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的门从关着,门口挂了两个红火的灯笼,门面有些破旧,但是贴了喜庆的对子和对联,门窗上贴了窗花和福字。看起来有过年的气氛。

李沐清上前叩门,温和地喊,“老人家,开门!”

“来了!哪位啊?”一个老丈应了一声,从里面将门打开,看到二人一愣,目光定在李沐清身上,讶异地问,“李公子?您这是……”

李沐清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二人从外面回城,路过您这里,有些饿了,不知您是否今夜还做营生?给我们煮两碗面吃!”

“哎呀,您有些日子没来我这个小面馆了!煮两碗面容易,快进来吧!”老丈闻言连忙让开门口,热情地请二人进。

李沐清笑着道了一声谢,抬步走进面馆。

谢芳华跟在李沐清身后走了进去。

“老婆子,赶快去做面,李公子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来吃面了。”老丈扯开嗓子对里屋喊了一声。

“你这个死老头子,咋呼什么?”一位老婆婆从里面急忙走出来,见到李沐清,顿时欢喜地道,“李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可是除夕夜,李公子怎么跑来了这里?”话落,不等李沐清答话,目光落在谢芳华身上,“哎呦,好一个俊俏的姑娘!”

谢芳华被两位老人的热情感染,不由对他们笑了笑。

“这位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那位婆婆赞扬,眉开眼笑地对李沐清道,“李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李沐清微微偏头,咳嗽了一声,眉目染上笑意,“打扰婆婆过年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们两个老东西过年也没滋没味的,你们来了正好。”那位婆婆一边说着,一遍拿铁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案上,对二人指了指,“这火炉边热乎,你们快过来烤烤火!”

李沐清笑着坐在桌前,点点头。

谢芳华也缓缓落座,不同于外面门面的破败,屋内的陈设极其整洁干净,尤其是桌椅,被擦得跟镜子面一般,纤尘不染。两杯清水热腾腾的,一下子就能让人感觉到浓浓暖意。

“你们先喝水,我们去给你们做面!”老婆婆对二人丢下一句话,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对老丈喊,“老头子,你去给我烧火,我去和面!”

“好!”老丈笑呵呵地跟在老婆婆身后走向厨房。

李沐清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温声道,“老婆婆不能生育,老丈却没有休妻另娶,据说老婆婆曾经自己要和离,老丈死活不干,后来,两个人一直相互扶持着过到现在。”

谢芳华点点头,端起杯子握在手中。

“世界上最情深的夫妻,莫过于此了!”李沐清又道。

谢芳华喝了一口热水,认同道,“是很让人羡慕。”

“他们两个人都会做得一手热汤面,老丈比老婆婆做得好。但是老婆婆不让老丈做,她总是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偏偏老丈喜欢陪着她,于是,俩人一起去厨房,老丈烧火,老婆婆做面。”李沐清道,“本来他们的手艺在京城里面开一家面馆,生意定会更好,但是他们都不喜欢京城,便一直生活在这里。只为过路人做一碗面,维持生计。”

谢芳华放下水杯,“京城里的繁华是伴随着喧嚣的,的确不如这里宁静。”

李沐清笑着点点头。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老丈和老婆婆从厨房走了出来,一人手里端了一大碗面。

谢芳华看到两大碗面放在桌子上,扯了扯嘴角,“太多了!”

“姑娘太瘦了,多吃些!我老婆子看你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为了爱美节食亏待自己,将来啊,你嫁人后,身子骨若是长不开,不好生养。”老婆婆笑呵呵地看着谢芳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阿娘就告诉我别节食,可惜,我就是天生的有疾,不是那下蛋的鸡。”

“死老婆子,人家还是个姑娘,你胡说什么呢?”老丈不满地瞪了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高兴吗?是多嘴了。”话落,她取过来辣椒碟和醋瓶子,推到李沐清和谢芳华身边,“李公子,姑娘,你们慢慢吃,你们就算快吃完离开,这时候回去城门也不开,进不去,稍后你们就在我们这歇歇,天亮再回去。”

李沐清笑着点点头,“好,劳烦两位老人家了!”

