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死亡游戏
文/林小草

周奎的故事讲完后,大家都吓住了,纷纷来电说太恐怖。有听众电话过来问:“周奎同学,你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呀?真的好吓人呢。”
“我也不是太清楚,是我听姥爷说的,我想应该是假的吧。”周奎突然阴笑了一下,“不过,我姥爷倒是姓陆哦……”
周奎的这句话一下子又吓住了大家。仇红拍手叫好说:“周奎同学,真的很会调节气氛,会开玩笑……感谢周同学这个精彩的玩笑,给我们的节目增添了更活跃的气氛。不过我要在这里多嘴一句,报仇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就算你将他干掉了又怎么样,他的后人又会回来干掉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有时候我们之所以活得累,往往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来做人。学会理解,因为只有理解别人,才会被别人理解;学会宽容,因为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呢,人无完人;学会沉默,因为沉默是金;学会说不,因为做不到的事不要强求,做自已力所能及的事;学会观察,因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有眼观其变,才能明辩是非。好了,继续我们的节目,我也希望大家都像周同学一样,多参与到我们的节目中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节目变成一个完全互动的惊险游戏,当然,这就需要收音机前各位听众的支持和参与了。好,让我们接通下一个电话,喂——”
“喂,大家好,我是蔡明,也是在校学生。今晚听了好几个精彩的故事,心里痒痒的。我也有个故事,不过事先说明,估计会不好听哦,因为我发现,大家都偏爱听鬼故事,而我这个故事不是太恐怖,只能说是个高智商的故事!”
“好耶,高智商的故事,我最喜欢啦!大家鬼故事也听腻了吧,换个新鲜口味也挺不错呢!”
“好吧,那我就讲了哦!”

这是一个美妙的游戏,我会用以下的章节证明我所言不虚。游戏的参加者已经无法跟你们说明游戏的内容,所以你们这些观众请务必好好体会这个游戏的玩法和精义所在。假如你想要看黑色情节,那这个游戏更讽刺;想要看惊悚,这个游戏会给你足够的恐怖;想要享受悬疑,这个游戏充满了灵异。
请不要用看笑话或看游记的心情来品味,否则游戏的制作者会很难过,会死不瞑目。我把它写在这里,是要让几年后发现这些信笺的人去印证那年所发生的一连串凶杀案的幕后真凶和前因后果。最重要的是,我的聪颖,因为整个过程都会如同这些信笺所说的来上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我写下的事情一定会如期上档,当然主角不会只有一个。不过若你对那些凶杀案完全不明了,完全没听过,而单纯看这几张信笺就能恍然大悟的话,那你就是幸存下来的过关者,我在这儿先恭喜你。因为当你看到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夸赞你了。加油,用你们聪明的头脑去组织、去掌握这个游戏的玩法,不要让我失望。
完美犯罪很困难,因为警方从动机下手总能迎刃而解。就因如此,真正厉害的犯罪者不是去隐藏他的动机,而是去挑战手法。面对刀锋,当刀子慢慢地进入你的肌肤,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所以不要怀疑参加游戏者所司职的角色,你可以去想想他们为什么一定得这样被我安排,就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我会在他们的背上印上号码,然后依序走上屠宰场,听着他们的号叫,是多么美妙啊!
所以,请试着记下我写过的每一个名字,然后想象着他们死前脸上的扭曲,请想象。
林小草

你听过交换杀人吗?它可以使最有动机的你轻易取得不在场的证明,但还有一种玩法更刺激,就是死亡险互保。你可以和你最痛恨的敌人坐下来好好签下这份协议,内容是对方谁死亡的话,就必须将死亡的保险金优先赠予另一个人。当然他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也可能不知道,就看彼此的功力。若双方在短期内一起死亡呢?这种情形是非常有可能的,为什么?自己想,这时候也没关系,你可以事先在遗嘱上加注第二优先赠予人,就解决了,怎么能让可恶的保险公司赚钱呢?这可以训练你的头脑,实现潜意识中蛰伏的杀人动机,又可以数进大把的钞票。只可惜,签的人大都不敢付诸行动,顶多默默烧几炷香祝福对方出什么意外而先走一步,让他能捷足先登取得报酬,不过,这样玩太沉闷也太拖沓,不是吗?
