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不愿意将画中世界的经历说给成天乐听,可是几天之后,成天乐从后园练功回到房间,恰好看见“耗子”冲出了画卷落在地板上,那虚化的身形恍惚闪动不已,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

成天乐赶紧一伸手将它摄回到曲池穴中,于元神中问道:“怎么回事,在画里碰到高人了?看把你吓的!”

“耗子”答道:“是吴燕青吴老板,他发现我了,一挥拂尘差点没把我打散。幸亏那是画中世界,我收回御器法力,立刻就出来了。”

成天乐终于知道“耗子”这段时间在画里都干什么了。画中世界没有成天乐护着,“耗子”一开始很胆小,不敢跑得太远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后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隐去身形在苏州城中到处乱逛,去哪儿都不用买门票的,这种亲身经历可比旁观看画要爽多了。

再后来它就跑去了观前街,蹲在吴小溪面前直勾勾地看人家,反正吴小溪也不知道。假如在现实中,“耗子”是不会这么做的,它绝不会独自一个人跑到观前街梦湖美蛙饭店去,但这毕竟是画中世界,有些想法可以试一试。它不仅去了饭店,还跑吴小溪家里去了,只是刻意避开了吴老板。

终于有一天,它想试试吴小溪知道它的存在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或许可以表白一下。于是就偷偷拿起笔在饭店迎宾的预订登记簿上写了一行字:“小溪,你知不知道有人一直在关注你?我是无形的存在,但也可以让你看见。…如果你有思想准备不害怕的话,我就和你说几句话。”

它在晚上十点之后写的字,那时饭店里已经没人了,小溪第二天上班打开这个预订登记簿就可以看见。但“耗子”挺倒霉的,很少去饭店的吴燕青也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十点多钟突然来了。他从后门进饭店走到大堂,神识随即感应到不对劲,挥出拂尘直卷“耗子”所在。

吴燕青可是度过风邪劫的大妖啊,“耗子”露出破绽他就能察觉,更何况“耗子”正在拿笔写字呢!结果“耗子”险些被拂尘上的丝光扫中,赶紧一收御器之法退出了画卷世界。

成天乐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好气又好笑道:“早就告诉你要小心,你还是捅娄子!那画中世界是你自己运转的元神外景,出了什么差错也等于是被风邪所侵,会损伤修为。”

“耗子”却叹息道:“既然是画中的世界,为什么就不能有更多的变化呢?我进入画中还是无形灵体,并没有变成帅哥!”

成天乐呵斥道:“到现在你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画中世界不是你我的妄想,而是一种真实的演变,你是什么人,到了画里还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事,还是要凭本事去做的,画里画外都是修炼。如果你早日练形大成,能够变成帅哥的模样,那么进入画中自然也能变成帅哥了。”

“耗子”:“我当然明白!就是觉得有点遗憾嘛,我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就算进了画里也照样做不到。”

成天乐:“这就是画中世界的玄妙,人们常说凡事皆有可能,那么换一种不同的做法试试,是否是你想象的那样呢?…既然明白,你就老老实实练功吧!”

“耗子”在画卷世界里受了挫折,就算提供了与现实不同的另一种可能,但它在画中还是无形灵体,超不出本身能力之外去做事。但成天乐在画中的经历却很“顺利”,画卷世界里接下来的日子,他经常与苏福见面,过了不长时间,他终于与她上床了!

成天乐说不清这是怎样发生的,总之这是都市中孤男寡女之间发生的“正常”事情。那一天他在小苏家吃饭,吃完饭又一起上网看了部电影,看完电影感觉又饿了,做了点宵夜喝了点红酒…夜已经很深了。苏福很不好意思的说要么就别回去了,成天乐假惺惺的睡在了沙发上。

就算画中世界里,成天乐也是不需要睡觉的。苏福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穿着单薄的睡衣,身材窈窕动人,成天乐在黑暗中看得是清清楚楚。他发现苏福没有把卧室的门关死,留了一条细缝。

沙发有点短,想必会睡得很不舒服吧,于是成天乐就抱着被起来进了卧室。苏福好像吃了一惊,用迷迷糊糊的语气说:“将就挤一挤吧。”说着话裹着她自己的被让出了半边床。

成天乐很“老实”的睡在了另外半边,盖着自己那床被。一张大床、一对男女、两床被、各睡一边。成天乐大约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一点一点往床那边蹭,两床被挨在一起,然后他从被底下伸手进去,恰好碰到了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第267章、姑苏行,尘嚣渐远闻天音

苏福的身体抖了一下,细微的战栗仿佛沿着成天乐手指的抚触漫延到全身,说了一句“你…”便再没有出声。然后成天乐的一条腿从被底伸了进来,紧接着是他的整个人。

他终于抱住了她,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酥软和曲线的弹性。紧接着他解开她的睡衣…然后进入了她。苏福紧绷的身体突然间变得柔软、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一直在推开他的双手搂紧了他的腰,这个世界仿佛变得一片迷离…

当天色微明的时候,只见苏福长发散乱脸色醉红,一蜷在成天乐的怀中,眼睛闭着可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然后成天乐又一次翻身把她拥在了身下…

