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呵呵一笑:“你认识我?嗯,我们在灵岩山也算见过面了!…听说你带着一件信物来找我,我就赶回来了,在路上还办了点别的事,路也远了点,所以现在才到。”

成天乐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石盟主就万里迢迢直接赶回来了?…只不过是我一点小小的私事,会不会耽误您处理昆仑修行界的大事了?”

石野仍然笑道:“我其实也还在芒砀山办事呢!赶回来的是我的三梦化身之一,相当于梦中穿行人世,却清晰如常,与见我本尊法身倒也没什么区别。…听说你带来了一件信物,拿给我看看。”

成天乐又取出那张白纸放在桌上,三梦宗掌门、昆仑修行各派的盟主竟然对着这张幌子长揖施礼,成天乐又吃了一惊,赶紧侧身闪到了一旁。石野收起了这张幌子,请成天乐坐下后才问道:“我方才已听陈雁说了。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就直接开口吧!”

石盟主很忙,以化身从数千里外赶回来相见,也是很消耗法力的,成天乐不敢废话,直截了当说明了前因后果,只是略去了找白少流那一节以及与画卷有关的事情。他最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道:“此番拜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只好借花献佛,这就是晚辈得自那座洞府的两枚陆吾神仑丹,权充拜礼,望石盟主莫嫌寒酸。”

他可真大方,也真舍得啊!这个小瓷瓶虽不大,却是正宗的明代青花,细腻的白胎底,寥寥数笔勾出一支兰草,画风精练而典雅,是那些瓶瓶罐罐中最精美的一个了。瓷瓶倒是其次,关键是成天乐身上仅剩下四枚陆吾神仑丹,此等神药以后还不知能不能炼成呢,拜见石野时当场就送出了两枚。

成总又做了一件很有个人特色的事情,因为他并不清楚,三梦宗总管、石野的道侣韩紫英号称天下外丹第一,最擅长炼制各种灵药,甚至传说中已经绝迹的神丹都能炼成,比如大名鼎鼎的九转紫金丹就是韩紫英所炼制。

石野正微皱眉头听他的讲述,而成天乐讲完事情便送上了拜礼,石野不禁笑了:“成天乐,我三梦宗曾收到过天下各派的拜山礼,能炼制外丹的灵药倒是不少,但是现成的灵丹还是头一遭。你送的拜礼如此贵重,想必所求的事情对你也是无比重要吧?”

成天乐答道:“那是当然,修行至此,耗二十一年光阴破妄而出,怎能不期待真正的大成境界呢?…听说您当年也去过山塘街,看出了石狸像中的玄妙,而我恰好路过取走得到法诀,真没想到一步步练成之后,还是要来向您求教求助!”

石野亦有些感慨道:“当年确有此事,那是你的机缘啊!就算是我,也得不到那石狸像中的法诀,顶多是将其抹去而已。你恰在那时取走第一步法诀,我倒不便断你的福缘了,如今已过去五年多了,你果然已取得这番成就。”

成天乐:“我当初也是一点都没想到啊,完全是误打误撞。到头来才发现那是一个陷阱,我所习练的是妖修之法,虽然将六步法诀尽数练成,却并没有玄牝妖丹大成。”

石野:“既然你如此登门,我也不能让你失望而归。但有言在先,你若是想求九转紫金丹的话,就不必开口了。”说话的同时还发来了一道神念,直接印入成天乐的元神中。

第420章、高簪髻,道人便如是

石野这道神念印入元神,与成天乐在是石狸像中取得法诀的情形十分相似。成天乐以前能在元神与訾浩、小韶等人交流,不必开口说话也不必担心被别人听见,但与这种情形并不一样。这样的神念并非是一句话,而是将很多句话所包含的信息在一瞬间传达给别人,甚至还包含语言很难或者根本无法描述的图像、感受等复杂的信息。这种手段是不能轻易对一般人施展的,以普通人的元神很难接受,甚至会当场就神智错乱了。

石野首先传达给成天乐的信息,就是关于这种神念心印的手段,它便是突破大成真人境界的具足神通。成天乐若现在还没有掌握这种手段,则说明并未真正的修为大成。

其次石野告诉他,昆仑各大派都知道三梦宗拥有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三梦宗确实炼成过这种不可思议的丹药,至于如今还有没有,不必追问,因为这是一个无缘则不可开口的话题。如果成天乐是听说了九转紫金丹的传说跑来上门求取灵药的,那就请打消这个念头。

九转紫金丹的药效确实有可能帮到成天乐,因为它可以移炉换鼎,相当于给人换一副全新的身体,甚至能百病全消、青春永驻。假如成天乐先服用九转紫金丹,再散尽神通法力,重新修炼别的门派的正传法诀,可以避免先前所处的困境,当然也有获得一步步成就直至突破大成真人的希望。

但三梦宗的九转紫金丹不会作这种用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下修士、与三梦宗交好的各派同道,几乎人人都需要它。而三梦宗从来不拿九转紫金丹作为同道交往的恩惠,或者说从不用它作为诱惑天下修士的手段。

于道阳曾经告诉成天乐,有陆吾神仑丹在手,就可引诱天下妖修听命,不论那么多妖修最终有几人能得到它,陆吾神仑丹总是看上去不可及又及的目标。但是更神奇的九转紫金丹在三梦宗手里,却从来没有这种象征,根本不要开口相求。如果得到它,必然是因为特别的缘法,而成天乐的这种情况显然不是。

