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碧青都要十八了…唉,才调教好用得顺手点儿,又要把人给嫁出去了。真烦恼啊…

这烦恼也不过是像清晨时分,荷叶上的露珠儿一般,一滚动就过去了,并没让芳菲真正放在心上。

作为陆家的当家主母,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越是靠近过年,要料理的琐事就越多,饶是有几个得力臂助帮忙,芳菲还是累得够呛。碧荷又快生产了,芳菲哪里肯让她出来做事,吩咐陆砚让小丫头盯紧了她,只准她在家里休养。

过年前的最后两天,芳菲才算闲了下来。

各种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该送年礼的也都送了。剩下这两天,就是各家忙活自家过年了…陆家人口少,反而成了优势,不需要芳菲顾及太多。

“夫人,前院来了客人。”

正当芳菲以为自己总算能歇歇的时候,却听小双来报说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是女客?”

芳菲真有些惊讶,后天就是除夕了,除了亲戚之外,还会有人上门拜访?

小双禀报芳菲说——接待客人的丫头传话说,来者是位年轻的小姐,听口音不像京都人士。芳菲疑惑地从小双手里把来人的拜帖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嚯”地站了起来。

她也不让人替她再更衣整装,就穿着家常的衣裙走了出去。一屋子的丫头都呆住了,夫人这样反应,难道来的那位小姐大有来头?

碧青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抓了一件大披风就赶出去给芳菲披上,怕芳菲冷着了。碧桃也赶紧抓起芳菲放在炕上的手炉跟了出来。

芳菲顾不得系上披风带子,一手把披风前襟拉紧,一手接过碧桃送来的手炉,脚下可没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原来是她…她竟然来了京城

院子里扫雪做事的下人们都停了下来,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情景。素来稳重的夫人飞快地往外院走去,碧青碧桃小双几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行人看着行色匆匆,像是要赶着去做什么大事似的。

“这位小姐到底是哪位啊…”

人人心里都在猜测着,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芳菲一路踩着乱琼碎玉,匆忙赶到了外院小花厅,刚刚踏进厅里,便听得一声充满了惊喜的娇呼:“芳菲姐姐”

一个身形窈窕的白衣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小花厅之中,笑语盈盈,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明媗”

芳菲想不到几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来者正是芳菲当年在西南道鹿城时结识的小友,蔡家的七小姐蔡明媗。

当时陆寒任职鹿城府学学政,明媗的父亲是鹿城下属县城的同知。明媗被开水烫伤,毁容几乎已成定局,是芳菲极力将她治好的。

“来,快让我看看,你这孩子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芳菲与明媗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芳菲心里,却是将明媗当成小妹妹来看待的。明媗同样敬爱着芳菲,俩人在鹿城时好得不得了。

当日芳菲仓促之下离开鹿城,远赴京城为丈夫脱难而奔波,从此竟没有再回过西南。自然,也没能与明媗正式道别。

没想到一别数年,明媗却在京城出现了,真是世事难料

“姐姐,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明媗嘟起嘴儿撒娇,这下子看起来反而露出了些稚气。芳菲算算日子,她刚怀柳儿的时候,明媗已经十岁了。现在柳儿四岁…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就要及笄了吧?”

明媗笑嘻嘻地说:“已经行过及笄礼啦”

芳菲很明白小孩子这种“拼命否定自己是个孩子,想要别人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看待”的心理。她拉着明媗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是呢,我们明媗是大姑娘了不知不觉,姐姐都要老了。”

“哪有姐姐永远不会老的。”

“看,才说你不是孩子,又说孩子话了。”芳菲呵呵笑道:“哪里有不会老的人?神仙么?”