对于女人,成天乐可以说有经验也可以说没经验。他高中毕业离开祖国去欧洲留学时候是个处男,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了,将自己的童真留给了德国红灯区的小洋马,那次是于飞带他去的。回国后又在上海读大学,念的是艺术类专业,也曾交过一个女朋友,还在校外租房同居了几个月,但后来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也许很简单,那时的成天乐,各方面都绝对谈不上出色,当考虑现实问题的时候,仿佛受伤的总会是他。这段经历在今天看来,可能不过是寂寞男女的各取所需。来到苏州之后,刘书君一度让他有点动心,但那也不过是很自然的萌动而已。如果说真正意义上他第一次去追求心动的姑娘,那就是小苏了。

曾经的失落、错过的约会、欢爱的涟漪,在画卷世界中都挽回了。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成天乐不过是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做到这样。但究竟有没有这个必要呢?成天乐并没有去多想,画卷世界给了与现实所不同的另一种轨迹,这种感觉也很好。

如果说成天乐入画的初衷是为了练功,那么事到如今,他却沉溺于这画卷世界的感受里,隐约有一种穿越者改变历史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清醒,倒不想在这画卷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这无非是一幅元神外景所展开的场景而已。

也许任何人处在他这种境地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沉溺,而成天乐毕竟没有迷失,他很清楚在画卷世界中自己还是自己,没有超出现实之外的修为与能力。他想在画卷世界里停留得更久、打开的场景范围更大,就必须拥有更强的元神法力。

除了每日与“耗子”轮流进入画卷,成天乐还会在后园小亭中练功涵养神气,但他几乎没有再出门了,也很少再召集众妖聚会。

画卷中的苏福与成天乐形成了一种半同居的关系,两人经常在一起做着相恋中的男女会做的事情,成天乐很喜欢那种感觉,或者说感觉到兴奋与刺激。在画卷世界里,苏福依然是苏福,她仍在向各处投递着简历、寻找新的职位,却总是高不成低不就。

苏福当然想找一份待遇不错、社会地位也不错的白领工作,就算比不上原先的总经理助理,至少也不要相差太多。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她在苏州的社交圈子原本就与董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在职场中曾打过交道的各种朋友,并没有给她介绍期望中的职位。至于漫无目的投递简历碰运气,效果也不是很理想,甚至有几次面试的时候能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不对劲,那样的工作当然就更不想干了。

小苏还保留着矜持与自尊,谢绝了成天乐给她安排一份好工作的建议。假如让成天乐想办法,无非是去找易斌安排一下,成天乐甚至想到了找花膘膘帮忙。可苏福不愿意他那么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仍然是敏感的、心中有结没解开。否则她当初也不会主动从董洛那里辞职,她还是希望自己能证明什么。

画卷世界中的时间不能以现实衡量,它过去了多久,完全看成天乐在定境中行功运转法力的深浅。成天乐与苏福相处了好几个月,苏福仍然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有一天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一位亲戚在外地给她介绍了一个很好的职位,工作条件和薪水待遇都非常不错,发展的前景也很好,需要去面试。

苏福动心了,恰在这时她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的父亲病了,急需一笔钱做手术,手头的积蓄不够。苏福第一次主动开口向成天乐求助了,而成天乐很大方,更何况在画卷世界里花钱是一点都用不心疼的,听说还缺二十多万,想都没想就给苏福拿了三十万。

苏福对成天乐说这笔钱一定会还,成天乐说这又何必呢?苏福却反问那我成什么人了?于是成天乐就没话说了。他也许不明白、也许能明白苏福的感觉,就算在画卷世界里重逢、完成了错过的约会,但苏福还是那个苏福。苏福不愿意成天乐把自己看轻了,她越是依靠着成天乐,就越不希望别人这样去看待她。

苏福又对成天乐提出,她想去外地看一眼,那个朋友介绍的工作机会真的相当好,反正离苏州也不太远,而且职位是派到苏州做分公司的主管。成天乐知道她的脾气,不可能不让她去,反正这是画卷里的世界,就看一切如何发生吧。

苏福离开了苏州,就等于从画中世界里消失了,成天乐一度有点不太适应,就连入境时定心都有些恍惚。他这才警醒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沉溺在画中世界的经历,反倒失去了打开这画卷的本意,于是重新收拾精神去审视自己在画中所遇的一切。这是一个梦吗?如果这是梦,却又是在现实世界中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只不过他走向了另一条轨迹而已!

苏福不在苏州,成天乐进入画卷世界暂时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这一天他又来到了熟悉的山塘街,从虎丘走向阊门方向,一路看着那一只只改变他命运的石狸像。成天乐突然想到,他观画练功是为了取出这些石狸像中所有的法诀,但若仅以此为目的行事,却错过了这七里山塘自古以来的风景。若没有领悟这一路上的风景,他也取不出法诀!