“不劳烦,不劳烦!你们慢慢吃!”老婆婆摆摆手,笑着回了里屋。

“姑娘啊,你若是实在吃不下这么多,就匀给李公子些,他是男人,总要比女儿家能吃些。”老丈笑呵呵地丢下一句话,也随着老婆婆回了里屋。

谢芳华虽然晚宴时候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是有些空,但是看着面前这一大碗面,她也觉得吃不下。

“你若是真吃不下,匀我些?”李沐清含笑问她。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他,“你吃得下?”

“若是不想浪费掉,我勉强能吃得下!”李沐清颔首。

“那就给你些!”谢芳华不客气地挑了一大筷子面拨进了李沐清的腕里,本来就满满的大腕顿时摞成了一堆小山。

李沐清嘴角抽了抽,半响没说话。

谢芳华心中好笑,拿着筷子低着头吃了起来,面条很有韧劲,入口喷香滑软。

李沐清见谢芳华吃得香,看了她片刻,忍不住道,“听音姑娘,我若是撑坏了,这后半生……”

谢芳华筷子一顿,接口道,“后半生你自己负责!”

李沐清失笑,摇摇头,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放下筷子,只见李沐清还剩下半碗,她有些怜悯地瞅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拿出那本经书翻看。

李沐清接收到她的眼神,筷子顿住,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经书上,轻声问,“为什么非要得到它?很重要?”

谢芳华笑了笑,看着经书的表情有些木然,“也算是很重要吧!总之我得不到它的话,别人就会利用它来兴风作浪,我自然不能允许。”

李沐清眸光动了动,不再说话。

谢芳华将《心经》阅览了一遍,之后捧着它的封皮看了半响,缓缓转过身,拿起火炉边的铁钩挑开炉盖,将经书直接扔进了火炉里。

李沐清一惊,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谢芳华慢慢地盖上了炉盖,经书遇到火,“腾”地着了起来,透过铁皮的缝隙溢出红红的火光,将她清秀的容颜照得极其明亮。

正因为明亮,反而看起来眉目更是清冷漠然。

李沐清盯着她看了半响,才问,“为什么费尽心力得到反而烧了?”

“没有了才能最安全不是吗?”谢芳华挑了挑眉。

“你可真是……”李沐清叹息地摇摇头,似是佩服,又有些可惜,“回绝大师生平的手抄,也就剩下这最后一本了吧?就这样被你烧了!真是可惜!”

“能救人的东西,烧了也不可惜。能害人的东西,烧了更该不觉得可惜。”谢芳华道。

李沐清沉默片刻,忽然盯着她的眼睛,“传说回绝大师出生在谢氏嫡系一脉?”

谢芳华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见她不答,也不再问,低下头继续吃着面。

谢芳华静静地坐着,手支着额头,窝在椅子上,姿态有些懒散和漫不经心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李沐清吃完最后一根面,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吃完了!”

谢芳华给他倒了一杯水,问,“走吗?”

李沐清端起水漱了漱口,摇摇头,“歇一会儿吧!走不动!”

谢芳华笑笑。

过了一会儿,老丈出来收拾碗筷,对二人道,“李公子,姑娘,后院厢房有一铺炕,我家老婆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要不要进去歇歇?稍微睡一会儿?”

李沐清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摇摇头。

李沐清对老丈道,“我们再坐一会儿就走,您二老歇着吧!不用理会我们。”

老丈点点头,应了一声,笑呵呵地下去了。

过了半响,李沐清忽然看向窗外道,“燕亭兄不知道能否脱离永康侯府派出的拦截的人。若是能摆脱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回来了!他突然离开,以后这京城怕是要冷清一阵子了。”

谢芳华也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她想起燕亭离开前说的话,沉默不语。

李沐清见她不吱声,也不再说话。

片刻后,谢芳华从窗外收回视线,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李沐清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响,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支着额头,也闭上眼睛休息。

南秦京城内的烟火早已经停歇,里屋偶尔传来老丈和老婆婆的说话声,分外和乐安静。

一个时辰后,谢芳华忽然睁开眼睛,站起身,对李沐清道,“走吧!”

李沐清醒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温润地道,“现在回去是不是还有些早?也许还要在城门等一会儿,不再休息一会儿了?”

谢芳华摇头,“不了!”话落,又道,“或许你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我先走。”

“既然一起来的,怎么能不一起回去?”李沐清站起身,向里屋看了一眼,老丈和老婆婆年纪大了,似乎受不住睡下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案上,对谢芳华轻声道,“走吧!”

