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扫了一眼安静的府邸,“你一夜没休息吧?谢氏旁支那些族亲已经走了?”

“走了,一个时辰前离开的。”谢墨含道。

“我刚回城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已经挨个府邸拜年了。你受得住吗?若不然你去休息,我接客。”谢芳华道。

“哪里有女儿家开门接客的道理,你放心,哥哥从吃了你开的药方之后体格好了很多,没那么易疲惫虚弱了。隐疾发作的次数也明显少了,我还受得住。”谢墨含道。

谢芳华点点头,看了一眼天色,嘱咐道,“昨日咱们忠勇侯府除夕守夜热闹了一夜,就算晚一点儿开门迎客也无碍。你也先回芝兰苑休息一个时辰,等辰时再看门。”

谢墨含想了想,“也好!”

谢芳华转身进了海棠苑。

谢墨含脚步轻松地离开了海棠苑,向芝兰苑走去。

海棠苑分外安静,每个房间都亮着灯,寓意是来年亮亮堂堂一片光明,取个好兆头。

谢芳华走到院子中间,也没见到侍画和侍墨迎出来。她心思动了动,脚步停顿了一瞬,继续往正屋走去。

来到正屋门口,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入眼处,水晶帘内的贵妃椅上半躺着一个人,那人悠悠地睡着,分外自在安然。

侍画和侍墨昏睡在门口,显然是被人止住打昏了。

谢芳华眸光定了一瞬,越过躺在门口的侍画和侍墨进了屋。

贵妃椅上的人似乎不知道有人进来,依然睡着。

谢芳华走到火炉前为将要熄灭的火炉里添了几块炭火,然后走到案台前为八角香炉里添了点儿香料,之后又走到菱花镜前化去了易容,然后又走到屏风后换了外衣,之后又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须臾,坐了下来,静静地品着。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缓慢且动静轻,并没有刻意地惊扰睡在贵妃椅上的人。

一盏茶之后,那人依然睡着,她放下茶盏,举步走到床前,上了床躺下,挥手落下了帘幕,闭上了眼睛。

这时,贵妃椅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幽幽地道,“你就没发现你这闺阁中还有一个活人吗?”

“发现了,不止是一个,是三个。”谢芳华闭着眼睛道。

那人一噎,扫了一眼依然昏睡在门口的侍画和侍墨,咳嗽了一声,“芳华妹妹,你坑了我一把,如今我似乎又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你说,这笔买卖该怎么谈呢?”

“云继哥哥想怎么谈?”谢芳华反问。

谢云继眨了眨眼睛,看着帘幕遮挡下若隐若现的人儿,忽然道,“不如我也先卖给你一个秘密,然后我们再谈买卖如何?”

“好啊,洗耳恭听。”谢芳华点头。

“谢氏盐仓这一任的主人不能生育,但是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外传,便悄悄抱养了一个子嗣。继承谢氏盐仓。”谢云继道。

谢芳华忽然睁开眼睛,透过帷幔看着谢云继幽暗难测的脸,问道,“是你?”

谢云继呵地一笑,“意外?还是震惊?或者是不敢相信?”

谢芳华盯着谢云继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淡淡道,“倒的确是一个值钱的秘密。”

“何止是值钱?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谢氏族长和族中的长老首先就会发难,谢氏盐仓就会被族里强行收回充公。不是谢氏的人把着谢氏盐仓,怎么可能?我自然也会在谢氏族长和谢氏族中家法下被扫地出门,这是轻的,重的就是我得谢氏盐仓这么多年的培养,知其根基太深,怎么会放我出去?有的是让我悄无声息地死的办法。”谢云继笑了一声。

谢芳华沉默不语。

“除了谢氏盐仓我的养父母和我,再无一人知道这个秘密。”谢云继微笑地看着谢芳华,“当然,今日开始,也要算上芳华妹妹一个。”

谢芳华挑眉,“云继哥哥如此摊开来说,就不怕血本无归?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先卖了自己再谈买卖的话,岂不是亏得祖宗八辈的祖坟都没了?我倒是怀疑了,谢氏盐仓费尽心机培养成的继承人就这般无用?”