当走过山塘桥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琮琮弦音,声音是从河中一条乌篷船中发出的。居然有人在船上弹古琴,演奏的是一首现代曲目《姑苏行》。该曲分为三段,第一段是描述苏州园林美景;第二段是描述人们玩赏园林时的心情;第三段是景与人和、人于景中流连忘返。

成天乐突然想起来了,这首曲子他听人现场演奏过,是在苏州的一家茶室中,演奏者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就是那家茶室的老板名字叫甄诗蕊,也是当初张潇潇给南宫玥介绍的古琴老师。成天乐下意识的望向那船,恰好一阵风把船篷前的帘子掀开一角,他看见了那弹琴的人,竟恍然站定,好半天没有挪开脚步。

风吹开船帘的一角时,他瞥见船舱中放着一张琴案,琴案上有一张古琴。此琴为桐木质,黄花梨雁足、犀角琴轸、蚌徽。琴面上的朱漆已呈栗壳色,布满了细碎的流水断与冰裂断纹路。琴身弧腰妙曼,看上去就像一位窈窕美人。

那拨动七弦的纤纤素手,肌肤如羊脂凝玉,再看那琴案后拨弦之人,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古装女子。她穿着束腰短襦长裙,淡青色的裙裾曳地,跪坐在垫子上,而上身的短襦只有半袖,袖口在肘弯处如莲花般展开,露出一对嫩藕般的小臂。

她双肩垂下一条彩绣披帛,那是古人的一种披肩或者说是丝巾,在风中微微扬起,随着那琴声音韵飘荡。这种短襦长裾裙、配上纱罗披帛,是一种唐代的服饰,束腰很高,更显得身形优雅修长,同时勾勒出女性胸部的曲线之美。再看披帛间的领口,那一片前胸隆起的曲线上端,如白云般的柔嫩。

那女子明眸皓腕,五官就似壁画上的飞天般精美,长长的睫毛末端稍带卷曲,手拨琴弦时目光不知在望向何方,似乎在看这山塘流水,又仿佛穿越了画中的姑苏人烟。她的神情、她的气息、她的生机律动,完全融入了那琴弦拨动的音韵中。

而这淙淙的琴声,又仿佛完全融入了这七里山塘、这天地之间画卷里的姑苏。语言无法形容听见这琴声的感觉,这一瞬间,成天乐仿佛就觉得这琴声自古就应该飘荡在这天地间,是这姑苏画卷本应有的律动。

这琴、这人、这声、这景浑然一体,虽只是惊鸿一瞥,成天乐恍然间却感觉一切一切都已经远去,画卷世界里只有这琴声飘荡,包含着山塘河流经千年的风华情怀,无需去看、去找寻,天地间自有这琴声;听见这琴声,仿佛就看见了那拨动琴弦的人。

第268章、卷帘风,画里琴舟不再逢

等成天乐回过神来,那乌篷船和船上弹琴的姑娘已经远去不见,但那琴声仿佛仍萦绕在耳边,就如穿越千年的叹息与低吟浅唱未曾断绝。成天乐的感觉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刚才只是一瞬,他什么都没有去想,此刻才可以细细地回味。

方才的神识感应中,那弹琴的姑娘、拨出的弦声与这姑苏画意,气息韵动竟是完全融合的,这是一种什么样修为境界?她所弹奏的那张古琴是真正的古物,而且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成天乐一时间还看不出那是哪个朝代的东西,但至少也应有数百年!

无论是画里画外,苏州城他逛过很多遍,尤其在画卷世界里,这条山塘街他更是反复走过很多次,怎会出现这样的女子、听到这样的琴声?

退出入画之定境,回到现实世界里,成天乐仍如站在山塘河边那样出神良久,手持画卷并没有在想什么,就似处于一种难以形容的恍然状态,耳边似乎还有那琴声在萦绕。

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只听“耗子”喊道:“成天乐,你已经从画里出来了?怎么还像在画中似的,这样一副表情,刚才看见什么了?”

成天乐放下画卷长出一口气道:“我看见了一艘乌篷船从山塘河中驶过,风吹动船帘,船中坐着一位弹奏古琴的姑娘,那真是天籁之音!我简直没有办法想象,此人能将一首现代曲目弹出那样一种意韵来,我几乎连元神都化入了琴声中。而那姑娘的气息显然与众不同,我却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修为。…耗子,你在画卷里就没见过那位姑娘吗?”

“耗子”:“什么姑娘?画卷里的姑娘多着呢!”

成天乐:“我说了半天你没在听啊?就是一位穿着古装弹古琴的姑娘,你只要见过,就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耗子”却摇着脑袋道:“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你说的肯定不是小溪!…嗨,山塘街那边有很多照相馆、还有专门出售和出租古装的商店。经常能看见女孩子穿着古装在那里照相,你又不是没见过!…山塘桥那边还有评弹馆,里面放着各种乐器,二楼还有茶座演出。天天咿咿呀呀的弹唱,你又不是没听过!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成天乐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你没见过我也没办法和你形容,她就像是从画境中走出来的人。”

“耗子”:“你是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犯花痴了?别忘了你才是走到画境中的人!”

成天乐苦笑道:“我犯花痴?那姑娘长什么样我都没看太清,但的确很漂亮,非常美!我只是描述而已,可没有什么想法。”

“耗子”:“切!你刚才的样子已经把你给出卖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惊艳吗?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你在画中还想再见到那姑娘。”

成天乐用手摸着鼻子挡住嘴唇道:“不敢,因为我的确还想再见到她、听一听那琴声。”

“耗子”:“我还不了解你,果然是这个德行!…你不是在画中世界重逢苏福了吗,应该已经好上了吧,怎么又动了这种心思?”

成天乐一瞪眼道:“我动什么心思了?看一眼人家姑娘又怎么了!看一眼就成流氓了吗?”

苏福这几天不在苏州,成天乐进入画卷世界,总是不自觉的走到山塘街,沿着七里山塘河来回漫步,总是一副恍然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他退出画卷世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是想再听见那琴声、见到那弹琴的人。

可是那条船、那位姑娘、那张古琴、那曲琴声再也没有出现过。过了几天,在现实世界中成天乐终于收起了画卷对“耗子”道:“走,我们出去逛逛。”

“耗子”惊讶地问道:“你今天不入画了?”