“在我心里,姐姐就是仙女。”明媗很认真的说:“若是没有遇到姐姐,明媗早就不是现在的明媗了。爹娘常说,芳菲姐姐是明媗的大恩人,明媗可是记着姐姐对我的大恩呢。”

她这话也不算夸张。那时候如果没有芳菲帮她治疗,她的脸和脖子肯定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芳菲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忙朝明媗脸上原来有伤口的地方看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宫宴

第二百七十三章:宫宴

(发现前面二百七十一章写潮儿“自幼丧夫”…是丧父才对。瀑布汗,为自己的错别字感到十二万分的羞愧啊。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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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媗的下巴到脖子这地方,曾有一块巴掌大的烫伤。

当年芳菲将自己的好些珍珠研磨成粉配成药膏给她治伤,还配合使用了其他的一些药物,整整治疗了一年多。那时明媗的伤疤就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只是还看得出烫伤过的痕迹。

这时候芳菲仔细看了看明媗原来烫伤的位置,几乎已经看不见当年的伤痕了。加上明媗此时薄施脂粉,略点朱唇,整张面孔娇妍亮丽,不知情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她曾受过那样严重的烫伤。

“哎,不知不觉,明媗都长得这么漂亮了”

芳菲不由得感叹一声光阴易逝。接到明媗来访的消息时,她脑中立刻回想起的,还是分别前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想不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已经是这样一个如花少女。

“姐姐取笑了,在姐姐面前,谁敢说自己漂亮啊?”

明媗还是那样伶牙俐齿。

聊了一会儿,芳菲才知道明媗的父亲蔡大人,已经从知州任上任职满了四年。蔡大人对治理地方倒也挺有一手,得到了上官的赏识,考评得了个“卓异”——当然这里头也有蔡大人四处走动关系的缘故在。

早在一个多月前,蔡大人就先带着家眷与下人们离开西南道,准备上京来补缺。只是没想到这次黄河冬冻太厉害,一行人在路上耽误了大半个月,赶到京城的时候,小年都过了。

像蔡大人这种情形,芳菲也略知一二。这种任期已满的官员,有原地拔擢的,也有直接上京来走动候缺的。要候缺的话,确实是要在过年前就来到京城,趁着过年在六部里——尤其是吏部走动一下,争取过完年六部一开始办公,就能补上实缺。

“爹爹本来说,要等初三以后再正式来拜会陆大人。是我实在太想姐姐了,虽然知道这种时候过来拜访姐姐太打扰,还是忍不住先过来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明媗一派天真,笑吟吟地看着芳菲。芳菲轻笑道:“说什么打扰?也太见外了。”

芳菲知道明媗是个单纯的姑娘,不过她这爹爹嘛…嗯,却是个精明的。芳菲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陆寒在鹿城时,蔡大人和陆寒品级相同,却已经靠向了陆寒,对陆寒巴结得很。

当官的人,功利心重很正常,倒也不奇怪。

估计明媗这趟过来,蔡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吧。能让女儿和陆家拉拉关系,对蔡大人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他的补缺,很大程度上还得靠陆寒帮他在吏部里活动一下呢。

“对了,正月十五那天的宫宴,姐姐也要去的吧?”

宫宴?

芳菲愣了一下,应道:“是呀。怎么,你也接到了帖子?”

“那倒没有。”明媗有些沮丧:“爹爹不是京官,没那个体面。不过爹爹昨儿回来说,最近上京补缺的五品以上的官员也不少,好多人家都是带着家眷过来的,宫里似乎也打算把我们加到宴会名单里去呢——只是听说罢了。”

蔡大人本身就是五品官。明媗十五岁,又没嫁人,如果宫里把这些候缺官员的家眷也请上的话,她确实是有资格赴宴的。

她毕竟还是属于好奇心玩乐心重的年纪,对于“宫宴”这种大热闹当然会十分向往。

“不过,就算我们有资格进宫里去,怕也是只能敬陪末座啦。”明媗皱了皱眉头,叹气说:“再说了,我也没什么能出席这种大场合的衣裳首饰,现在赶做也来不及了。听说京城里的绸缎庄和银楼都忙疯了呢根本就不接新生意了,唉。”

芳菲展颜一笑,说道:“你这孩子…这算得什么大事。不就是做身新衣裳打两件新首饰而已嘛。既然你到了京城,我也算是半个地主了,自然会把自己招呼妥当的——你跟我来”

说罢,不等明媗有所反应,便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后院里带。

碧青、碧桃和小双这些旧人,都在鹿城见过明媗的,知道芳菲和这位蔡七小姐感情好,还不觉得什么。其他在京城这边新买的下人们,看到夫人居然带着这小姐进了后院,都感到很是诧异。

自家夫人看起来和气,与人应酬起来也是长袖善舞,滴水不漏,可说到交情深厚的密友,却不见得有多少。这位小姐头一回来就被夫人亲自请进后院,可见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算是很重要了。