天下无法突破大成境界的修士多了,成天乐站在自己的角度当然认为自身的情况特别,但在天下修士中,无法修炼至大成境界实在是太正常了。况且九转紫金丹只是能解决成天乐若散尽神通法力之后的困境,并不能一定助他修为大成,无论是什么法门,还得自己去修炼。

成天乐的神情有点尴尬,他当然知道三梦宗拥有传说中的九转紫金丹,但并不完全清楚这种仙家神丹的灵效,来之前也根本没想到向石野求取灵丹。但他一见面就赠送两枚陆吾神仑丹,没法不引起人的误会,好像就是登门向人求灵药似的。

此刻他赶紧站起身来道:“石盟主,晚辈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原来您三梦宗的九转紫金丹还有如此神效!…我并非为求丹而来,是为求指点而来。”

石野一笑,坐在那里开口道:“你是想解决所修法诀的问题,曾远去万里找到于道阳的洞府找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于道阳给你提供的三种解决方法,理论上都看似可行,但实际上都有问题,而且比你修错法诀的问题更严重。你用更严重的问题去解决目前的问题,并非可取之道。

成天乐,我知你聚集妖修欲自成一派,只是还没有自立宗门而已。其实我们所修的法诀是怎么回事,只有自己最清楚。你对这套法诀的了解远远超过我,所以先不要问别人,让我来问你。就你自己看,这套法诀的问题有哪些?假如你也是一个旁观者,自己在向自己求教,你自己又能指出什么?”

成天乐闻言又坐下了,坐在那里直眨眼。他本人以前也隐约想到过这套法诀的很多问题,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认真地去琢磨。他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回答了石野的提问。

这套法诀本就不是给人间修士修炼的,可成天乐修成了它,首先存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不能传人!

成天乐不可能指点另一个人,像他一样从第一步法诀开始直至修证完整。而修行各派自古以来的规矩,突破大成真人境界才可传法收徒,就是因为大成之境修为稳固、可留神念心印、为传法上师。而成天乐恰恰面临这种问题,他没有办法传人,怎能自称大成呢?

法诀存在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不能入门。

成天乐曾指引过很多妖修习炼这套法诀,他和訾浩也是从入门开始一步步修炼的,但所谓“不能入门”却是另一种含义。成天乐可以指点身边的妖修,兑振华甚至已玄牝大成,但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指点他们。成天乐认识这些妖修时,他们早已修炼入门,各有各的修为与天赋神通。

假如成天乐遇到的是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却没有办法教它们如何开启灵智自悟修行,他只能指点“妖”。而世间各种族类“成妖”,本身就已开启灵智、入修行之门,然后才能去修炼这套法诀。这是它与世间各派正传法诀最根本的区别!

解说完毕之后,成天乐仿佛也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这套法诀的问题并不是只针对他本人的。石野看着他又悄然发来一道神念,意思很简单:“既然如此,你何以传人、何以自成一派、何以自证大成?”

伴随着神念,这位昆仑盟主又开口道:“我刚才问你的那些问题,你不必着急回答,先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悟透了并心行相合,便有了解决的答案。否则的话,我若像于道阳那样告诉你有多少种方法,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你明日此时再来,就在这间君子居里,我等你。”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又有弟子通报——正一门掌门泽仁真人来访。石野赶紧将之请了上来,成天乐终于见到了这位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人。

泽仁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留着短须穿着道装,那发髻上的高簪竟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四寸小剑。他的身材魁梧而匀称,皮肤带着细润的光泽,而成天乐却注意到此人手指的骨节像是练武出身的。

泽仁是听说石野的三梦化身之一回到芜城,特意从正一三山赶来询问芒砀山的事情,既然成天乐在此,恰好打招呼见礼。

成天乐以前只在道观里见过道士,在大街或者酒楼这种场所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道装出行,难免有点好奇就多看了几眼。他曾在苏州见过泽仁的弟子履谦。履谦也是一名道士,当时却做普通的俗家打扮,将发髻散开、长发收于衣领后面,应该就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泽仁看出成天乐目光中的好奇了,面带微笑主动解释道:“成道友是否对贫道的装束感兴趣?我这四寸发簪便是正一门掌门的信物、自古流传的雷神剑。想当初贫道刚出山时,在齐云观及正一三山外也都是便装出行。因为那个年代人们见到的道人很少,于市井中总会引起好奇惊讶。而如今时代变迁,众人见各种装束渐渐习以为常,何况于道人?我出行时便以本来面目。只有如此,才可在世间让世人所见如常。”

有趣的是,这番话也伴随着一道神念,讲的是时代变迁和一种社会现象。倒退几十年,在一个小地方出现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可能都令人感到惊讶甚至会引来关注与围观,而如今很多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前些年,有很多和尚背着香袋、穿着僧衣走街串巷,刚开始人们见了觉得很稀奇,但后来也不会觉得太特别了,不论这些人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这说明时代的变迁使人们不断接受着新生事物。况且道士古已有之,道人着道装才是正常,当年便装出行是事出有因,如今道装行走世间才是道人本来面目。换而言之,如果总不这样,别人总会觉得稀奇,凡事都有一个开始的过程。

泽仁的话和神念看似谈的是装束,却仿佛另有含义,成天乐也若有所悟,赶紧向这位正一门掌门真人长揖行礼,并转达了对履谦道长的感谢之意。泽仁的气度很随和,并没有天下第一大派掌门的架子,又微笑着说道:“在这里碰见成道友,正巧,我正一门近日恰好于海南拿下了一名隐藏身份的妖修。”

成天乐微微一怔,不知道泽仁为什么要和他提这茬?不解地问道:“妖修隐藏身份于世间修炼,这很正常啊,贵派为何要拿下他?”