成天乐答道:“画里是苏州,画外也是苏州,修炼元神外景、还转练形,自然是这真实的天地更佳。我们过于沉迷于画境了,苏州就在门外,何必天天宅在家中呢?”

“耗子”点了点头道:“嗯,确实是这么回事,但画中世界比较好玩!…是该出去走走了,我们去哪儿,观前街吗?”

成天乐:“不,去风光更好的地方,山塘街。”

“耗子”:“又去山塘街!你分明是想去找人嘛,是不是画里没找到,就想着在画外碰碰运气?”

“耗子”还真了解成天乐,成天乐就是这么想的。画中世界十分奇异,不是幻境、不是魔境,也不是妄境,而是一种化境——推衍变化之境。它是在某个时间点上,叠加了画外走入的成天乐这个意外的因素,从而使与现实世界相映的画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相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它也可能是某种幻境,因为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也可能是某种魔境,在画中世界同样会受到伤害,从而伤及到形神;也可能类似于某种妄境,因为意识到画中世界不会影响到现实,有些人可能会做出在现实世界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但这些都只是化转的象征,从而使画中世界拥有了类似于幻境、魔境、妄境的某些特征,但它本身还只是一种化境而已。成天乐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种种微妙的讲究,但他已然明白画中是怎样一个世界。画中人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既然在画中看见了那姑娘,如果运气好的话,在画外也应该有机会能碰到。

然而他今天的运气却不怎么样,在七里山塘街走了两个来回,步行距离超过了十五公里,仍然没有发现那姑娘的身影,就连那样的乌篷船都没看见。成天乐仔细回想当时见到她的场景,那姑娘坐在船中,船后并没有人摇橹划桨。

山塘河上如今大多是私人承包的旅游船,都配了柴油引擎,用不着摇橹划桨,坐在船舱里掌舵就行,因此有那样一条乌篷船驶过倒也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可成天乐却感应得很清楚,那条木船根本就没有配发动机,也就是说它是随着琴声自行漂过山塘河的,这也太奇异了!

除非是以法力推动,否则没有船会无动力自行的,那绝不是随水漂流的样子。但他在画卷世界里并没有感应到施法的波动,那琴声的律动与画卷中的姑苏仿佛是一体的。在画外的现实世界、苏州的山塘河上,成天乐根本就找不到这样一条船。

走了两个来回,确信河上的每一条船都看清楚了,成天乐这才有些无奈的离开了山塘街。他并没有回宅院,而是去了一家茶室去喝茶听琴,那里便是南宫玥曾经学琴的地方,也是在现实世界里他与小苏曾经约会过的地方。

南宫玥如今已经随毕然搬到同里去了,现实世界里苏福也不可能在此时陪成天乐来喝茶,成天乐点了一壶凤凰单枞独自坐下,就在茶室老板弹琴位置的斜对面。甄诗蕊还是那么风姿绰约的样子,从上次见到她到现在,仿佛连坐姿都没有变过。茶室里的客人不多,甄诗蕊在弹古琴,是一曲《春江花月夜》,成天乐静静地听着。

这琴声韵雅,却与画卷中听见的那琴声不同,待到甄诗蕊弹完一曲坐在那里饮茶的时候,成天乐才走了过去问道:“您好,是甄老板吗?我叫成天乐,是南宫玥的朋友。”

甄诗蕊很优雅地点头微笑道:“我就是甄诗蕊,以前经常听南宫提起你,没想到早就见过了。…成总好久没来了,怎么今天突然有了雅兴?”

成天乐微微吃了一惊,暗道这位甄老板真是好记性,自己只来过这里两、三次,而且都是一年半以前了。他有些惊讶地问道:“您居然还记得我?”

甄诗蕊微微一笑:“你喝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已经认了出来。我这里各种各样的客人都有,有人是来喝茶的、有人是来听琴的、有人是来约会的,有人带着别的目的。但茶的喝法不一样、琴的听法也不一样,有些人是为了显格调、有些人是为了找情调,有些人是为了充风雅,有些人是觉得这里的环境好。”

成天乐也笑了:“那甄老板觉得我是哪种人呢,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甄诗蕊:“成总曾经来这儿等过人,也曾经来这儿约过会,但今天就是来听琴的。我很少见到有人能像你今天那样听琴,似乎将心神都融化到琴声中。连我弹琴时都能感觉到,整个茶室只有你一个人真正的在听。”

成天乐:“那是甄老板的琴声玄妙,我不自觉就听入迷了!…其实今天是有点事想向您请教,我听南宫玥说过,您对古琴很有造诣,请问这是一张什么样的琴?”他掏出一张纸打开放在琴案上,上面画的就是他在画卷世界中看见那姑娘弹的古琴。那印入脑海深处的惊鸿一瞥,事后成天乐根据记忆尽量将这张古琴的细节都描绘了出来。

第269章、逸出尘,丹青难绘窈窕身

成甄诗蕊微微一蹙秀眉道:“好漂亮的琴!但这种样式我竟然从未见过,你是在哪儿看见的?”

