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碧荷姐不就是能当掌柜娘子了?”

“哇,好羡慕哦…”

那些丫头们平时喜欢围着他说说笑,这次也像是当“新闻”一般说给他听。

陆砚听了以后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那掌柜他见过,都四十岁的人了,一脸的褶子能夹死蚊子——陆砚坚决否认这是自己的主观夸张,反正就是老得可以当碧荷的爹。

可是架不住人家是大掌柜啊自己这么个小奴仆,轮起身份家财来,拿什么和人家比?

嫁了那大掌柜,碧荷就是正正经经的娘子,嫁给自己,却还是个仆妇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以来,陆砚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他,偷偷跑出去买了一坛子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鼓起勇气做了一件事情——

“碧荷,你觉得砚儿怎么样?”

芳菲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碧荷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过了一小会,她才轻轻“啊”了一声,又赶紧低下头去,努力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夫人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再说。”

芳菲回过头来,含笑看着碧荷。

“砚儿…就那样呗。”碧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哪样啊?”

芳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没…没什么…”

碧荷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全了。

芳菲见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也不继续逗她了,笑着说了句让碧荷全身血液为之一凝的话。

“昨晚砚儿跑到老爷跟前,二话不说普通就跪了下去…倒把老爷吓了一跳。”芳菲没有再卖关子,接着说:“老爷看他磕头磕得血都出来了,赶紧让他起来,他也不肯。”

“后来他才说,想让老爷做主,把你许给他做媳妇…”

碧荷的头就快杵到地上了。如果可以,她还想从地上的石砖缝里钻进去。

他真的干了…

昨晚他瞅了个机会找到她,跟她说,他要去求老爷。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跑了…结果他还真是这么做了。

“碧荷啊…你觉得呢?”

芳菲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得力臂助。

其实碧荷跟陆砚那点小情事,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也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她早就打算要把碧荷配给陆砚了。之所以一直没说清,就是想看看碧荷和陆砚的反应,特别是陆砚的反应。

如果是别人的亲事,芳菲或许没这么上心。

但是碧荷跟了她好些年,不但忠心耿耿,做事又伶俐爽快,更难得的是真的给她帮了不少忙。

因为碧荷能写能算,女红又好,实在是难得的好女孩儿。这么个女孩儿,芳菲还真不想她嫁得不好,因此便刻意“考验”了陆砚一下。

如果他对碧荷的感情够忠贞,对和碧荷志在必得,他总该会有所行动的吧?

若是他真的眼睁睁看着碧荷可能另许他人而不出声,那…这感情还真是不够深了,起码比不上涂七对春雨。

小人物也有爱情。芳菲从小接受的并不是封建等级教育,不会认为奴婢就没有资格去寻求自己的幸福…

虽然她也不会圣母到宣扬众生平等,顺便把所有仆人的身契都销毁,还给他们自由…那也太狗血了。

她只是希望自己欣赏的姑娘,能够嫁给一个…她值得嫁的丈夫。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对女子而言太过重要,她不得不谨慎些。

好在陆砚没让她失望。

“我看你也不是不愿意的。”

芳菲见碧荷都快把她自己的衣带纠扯烂了,便说:“老爷说了,砚儿跟了他好几年,人品做事都过得去,也不算辱没了你。我觉得老爷说得也对,那…”

“我就把你许给他吧。”

接下来芳菲又说了一些让她去准备嫁妆之类的话,碧荷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只听到了那句,我就把你许给他吧,我就把你许给他吧…

这是真的吗?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碧荷觉得自己从骨子里开始往外冒泡泡。身子变得很轻很轻,像是要飘起来…

芳菲虽然看不清碧荷脸上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她身子骤然一松。

唉,自己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折腾了人家俩这么久…

不过呀,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有砚儿去给陆寒磕头求娶碧荷这件事呢?

等他们年华老去,成了老爷爷老奶奶的时候,这会是很美好的回忆吧。

美好的回忆啊…

就像自己和陆寒曾经的波折和磨难,过了许多年后想起来,全都会酿成最甘醇的美酒…

微微一闻,就醉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临盆

第二百三十二章:临盆

芳菲不但将碧荷许给了陆砚,还取出了她提前为碧荷准备好的嫁妆。

她身边的丫头们出嫁,碧荷也不是头一个了。无论亲厚与否,芳菲都会给她们添妆。当然,春雨出嫁的时候,芳菲送的嫁妆是最丰厚的。

现在碧荷的这一份嫁妆,也不输春雨当年。

碧青和碧桃在她们住的下人房里,欣赏着碧荷炕上铺开的那些嫁妆,两对大眼灼灼生光,羡慕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不止是四季衣裳,钗环首饰,还有好些贵重的衣料,从夏天的竹布到冬天的绒布,样样都是齐全的。