谢芳华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冷风迎面扑来,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走在她左侧,正好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二人一起向城门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来到城门,城门紧紧地关着,守城的士兵不像他们出城时一般懒散玩赌,而是一个个肃穆而立,远远看来,甚是严峻。

城墙上翘着腿坐着一个人,眉目清俊,冷风飒飒,吹起他轻软锦袍,颈长的身形如黎明前的启明星,整个城门方圆十里,因了他的存在似乎一下子夺目起来。

谢芳华脚步猛地顿住。

李沐清也看到了城墙顶上坐着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向谢芳华。昏暗的暮色里,清寒稀薄的冷风下,她的脸色情绪难辨。他抿了抿唇,低声问,“你出来时,可曾与他打过招呼?他可知晓你出城?”

谢芳华垂下眼睫,摇摇头。

李沐清伸手揉揉额头,建议道,“若不然避一避?”

谢芳华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城门,只见秦铮已经向城外看来,隔着略远的距离,他的目光定在她和李沐清的身上,看不清他的神色,那眼神似乎一下子穿透了距离,分外凛冽。她淡淡道,“为什么要避?”李沐清一噎。

谢芳华继续向城门走去。

李沐清忽然笑了笑,也随她一同抬步走向城门。

秦铮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二人一步步走来,漆黑的眸子微微地眯着,俊颜在城墙墙垛的阴影下一半明一半暗。

一炷香后,谢芳华来到城门处,打量了一眼紧关的城门,仰头看向秦铮。

李沐清笑着对秦铮打招呼,“秦铮兄,怎么没在府里守夜,来城墙上吹冷风?”

秦铮仿佛没听见李沐清的话,看着谢芳华,冷峻着脸,一言不发。

谢芳华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向城墙角落处一块大石头走去。

“站住!”秦铮轻喝了一声,语气鲜有的低沉隐怒。

谢芳华不理会,仿佛没听到,径自继续向前走。

“谁给你的胆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秦铮忽然甩手,将拇指上戴的一个玉扳指对着她打了过来。

玉扳指脱手甩出,气劲极大,转眼间就到了谢芳华后背处。

李沐清一惊,顿时上前两步,出手挡住了玉扳指,只听“啪”的一声,玉扳指打在了李沐清的手上,他低浅地闷哼了一声,倒退了一步,抓住了玉扳指。

谢芳华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轻轻握着手,仰头看向城墙上,脸色平静地笑道,“秦铮兄,若是我记性不曾退步的话,这个玉扳指可是德慈太后赏赐给你的,你一直戴在手上,珍惜得不行,今日却拿它来打人,你就不怕摔碎了?”

秦铮面色紧绷,冷着脸看着李沐清。

李沐清看着他,又笑道,“若是我不接住的话,听音姑娘的后背怕是会被你打断一根骨头。你向来虽然不会怜香惜玉,但是对听音姑娘总有几分特别。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有了圣旨赐婚的未婚妻,便不将珍视地捧在手心的人看在眼里了?”

秦铮侧目看着李沐清,闻言本就清冷的俊颜镀了一层冰,须臾,他森冷地道,“李沐清,我的女人,还容不得别人来心疼怜惜!我愿意打愿意骂也容不得别人来插手?”

李沐清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失笑,“秦铮兄,燕亭兄走了,你是否有些不快?究其原因,你占一大半。难道你我之间,也要老死不相往来?”

秦铮抿唇,神色有一瞬间近乎无情,须臾,他轻轻一挥手,对已经变成了木头桩子的守城士兵吩咐,“开城门,请李公子进城!”

“铮……铮二公子……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守城的头目颤颤巍巍地道。

“我说开城门就开城门!没到时辰又如何?”秦铮一记眼风甩了过去。

守城的头目心胆具颤,不敢再辩驳,连忙对守城的士兵挥手,“快,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连忙打开了城门。

“你现在就给爷滚,三天之内,别让爷再看见你,否则我不敢保证你我再老死不相往来。”秦铮冷声对李沐清道。

李沐清盯着秦铮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温和地道,“到底是我有几分颜面,多谢秦铮兄海涵。我今夜府里出了点儿事儿,本来想出城散散心,不想遇见了听音姑娘。并无非分之举,也无非礼之事。”话落,他看了谢芳华一眼,话音微微一转,“不过,我本来也想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奈何你没给我机会。若是听音姑娘它日不堪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待着了,想换个地方的话,求到我身上,我定然是义不容辞的,到时候还请秦铮兄放过一马。”