成天乐:“有一天我走过山塘河,看见一位姑娘坐在船上弹琴,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事后就把那张琴给画了出来,没想到甄老板这种大行家也没见过。…就您看,这应该是什么样的琴呢?我当时的感觉,它应该至少有数百年历史了,是一件珍贵的古物。”

甄诗蕊答道:“按古琴十四式,你画的这张琴既有‘鹤鸣秋月’的特征,又带着‘九霄环佩’的影子,如果它真是古物的话,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唐代到明代之间。但我没有见到实物不好确定,况且我也不是文物鉴定专家,就算见到了也不一定能准确的断代。”

成天乐怔了怔道:“从唐代到明代?这时间跨度也太大了吧!”

甄诗蕊笑了:“成总,看来你并不了解古琴。通常的检测方法是没有办法给古琴断代的,你只有看它的样式、工艺、漆面纹路、音色和材质。其实最准确的依据还不是这些,而是鉴别琴师在琴底的留款。”

成天乐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通常的鉴定方法不行呢?琴是木头做的,我虽然没什么研究,但也听说过碳十四检测法。”

甄诗蕊解释道:“琴的确是木头做的,但是一棵树能生长多少年?有可能是千年古木;制琴的材料也要经过处理、存放很长时间,加工好的木材同样可以存放千年,而且古人习惯用古木加工古琴。你就看看我这张琴吧,它的样式就是鹤鸣秋月,有人说它是唐代的,也有人说它是明代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加工它的桐木是汉代的,而对古琴的断代是指琴是什么时候制成的。”

成天乐又吓了一跳:“您这张琴这么贵重!那它究竟是什么年代的?”

甄诗蕊笑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连我也断不了这张古琴的年代。只是从它的工艺和音色来判断,最早是唐代、最晚是明代。你画的这张琴,应该出现在九霄环佩之后、鹤鸣秋月之前。如果它是古物而不是今人仿制的话,你说应该是什么年代?”

成天乐点了点头:“谢谢甄老板,我明白了。…还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纸和笔。”

甄诗蕊一招手,叫服务员拿来一枝铅笔和一个活页本。成天乐在本子上画了一支双股长簪,问道:“这种簪子不知道您是否有研究?它是一只仙鹤展翅欲飞的造型,翅膀展开成簪花,口衔珠串流苏,仙鹤的双脚处理成了簪叉。我没看见簪叉,是凭想象画出来的,但是簪花和珠串就是这个样子。我对女人的首饰是一点都不懂,不知甄老板能看出什么来?”

甄诗蕊有些惊讶地问道:“成总,你真是学美术的?”

成天乐有些腼腆地答道:“南宫玥对您提过吗?我确实学过美术设计,但成绩不怎么样,也不太好意思跟人提。”

甄诗蕊却摇头道:“不不不,成总太谦虚了!这是古代女子的发饰,名叫步摇,它的造型飘逸出尘,我却从未见过。成总随手画出来就能如此传神,功力很不简单啊!”

成天乐很谦虚地答道:“这也不全是在学校里学的,我毕业已经很长时间了。…甄老板真的没见过这种造型的步摇,也看不出什么来历吗?”

甄诗蕊笑着反问道:“成总没看见簪叉,却看清了簪花,说明这支步摇当时是插在一位女子的发髻中。既然有人戴着它,你为何不去问那位姑娘本人呢?”

成天乐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可惜我是在一幅画中看见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很想问问她。”

甄诗蕊又问道:“那么这张古琴呢,成总也是在画上看见的吗?如果只是画中的琴,是不可能断定它是古物的。”

成天乐又解释道:“琴是我真真切切看见的,连漆面上的纹路都看得很清楚。原来甄老板这张琴也是古物,我却没想到它居然这么贵重,而你竟天天就用它弹曲子。”

甄诗蕊很温婉地笑道:“曲是要听的,琴当然是用来弹的,古物不是死物,拨响弦声时琴才会有生命。你在图中画不出那琴漆面上的纹路,但听你的描述,应该是流水断和冰裂断;而我这张鹤鸣秋月上的纹路你也可以看看,是蛇纹断和梅花断。成总当时看见了那张琴,是否有人在弹奏、弹奏的又是什么曲子呢?”

成天乐答道:“确实有人在弹奏,是一曲姑苏行。”

甄诗蕊有些诧异的追问道:“姑苏行我听过琵琶弹奏的、笛子吹奏的、古筝演绎的,但用古琴演奏却很罕见。”

成天乐皱眉问道:“为什么呢?”

甄诗蕊解释道:“姑苏行这首曲子有一段节奏是小快板,最开始是为笛子演奏谱写的,用笛子吹奏出来欢快明悦。后来我听人用琵琶演奏过,琵琶左手所按品位间距较短,右手用轮指的指法,也适合弹出那种节奏。而古琴的音高变换全凭左手按弦,每个徽位之间距离也较大,这曲的节奏似乎不太适合古琴的风格。”

成天乐也诧异地问道:“可我听甄老板弹过这首曲子啊,就是用这张古琴!那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喝茶,当时不知你弹的曲调何名,就去问了服务员,服务员又去问了你,回来告诉我是姑苏行。…我对这些也没有研究,听了之后才知道的。那天我听到的琴曲,就是甄老板曾经弹的。”

甄诗蕊怔了怔才接着解释道:“我确实用古琴演奏过姑苏行,但只是用了它的主旋律。一是我水平有限,二是觉得如果用原谱反而不能体现古琴的韵味,那曲子是我自己演绎改编过的。”

成天乐摸了摸后脑勺道:“原来那是甄老板您改编的曲调,而我也没听过原谱。看来那弹琴的人肯定也像我这样来这喝过茶、听过您弹的这一曲。”

甄诗蕊:“听成总这么一说,连我都好奇了,究竟是怎样一位姑娘,用那样一张琴弹出了我改编过的曲子?如果方便的话,成总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成天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想问您呢,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跑来请教。现在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一定来过这家茶室听甄老板弹琴,下次如果再看见她的话,不妨告诉我一声。”

甄诗蕊问道:“我还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呢,怎么告诉成总?”