泽仁仍然笑着说道:“因为他不仅是妖修又隐藏了身份,而且名字起得也不对。正一门弟子遇到了,就想起了成总,所以就将之拿下。”

成天乐更纳闷了,皱起眉头道:“不论人家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就算他是妖怪,也与贵派弟子无关,更和我没关系啊。”

第421章、人间世,何处是芜城

石野在旁边也笑着插话道:“成总,你确实很有个性,哪怕在正一门掌门面前,你也是开口直言并不多想。…其实吧,这事我也听说了。成总这阵子是不是没开机,或者电话信号不好啊?”

石野突然改口称呼他为成总,明显有调侃的意思。成天乐答道:“前一阵子在于道阳的隐秘洞府中,当然没有手机信号,我干脆就关机了。”

泽仁又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苏州等人总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也就没有再打了,所以你这几天还没收到消息。在海南抓住那名妖修的人就是履谦,那妖修当时名叫花山,但他在苏州也用过一个名字,叫花膘膘。”

成天乐这才反应过来,泽仁道长刚刚是故意逗他玩呢!这位看似随和谦厚的正一门掌门,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成天乐曾向各派传讯,请求同道相助留意花膘膘的下落,而花膘膘终于没躲过去,终于被履谦道长在海南抓住了。

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成天乐正在于道阳的洞府中,訾浩等人联系了好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也知道成总有事不便打扰。等到成天乐离开洞府,这几天忙着四处找人求教,也没有来得及和苏州众妖联系,今天却听泽仁掌门亲口说了出来。他赶紧起身再度行礼,感谢正一门及履谦道长相助之情。

按照成天乐先前向各派发出的求助内容,只是希望诸位同道能留意花膘膘的行踪,如有发现及时告诉苏州众妖,他们自己再赶去拿下花膘膘。但履谦道长发现花膘膘的地点远在海南,干脆就好人做到底,而且花膘膘修为不弱,他也不希望訾浩等人赶来动手一不小心产生伤亡波及,于是先出手将花膘膘制住。

现在花膘膘已经“回”苏州了,据说正在群妖的监督下“思过悔改”,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要等成天乐回苏州后才会清楚。一番道谢之后,正一门掌门既然这么晚来访,一定与石盟主还有要事情相谈,成天乐便先行告辞。

天已经完全黑了,知味楼已经打烊,但是门僮还没有“下班”。成天乐下楼的时候,还在想石野问的那几个问题,一出门便迎面遇到了史天一,竟恍然又有所悟。

史天一这位题龙山弟子,从某种意义上处境其实与他是一样的。夜游先生易渊留下正传法诀当然不会有错,可是史天一与王天方这两位师兄弟如今并没有突破大成之境,也就继承不了题龙山的传承,当然还有宗门道场以及那洞府中的诸般器物。

史天一肩负的责任以及他的愿望并不是自成一派,若从个人角度看,他的责任更重大,但完不成就是完不成,有些事情不因人的欲望而转移。假如史天一终究无法修至大成真人,他也只能尽量设法将题龙山的法诀以及秘密以某种方式传下去,但题龙山这一派在他本人手里是无法恢复了。

说遗憾确实遗憾,但少年时得遇夜游先生,对史天一而言是大幸运,他已经拥有的成就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收获。那题龙山宗门道场本就不是他的,若没那个本事去继承就不要再打别的主意。他的师弟王天方当然做错过很多事,但是最初想偏的就是这件事。

见到史天一,成天乐便想起自己的处境,其实他的收获可比这位题龙山弟子大多了,唯一遇到的麻烦不过是自以为修错了法诀。其实那法诀并不是错的,只是本身问题而已。史天一则迎上来道:“成总好大的面子,石盟主竟然亲自赶回来见您了!”

成天乐苦笑道:“我也不知怎样感激才好,一点私人的问题,没想到石盟主竟从几千里外赶回。”

既然是私人的问题,史天一倒不好细究了,只是问道:“成总的问题解决了吗?”

成天乐答道:“其实也无所谓解不解决,只要自己明白就好,石盟主叫我明日此时再来。”

史天一:“明天再来?那就上我那儿去住吧,这一天让我好好招待招待您!”

成天乐摇头道:“多谢好意,若是下次我一定乐意打扰。可是石盟主刚刚问了我几个问题,这一天一夜我需要好好思悟,就在这芜城中一个人静静的走走。”

史天一:“哦,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成总的修炼了。”

成天乐逛街去了,而且是大半夜,一个人背手似有目的又漫无目的的游走,就像他曾经穿行姑苏的大街小巷,在元神定境中修炼御行之道。芜城不是苏州,但天地间万事万物总有似曾相识之处,他在感悟可能也在解答两个问题:哪里是苏州、哪里是芜城;为何是苏州、为何是芜城?

这傻小子逛街很有个性,不分白天黑夜,就是这么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第二天晚上,就这么走回了知味楼。

且不提成天乐逛芜城,他下楼后,君子居中的石野向泽仁传达了一道神念,解释了成天乐登门求助的来龙去脉。泽仁微微一怔的道:“他怎么恰巧惊动了风前辈呢?”

石野苦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肯定是有人背地里撺掇,结果仙师指路、指到我这儿来了。”

泽仁:“谁能做出这么玄妙的事情来呢?”

石野:“不是谁能,而是谁会。换做泽仁掌门你,恐怕是不会这么做的。”

泽仁也苦笑道:“是啊,我好歹也是昆仑第一大派的掌门,不想被人敲脑门。”

石野:“那倒不会,仙师的脾气已经比当年温和稳重多了。但既能请动仙师、又肯这么帮成天乐的,恐怕只有白少流了。”

泽仁:“既然成天乐已经找到了你师父。以风前辈的手段,问题应该当场就解决了,怎么又让他跑到知味楼来找你?”