事实上,芳菲的确很喜欢明媗。大概是因为明媗有着这时代女孩子少有的爽朗气质的关系吧?让她觉得极为难得。而且,明媗也算是她看着大的,心理上感觉特别亲切,真是像自家小妹妹似的。

“碧青,把库房里端妍姐姐送我的那几匹缎子拿过来。”芳菲一边带着明媗回自己的屋子,一边吩咐碧青。这些入库的东西,一般都是碧青管着的。

碧青手脚很麻利,芳菲和明媗才进屋坐定,她就带着榴红把那几匹缎子都捧过来了。

“看看,喜欢那一块?”

芳菲信手拿起一块银红提花牡丹花绸放在明媗身上比划:“这些都是我一位姐姐送我的…我总觉得这些花色更适合未出阁的姑娘家,一直放着没动。恰好你来了,不如就帮我把这些料子用了吧,省的我搁着搁着搁坏了。”

明媗看芳菲明明是要送料子给自己,却说让自己帮她,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真让明媗感动。

“芳菲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又细心,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她的十分之一呢?”明媗来之前还有些担心因为几年不见,芳菲会和自己生分了,现在见芳菲待她一如往常亲热,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我怎么能要姐姐的料子?姐姐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明媗忙把芳菲披在自己身上的花绸轻轻取下。芳菲不理她,径自又拿起另一块湖绿撒花织锦缎,叫碧青碧桃过来替自己掌眼:“这块料子做千褶裙不错吧?你们看这颜色配不配蔡小姐的肤色?”

碧桃嘴快,向来在芳菲面前言语无忌的,这时眨了眨眼睛看着明媗说:“奴婢见识浅,不过蔡小姐长得白皙,配上这湖绿的颜色可真好看——蔡小姐,您可别怪奴婢失礼。”评论客人的外表,的确不太恰当,只是芳菲吩咐在先,碧桃说的又是好话,明媗当然不会怪罪她。

“好啦,就这两块料子,正好做一件上裳一条裙子。还有这块素绫,”芳菲拈起一块月白素绫:“就做一件中单。”

她见明媗还要开口推辞,便拿出大姐的气势来:“你要是还当我是姐姐,就别跟我客气。我家里有几个针线过得去的丫头…当然你家里也有,本来不用我多事,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待会让她们替你量身,就用这几块料子给你做一套出门的衣裳,好不好?你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这京城里流行的款式,我就先替你做这一套。好不好?”

明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姐姐,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她怕芳菲误会自己在她面前诉苦说没衣裳首饰,是想让芳菲送给自己。

“哎呀,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多心眼,怎么现在倒爱想东想西的?”

芳菲拍了拍明媗的手,诚恳地看着她:“对着别人,你要讲究礼数倒也不错…只是对我就不必了。好吗?”

明媗两眼亮闪闪地看着芳菲,眼中仰慕之色越发浓了。

转眼就是过年。

陆家夫妇和往年一样,守岁、撞财神、开年祭拜、到相熟的亲戚、友人、同僚家中拜年…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无论是到别人家中拜会,还是家里来了客人,芳菲与她们相处时都感觉到“宫宴”这两个字简直是无处不在。

大部分的官家女眷们谈的想的,都是正月十五的宫宴。以至于一说起别的话题,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不到两三句话,又绕回宫宴上去了。

芳菲这年过得便有些意兴阑珊。她想自己可能是京城里极少部分的对宫宴并不热衷的命妇吧?不过,幸好她那几个密友对此也没什么兴趣…这让她好歹找到点安慰。

正月初八,蔡大人带着妻女一起来陆家拜年。

陆寒对蔡大人还算热情,当然也带着适度的疏离。男人们之间的交往芳菲不管,她只管招呼蔡夫人和明媗。明媗的情绪挺高,因为宫里下了新的旨意,她们果然也在被邀请入宫的行列里。

尽管芳菲知道这回的宫宴是为了“选秀”,但是她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明摆着跟蔡夫人和明媗说——感情好是一回事,有些话却是不可以乱讲的。反正明媗的父亲又不是京官,想来也她进宫赴宴也不会和选秀搭上什么关系,芳菲也就不多嘴了。