谢云继重新闭上眼睛,笑容却未曾收回,漫不经心地道,“这样亏本的买卖我也是第一次谈,谢云继虽然不才,但也不是谁都能找上我来谈买卖的,也不是谁都能够让我连身家性命一起卖出去的。芳华妹妹,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谢芳华不说话。

谢云继等了片刻,不见她说话,忽然叹了一口气,自嘲道,“这些年也许无聊的日子过够了。才导致你对我抛了一根毒草,我就拽住顺着它过来了。是不是有点儿可笑?”

谢芳华默了片刻,才开口,“谢氏盐仓不止是谢氏的族人盯着,皇宫里高坐金銮宝座上的那个人也盯着,作为谢氏盐仓的唯一子嗣,这些人明刀暗箭该是没少数,下毒刺杀该是没少发生。这样的日子还无聊?”

“这样的日子多了也是无聊!”谢云继道。

谢芳华忽然好笑,“是没有人能让你成为对手,还是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不是,是没人能杀了我。”谢云继摇摇头纠正。

谢芳华睁开眼睛,忽然挑开帘幕,看着谢云继,“去后院如何?让我领教领教云继哥哥的能耐?也不枉你卖给我一个秘密,我也送给你一个筹码如何?”

谢云继忽然也坐起身,睁开眼睛含笑看着谢芳华挑眉,“芳华妹妹有多大能耐?”

“试试就知道了!”谢芳华下了床。

“好!”谢云继也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

谢芳华走到镜前,将披散的头发用簪子挽住。回身看了一眼谢云继,走出了房门。

谢云继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微闪,也跟着她出了房门。

海棠苑依然安静。

海棠亭内除了安静矗立的珠珠海棠树,亦是安静无人。

谢芳华伸手折了一支海棠花枝,站定看着谢云继,“我就用这个做兵器,云继哥哥可随身带着兵器?”

“你可真是辣手摧花!”谢云继一边说着,一边也随手折了一株海棠花枝,放在鼻间嗅了嗅,吸了一口气,微带满足地笑道,“海棠亭的海棠花的确有着寻常海棠没有的芬芳,这样的罕见海棠品种的确只配放在忠勇侯府的海棠亭来养着。”顿了顿,他看着谢芳华道,“既然是较量,总要对等,我也学芳华妹妹一回辣手摧花吧!”

谢芳华不置可否,也不再耽搁多话,手中的海棠花枝轻轻一转,本来是一株花枝,在她手中瞬间似乎被灌注了力量,每朵花朵似乎都如一柄剑一般,瞬间卷起一片寒芒。

谢云继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想起什么,惊异转瞬散去,化为赞赏和兴奋,手中的海棠花枝同样轻轻一转,迎上了谢芳华的招数。

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在在海棠亭的花树之间过起招来。

不同于早先的辣手摧花,二人虽然隔着花枝缝隙打,却是再无破坏。

海棠树被剑锋轻扫,有零星的花瓣落下,风吹起,还未曾落地的海棠花瓣飘扬起来,将二人卷在飘花之间。

两株海棠花枝在二人的手中似乎从没跟枝杈处都化为了剑光。

轻盈而细碎,柔韧而锋芒。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手中的花枝忽然被她催力破碎出千万碎屑,直直扑向谢云继面门。

谢云继一愣,也瞬间催力,手中的花枝亦是破碎出千万碎屑,挡住谢芳华的万箭齐发。

但愣了一瞬也是愣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碎屑在二人中间因为击撞而纷纷落下后,谢芳华的中指定在了谢云继的眉心。

谢云继再想躲避还手已经来不及了。

他愕然片刻,失笑地束手而立,看着面前容色清淡平静的谢芳华,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目,洒脱地道,“芳华妹妹果然令人意外,老侯爷和世子为你遮掩多年,确实不枉苦心一片。我那个秘密到底是卖得值了。”

谢芳华撤回手,见天空已经微亮,满亭的海棠花在晨雾中悄然而立,分外娇柔,却又有着一种不畏风雪的坚韧,她沉静地道,“云继哥哥,你虽然没有谢氏的骨谢氏的血,但经谢氏养育多年,生恩大于天,养恩也是深似海。你总该为谢氏做些什么,才不枉姓谢,是不是?”