石野叹了口气道:“假如是当年,以仙师的脾气,弄不好吹口气抟个玄牝珠就当场给了成天乐,管它是不是真的成玄牝珠,反正能当玄牝珠用就行了!…但是那么做,仅仅是补成天乐本人修炼法诀的缺憾、得到大成之具足神通,法诀存在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所以我说仙师的脾气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以他的身份,有些话可能不好说也不想说,所以才把成天乐指到我这里来。这也是在考我啊,他知道成天乐的出现对我以及对昆仑修行界意味着什么,也想考我能不能看出问题所在、把事情给搞定了?”

泽仁笑道:“师父考徒弟倒是天经地义,成天乐是自己送上门去的,正好让风前辈送来考你。但你已有化身五五之大神通,风前辈还要这么考你,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石野:“化身五五,在仙师眼中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大神通,就算我将来能飞升成仙,他也未必会觉得很稀奇。只是成天乐这件事情倒是东昆仑前所未遇,甚至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解决起来并非仅看谁的神通法力有多强大。”

泽仁:“对了,这次芒砀山两昆仑法会的情况如何?”

石野又叹了口气道:“西昆仑有几位妖王十分难缠啊,假如换做当年我仙师在场,恐怕已经掏出黑如意去‘说服’了。但我身为昆仑盟主却不能那么做,只有耐心解说,好歹劝服他们不要生事。但是妖物行走世间,这个状况是我们要面对和解决的;可我东昆仑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门派,空口解说总是困难。我倒是很期望成天乐能做出个样子来,以后也就好办了。”

成天乐本人并不清楚石野和泽仁的这番谈话,更不清楚石野已经猜到是白少流暗中捣鼓的这件事。他在芜城行走了一天一夜,若恍恍惚惚,也若混沌中又开一窍。第二天晚上再次来到知味楼,仍是那间君子居里,石野正在等他。

见面行礼落座之后,石野开门见山道:“成天乐,昨日所言法诀之事,我想问你——这几年姑苏之行,是有得还是有失,你是否有所不满?”

成天乐答道:“当然是有得,我亦无不满。”

他详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无法炼成玄牝珠,并不是失去了什么,因为成天乐本来就没有,当年他不过是一个被人骗到传销团伙的傻小子,误打误撞得到妖修法诀有今日成就。这些是在以前的梦想中也想不到的大收获,他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但很多人总是得到的越多便想要的越多,比如今天又想要玄牝珠了,关键在于他是怎么想的?这不应该是对法诀的不满,而是自我的追求。修行人追求更高的修为,并非出自贪占之心,而是达到一种更加完美的存在境界。若是这一念有差,心性就有偏离。

成天乐原先确实有些想偏了,为了大成而求大成。倒也不能怪他心性不好,因为有太多的客观原因,比如他欲开宗立派的想法、小韶在画卷中的状况等等。可是当他与小韶在画卷世界里“重逢”,又经石野昨日发问,这才彻底通透。

第422章、借禅修,鉴奋疾三昧

石野目露赞许之色,点了点头又问道:“成天乐,昨日你指出了那套妖修法诀的问题,今日想出了解决之道吗?”

成天乐也点了点头答道:“多谢石盟主点化,我已经想明白了。”

石野眼神一亮:“哦,何解?”

成天乐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简单,他并不是站在自己的修炼角度,就是针对昨天指出的法诀存在的两个问题,思考这套法诀如何传世,若自成一家、它又是怎样一门传承?

首先,这套法诀不能传人,那就不传人——只传妖!也就是说,成天乐欲自成一派,除了他自己是人,再加上“耗子”这个特殊的存在,习练这套法诀的弟子一律都是妖修。比如兑振华已经玄牝大成、可传法收徒,但兑振华能收的弟子只能是世间其他的妖修,至于人间修士,不可能像成天乐这样练成这套法诀。

这是昆仑修行各派中前所未有的情况,有的门派也有妖修,比如燕山宗中有郝墨,三梦宗中有丹游成等等,但从来没有哪个门派弟子全是妖修,而且正传法诀专为妖修而创。更搞笑的是,只有这一派的“掌门”恰恰是个人;搞笑就搞笑吧,成天乐不在乎。

至于这套法诀“不能入门”,成天乐不能指点一只小猫小狗怎样修炼成妖,只能去指点猫妖、狗妖怎样在世间修行,那么这个门派的目的,就是为了聚集世间妖修。而且成天乐认为,昆仑修行界很有必要存在这样一个门派。

其实在他之前,花膘膘曾经就想搞过这样的组织,但那不是修行门派,而是黑帮团伙的性质;而在花膘膘之前,于道阳早已想过建立此等宗门,但于道阳的做法并不是真正的宗门传承,反而是在搞传销团伙了。

于道阳、花膘膘之流,事情固然做得不对,但有些思路还是值得借鉴的,就因为世间有这种需求,他们才会有那样的想法或做法。自古以来就有妖修化为人形混迹人间,他们已经历了一次超脱,享受着大好红尘也在追求着真正的超脱之道,最需要的就是成天乐这样的指引。众妖聚集在成天乐的身边,当然是各有缘法,但偶然中也包含着某种必然。

成天乐还告诉石野,他在于道阳的洞府中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门派的名字,就叫——“万变宗”。石野闻言端着茶杯笑而不语,却悄然发来一道神念,其中主要包含了两种信息——