正好她让人给明媗做的新衣已经制好,这时便叫碧青去取来让明媗换上试试。明媗从没进过京城,头一次穿京城流行的新款衣裳,高兴得不得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入宫

第二百七十四章:入宫

正月十五,上元节。

自清晨起,所有接到入宫邀请的宗室、勋爵、官员女眷们,都按品级盛装打扮起来。由于人数众多,不可能由宫中派车一一迎接,便让各家自行乘坐马车或轿子到宫门外,再由早已等候在此的太监宫女们接待入宫。

芳菲穿上早已选好的衣饰,稍为抹上些脂粉,愈发明艳动人。碧青碧桃两个昨儿一夜都没睡好,对即将进入皇宫赴宴充满了期待,结果眼下都有乌青,暗暗烦恼不已。

芳菲见她们两个这番模样,倒也好笑,打趣了她们两句。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芳菲才让小双去吩咐马夫套上马车出门。一出府门拐到御道上,马车行驶的速度立刻变得比蜗牛还慢,这可是少有的情形。

芳菲知道肯定是每户人家的女眷都差不多选在这时出门,以至于堵塞了本来可以同时通行八辆马车的御道。

真正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盛世华筵啊。

坐车无聊,她索性让碧桃拿出车上备下的食盒,自顾自吃起点心来。

碧青碧桃两个直愣愣地看着镇定自若吃着点心的女主人,心里直想着——夫人这心态也太好了吧…好歹也是入宫耶

芳菲看她们表情怪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紧张什么…今天可要在里头呆一整天呢。说是宴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宴,更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真的吃到什么东西…现在不垫吧垫吧肚子,待会我不是要饿死在宫里了。”

她还特地叫两个丫鬟也陪她吃两块点心,怕她们俩在里头更没人管吃食了。

马车就在让人想挠墙的龟速下缓慢前进,幸好当芳菲的马车停在宫门前的广场时,也还没误了入宫的时辰。

下了马车,马上有小太监过来请教芳菲是哪家夫人。她先是被引到宫门内一座暂时供宾客们修葺的偏殿里坐着,和她坐在一起的都是平时在各种场合常见到的官员夫人小姐们。

在一众命妇里,芳菲无疑是最年轻的。

芳菲向众人一一致意,坐在比较相熟的几位夫人身边,轻声问候了几句。有些她平日常来往的女眷,比如惠如、洁雅、龚四夫人、王家的少夫人君氏等等,她们都还没有五品诰命,自然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宫宴。

端妍因为是朱毓昇的亲表妹,是收到了宫中的邀请的,但她和宗室女眷们在别的偏殿里休息,芳菲却暂时没能和她见面。

芳菲远远瞥见明媗和她的母亲蔡夫人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她也不好走到那边去和她们说话,只是隔空远远点头示意。

明媗今儿穿的就是芳菲送她的衣裳,头上的一根玉兰珠钗也是芳菲一道送给她的。平心而论,明媗容色清丽,穿白色鹅黄色的衣裳可能更好看,不过穿起这身亮色衣裳来也另有一番风致,颇有点艳压群芳的意思。

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不可能谈天说地,大家看起来都力持淡定,但其实都有点紧张的。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头一回进宫。

不一会儿,便有宫里的女官和大宫女过来,向各位夫人教授了一下简单的宫中礼仪,又说了今天这场宫宴的流程。光是示范礼仪和解说宫宴流程,就用去了一个多时辰,可见这据说经过了“简化”的宫廷礼仪与宴会有多繁琐复杂。

不这样,也显不出宫宴的庄重华贵吧?芳菲心中暗想。

这样的过程事实上很无聊,但大家也都很认真地凝神倾听,生怕待会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惹人笑话是小时,犯了忌讳给自己和家里带来什么麻烦可就不好了。

人群里最紧张的,其实是那些打扮得个顶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们。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进宫前受过了良好的教导,长辈们一直殷殷嘱咐她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留下好印象。

就这么折腾了两个时辰,早就过了午饭的饭点,才有宫女太监们给各位夫人们送上一些点心,正经的午饭是没有的,都等着晚上那一顿呢。

幸而女宾们大多也和芳菲一样,先填饱了肚子才进了宫,这时都很矜持地只拈了一两块小点心送到嘴边尝尝。芳菲品了一块核桃酥,觉得味道还不错,又拿了一块糯米糕,也不敢多吃了。