小草是一名保险公司的业务人员,30岁,单身,父母双全。他平日热心公益,有一天他接到了慈济的信函,表示他的骨髓和他人配对成功。对得白血病的人而言,骨髓移植是仅存的活路了,手术的技术成熟,但组织能够相符的极稀少。一般医疗单位作为捐赠者和受予者的沟通媒介,帮助他们书信往返,但又不让他们彼此相见,这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纠纷(大致上是指金钱)。但小草还是和他见了面,那是因为他平日有在慈济做义工的习惯,而受赠者张敏诚刚好和小草一样住在新竹,也是慈济义工。结果有一天聊开了,敏诚才发现原来小草就是他每日不敢忘的救命恩人。张敏诚在还没发病前是个货车司机,但现在力不从心,只能在家养病了。
小草去当义工的原因也蛮独特的。三年前,他和恋爱长跑近五年的女友懿君分手,他深爱的女人悄然离去的原因竟然是移情别恋,黏上一个银行小开。那阵子,双子座的他终于展露出隐藏许久的另一种形象。他不再是大众眼中那般温文尔雅、和善谦卑,变得自暴自弃,先是酗酒,接着是吃安眠药自杀。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噩梦,终于在父母和慈济兄弟姐妹们的宽慰下清醒,他从一个斗输的公鸡摇身一变成为教别人轻松看待情场失利的高手。可是好景不长,那阵子的颓废生活也种下了他日后身子的败因。
小草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年轻时曾和两个朋友一起组成盗车集团,被那时西区警备队的队长张瑞麟抓获,念是初犯,小草坐了一年的牢。而他那两个同伙,一个叫雷易佳,另一个叫陈昆明,则分别被判了三年半和四年的刑。雷易佳和陈昆明对这个判决并不服气,事实上,小草才是这个集团的主谋和策划,但因小草年纪最小,加之事后认错态度诚恳,因此得到法官的谅解。出狱后,小草并没有怨恨当初逮获他的张瑞麟警官,反而是买了一盒鲜果去拜访他,因为这次跌倒让他学到如何重新做人和谨言慎行。小草出狱后也洗心革面,努力工作,反倒是雷易佳经营的小吃摊并不顺利,而陈昆明则跑去混黑道,窝囊了好久,总算当上一个小头目。这件事过了快十年,张瑞麟已经高升市警察局的刑大队长,而其他人原本应该就此一拍两散,再不见面。但命运之神就是如此奇特,十年后的某一天,小草意外地坐在雷易佳的面摊吃面,而陈昆明刚好来这一带收保护费,三人再度碰头。十年并没有什么沧海桑田,三人对望,六目相交就了然于胸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伤感但也是必然的,雷易佳和陈昆明眼红地看着已当上保险公司经理的林小草,当然一阵嫉妒。当初的那件丑事,除了小草家中二老,也罕有人知。当然,已经分手的前女友郭懿君和他的顶头上司也被蒙在鼓里。小草成了他昔日同伙的摇钱树,但再怎么家财万贯,在面对豺狼虎豹的欲求时也有穷尽。一个月后,小草在坦然地表明没钱后,两手一摊地对他们说:“我真的已经没有钱了,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叫作死亡险互保。”
小草看着一脸不解的雷易佳和陈昆明,微笑着继续说:“你可以和你的同伴坐下来好好签下这份保险合同,内容是对方谁死亡的话,就必须将死亡的保险金优先赠予另一个人。我们是三个人,也可以将遗嘱修改成先死亡那人须将保险金平分给另外两人。我老实跟你们说好了,我已经检查得知肝癌晚期,没几天好活了,所以你们凭空增加了许多胜算。”
雷易佳和陈昆明两人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有心事一般,突然陈昆明狡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他试探地问小草:“可你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保险公司还会让你保这种险吗?”
小草摇摇头笑了几声,有点儿自怨自艾地说:“你们难道忘了我的身份吗?我是保险公司的高级主管,这种事情难得住我吗?”