首先,石野以昆仑修行界各派盟主的身份预祝“万变宗”的出现,并以三梦宗掌门的身份道贺。他同时也告诉成天乐,先不必搞什么仪式庆典,也不必公然自称宗主或掌门,顺其自然把事情做好了再说。

“姑苏成天乐”在如今的昆仑修行界已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论江湖地位与修为成就,距开宗立派还有很大距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且对外以“苏州园林风景研究会”、对内以“万变宗”的名义,好好谋划目前的一切,待将来水到渠成。

石野还告诉成天乐,世间不是没有过妖修聚集,也不是没人曾在暗中尝试汇拢妖修、建立某种互助或自助的组织。但这种尝试,往往都会出现花膘膘和于道阳所行的弊端。因为没有人能像成天乐那样指引出身各种族类的妖修、让他们就以妖修的身份在同一宗门传承体系下修行,而指引者则本身却不带任何“妖气”与妖物习性。

其次,为了表示祝贺与答谢之意,石野讲解了一段修炼关窍,并不涉及到其他的法诀,就是指出成天乐所修的这套法诀该如何突破大成?并非是于道阳所指出的三种方法之一。石野能指出来而于道阳不能,原因之一,于道阳本身是妖不是人,他没有成天乐这样的修行经历。

据石野说,他是查阅了师父从忘情天宫带出的一卷关于物类之修的典籍,再结合成天乐的实际修证想通的关窍。天下除了成天乐,恐怕再没有其他人能以这种方法去尝试,因为它有个前提,就是必须将这套法诀已经练成。

石野讲解了佛门的一种定境修为,叫“狮子奋疾三昧”,能够一念中依次入四禅八定至“非想非非想”;也能从高深的“非想非非想”,瞬间回向“来处”,进入此前所修的各种定境。这听起来非常玄妙,可以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一个已博士毕业的人,是否还能顺手解出大学、中学、小学的各种考试题?

这人的水平上早已超过了此前的层次,但那些题目他未必能顺手解答,这也是现实中很多人实际情况。石野讲“狮子奋疾三昧”,当然不是要成天乐去修禅定,而是要成天乐像这样去修那套法诀,以常人所能理解的语言来概括,就是一句话——“倒着练回去,再从头练回来。”

具体的说,就是再入妄境明晰身心。成天乐虽已勘破妄境,但当初的心境的修为究竟还差了那么一层,因为对法诀本身的问题没看透。然后再去修炼御行之道、感受风邪侵袭,将元神外境内景分别体会;再入魔境洗炼身心,以人身为妖身,重感丹火、身受,修炼形之道、动作之静、静中之动;观色欲之烈、之欢、之永恒常在,于生命本源处求灵丹之兆。

至此再回头,如妖修般凝练玄丹,一步步直至玄牝大成。

还举刚才那个例子,让一个已经毕业的人重修功课,依次温习大学、中学、小学甚至幼儿园曾经学过的内容,从个人修行的角度,将这套正传法诀毫无障碍的吃透。然后就以人身为妖身,就在那种宛如妖物灵智初开的状态下,从头一步步修证这套法诀。于色欲劫中感成丹之兆,再历身受、魔境凝练玄丹,破风邪、妄心而玄牝大成。

若没有这个“倒修”直至“入门”的过程,直接重头来是不可行的,因为这套法诀本身就“不能传人”也“不能入门”。这么做理论上可以解决修完这套法诀却无法玄牝大成的问题,但实际上除了成天乐以外,对别人没有意义。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入门,又怎能修成之后再回头呢?

它从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散尽神通法力再重修,只是没必要那么做而已。成天乐的修为境界仍在,只是让身心回溯到初始的状态,就以一名妖修的身份从头再来。而成天乐最终所证的大成,真真切切就是妖修之玄牝妖丹大成。

这道神念印入元神,成天乐离席而起以师礼拜谢。石野面带微笑受了他一拜,待成天乐要再拜时,伸手将他扶起道:“我非你的传法上师,你所修还是你自己的法诀,我并没有另传任何内容,今日相见是点化之缘。其实早在那教堂之外,便已有人告诉你答案,却借此来考我。”

石野说着话,又从怀中取出了那写有“仙人指路”四个字的白纸。关窍既已点透,成天乐也彻底明白过来,拍了一下脑门道:“我一张口就把这张幌子给念倒了,原来那就是答案!”

石野笑道:“其实无论你怎么念,都会念倒的。”

成天乐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石野:“成总,请你再仔细看看。”

成天乐施展御行之道、于元神定境中观之,忽然发现了这张幌子的玄妙。这四个字是按照某种规律印入元神的,他下意识的念出来一定是“路指人仙”,而非正常的顺序“仙人指路”,等到看清之后,却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白纸黑字招牌。

这种玄妙一般人很难理解,石野当场施展神通又演示了一遍。白纸上的字迹带着不易察觉的神念灵引,一瞬间印入元神的顺序就是那样,而与左右的写法并无太大关系。

成天乐终于问道:“石盟主,写下这玄妙幌子的究竟是哪位高人前辈,与您又是什么关系?”

石野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苦笑道:“你遇到的人就是我师父。是白少流指引你去的吧?相见便有缘法,却把你指到了我这里,只希望你今后无事莫要再打扰我师尊。”

白少流的事让石野当面说破了,成天乐也很尴尬,赶紧拱手道:“那是当然!感激无以名状,谨记石盟主的教诲。”同时在心中暗暗称奇,原来在教堂外见到的人竟是石盟主的传法上师。

石野又说道:“师尊将你指到他的弟子这边,成总,我可能也会将你指到我的弟子那边。有点小事要麻烦你收拾,你若想感谢,将来就这般感谢吧。”

成天乐连忙问道:“石盟主的门下弟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您尽管开口,我一定愿服其劳!”