成天乐拿起笔,想把那画中姑娘的样子画出来,却感觉无法落笔,可能是没太看清,也可能是他的画技太拙劣,最后只得无奈的放下笔道:“那支步摇,甄老板已经认识了吧?假如哪天您看见了什么人戴着它,就请告诉我一声,多谢了!”

甄诗蕊掩口笑道:“成总刚才不是说在画中看见的吗,难道那画中的姑娘能走出来?…好啦,我就不追问了,总之见到戴这支步摇的姑娘,我会告诉成总的。”

在画外仍然没有见到那弹琴的姑娘,但成天乐却意外获悉那姑娘所弹的《姑苏行》并非原谱,而是甄诗蕊改编过的琴曲。回家的路上,“耗子”嘀咕道:“成天乐,你说得我都好奇了,那姑娘弹琴究竟有多好听?在画里找不到,还跑到画外去打听,就跟丢了魂似的!你难道忘了苏福吗,这几天怎么不提她了?难道在画卷世界里,小苏又把你给甩了?”

提起苏福,成天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画卷世界里,小苏的父亲病了,需要一笔钱做手术,当时还差二十多万,成天乐借给了小苏三十万。那画卷世界是现实的推衍,对于成天乐没有改变的事物而言,现实里也是同样会发生的。现实世界里小苏并没有重逢成天乐,但她父亲也还是会生病,她又向谁去借那笔钱呢?

由于前一阵子成天乐想尽量多的留在画卷世界里,所以运转的法力越来越强、越来越持久,画卷世界中的时间推进很快,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算算日子,小苏父亲生病需要做手术,应该就是这几天发生的!

这段日子成天乐足不出户,沉浸于画卷世界里,享受那种种改变过去际遇的满足,却忘了现实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改变什么。

与小苏在画卷世界里缠绵了那么久,小苏用祈求的语气向他提起了这件事,成天乐想都没想就把钱借给了她,显得是那样的大方豪爽、自我感觉也是那么好。而实际上,在现实中他什么都没做!

想到了这些,成天乐也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在画卷世界里碰到苏福,恰恰是在他买了即将中大奖的彩票之后。那张彩票上有两注同样的号码,每一注都会中五百万,扣税之后那可是八百万大奖啊,是成天乐全部存款的十倍。可是在画卷世界里,他却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居然没有去兑奖!

第270章、重邂逅,欲语未尽情凄楚

因为成天乐在画卷世界里与苏福重逢,接下来又发生了很多事,算算日子,现在兑奖截止日期已经过了、那张彩票就这么过期了,唾手可得的八百万,成天乐没有去拿。

难道他已经视金钱如粪土了吗?绝对不是!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实中,成天乐就算重逢了苏福、两人又重新在一起,他也绝不会因此而忘记领取那八百万的。之所以会忘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在乎,知道那不过是画卷里的世界,就算这一期没领,还可以再买下一期,可现实里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想到了这些,成天乐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耗子”,当然略去了很多“儿童不宜”的情节,只说在画卷世界里苏福的父亲病了,手术费差二十多万,他借钱给她了。但在现实世界里这件事依然会发生,而且就在这几天,他和小苏其实并未重逢,却知道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耗子”被他问得有点问懵了,琢磨了半天才说道:“那只是画卷里的经历,你改变了过去曾发生的事,碰到人家姑娘献殷勤。可现实中你与苏福已经毫无关系了,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人家也不可能问你来借钱,难道你真想借钱给她吗?”

成天乐沉吟道:“说实话,我还真想!虽然知道那段故事在现实中没有发生过,苏福也不可能清楚我是为什么,但对于我来说那是真真切切的,与真实的经历没什么两样,就冲这一点,我也想那么做。”

“耗子”:“幸亏你问的是我,假如换成别人,会以为你的脑袋有问题,就算是我也很为你担心啊。你是不是把画里的经历和现实的世界混淆了?假如是这样,可是修炼中的入魔之兆!”

成天乐摇头道:“不不不,这不是入魔之兆,假如我不是这么想的话,反而是入魔了。魔境劫你我皆已度过,但修行中的重重考验始终是存在的,你我都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不应该将画卷世界与现实相混淆,这是对的。但怎样才是混淆呢?进入画卷是一种修炼,在画卷中所见种种,也是我的亲身经历。若在画卷外毫无触动的话,那么反而是在画卷中入魔。我可以做出与现实不同的选择,但并不代表脱离了真实的自己。”

“耗子”:“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管画卷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进入画卷中的人还是你自己,难道正因为这样——你就要借钱给小苏吗?”

成天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耗子,第四步法诀我们都练成了,等待着境界的突破。法诀中说得很清楚,意味要迎来风邪劫的考验,那么——何谓风邪?”

