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们终于体会到我的心痛了,我的心痛。

身体在巨痛中被榨干的人们,听到空气中回荡着一个女人的狂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惨厉的哀叫声渐渐平息。

上百个干尸悬挂在树上。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有的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儿也变成一个小小的木乃伊。尸体轻轻飘荡,互相碰撞发出枯木一般的声音,像一个巨大的,诡异的风铃。

在这恐怖的碰撞声里,回响着一个孩子嘶哑微弱的哭泣声。

(十三)

一个长发飘摇的女子,轻轻拨开悬挂的尸体,如同掀开门帘,走到还被挂在半空,但毫发无伤的男孩面前。

伸出纤纤手臂轻轻一抚,缠绕着男孩的根应手脱落,男孩跌落在她的怀里。

温柔的把男孩拥在怀里,轻声哄他:“嘘——狼牙不怕,阿姨来救你了。”

被吓的失神的男孩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盯着女人的脸看了一会,认出了她。他曾帮她拔出扎进脚面的钉子。

“阿姨,爸爸妈妈死了,死了,呜——”小手指向一具干尸。

“不怕,不怕。阿姨做你的妈妈。”

树妖搂住男孩,她的怀抱温暖柔软,男孩感到一丝安慰。

吸百人鲜血,摄百个精魂,树妖轻易的拥有了人形。

早知如此,我何苦花千年的时间去修炼。做一个妖真是比成仙轻松的多。

树妖笑着,抱着狼牙,走出干尸的风铃,穿过岩洞,离开穿岩寨,走向外面的花花世界。

坡沃巫师花了一整天的工夫从树根的束缚里挣扎出来,拉开房门欲冲出去,恼火的发现整个房子都被树根包裹住了,门口被堵的纹风不漏。

只好耐心的用斧子慢慢劈,劈了一天一夜,终于扯开一个口子,像飞蛾破茧一样从里面钻出来,急急忙忙的跑向古榕。

时间正值清晨,往日寨子里这个时候已是炊烟四起,村民有的上山,有的下地,热热闹闹的。但今天却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坡沃匆忙的脚步声。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一个巨大的诡异风铃出现在面前。坡沃两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十四)

从穿岩寨的岩洞出来后只有唯一一条没有岔路的小路,穿山越岭,蜿蜒几十里通向镇子。

小夭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第一次见到稍稍繁华一点的世界。宽宽的石板街道,道路两边形形色色叫卖的商贩,热气腾腾的小吃摊。

小夭新奇的左瞧右看,但很快折了回来,守在进镇的路口。妈妈说了,很快就来找她。等在这里不能离开,免得妈妈来了找不到。

太阳慢慢的爬高。一夜奔波,肚子咕咕叫了。看了一眼飘来香气的小吃摊,知道馋也没用。过去的几年,她接受过挨饿和忍受食物诱惑的魔鬼训练,这点饥饿算不了什么。

忽然,从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深绿色帐篷里传出喧天锣鼓。门外竖着巨大的海报:大罗马马戏团,上面画的身着三点泳装的女郎摆出放荡的姿势,以及诡异的双头蛇、六腿羊等等奇怪的东西。大喇叭里吆喝着:“艳舞表演、活人头的唱歌表演和双头蛇的跳舞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赶快买票入场!”门口围了好多人,特别热闹。

食物的诱惑可以抵御,马戏对于一个五岁孩子的诱惑却是无可抵挡的。小夭好奇的想走进去。一只胖手拦住她。抬头一看,是一个胖大如母牛的女人。

“小叫花子,有钱买票吗?走开!”

小夭的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快两年,随着个子的长大变的非常短小,肚皮露出一大截,裤子短到膝盖,破洞上有补丁,补丁上有破洞。再加上粘着干草的乱蓬蓬的头发和脏兮兮的小脸,标准一个小叫花子的造型。

小夭退了一步,从遮住眉毛的头发底下怯怯的看了胖女人一眼,灰溜溜的走开了。回到路口,继续张望。

大罗马马戏团是野班子,也有驯兽和杂技表演,但主要还是靠脱衣舞和搞一些怪异畸形的人和动物吸引观众。胖女人是大罗马马戏团的老板娘,艺名芭芭拉。当年也是大罗马马戏团脱衣舞的台柱子。芭芭拉本来长了一双丹凤眼,觉得不够性感,做了割双眼皮的手术,结果手术失败,搞成了疤瘌眼。团里人背后都叫她疤瘌眼。容貌毁了,不能上台表演,索性自暴自弃,暴食暴饮,转眼间,那该营养不良的地方营养不良,该营养过剩的地方营养过剩的火爆身材消失在一头母牛的外表之下。

芭芭拉叫来一个演员替她卖票,自己走进帐篷里的后台。朝着正在准备上场的脱衣舞女中间喊了一声:“闫光,你出来一下。”

马戏团的老板闫光晃着膀子走出来,嘴角的口水还来不及收回去。指挥脱衣舞娘换装是他的工作乐趣之一。

“闫光,外面有个小叫花子,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我看她身段模样倒还不错。”

闫光跟芭芭拉走到帐篷侧门,把帘子掀开一条缝,芭芭拉把小夭指给他看。

“好坯子!腿长,腰细,身板儿直。”

“要不要?”