秦铮轻哼一声,嗤笑道,“李沐清,爷说过,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但若是兄弟抢我的女人的话,就掂量掂量他的本事。”

李沐清坦然一笑,“我觉得女人和本事到没多大关系,有本事,不一定能拴住女人。”

秦铮眸光骤然变黑,他放下翘着的腿,一手扶住城墙的墙垛,纵身从城墙上跳下。

守城的士兵们见他没有丝毫铺助工具便直直跳下城墙,齐齐发出惊骇的呼声。

李沐清面色一紧,上前一步,须臾,想起什么,又止住不动。

谢芳华目光沉静地看着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的秦铮,微微蹙眉,南秦京城的城墙比一般州郡县的城墙都高,大约二十米,一个人最好的武功,也无非能一跃三四丈,也就是十三四米,而他这般没有任何工具铺助地落下,由高向低,身体带有一股自行坠落的冲劲,那么,即便武功再好,恐怕也是轻则崴脚,重则摔伤,再重则会摔死。

秦铮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如此纵身跳下城墙?

冷风吹来,纵身跳下的人衣袂轻扬,俊颜轻狂,眸光清寒,似乎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寒凉姿态,就如天上的一颗星早先还好好地挂在天空,转眼间便陨落而下。

眼看距离地面还剩下三米之距,他却还没有拿出任何防护的东西保护自己。谢芳华眉头拧紧,腰间的攀墙锁瞬间便扔了出去,堪堪地缠住了他的腰。

秦铮的落姿忽然被挡了一下,他抬起头,顺着攀绳索向谢芳华看来。

谢芳华扭开头不看他,手轻轻一扥,将他甩在了地上,转瞬收回了攀绳索。

秦铮的身子在地面上转了一个圈,堪堪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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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送的月票,都辛苦了,我都看到了,爱你们,么么哒!京门路还远,我们慢慢来!

还有十天过年,倒计时了!立春前后,气温变化总是不稳定,我感冒一个礼拜,终于渐好了。一把辛酸泪。大家注意身体,每日多多喝水。保持好心情。关于更新,请放心,我还有点儿存稿,春节不会断更,安心看文吧!么哒!

今日上墙者:别光,童生[2015—2—9]“感觉这个右相公子最后也会成为二爷防备的情敌啊!”

作者有话:情敌这种生物其实很好,可以生成某种催化剂。O(∩_∩)O~

第七十三章共识

守城的士兵见秦铮平安落地,虽然都没看明白他怎样落的地,但到底是安全了,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若是铮二公子在这里出了事儿,皇上、英亲王、英亲王妃震怒,他们谁也逃不了被牵连的干系。

秦铮转回身,定定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不看他,对李沐清道,“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李沐清笑了笑,摇摇头,“我的手无碍,小伤而已,不包扎也没什么。”话落,他走到秦铮面前,将玉扳指递给他,“德慈太后一共给你留下了两件东西,一件是那只狗,一件就是这个玉扳指了。那只狗已经死了,这件玉扳指你还是仔细地收着吧!”

秦铮默然地看着李沐清手中的玉扳指,玉扳指染了些血迹,显然是李沐清刚刚接住它的时候被它的冲劲给戮破了手心造成了伤口染上的,他静静看了半响,伸手接过了玉扳指。

“既然你三日内不想见我,那就三日后再见。”李沐清对秦铮微微一笑,须臾,偏头对谢芳华温和地道,“我先走一步了!”

谢芳华点点头。

李沐清抬步进了城门,城门的士兵自然无人阻拦他,不多时,他便进了城内。

他一离开,这一处顿时静寂下来。

谢芳华看着秦铮,他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玉扳指,清冷稀薄的空气下,玉扳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整个人静如树桩,有一种罕见的冷寂之感。

谢芳华心口蓦然有一种什么情绪闪过,她蹙了蹙眉,移开视线。

秦铮忽然抬起头,一双深幽的眸子锁在她偏开的侧脸上。

谢芳华袖中的手蜷了蜷,须臾,她抬步进城。

秦铮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谢芳华回头,只见秦铮眼中像是蒙了一层晨起的雾,有些深重和昏暗的色彩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不起里面最深处的色泽。

“你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秦铮开口,声音有些沉哑。

谢芳华心思一动,向天空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冷静地道,“有一桩事情对我来说比看烟花重要得多。”

秦铮眸子缩了缩,“李沐清就是你的重要的事情?”