何谓“风邪”?法诀中也有解释,风邪又称外客,是指在修炼中会受到各种意外的干扰,或外魔的入侵。如果说魔境劫中只是心魔内生的话,那么所谓的风邪指的往往是世上已存在的事物。

一个人不可能独立于他所处的环境而抽象的存在,必然会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有时候就算闭门家中坐,麻烦也会主动找进来。成天乐在画中世界去巩固外景、内息,看似与现实无关,但画中世界仍然会发生种种事情影响他的行为,比如这几天他就在现实中去找那位弹琴的姑娘了。

修炼到这个阶段,自古以来有很多传说。修士的元神感应已十分强大,但是形骸却没有得到相应的炼化,他可能会惊动世上很多妖魔鬼怪一类的存在,要么不小心招惹、要么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或驱使之为其行事,或者是行那夺舍、借炉鼎之事。

这种事成天乐并不是没见过,比如那孔天晶虽然没什么修为,但也有阴灵托舍借其炉鼎修炼。假如孔天晶也有成天乐这般修为境界,对那阴灵的修炼不是更有利吗?其实成天乐自己也在干类似的事,他一直在帮助耗子修炼,只不过并非被耗子托舍而已。

风邪劫的考验这只是其一,其二与所谓的妖魔鬼怪无关。至此修炼元神外景,能察觉到的人所未知的事情越来越多,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碰到了、管还是不管?假如管了,会不会有麻烦;假如不插手,会不会心境有亏、甚至自己也会吃亏。这就面临着与以前不一样的选择,没到这个境界是不会有这种处境的,凡此种种也称为风邪。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某人在山上闭关修炼,展开元神外景能知道山下发生的事,有人在山下杀人放火,他会不会出关去救?无论救与不救,都是在做出一种选择、有其得失。假如他没有这个境界,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了。成天乐在画卷中修炼外景,看似情况不一样,其实修行境界所遇是相通的。

“风邪”还有第三种含义,元神所能见到的事情太多,而以本人的能力所能解决的事情太少,愿望和现实之间会产生巨大的落差。其实普通人也有这种境地,所谓风邪并不特指修炼所遇,修行修行、修于行止,本就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只不过以一种更超脱的方式去体验、去经历。

度过风邪劫实际上是一种法力极限的突破,元神外景之所见、便是神识法力之所至。若想达到这一步,必须先度过这重考验。

成天乐突然问了“耗子”这个问题,“耗子”也在那里琢磨,隐约有所感悟却又没有想得很透彻。恰在这时,成天乐的电话响了,前一段时间他曾闭关半年,这个号码停用了,最近才重新启用。看来电是一个外地的陌生号码,接通听见对方的声音,成天乐的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掉地上。他如此定力怎么还会有这种反应呢?因为给他打电话的人竟然是苏福!

在现实中成天乐与苏福并未重逢,早已毫无关系了,甚至是最不可能联系的人。可成天乐偏偏在画卷中经历了那一切,此刻竟然接到了苏福的电话,叫他如何不吃惊。难道自己在画卷里做过的事,对现实中的小苏产生了某种影响吗?

苏福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许幽怨,柔柔地问道:“成天乐,是我,小苏,你还好吗?”

成天乐过了好几秒钟才用尽量平静的声音答道:“小苏,好久不见,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听说你把董洛给炒了,我一直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想找个机会说声对不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今天你能给我打电话。”

小苏弱声问道:“过意不去?是对董洛过意不去吗?”

成天乐:“不不不,是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多少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小苏:“你有什么对不起的,那是我自己做的事…我前段时间经常听说你的名字,原来成总那么有手段、那么有本事,我当初真是小看人了。”

成天乐:“你就不要再夸我了,我觉得很惭愧,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过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假如有事就尽管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一定尽量帮。”

定住心神之后,成天乐已经想到小苏可能是来找他借钱的。她可能是借了一圈也没借到,又不可能再去找董洛开口,万般无奈才会向他求助。刚才他还在想这件事,现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回忆起这段日子在画卷中的种种缠绵,成天乐已经不再去多想了,小苏如果开口,那就借给她吧。

不料小苏接下来的话却让成天乐目瞪口呆,只听她幽幽说道:“成天乐,以你的才华与能力,应该实现更辉煌的成就,拥有真正敢想敢梦的人生。曾经的事情,让我更加了解你,挫折不会让你放弃、困境难不住你。你不应该仅仅只像现在这样生活,完全可以拥有更大的、让所有人都羡慕的成功。”

成天乐为什么会愣住?因为这套嗑他太熟悉了!在传销团伙里曾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如今居然又听见苏福在电话里对他这么讲。而苏福的语气很生硬,就像在照本宣科。

成天乐就算再笨,此刻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本人就经历过,难怪苏福没有用自己原先的手机而是用这样一个号码给他打电话。她很可能就在某个传销团伙里,旁边恐怕也有人在监视与监听。成天乐尽量冷静地问道:“小苏,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怎么会突然找我说这些呢?”

小苏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或者包含着某种期待,她在电话里答道:“我在江苏盐城,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这是一家跨国企业集团,将在苏州设立分公司,总投资规模有十几个亿,正在物色合适的总经理人选。需要有国际视野与阅历、有国际投资市场工作经验、了解苏州当地情况和各种社会资源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

成天乐,你是最合适的,我希望你能来看看情况、考察考察这家公司。假如能够合作,我愿意当你的助理,为你工作,来弥补以前的过失与遗憾。…这也是挽救我的机会,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曾经犯下的错误、受到的欺骗、遭遇的不幸,有机会得到挽救!”