石野摇了摇手:“还不是那只好惹事的猴子!现在不必说破,你若事先知情,看我的面子反而不好处置了。等将来遇到,自会知晓缘法。”

成天乐再度告辞离开知味楼的时候,心中又带着新的疑问,不知道石野将来要麻烦他处理什么事情,竟然与三梦宗的弟子有关?但眼前要尽快赶回苏州,听说花膘膘已经被带回去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訾浩等人是怎么处置的?处置完花膘膘的事情,再召开法会,正式定下“万变宗”之名,明确这一派宗门将来在昆仑修行界的定位,然后他就该闭关练功了。

正在成天乐这么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竟然是梦湖美蛙饭店前台的号码,接通之后,只听一个曾经很熟悉的声音凄惶地喊道:“成总,救命啊!”

第423章、苦不堪,剑池狐步舞

成天乐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花总,您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在电话里喊救命的人就是花膘膘,听声音仿佛就能看见他本人的样子有多凄惨。成天乐以前跟花膘膘打交道的时候,都是很尊敬的称他为“花总”,现在猛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习惯性的如此说话。

花膘膘的反应却像被针扎了似的,赶紧求饶道:“成总,您可千万别再这么叫我了!我道歉,我悔改,我愿意尽一切办法来补偿,只求您放我一条活路吧!”

成天乐纳闷道:“你这只老狐狸不是一直活得很滋润吗,谁又不让你活了?”

花膘膘有气无力道:“訾浩,您的师弟訾浩啊!他折腾得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另外半条恐怕也快保不住了。我正在后厨刷盘子呢,好不容易瞅没人,才溜到柜台底下给您打了个电话。”

成天乐竟然笑了:“你抱着电话躲在柜台底下吗?不着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膘膘却很焦急地说道:“待会就有人来了,我得快点说。訾浩这段时间怎么罚我,我都认了、都诚心接受,我坦白从宽、我重新做人。但他上午说了,我要么就去把毕明俊抓回来,要么就自己写个牌子挂在身上在苏州游街。这让我怎么办啊?要么以后没法做人,要么现在就去送命!”

成天乐:“噢,有这回事?他倒是挺有创意的。…算了,你先老实在柜台底下猫着吧,我今天就赶回苏州,有些事情等我回去之后再定。”

花膘膘的声音都快哭了:“天呐,成总,您终于要回来啦!您知道我盼了多少天吗?…哎呀,有人来了,我要回厨房工作了,您今晚千万早点到啊!”说到这里,这只老狐狸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看样子花膘膘落在訾浩手里可没少吃苦头,成天乐在返回苏州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处置那只老狐狸呢?如果只谈私人恩怨倒也简单,花膘膘干过什么,成天乐回忆起来心中就像有一个小本,一笔一笔的账都记着呢。

但如今的事情显然不简单,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呢。成天乐已向几大修行门派求助、请求大家帮忙留意花膘膘的下落,花膘膘又是天下第一大派正一门弟子抓住的。履谦道长并没有自行处置,而是将花膘膘交给了成天乐身边的众妖。

成天乐有自成一派之愿,而且这个门派将来的弟子皆是混迹红尘的妖修,这是昆仑修行界前所未有的事情。如果做的好,可谓开一代风气之先!如果做砸了,那就不仅是面子的问题了。现在不仅是正一门,包括得知消息的修行各派,都在看成天乐怎么处置花膘膘呢。

以成天乐如今的修为成就,再回头看他与花膘膘之间的私人恩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以下三条——

第一,花膘膘曾请吴燕青带着成天乐赴宴,却是在一座破落的道观中借迷仙散施展的幻术,所吃的酒菜是从隔壁的会所偷的。成天乐当时没看出来,耍的挺嗨,喝醉了还抱了根瓠子回去,多少有点丢人。但平心而论,成天乐本人没什么损失,而且也不是那顿酒宴的主客,假如他没有修行的话。恐怕永远都不会识破。

第二,花膘膘曾经暗中要挟过毕明俊,安排成天乐去外汇交易部当总经理,在幕后导演了那场应聘,而成天乐本人却一直蒙在鼓里。也就是成天乐那种没心没肺、乐观开朗的脾气才会坦然面对那么好的“运气”,将外汇交易部经营的也是有声有色。这对于他和訾浩而言,都是人生中一段难得的历练。

花膘膘的主要目的是试探毕明俊,企图钳制这位灵禽妖修,同时也想搞清楚成天乐的底细。他之所以敢那么做,是自以为不会暴露。后来飞腾公司东窗事发,被惊动的毕明俊提前发动计划卷款走人,也让花膘膘措手不及。此事连累成天乐进局子呆了几天,但最终也是安然无恙。

第三,花膘膘通过他暗中挟制的张潇潇,窃听过成天乐。若是豁达一点,前两件事或许不必过于追究,就算成天乐曾受连累进过局子,犯事的人是毕明俊而非花膘膘。只有窃听这件事是不可轻饶的,后来花膘膘逃走,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还是落回到成天乐的手里,报应啊!