谢芳华轻轻皱眉。

秦铮猛地甩开了她的手,怒道,“你将爷当成什么了?我在城墙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等你,等回来的却是你和李沐清双双而归?你真当爷是好欺负的是不是?爷对你太好的是不是?由得你如此作践?”

谢芳华看着他,她没有应诺陪他看烟火,让他如此沉怒,到符合他一贯作风,但他这怒意里似乎又掺杂了什么,与往日有些不同,她眸光扫过城门口的士兵,他们虽然都低着头,但耳朵却早已经竖了起来,她不想再争执探究,否则明日里京城指不定会传出些什么言语,她摇摇头,冷静地道,“爷您多想了,我不过是和李公子偶遇而已。”

秦铮忽然嗤笑一声,“偶遇?李沐清是谁都能偶遇的吗?他为何只偶遇到了你,没偶遇到别人?这京中多少女子,你何曾见过李沐清对谁温言软语假以辞色了?有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不信就算了。”谢芳华淡淡道。

秦铮死死地盯着她,“想让我相信,你就要解释清楚今夜你都做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好解释的。”谢芳华对上他的眸子,坦然地任他看着。

半响,秦铮忽然冷哼一声,有着深深地不甘,抬脚踢开了脚下一块大石头,转眼大石头被他踢飞,撞到了城墙上,顿时粉碎成了石渣。

守城的士兵齐齐惊骇地呼了一声,吓得全无血色,一块石头在峥二公子的脚下转眼间就成了石渣,这若是他踢的是人的话,定然也是碎尸万段骨头都能成渣。

“昨日是一日,今日一日,明日一日,后日早上,我要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里看到你回来。”秦铮撤回脚,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你言而无信,爷可是言而有信的。说给你三日假便给你三日假。”

谢芳华静静不语。

“你今日失信于我,我容你一次。明日你再失信于我,我做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了。你信不信?”秦铮发狠地道。

谢芳华看着他的模样,依然沉默。

秦铮将手里的玉扳指递给她,“这个,你给我洗净了,收着!”

谢芳华不接,德慈太后的狗被她的车给轧死了,如今这个玉扳指是唯一一件德慈太后留给他的事物了,她接来做什么?

秦铮见她不接,怒喝,“拿着!”

谢芳华眉头拧紧,“我拿着它做什么?”

“让你记住,今后我若是再看见你因为李沐清,因为别人对我失信,我就拉着你一起去九泉之下给德慈太后请安。”秦铮恶狠狠地将玉扳指塞进她手里。

谢芳华被迫接过玉扳指,一时无言。

“这笔账我给你记着,李沐清的账爷也给他记着。”秦铮撂下一句话,抬步进城。

谢芳华静静地站在原地,冷风吹来,她手心里因为躺着一枚染了李沐清血的玉扳指一瞬间分外的灼烫。

这枚玉扳指起初打的是她,但是到底最后染的是李沐清的血。

秦铮是聪明人,李沐清也是聪明人,她亦不是傻子。

“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分毫,爷就卸了你们的人头当球踢!”秦铮走到成门口,冷冷地扫了一眼所有守城的士兵。

守城的士兵早已经被骇得够呛,秦铮一句话既出,顿时齐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哆嗦地保证。

秦铮收回视线,衣袂卷起一阵冷风,进了城门。

谢芳华在原地待了片刻,将玉扳指揣进怀里,挥去了手心的灼热,面色恢复平静,也随后进了城。

守城的士兵自然也不敢拦她,能让峥二公子和右相府的李公子因她发生了争执的女子,他们可不敢惹,甚至是连看一眼都没有了胆子。

谢芳华顺利进了城。

守城的士兵陆续地站起身,城门重新关上,恢复平静,但他们依然觉得心颤胆颤腿颤。

黎明前夕,虽然城门还没开,但是城内已经开始有走动串亲戚的人群了,来来往往,在街道上或骑马,或赶车,或坐轿,或步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分外热闹。

谢芳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秦铮的身影早已经不见,她回转身仰头向秦铮早先所坐的城墙上看了一眼,那里恍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静静地等待着烟火点起的那一刻,身边孤清冷寒无人作陪。

她驻足片刻,收回视线,遮掩着人群向忠勇侯府后街走去。

半个时辰后,来到忠勇侯府厚街,四下无人,她翻墙进了忠勇侯府。

墙角下站着一个人,正是谢墨含,他见到谢芳华回来,面色一喜,低声道,“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谢芳华一怔,见谢墨含独自一人站在墙角下,缎面锦袍染了一身寒气,显然在寒风中待得太久,脸色以至于有些清白冷意,她顿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手分外冰冷,她不由蹙眉,“哥哥,你怎么等在这里?等多久了?”