第271章、心如镜,行色从容似相识

挂断电话很久之后,成天乐发现自己正站在小河边的一座古桥上,小苏在电话里的意思他是完全听明白了。苏福应该是陷入某个传销团伙中不得脱身,而团伙一定在逼她发展下线,于是她就打电话给了成天乐。

她所做的事情和当初的于飞一样,就是想把成天乐骗过去,但她所说的话却让成天乐听出了另一层含义——她希望成天乐能去解救她,但是在有人监听的情况下,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成天乐熟悉传销团伙那一套,虽然很能忽悠人,但有些人是根本骗不来的。比如对董洛那种人,传销团伙那套说辞是一点用都没有,而苏福平常所接触到的社会关系中很多人也大多不会被这一套所迷惑。比如张三对李四说,我给你介绍一份好工作、每月薪水有好几万,这对于苦苦打拼的人来说,自然是极有诱惑力的消息,但对于本身已经非常成功的人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而小苏也不会愚蠢到去骗董洛那种人,至于她能骗去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骗,却偏偏选中了成天乐。虽然话未明说,但成天乐也能想到是什么原因,因为他在传销团伙中见过这种情况。曾有个姑娘被同学骗去了,一直不听传销团伙的那套忽悠,坚决要走,云少闲便告诉她:“你可以再发展一名业务代表,自己放弃努力同时要给别人一个机会。”

说白了也就是:“自己想走的话,得再骗一个来。”如今成天乐就很“荣幸”的成为了这个“顶缸”角色、苏福打算逃离传销团伙所需的替身。

很难猜测苏福为何偏偏选中了成天乐,恐怕只有问她本人才会清楚。她真是要把他骗到传销团伙去吗、或者仅仅希望成天乐来解救自己?因为她知道成天乐的本事很大、手段了得。既然传销团伙要她那么做,她干脆就把成天乐这种人给弄去。从她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无奈之举,因为她的父亲重病住院,手术费还差二十多万没有凑齐,她必须要赶紧脱身去筹钱救命,在这种情况下,成天乐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成天乐也知道苏福的父亲重病住院的事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他是苏福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脱身的。那电话中种种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成天乐全听明白了,去还是不去?对成天乐来说不是问题,只是选择。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在来到苏州两年半之后,成天乐扎着马尾辫,换上了当初的那身休闲服,背着当初背到苏州的旅行包,离开苏州去了盐城,奔向另一个传销团伙早已设好的陷阱。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心如明镜,知道那电话的含义,也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苏福所说的那家“跨国集团某基地”并不在盐城市区,而是在海边的射阳县。这个地方可能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但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却大名鼎鼎,据说精卫填海、后羿射日的故事都发生在这一带。

如今我们的成总也背着包去了,在盐城下了火车转长途汽车,一路奔波到了射阳汽车站。按照传销团伙通常的做法,应该是上线来车站接“新朋友”,一路上成天乐就在给小苏原来的手机打电话,却没有打通。到了快下车的时候,终于打通了,成天乐只简单地说道:“我快到车站了,你过来接一下。”

过了几分钟,小苏回了一条信息:“你稍等,我们马上就过来。”

成天乐下了车走到站外,第一感觉这座苏北沿海县城没有想象中的繁华,甚至连出租车都不太多,只看见很多电瓶车跑来跑去。他等了大约十来分钟,听见了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元神也感应到那熟悉的气息。

来的有三个人,一男两女,其中一人是苏福;令成天乐感到意外的是,另一个女的他也很熟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书君居然在这里又重操旧业了!

他们是从成天乐身后走过来的,成天乐能认出小苏,小苏却认不出成天乐,因为成天乐的打扮和气质相比以前都有很大的改变,尤其是那根马尾辫很有欺骗性。左右看不见成天乐的身影,小苏从刘书君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开始拨电话。

而刘书君终于注意到成天乐的衣服和那个背包,突然愣住了,神色一瞬间变得很古怪,急忙问小苏道:“苏经理,你这位新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苏的电话已经打通了,她匆忙答了一句:“刘领导,他叫成天乐。”然后在电话里说道:“成天乐,我们已经到车站了,怎么没看见你啊!”

成天乐拿着电话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呵呵傻笑:“我就在这里,只不过你没认出来。”说着话也不理会苏福是什么反应,径直走过去把背包卸下来扔给后面那小伙,挽住刘书君的胳膊道:“既然我已经来了,那我们就走吧,先去你们公司考察考察。”

成天乐一出现,就把前来“接新朋友”的三个人都弄得目瞪口呆。刘书君猝不及防间中了暗算,被成天乐抓住了手挽起了胳膊,一道缚灵印的法力顺着经络印入,不仅束缚了她的神气法力也封印了妖身变化。

这一招独门秘传缚灵印,成天乐已经习练的纯熟无比,实在是暗算各类妖修的杀手锏!当修成外景、内息、辟谷境界融合,他再施展这一招时已无需掐记诀,可弹指间信手而为之。成天乐知道刘书君是妖修,而刘书君可不清楚成天乐的底细,她正在那里发愣呢,就被成天乐制住,动作干脆利索。

直接把手给抓住了,这在斗法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可比隔空施展法术的威力强多了,刘书君连运转法力相抗的机会都没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伏。在这种情况下,成天乐当场把她打回原形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