家里的新丫鬟都交由春雨来管教,她是陆家事实上的内管家,内宅的事情差不多都要经过她的手。

“周夫人您可真是稀客”

芳菲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那梁氏也是一脸笑意,主动走过来拉着芳菲的手说:“妹妹,多谢你了”

“多谢我?”

芳菲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不过一看梁氏原本青白的两颊多了几许血色,嘴唇都红润了不少,心里明白过来。

梁氏真诚的说:“是啊,可不得多谢你嘛你送给我的那个固元膏,我就吃了这么半个月,感觉身子都舒坦了许多。”

芳菲请她坐下,认真的看了看她如今的气色,赞道:“还真是,这才半个月没见姐姐,就觉得姐姐像是年轻了许多。”

既然人家这么给脸主动叫她妹妹,她也从善如流地叫梁氏一声姐姐了。

梁氏说:“妹妹真会说话”

她笑了几声,又说:“要是早些遇到妹妹就好了”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芳菲说道:“咱们两处隔的也不远。姐姐要是想我了,就多来看看我吧。”

“要的要的”梁氏是发自真心的感谢芳菲。

她吃过许多药,但都不如吃芳菲这固元膏奏效。奇怪的是,以前也吃过固元膏,怎么感觉没这么灵验呢?想来这固元膏肯定有秘方了。

梁氏这回到鹿城来,就像她原来告诉过芳菲的那样,是来参加她表兄——那位同知大人三儿子的婚礼。

“对了,这回的婚礼,妹妹也是要去的吧?”

芳菲点头应道:“是呢,蔡同知的夫人已经差人送了帖子来。我还发愁到时候桌上没一个认识的人…幸好有姐姐你在”

这位蔡同知,是鹿城属下品州的同知官。品州是鹿城直辖的州城,所以品州的知州同知其实都住在鹿城里头…

同知是正六品的官员,对于从五品的陆学政肯定是得巴结的——尽管陆寒也管不到他头上,但官场上讲究的就是个面子,陆寒到不到是一回事,你一个下官不能不请啊

陆寒拿到帖子的时候,还问芳菲去不去。芳菲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了。

“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多和当地的官员内眷走动走动才好,免得被人说咱们不合群,太清高,那可麻烦了。”

陆寒原本只是觉得芳菲最近身子太差,不想她出门应酬。但既然芳菲坚持要去了,他也不拦着。

梁氏坐了一会,芳菲又让人从她屋里取了一罐固元膏过来。

“哎呀…这可怎么使得…”梁氏又惊又喜。

“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芳菲见梁氏用得上,自然没有吝啬的道理。

梁氏谢了几声,让浣浣过来把药接着,又说:“妹妹这固元膏真好我看呐,比许多老字号的固元膏都好得多。这要是放到外头药铺子里卖,肯定被人抢购一空呢。”

梁氏只是说笑,芳菲却认真起来。

她还真是想在鹿城找点做生意的门路…

不过她却只笑着说:“姐姐真会说笑话。我们这官员家眷,怎么能做生意呢?”

她不清楚西南这边的风气。在江南道的时候,她记得官家夫人们并不怎么热衷于做生意,而是喜欢不停的买地买铺子。

梁氏并不知道芳菲是在隐晦的跟她打探情况,笑道:“谁能真的开着门口做生意?也丢不起那人。不过这边的太太们,常常是让自己的陪房或者是家人出来打理自己的产业,说起来就是挣个脂粉钱…谁也不会说闲话的,大家都在外头有铺子呢。”

芳菲心中一动。

却又听得梁氏说:“那位范知府家的姜氏夫人,她的买卖可就大了…”

姜氏?

芳菲忙打起精神来听这八卦。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不适

第一百五十六章:不适

自从那回在范家见过姜氏和那几个侍妾以后,芳菲心里就一直对这姜氏夫人有些好奇,只是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什么知情人来探听内幕。

现在梁氏自己送上门来,她当然要放长耳朵来听。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芳菲听完之后,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姜氏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姜氏是商户家的长女,下头只有一个比她小了整整十来岁的幼弟。

她父亲很宠爱这个女儿,出门谈生意都把她带在身边。所以姜氏从小就很有生意头脑,没出阁前就能帮着父亲打理家里的产业。

到了说亲的年纪,姜氏主动跟父亲提出最好找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据说她拒绝了许多富家公子的亲事,偏偏看中了当时刚刚中了秀才的姓范的穷小子。

事实证明,姜氏太有眼光了。这穷小子居然真的考上了举人,然后又中了进士,一路顺顺当当的升官…一个商户的女儿,竟能成为四品诰命,这在她的老家简直是个神话。

姜氏不但有相丈夫的眼光,还有做生意的魄力。

“范夫人娘家是做生药买卖的?”