谢墨含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完好,露出放松的笑意,温声道,“没多久,我不放心你,也不敢派人出去找你弄出动静,便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你个笨蛋!无名山八年的活地狱我都能回来,更何况如今?还用得着你担心?”谢芳华忍不住骂了一句,心疼不已地给他搓着手。

谢墨含抽出手,敲了谢芳华额头一下,训斥道,“小丫头,有你这般不顾礼数,欺骂长兄的吗?”

谢芳华哼了一声,拽着他往回走。

谢墨含被她拽着,温声道,“无名山的惊险我不曾见过,但是京中的惊险我却是深有体会。这座京城一点儿也不比无名山的凶险少,尤其是你的身份,万一泄露半点儿,被皇上察觉,再牵连出无名山被毁的事情……”顿了顿,他低声道,“我总是不放心。”

谢芳华紧紧握了他的手一下,因他不爱惜自己的恼怒也收了起来,语气也温软下来,柔声宽慰道,“哥哥,无名山的事情过去了,我既然敢做,就不会让人查出蛛丝马迹来。就算有朝一日被查到,又有什么可怕的?你就放下心,安心地养身体。我的病是假的,你的病可是真的,你再这样心思沉重思虑过甚下去,就算我的药方再好,就算吃多少好药,也救不了你的身子。”

谢墨含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心中清楚,可就是不由自主为你担心。爹娘去世得早,爷爷又老了,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分外珍视。”

“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哥哥,更是分外珍视。”谢芳华矫正他。

谢墨含哑然失笑。

“依我看啊,真该给你娶个媳妇儿了,我也该找个嫂子了,让她每日里好好地管着你才是。”谢芳华看着他。

谢墨含闻言不赞同,“哥哥目前没有娶妻的打算。”

谢芳华瞪眼,“我不嫁人行,你怎么能不娶妻?传宗接代懂不懂?你这话若是让爷爷知道的话,看他不劈了你。”

谢墨含好笑,揉揉额头道,“忠勇侯府如今如踩在尖刀上,处处险恶,但凡聪明的人,都不会嫁进忠勇侯府。”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我的嫂子不一定是要多聪明的人,只要哥哥喜欢,对她属意,她也属意你,就足够了。门户之见,大可以不必。”

谢墨含闻言怅然,“话虽然如此说,但我目前还真不想考量娶妻。如今忠勇侯府里面的所有人都如脖子上悬了一把剑,都放出去还不嫌少,又何必多拉进来一个?”

谢芳华抿唇。

“都说女儿愁嫁恨嫁,哥哥是男儿,怎么在你这里也愁娶恨娶了?”谢墨含揉揉谢芳华的头,温声和软地道,“我是长兄,长兄如父,妹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一日婚事儿没着落,我便一日不得安生。就算我要娶,也要等你的婚姻大事儿定了再说。”

“我如今的婚事儿不是定了吗?”谢芳华嘀咕。

“定?不过是有婚约了而已。你没嫁入英亲王府一日,便一日不是定数。”谢墨含道。

“那是三年后的事情呢。”谢芳华想起秦铮,额头痛了痛。

“那哥哥的婚事儿也就等得三年后,又有什么大碍。”谢墨含看了一眼见白的天幕,“希望到时候能尽如人意。”

谢芳华对他撇撇嘴,“到时候小心你就老得难看了。”

谢墨含失笑,揶揄地对她道,“我和秦铮相差不过一二,我三年后若是老了的话,他也老了。”

谢芳华嗔了他一眼,秦铮今年十七了,三年后,才二十。男子二十及冠,他那时候也不过才及冠而已。哥哥也无非是比他大了那么一点儿,若说二十就老的话,未免骇人了。

兄妹二人经过一番说笑,心情都轻松了些,不多时,来到了海棠苑。

谢墨含在门口停住脚步,对谢芳华道,“你进去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