“要。”

芭芭拉朝着小夭走去,路过烧饼摊时花两毛钱买了一个烧饼,来到小夭身边,招呼道:“小姑娘。”

小夭仰望,依次看见一层肥肚,一层巨胸,两层下巴,然后才看到芭芭拉灿烂的笑脸。

“饿了吧?给。”烧饼递过来。

小夭对于送过来的食物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伸手接过,立刻塞进嘴里。

“想看马戏吗?我领你进去,不用买票的!” 芭芭拉笑咪咪的,一个和气的胖子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

小夭填满食物的嘴巴含混不清的说:“我在等我妈妈。”

芭芭拉吃了一惊。“你妈妈去哪里了?”

“她说很快就来找我。”

“哦。”芭芭拉松了一口气。所有遗弃孩子的父母恐怕都会这么说。看这女孩邋遢的样子,恐怕是有年头没见到妈妈了。

“有双头蛇跳舞的表演呢……还有个人头会唱歌呢!”

小夭露出犹豫的神色。

“这样,我把你领进去,你看表演,我替你在这里等着,你妈妈来了我领她去找你,好吗?”

“好!”小夭高兴的说。真是两全其美啊。

☆、第 6 章

(十五)

在帐篷舞台的后台,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笼子,几头神情颓废的老虎狮子关在里面。在那里小夭果然见到了双头蛇。

双头蛇带着美丽花纹的蛇身在颈子处分叉,两个蛇头一个是绿眼睛的,一个是黄眼睛的。小夭好奇的弯下腰,奇怪的发现两个蛇头的四只眼睛里充满怜悯。

双头蛇盘在一个人头的头顶上。只有人头,没有身体。人头突然睁开眼,对着小夭笑了一下。小夭吓了一跳。

突然有人从身后抓住她的双臂,还来不及尖叫,一团抹布塞进了嘴里。手脚被捆了起来,一个大麻袋利落的当头罩下。

进到麻袋里之前,小夭看到芭芭拉和闫光的笑。

“什么时候拔营?”

“以防万一,马上撤。”

小夭明白自己是被坏人抓了。

我不要走,我要在这里等妈妈。

麻袋里发出“唔唔”的闷叫,小夭像个大虫子一样拚命的扭动。

“老实点!”重重的一脚。

麻袋扭的更剧烈了。

“小丫头还挺烈的。我来教育一下。”闫光抄起一根结实的竹片狠狠抽下去。“教育”是他的工作乐趣之二。

抽一下说一句。

“你给我记着!”

“从今天起,”

“你是我的奴隶!”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不听话的话,”

“你就是狮子的晚餐。”

直打到麻袋一动不动,渗出斑斑血迹。

一场表演结束后,帐篷收起来,马戏团匆匆拔营起程。两辆带篷的大货车,一辆载着演员,一辆载着表演的动物和道具。

昏迷的小夭依旧装在麻袋里,被闫光丢到车厢的角落。

小夭在颠簸中醒来。演员们听见麻袋里传出“妈妈,妈妈”的喃喃呼唤,都表情木然,无动于衷。他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在麻袋里流着血和泪开始奴隶一般的表演生涯的,谁的命不苦?谁可怜谁?

树妖领着狼牙到达镇上时,两辆大车正绝尘而去。

她走遍了镇子的每一条街道,不见小夭的踪影。

焦虑的四处打听:“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这么高,脏脏的?”

终于有一个卖烧饼的小贩告诉她:“好像今天来了个小叫花子样的女孩,被大罗马马戏团带走了。”

“马戏团在哪里?”

“车刚刚开走。”小贩指了指车离开的方向,“马戏团一年到头全国各地巡回表演,谁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呀。”

树妖拔腿朝着他指示的方向跑了几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我可怜的孩子,你又会遭受怎样的苦难啊!

小贩上前扶起她,同情的看着这个悲痛的美丽女子。“别急,不管到哪里,他们的表演轰轰烈烈的,想来不会太难找。”

又发现还有个小男孩,回身拿了两个烧饼塞到狼牙手里。

树妖感激的说:“谢谢你。愿你家年年五谷丰登。”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小贩嘴里说着,心中奇怪,这女人祝福的话怎么这么特别。

之后小贩家里农作物年年丰收,产量惊人,几乎要像□□期间□□放卫星了,大旱年也不例外。想起这个女子的祝愿,恍然大悟的认为自己碰到了神仙。

(十六)

两天后,大罗马马戏团到达一个比较繁华的市镇。在一处热闹的地头安营扎寨。

一落脚,闫光首先拜访地方官,缴纳占用场地的费用,送上一大叠免费入场券。

芭芭拉在指挥着安置道具,搭建舞台。

小夭被扔在后台的道具间,几个巨大的兽笼里卧着疲惫的野兽。在路上小夭就从麻袋里放出来了,但手脚还是捆着。

闫光一个人踱到后台查看物品,感觉有两只愤怒的眼睛灼灼的盯着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捡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