还有一个芳菲自己用的首饰匣子,是她在阳城当闺女的时候,自己画了式样请老工匠打的。用的可是上好的檀香木,虽说没镶什么金银珠子,却代表了芳菲对碧荷的看重。

把自己心爱的物事送给侍女压箱,这本来就是主人家的心意,那首饰匣子是否贵重还在其次——当然这匣子还真是挺值钱的。

碧青摸着那匣子上的雕花细纹,啧啧感叹道:“这匣子归了姐姐了…夫人自己都舍不得用呢,只装在箱子里锁着。我也就见夫人拿出来把玩过一两次…真是羡慕姐姐啊”

碧荷正在绣一套鸳鸯枕,闻言不由得淡淡笑了:“行了,等你们出嫁的时候,保准有更好的”

“我才不出嫁呢。”

碧桃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挺着脖子回了一句。

她比碧荷小三岁,今年才十五岁。而且她又特别孩子气,对男女之事还没什么想法。

碧青却不一样。碧青比碧桃大一岁,也比碧桃成熟稳重得多。她不免也随之想起自己的终身来…

碧荷姐姐有砚儿爱惜,将来会不会有人也这样对自己呢?

不过眼下更让碧青上心的,是碧荷成亲后,芳菲身边空出来的那个一等丫鬟的缺。

前天,夫人就跟自己略略提起过,让她来补碧荷的位子。至于碧桃,依然还是二等,然后再将下头的小双和榴红两个三等的叫进屋里来当差。

陆家没有长辈,凡事由芳菲做主。她想在自己身边配多少丫鬟仆妇,是可以灵活变通的,反正不会有人来说她。

碧青为人敦厚,她看着欢欢喜喜欣赏着碧荷嫁妆的碧桃,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她们两个素来是一样的待遇,但自己却要升到她头上去了。也不知碧桃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心中生隙呢…但碧青也是普通人,对于自己升了上去,也感到由衷的喜悦。

“碧青姐,你在想什么呢?”

碧荷举着一只金镯子在碧青面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碧青收了心神,看着眼前那只缠花的纯金镯子,赞叹道:“真是好手工。我记得看夫人戴过几次,是夫人在鹿城时置下的吧。”

“嗯,是夫人和蔡夫人一道去银楼打的。”碧荷接口道。

“碧荷姐真是好记性”

碧桃赞了碧荷一句,随即情绪却略略低落下来。

“日后碧荷姐不在这屋里提点着我们,我真怕自己做不好…”

碧荷管着芳菲大小箱笼的钥匙,还兼管芳菲的首饰和衣裳,确实是芳菲屋里第一能干的人。

她记性很好,芳菲要用什么东西,跟她说一声,立刻就能替芳菲找出来。碧桃这一感叹,连带着碧青也沮丧起来,觉得自己哪能做到像碧荷一样好呢?

碧荷宽慰了她们几句,顺带又跟她们交代起芳菲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什么地方,叫她们好好记牢了。

“我别的也不太担心,但夫人很快就要临盆了…”

碧荷脸上有些忧色:“夫人生柳儿少爷的时候,精神比如今好得多。现在夫人常常觉得累,肚子又特别大,稍微走动一下就得歇息好一会儿。要不我等夫人生产了再…”

“出嫁”这个甜蜜的字眼,碧荷可说不出口,只得含糊带过。

碧桃却说:“姐姐的吉日不是都选好了吗?我听人家说,这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就不好改的。”

碧桃这话是实情,一般人家订了成亲的吉日,是绝对不会更改的——除非像芳菲和陆寒第一次订成亲日子的时候,因为突然间先帝大行,全国守丧,没法子了才只得延期。

事关终生,碧荷也不敢任性,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担忧。

希望夫人吉人天相,能够顺顺利利,给陆家再添一位小主子吧

因为陆砚和碧荷的亲人都在阳城,而且陆砚是卖了死契的,也没有回家办喜事的道理,他们的亲事就在陆府里办了。

虽说主人家没有为丫鬟小厮成亲就摆酒庆祝的规矩,不过为了让他们的婚礼不至于太过冷清,陆寒还是让涂七尽可能地给他们办得更喜庆些。

碧荷出嫁的那天,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去给他们道喜。碧荷穿着自己绣的凤冠霞帔,看着也跟寻常人家的新娘子一般,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气。

那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陆砚太高兴了,喝过了头,结果…据说被生气的碧荷扔在冷地上躺了一夜。

陆砚第二天起来,跟碧荷千道歉万赔罪的,那声音透过他们的屋门窗户,穿到和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头的涂七夫妇耳中,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涂七的大儿子石头甚至调皮地学了陆砚那句经典的“好娘子,娘子好”,到外院跟小厮儿们一学,把大家都乐坏了。

这消息穿到芳菲耳里,让卧病在床休养的芳菲都乐得笑出了声。

“这个砚儿,该就得让碧荷治治他。看他还喝不喝酒了?”

芳菲说话的时候,斜着眼儿看着陆寒,意有所指。

陆寒大叫冤枉,说自己平时从不喝酒,只有和同僚出去时才会“小酌两杯”。

“小酌?”