谁想给别人留下什么“贪嘴”“吃货”的印象啊?淑女形象塑造起来很困难,破坏起来可是容易得很。

用过点心,她们又在殿中休息了一阵。本来芳菲是有午睡的习惯的,这下也没法子了,只得硬撑着端坐在位子上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深深感觉到参与这种外人看起来很“体面”的活动,绝对是痛苦的折磨。

不过,芳菲将今天的自己定位为充当背景板的群众演员,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而作为今晚主角的秦皇后,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她正坐在紫宁殿寝宫的梳妆台前,任由几个贴身大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娘娘,梳好了。”

梳头宫女知道今天场合隆重,特地梳了一个“丹凤朝阳”的大盘发髻。

秦皇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么老气给我拆了重梳”

秦皇后脸色一沉,梳头宫女立刻苍白了脸儿跪了下来磕头谢罪。

秦皇后不愿让人传出自己苛责宫女的闲话来,她素来是装惯了贤德的,便低头轻声训了那宫女一句:“起来,叫你重梳罢了,你磕头做什么?”

“是,娘娘。”那宫女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站在另一边的大宫女服侍秦皇后久了,对秦皇后的脾气摸清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主子眼下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发泄下心中的郁闷而已,不见得对原来的发型特别不满。

她建议说:“娘娘,不如就梳个‘花开富贵’的发式吧,简单又大气。”

“好吧,就梳那个。”

秦皇后随意一挥手,宫女们赶紧把她的头发拆了重新细细梳理起来。

秦皇后有些意兴阑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宫宴虽然是以她的名义开的,但却明明白白是皇上的意思。

今年是后宫大选之年,她本来对此也没什么特殊感受。

哪一年宫里不进来一批人?或多或少罢了。进了后宫,自然知道这就是个三千佳丽争宠的地方,她也不至于整天拈酸吃醋,没有那必要。

无论如何,她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堂堂正正的大明皇后,又生下了太子,在这宫里谁能越过她去?

可是,今年皇上对选秀却一反常态地重视起来。

以前选秀,只是让内务府与礼部一起造册,将适龄的良家少女甄选出来,最后由皇上批复。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甚至不会看那些女子的资料,只是核实了人数无误便可。

但今年…皇上的意思,是要在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选一大批秀女入宫,而且她已经听说了…很多人其实已经暗中被上了入宫的名单,就等着走了宫宴这个过场,便以“贞静贤淑、和顺纯孝”等等理由直接入宫,一入宫便封份位

秦皇后不是笨人,当然能看出这里头的问题。因为詹太后引起的宫变,皇上一直很防备外戚专权。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能够被选为皇后,还是托了这个的福。

现在皇上却因为某些原因转了新意,置外戚的隐患于不顾,刻意想要选高官女儿入宫。

她还猜不出皇上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但是着一大批高门千金入宫的后果,秦皇后是可以想象的。

皇上一般很少会偏爱哪位妃嫔——之前的罗淑妃是个例外,而且也已经快失宠了。

在皇上并无特别好恶的情况下,妃嫔们的娘家实力强弱,便成了决定她们后宫地位的重要筹码。

这群人一进来,后宫的斗争不知道要变得多么激烈。自己能应付得来吗…秦皇后心里可没什么底。

自己出身并不高,娘家更是没有丰厚的家底。皇上对自己的夫妻之情也极为淡泊,指望他的宠爱那真是痴人说梦…

幸好她还有个儿子,更被早早立为了太子。但太子才三岁,刚刚开蒙读书,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算计了去…这种事在历代后宫中屡见不鲜啊。

秦皇后想起自己待会就要去见到那些可能成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娇娇女们,心情怎么好得了。事实上,她都好些天没睡踏实过了。

算了…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吧。

朱毓昇站在御书房的书案前,让两个小太监将沙静思神父几个绘制好的大幅世界地图在书案上完全展开。

他知道入宫赴宴的女宾们应该已经进了紫宁宫。那里头的小姐们,很多会成为他的新的妃嫔…但是朱毓昇眼下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他更不会去关心秦皇后的烦恼。

此刻的朱毓昇,心中想的,是他所看到的这个“大大的世界”。

“大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