芳菲有些意外。

梁氏说道:“是呀,她家是岭南的老药商了,生意做得还挺大。我听人说,范大人到哪里做官,范夫人就把生药铺子开到哪里。她把原来陪嫁的几间小药铺,变成了现在的十几间大药堂,雪花般的银子是滚滚的来呢…”

“这样啊…”芳菲不由得对那位姜氏夫人产生了一丝敬佩。

这二年做女强人不容易啊,姜氏真是个难得的

不过梁氏接下来说的八卦,让芳菲更是惊讶。

原来那天芳菲所见的那几个范家的侍妾,全都是姜氏从娘家娶过来的——那三个女子,都是姜氏娘家管事们的女儿。

也就是说,这三个女子全是商人家出身。

梁氏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范大人原先收过通房,也娶过良妾,但最后都没能在范家立稳脚跟…”

她这意思很隐晦,但芳菲是听明白了的,无非就是说都让姜氏给弄走了。这姜氏是如此厉害的一个女子,怎么能容忍丈夫给自己找些对头进来。

“可范大人这样的身份,总得有几个屋里人…”梁氏这话芳菲不爱听,但她也知道世情便是如此,当下也没出声继续听梁氏往下说。

“范夫人就从娘家挑了几个女孩儿,让范大人收了。那几个说起来是范大人的妾室,还不如说是范夫人的帮手呢,听说范夫人那些铺子里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由这几个妾室来替她打理的。”

芳菲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姜氏对范知府的几个妾室是那样的态度。

如果把范家比作后世的一间大公司,范知府当然是董事长,范夫人就是首席执行官,那几个侍妾便是各部门的经理。名义上是受命于董事长,实际上的顶头上司还是范夫人…原来她们是这样的从属关系。

芳菲听了这段内幕,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像姜氏这样,可以说是古代女性成功人士的典范了吧。

听梁氏说起姜氏时羡慕的语气,便知道世人是如何看待这位姜氏夫人的。一手掌握着显达的夫君,连丈夫娶妾都得娶自己的人;一手把持着家中的经济命脉,分布各地的十几间生药铺子让白花花的银子不停的流进自己的口袋…

很让人羡慕吧?

可就是这么强势的姜氏,也得向丈夫妥协,给他娶妾。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人们的命运吗…

不要想那么多了。芳菲努力把这些不靠谱的联想排出脑海,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这位姜氏夫人居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那自己想要卖固元膏之类的药品补品,是不可能的了…

这二年的市场份额就那么大,她这后来者要硬生生从人家嘴里夺食,不把姜氏得罪惨了才怪呢。

她一点都不想得罪人,尤其是姜氏这样的高官夫人。

此路不通啊…芳菲有些苦恼。

梁氏说了一会话,看芳菲没什么精神,便关切的说:“妹妹你怎么了?看着气色不太好啊。”

芳菲强笑道:“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坐久一会儿就觉得累。”

“想来是太操劳了吧。”

同为当家主母,梁氏很能理解芳菲的劳碌。别人看着她们这种贵夫人总以为她们养尊处优,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谁能体会到她们的辛苦呢。

既然芳菲身子不适,梁氏便先告辞了,临走时跟芳菲约好了等喝喜酒那天一起过去。

芳菲巴不得有人陪她赴宴,哪有不同意的?

到了那日,芳菲特意穿了一身枣红滚金边的秋装,又往两颊上补了胭脂,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点。

“夫人,您要是觉得身子不爽快就不去了吧?”

春雨还是担心芳菲的身体。

不过芳菲这几天吃得睡得,感觉又没那么难受了,便对春雨说:“我没事。总得去露个面吧,我也想借机认识认识这儿的各位夫人们。”

春雨就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芳菲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劝得动。

梁氏果然按时来接芳菲,两人坐着同一辆马车前往蔡府。

到了蔡家,自然有人殷勤接待,将这两位夫人带进内堂。里头已经坐了不少鹿城本地的官员内眷,还有一些蔡家的女眷,正各自凑成一堆说说笑笑。

芳菲一走进内堂,众人见她面生,又生得这般容貌,不由得一齐朝她望来。

幸好有梁氏和她同道而来。梁氏虽然和这屋里的大多数官员夫人不认识,但她和蔡家的一些女眷却是熟人,立刻就融入了大家的谈话之中。

芳菲跟着梁氏,也和众人打了一圈招呼。大家知道她便是那位新来的陆学政的夫人,忙都过来和她厮见。

本来只有范知府的夫人姜氏见过芳菲,她对别人赞芳菲美貌的时候,别人都还将信将疑。不过眼下大家见到芳菲,才知道姜氏所言非虚,甚至是说得太保守了。

姜氏没到,只让人送了礼物过来。这正六品的同知官请客,身为从四品诰命的姜氏若是来了自然好,不来也不算是违礼。

既然知府夫人没来,芳菲这位学政夫人,和梁氏这位知州夫人,自然就成了座中品秩最高的贵妇。

众人便都围着芳菲和梁氏说话,无非是问她们可还习惯西南的生活之类。梁氏一一作答,芳菲也跟着梁氏说上几句,但她摆出的显然是以梁氏为尊的姿态,让梁氏心里很是舒服。

女客们来得更多了,见这边围着两位夫人说话,也都过来凑趣。

别人还没察觉什么,梁氏抽空看了看芳菲,又见她眼角流露出一丝倦意,心中便是一动。

趁着一个空挡,梁氏悄声问芳菲:“妹妹,你可是又难受了?”