芳菲似笑非笑地看着夫君。

“好吧,不算小酌…但我也没喝醉是不是?”陆寒有种被识穿的小尴尬。

芳菲本想再说陆寒两句,但她真的没什么精神了,只得闭上了眼睛养神。

“娘子又不舒服了?”

陆寒紧张地说:“咱们请大夫来看看好不?”

奇怪,怎么娘子这一胎特别辛苦呢。

上一回芳菲生柳儿,从怀孕到生产,那比一般人顺利多了。人家不是说,妇人生过一胎就是熟胎,往后越生越好生么?

怎么芳菲怀这胎却如此难受?

请过好几回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说:“看尊夫人的肚子比常人大,应该是肚里的孩子太大了,夫人才会觉得辛苦。”

也吃了不少药,但是芳菲的精神还是没法好起来。

临盆的日子越接近,陆寒就越担心,吩咐家人时时刻刻守在芳菲身边,连稳婆都先找了三个。

偏偏这种时候,又是六部最忙的时候。春夏之交,工作特别繁重,也很琐碎。陆寒作为一个部门小首脑,没法子专门在家陪着芳菲,这让他对芳菲感到更加的愧疚。

反倒是芳菲很明理:“相公,工作要紧,你陪着我做什么呢。生孩子的事情,你们男人帮得上的忙也有限,有稳婆呢。”

她还是坚持每天在院子里散步。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一胎下地时,她怕是要吃点苦头了。无论如何,总得挺过去啊

要挺过去,就得有体力。因此,她再累再难受,也强迫自己一定要好好锻炼,到时能多撑一会儿也是好的。

“夫人,碧荷姐来了。”

碧桃笑着打起帘子让碧荷进屋。

芳菲才刚起身,还没梳妆呢,一看改了妇人装束的碧荷满面春风,就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了你们俩十天的假期,让你们小夫妻好好歇歇嘛。这才三天”

“奴婢是来给夫人梳头的。”

碧荷从正在给芳菲梳头的碧青的手里接过一把黄杨木梳,轻柔而又有节奏地给芳菲梳着头。

芳菲对于这个忠仆也没什么法子,罢了,她刚从自己屋里出去还不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呀,梳头这种小事交给你妹妹们就行了。”芳菲说道:“等你假期一结束,就有得忙了…济世堂那边一大摊子的事呢。你现在成了亲,出门利索多了,和你男人去好好把那个制药作坊给我整顿好。”

为着朝廷的军队给了济世堂好些订单,济世堂原有的制药作坊赶不出那么多药,芳菲索性让涂七再弄了一个自家的作坊。

现在朝廷虽然不打仗了,但是军队还是需要很多药的,这制药作坊十分重要,芳菲赶着碧荷与陆砚快些成亲,也是有意让他们夫妻来管好这些事。

碧荷服侍芳菲梳了头,扶着芳菲到了外间坐下,又接过一碗碧梗粥,请芳菲吃早饭。

“这粥闻着倒是香,可是我就是没什么胃口…”

芳菲勉强吃了一口,突然觉得下腹一阵抽痛。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难产(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难产(上)

痛…

芳菲躺在早已准备好的产房的床上,额上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阵阵锥心的疼痛,从尾椎处往全身延伸。

这不是她头一回生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却又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来是没想到孩子竟熬不到足月就迫不及待地想下地,这才八个月

二来,是现在的感觉和上次不太一样…

她已经要紧牙关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乱喊乱叫,但还是从唇间逸出了一丝呻吟声。

她是有着丰富的医学常识的人,知道现在这种先破羊水的情况,其实还真是不太妙。上回她是先见了红的,可没这么多麻烦。

从早晨阵痛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羊水都破了这么久,宫口却还没打开,真是难受…

芳菲一面努力用拉梅兹呼吸法调整自己的气息,一面看向她身畔忙活着的那三个稳婆。

“情况…怎么样了…”

她忍不住抓紧了床单。

秦芳菲,不要怕,上次都顺利生下来了,这次也可以

她拼命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一个姓汤的婆子说:“还不行啊夫人,您再忍忍。”

芳菲自己也知道还没痛密,不到生的时候。只是她还是担心不已:“胎位呢…”

这下三个婆子都不说话了。

芳菲立刻明白自己有问题了。

“你们快说实话吧,夫人胎位怎么样了?”

春雨拿着巾子给芳菲擦汗,回头怒道。

汤婆子讷讷地说:“夫人,咱们摸着您的胎位该是正的,但又有点拿不准…”

“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啊?”

好脾气的春雨实在快气疯了。“这种时候还拿不准?”

芳菲没精神跟这些人说话,她正在全力以赴应付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隔着产房远远的外院里,涂七正焦急地等待着陆砚的归来。

这都多久了?派陆砚出去给正在衙门办公的老爷送个信,从上午送到现在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