三方都开怀地笑了,原本雷易佳和陈昆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眼前这头肥羊,但如今看到更大的财富即将到来,不用再穷困潦倒或靠勒索小草得来的一点儿小钱过日子,横亘心头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而小草似乎也因为剩下的日子不用再受到两人的骚扰而宽心不少。

小草回到租赁的公寓,仰头就睡,窗外刮起的一阵风扬起挂在墙边的月历。从半年前的某天开始,每个日期数字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隐约有雷易佳和陈昆明的名字,一个月前那场偶遇真是邂逅吗?
小草住的是公寓,他的隔壁也是一个单身汉,叫赖合雄,在一家大型卖场工作。小草是半年前才搬进来的,他那时候发现自己得了肝癌,一连换了好几个住处,才终于挑定这儿。
小草最讨厌肥胖的人,他最爱的女人郭懿君脸蛋普通,但就是有骨感美。他觉得肥胖的人在加速消耗周遭的资源,也包括他的资源。但这个赖合雄总是一脸笑弥勒,让小草也不好意思摆脸色给他看。
赖合雄的体形有点儿肥胖,和小草或张敏诚那种瘦长的身躯可说是大相径庭。不过赖合雄并没有肥胖者的慵懒散慢,他的生活作息很规律。照理说,这种人应该很容易找到交往对象,但四十好几的赖合雄或许是因为太胖,一直没得到女性的青睐。从赖合雄到他上班的卖场,骑摩托车大约要半小时,赖合雄每天就骑着他的摩托车来回,回到家都快深夜12点了。
这栋公寓再往东走不到两百米就有一处墓地,墓地前有一块大空地,晚上总停着一辆砂石车。小草发现上面会坐着一个40多岁的司机。这可以省下住宿的钱,对新竹这个高房价的地段而言,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司机也是中年发福,和赖合雄的身材倒是相像。
小草并不喜欢这辆砂石车,他觉得砂石车是很危险的巨虫,更鄙视司机这样随意占据公有地。当然没有人会在墓地前放风筝或打羽毛球,可是他想到那个司机一脸风霜,也淡淡生出了恻隐之心。紧邻墓地的旁边就有一间荒废的小屋子,小草曾经到那儿看过,阴气颇重,难怪司机选择在车上睡觉。
他趁公司午休的时候跑去附近的医院注射了一剂吗啡,他不想住院,虽然癌症末期的痛楚就像千刀万剐一样难过,但就像风城的阵雨,并非霪绵,而是一阵一阵。他没有把自己绝症晚期的事告诉二老,小草是很孝顺的,他不想增加年事已高的他们的负担。当然,前女友郭懿君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这场病和她脱不了干系,但如今两人已是形同陌路、互不往来。
他也顺路去了城西湖美街的城隍庙一趟,祈求病痛能够缓解,让他安安静静地死去。
小草今天把死亡保险的契约书交给了雷易佳和陈昆明,他们两个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爽快地签了字。小草拿着雷易佳和陈昆明分别给自己的死亡理赔金的权利证明书回到家中,泡了一杯他最爱的咖啡。他对咖啡因过敏,他不爱喝茶。小草轻轻地啜了一口,今天在公司并不畅快,他又挨了上司一顿训斥,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拿起信笺开始书写,落地窗外渐渐染黑。
是时候了,小草走到住家外的停车场,搬了几块砖头放到自己摩托车的置物箱内,骑了出去。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那么做了,他的摩托车是小绵羊牌,和赖合雄的是相同款式。这种摩托车很省油,作为短程交通工具是不错的。
回到宿舍,他手上握了两瓶玻璃罐,上头写着一堆英文,一罐好像是麻醉剂,另外一瓶是……硫酸?小草舒了一口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着辞呈。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工作下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打发呢?他不想住进康宁病房,对了,去找一样赋闲在家的张敏诚聊天好了,他住的离这儿不远。
小草该去祝福他,几年前是张敏诚摇摇欲坠,如今敏诚活得好好的,倒是小草步了他的后尘,大去之期已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