芳菲也不瞒她,低声回应说:“嗯,原先还好好的。不知怎么胃里又翻滚起来。”

梁氏听了,便招手叫过蔡家的下人来吩咐了几句。

她是蔡家的表姑奶奶,前几天又一直在蔡家出入的,所以这些下人大多都认得她。

那媳妇听梁氏说了几句,忙对芳菲行了个礼说:“陆夫人,请您随奴婢来。”

芳菲疑惑的看了看梁氏。

梁氏解释说:“我让她先找个静室给你坐一坐,热热的喝上两杯茶。待会开席了我再让你去叫你。”

芳菲感激梁氏想的周到,起身向梁氏福了福身,便随那媳妇走了。

那媳妇带着芳菲穿过两条游廊,拐过一处小花园,打开一间静室的房门请芳菲进去。

“陆夫人,请您先在这儿休息。”她又叫过一个小丫头来,让那小丫头去给芳菲端热茶。

离开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芳菲果然感觉整个人清醒不少,连空气都甜了…三个女人一条街,刚才那三十个女人简直是一只恐怖部队啊。

她按了按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一点。

不行,明儿一定得找大夫来看看了。

芳菲在屋里坐着无聊,便随意欣赏起这小房间来。

这屋子的主人明显是个女孩子。书案上摊开一本《灵飞经》,那是闺阁女子最爱临摹的字体。墙上挂着一副写意花鸟,虽说是水墨作画,但是那种百花齐放的缤纷感觉还是跃然纸上。

小姑娘的屋子呀…不知道是不是蔡家哪位小姐的书房呢?

那小丫头给芳菲端来了热茶。芳菲喝了一杯茶,胃里暖了起来,感觉好像舒服了许多。

她站起来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那幅花鸟,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差点就站立不稳。

“陆夫人您怎么了?”

那小丫鬟算是机灵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扶着她的身子让她坐下来,紧张的问她情况。

“我有点晕…”芳菲抱歉的朝她笑笑:“也许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是那小丫鬟可不敢担这风险,忙对芳菲说:“您请坐一坐,奴婢马上叫人过来”

不等芳菲拦她,她已经飞快的冲到外头去喊人了。

芳菲哭笑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休息。

突然间,一个身影迈进了书房,看见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的芳菲,不禁愣住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喜讯

第一百五十七章:喜讯

“姐姐,你是谁?”

芳菲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站着一个跟她坐下来差不多高的小女孩,估计不会超过十岁。

这小女孩梳着讨喜的双鬟,一双精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眼里透着好奇。

但她那张粉嫩白皙的小脸上,在右脸靠近下巴的位置开始一直到脖子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赤红印子,看起来触目惊心,把整张脸的美感破坏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这样…是烫伤吧?

芳菲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眼神,心里一疼,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怕热得小女孩伤心。

她柔声说道:“我是今天来喝喜酒的客人呀。妹妹是这家里的人吗?”

“嗯”小女孩甜甜的笑了起来。“这里是明媗的屋子呀,平时明媗就在这里看看书写写字。”

芳菲有些奇怪,这样听来,这小女孩应该是蔡家的小姐无疑了。只是今儿蔡家大好的日子,她怎么没在人前露脸?

不过想到小女孩脸上可怕的烫伤,芳菲旋即释然。

是了,她家里人也不想让她到外头被人家议论吧。

“七姑娘”

刚刚跑出去叫人的那小丫鬟带着两个年长些的媳妇走了回来,看见小女孩在屋里,忙向她屈膝行礼。

她果然是这家的女儿。芳菲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便看到那两个媳妇神色紧张的过来问她:“陆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呢?要不要现在请大夫过来看看?”

因为芳菲本身的品秩高,所以蔡家当然要把她作为贵客来捧着,哪敢让这位娇贵的陆夫人在家里出什么差池。

芳菲摸了摸胸口,好像没那么闷了。她也不想麻烦人家,便说:“没什么大碍的,只是一时晕眩。”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袋用黄纸包着的药茶:“你们帮我泡杯桂圆茶吧。只要用沸水冲泡就行了。”她想着自己可能是气虚,吃点桂圆补补气会好一些。

那两个媳妇出去泡茶,依然把那小丫鬟留下给芳菲使唤。

“姐姐你不舒服呀?”那位七小姐蔡明媗关心的看着芳菲。

芳菲笑道:“小事,没什么。你排行老七?我在娘家的时候,人人也都喊我七姑娘的,咱们倒是有些缘分呢。”

不知怎的,芳菲对这初相识的小女孩很有些好感。可能是因为这小女孩虽然脸上有这么大的一块伤,她却依然能够保持乐观开朗的心境吧?活泼的女孩子总是很讨人喜欢的。

这蔡明媗年方九岁,是蔡家嫡出的小女儿,往日也是家里人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本来这样的娇小姐,一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对。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她这事就是纯粹是无妄之灾。上月跟着家人到庙里去礼佛的时候,下人一时没看紧,她跑到大殿后头遇上一个扛着热茶壶的小沙弥,悲剧就这样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