更重要的事情,却不是花膘膘与成天乐之间的私人恩怨。花膘膘曾暗中挟制过张潇潇和禇无用等人,也打过毕明俊的主意。他企图建立一个地下组织,挟制与驱使混迹人间的妖修。

成天乐如今要建立的宗门,也是一个妖修的组织,如何打消他人类似的疑虑,他的做法与花膘膘又有什么不同?别人通过他对花膘膘的处置便能看出端倪。想了半天,成天乐在路上给行事稳重的黄裳打了个电话,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

黄裳突然接到成总的电话非常惊喜,连声表示问候与关心,听成总问起了花膘膘的事,他的语气又变得好气又好笑,介绍了花膘膘这一个月来在苏州的遭遇。

履谦道长倒没有为难花膘膘,只是把他制住交给苏州众妖。成天乐最擅长的缚灵印教给了两个人,就是訾浩与兑振华。在訾浩的授意下,由兑振华出手封印了这只老狐狸的神通法力,将他打回原形先送到了小剑池洞天,宛如当年的刘书君。

但花膘膘的处境可比刘书君凄惨多了。见过老狐狸跳舞吗?花膘膘被打回原形后天天都得跳一支,美其名曰每日一舞,以娱乐大家的方式为当年的事情道歉。訾浩这么折腾花膘膘也不是平白无故,当初訾浩也暗中随成天乐一起赴宴了,在宴席上张潇潇献舞,便是受花膘膘的驱使。

訾浩就说了:“老狐狸,当初你用迷仙散摆酒宴,还让张潇潇来跳舞;今天想认错道歉的话,就自己给大家跳吧!”这话一出口,张潇潇觉得很解气,其他妖修如南宫玥也跟着起哄,花膘膘是非跳不可了。

仅仅跳舞是不够的,还得承认错误、交待罪行。每天跳完舞之后,花膘膘还得承认当初都干了什么坏事、坏在哪里、并承诺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云云。他刚开始还想打埋伏,大家知道的事情他就说、不知道便不说。但訾浩能放过他吗?折腾到后来,他什么都说了,就连当初做生意偷税漏税的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到最后实在没得说了,那就从头继续做检查吧,每说一遍,都要有“更深刻的思想认识”、“更彻底的认罪态度”。花膘膘也算是个会演戏的,说得是声泪俱下,但到最后已经不是在演戏了,他当真是痛哭流涕。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求众妖放他一马。

众妖当中,若说与他有点交情的是吴燕青。吴燕青本来也觉得花膘膘所行可恶,可见这只老狐狸被折腾的这么惨,也真的是想认罪改过,多少动了恻隐之心。但吴燕青有心替花膘膘说话也不好开口,因为安排成天乐到外汇交易部做总经理这件事,吴老板本人多少也算同谋啊。

一个人混到最惨的境地,大概就像花膘膘这样吧,想帮他的人都没法说话。和他有仇的可不仅是张潇潇,还有禇无用。张潇潇同为狐妖,无意间说破了花膘膘的一个弱点——狐狸怕烟熏。说到“熏”这一招,盛龙最擅长啊,而盛龙与禇无用之间的关系最为亲近,也想帮禇无用出气。

盛龙一“出气”,花膘膘可倒血霉了!訾浩有一个“优点”却让花膘膘很难受,他要求跳舞就是跳舞、一定要好好跳;认错就是认错、一定要诚恳深刻。舞跳得不认真、认错得态度敷衍,訾浩就让盛龙单独“出出气”,花膘膘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到最后花膘膘的舞跳得确实越来越认真,一只毛绒绒的肥狐狸在小剑池洞天张牙舞爪的天天乱蹦,认错的态度也是真的很诚恳了。假如他不是妖而是人,估计连小时候偷看女厕所之类的事情都会交待出来,并逐条反省错误。

也许是看花膘膘舞跳得确实卖力、错误坦白得很深刻,或许是为了保护小剑池洞天的环境,众妖终于劝住了盛龙不要再找老狐狸“出气”。

成天乐不在苏州,花膘膘落在訾浩手里还想讨好吗?兑振华、黄裳、甄诗蕊这三位护法,多少会拦着訾浩不要太过分。但甄诗蕊恰好闭关了,兑振华与黄裳也觉得花膘膘应该先吃点苦头。訾浩看似胡闹,但并没有真正的把花膘膘怎么样,具体该怎么处置,还要等成天乐回来决定。

胡卫华虽非成天乐门下,但与众妖的关系很近,也清楚小剑池发生的事情。甄诗蕊闭关了,胡卫华便以昆仑修行同道的身份出面,想劝劝訾浩不要这么恶搞,虽无伤大雅但被各派同道知道了也不好听,等成总回来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他呗。

恰恰在这个时候,花膘膘交待了蟒妖曹邝曾经也是自己的手下,这只老狐狸还不清楚曹邝后来的事情呢,只是搜肠刮肚的回忆自己都干过哪些。胡卫华一听这茬,只说了一个字:“该!”然后也不再劝了。

第424章、悔欺罔,冷汗未敢出

就这么折腾了三个星期,还是兑振华与黄裳开口说话,花膘膘已经没什么问题好交待了,没必要再这么天天折腾下去。这两位护法也知道该怎么劝,他们告诉訾浩——花膘膘舞跳得不好看,哭哭啼啼的样子也怪烦人的,大家不值得天天陪着他折腾浪费精力,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做点事情悔过。

处理这种事情有现成的经验,解开缚灵印让花膘膘化为人形,再补一记缚灵印封了变化,让他到梦湖美蛙饭店去打工,美其名曰劳动改造。像端盘子、擦桌子这一类的“体面活”轮不着花膘膘干,都是扛煤气罐、搬桌椅、收拾市场刚买回来的菜、刷盘子一类的脏活累活。

对于这些,花膘膘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成天乐也干过,訾浩和刘书君同样在饭店打工。但心态感觉完全不一样,花膘膘曾经是这家饭店的座上贵宾,吃饭从来是不结账的,而且每次来,吴燕青那么讲究面子的人都得小心翼翼的陪着。而如今倒好,他成了干活最累、拿钱最少的员工。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还有人认识他。樊大厨见到花膘膘,听说他是来厨房当帮工的,惊讶地问道:“花总,您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了?”

花膘膘羞愧难当,只有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当年做错了很多事,如今报应来了。感谢吴老板还肯收留我,好歹才能让我有口饭吃!”

樊大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哦?原来是破产了!人生起起浮浮本是平常事,尤其是像您这种做大生意的,往往也会栽大跟头。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如今能做到这一步也是很难得。当年你来吃饭从不给钱确实很嚣张啊,人呐,总要考虑得长远一些。就在厨房好好干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把心放顺了,未尝不能活的更好。”

花膘膘在饭店里打工,吴燕青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虚荣心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么多年来,吴燕青的习惯一直没变,每次到饭店都是昂首挺胸派头十足的样子。服务员和厨师们都知道老板的脾气,见面就会恭恭敬敬地叫道:“吴老板好!”就连訾浩和刘书君也跟着大家起哄。

而如今问候的队伍里又增添了花膘膘,这位花总当年可是让他很没面子的人啊,吴燕青的感觉仿佛是实现了人生某种梦想中的成就。每次到饭店来,花膘膘也随着众员工一起问候,吴燕青都会很矜持的微笑点头示意,心中暗爽得不得了。

吴燕青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去为难花膘膘,但还有人看花膘膘不顺眼,就是吴小溪。花总是破产了,居然还有脸皮跑到梦湖美蛙饭店来打工,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得瑟的了?——吃饭从来不结账,不仅要最好的酒菜,还得要吴老板陪着。

昨天小溪就顺嘴对訾浩说:“我越看花膘膘越来气!照说吧,他现在的样子也挺可怜的,可是一想起当初,我就同情不起来。这个人得好好教育教育,不要得意的时候那么猖狂,等倒霉了又装孙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今天花膘膘壮着胆子问了訾浩一句:“成总啥时候回来?”訾浩便板着脸答道:“你还好意思见成总吗?也不想想当年毕明俊的事情给成总带来多大的麻烦?认错并不是口头的,要有实际行动!你知道成总自己是怎么做的吗?他一直在帮飞腾投资公司的客户追回损失!

要真想证明你已改过自新,那就去把毕明俊抓来。否则的话,等过两天,你就自己写个牌子,上面都是那些能告诉普通人的、你所做过的破事,还有你的名字,主动到苏州城中去游街。让大家包括你原先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都看看——花膘膘花总认错了!”

黄裳将情况介绍到这里,成天乐也是啼笑皆非。訾浩确实挺会整人,但花膘膘也是活该,假如这只老狐狸不是得罪的人太多,大家也不至于只看热闹不拦着。訾浩可能只是在吓唬花膘膘,却把花膘膘的魂都快吓飞了。他可真怕訾浩这么干,所以才给成天乐打了那个求救电话。

黄裳又问道:“成总,您既然要回来了,这件事又打算怎么处置呢?”

成天乐想了想答道:“当然不能再让訾浩那么胡闹了,借此事的机会,我要好好谈谈将来建立门派的宗旨。不仅要处置花膘膘,我也要收拾訾浩,你心里有数就行,先不必说出去。”

别看訾浩收拾花膘膘挺带劲,可是成天乐回去之后也得收拾他。想当初一念之私,訾浩隐瞒了那套法诀的真相。成天乐也知道訾浩怕什么,一个错误积累得越来越深,想认错也就越来越难,訾浩是怕成天乐收拾他,但到头来成天乐还是得收拾他。对于訾浩,成天乐当然没什么怨恨,但心里也不可能没气。

第二天中午成天乐赶回了苏州,就在那座宅院中,值守的妖修皆惊喜不已,大家上前问候并询问成总此次出游的经历。成天乐却没有多说,只说等几天要召开法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又让黄裳将訾浩叫来,他就在后园中等着。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訾浩兴冲冲的来了,一进园子就喊道:“成总啊,您终于回来了!这次出门有什么收获,找没找到于道阳前辈?”

成天乐一摆手道:“訾浩,你先过来坐下。以你我的关系,没有别人的时候,你不必叫我成总。”

訾浩很开心,跑进凉亭在对面坐下道:“成天乐,我们的关系当然不用说了!但如今要建立宗门,总得有个规矩,我得带头对你表示尊敬啊。…对了,到底有没有找到于道阳前辈的洞府?”

成天乐答道:“五百年过去了,已物是人非,很多情况不是我们先前所想象的那样。我这趟出门的经历很复杂,待会儿再与你细说。…其实我这次是从芜城回来的,拜见了石盟主,还有幸见到了正一门的泽仁掌门,听说花膘膘一个月前已经被带回苏州了?”

一提到花膘膘,訾浩就忍不住的兴奋,原原本本介绍了这一个月来的事情,细节可比黄裳在电话里讲得清楚多了。成天乐听完之后微微皱眉道:“花膘膘确实是活该,但你折腾得也太过分了,假如传出去的话未免有些不好听。我们欲建立宗门,这件事修行各派又都知晓,处置起来不能太随意。”

訾浩:“难道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折腾我们的?还有禇无用、张潇潇,谁不想出口气?老狐狸就应该有今天,我只是让他认错而已。像他这种混世上百年的妖修,不管是打是骂什么没见过,一般的手段是不起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