谢云继将双手背负在身后,笑看着她,“的确如你所说。”

“谢氏几百甚至千年的积累,根基已经太深,高坐在金銮殿上的人唯恐一日谢氏取天下而代之,必须除去。但身为谢氏子孙,如何能坐以待毙?若是有朝一日皇权发难,忠勇侯府打头阵,谢氏九族亦是难以逃脱,若是没有交锋之能,那么只能任谢氏倾巢覆灭。”谢芳华冷静地道。

谢云继眸光微动,心思涌上一抹难测,语气暗沉,“你要反了南秦江山?”

谢芳华嗤笑一声,“谢氏经历多少朝代,世代忠心,若想要江山,哪里还能容到南秦皇室坐了两百多年?既然祖宗先辈们从来不曾争夺这江山,我自然不去夺。只不过是想要保住谢氏而已。”

“不想要江山,却又要对抗皇权。谈何容易?”谢云继看着她。

“正因为不容易,我才要整合谢氏所有族亲,所有产业,所有财势。”谢芳华冷清地道。

谢云继挑眉,“相互抗衡,互相牵制,想法的确不错。但是谢氏各支族亲虽然都姓了一个谢字,但是却靠着大树各长枝桠,各自为政。整合难如登天,也许一不小心,引得反噬,不但不能牵制皇权对谢氏无法出手,反而自食苦果,也许不等皇权上的人出手,忠勇侯府首先毁于一旦。”

谢芳华轻笑,“正因为难,所以才要逐个击破。这也就是我先找云继哥哥的理由。”

谢云继看着她,忽然笑了,“芳华妹妹因何这般相信我?”

“就因八年前你被人害到了皇室隐卫被送去无名山的队伍里,中途能够逃脱。”谢芳华转过身,往外走。

谢云继攸地一怔,须臾,紧紧地抿起了唇。

“皇上有多想灭了忠勇侯府,谢氏旁支有多少人想要拉忠勇侯府下台,谢氏内部有多少人想要世子哥哥的命,就有多少人看着谢氏盐仓眼热想据为己有。”谢芳华一边走一边道,“谢氏本身已经养了无数争权夺利的蛀虫,让这一棵大树千疮百孔。若不从内到外洗礼一番,我们都得死。而我还不想死。我相信云继哥哥辛苦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想死的吧!”

谢云继抬步跟上谢芳华,脸上的沉暗神色散去,清晨的光辉里容色清艳,“自然!”

谢芳华不再说话。

谢云继看着她走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背影,看着看着,便莞尔一笑,“当年那个帮助我逃脱隐卫队伍的小孩子就是你吧?”

谢芳华不答话。

“若是早知道那个人是你,我就留在队伍中了。”谢云继有些悔意地道,“无名山的九堂炼狱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若是你当初留下,今日谢氏盐仓的继承人早该换别人了,轮不到你。毕竟不是亲生的。谢氏盐仓的主人不会有那份耐性等你八年后回来。”谢芳华淡淡道,“也许你刚到无名山,他们就会再找下一个代替你。”

谢云继失笑,“自然,不是亲生的,总归不会等我多年。”话落,他有些淡漠地道,“当时,有三个孩子被养在谢氏盐仓,在我从皇室隐卫被送往无名山的队伍里逃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孩子便消失了。谢氏盐仓的继承人那一刻就决定了是我。我的命和我如今的地位,是踩着那两个和我一样被选中培养的孩子的命换来的。对于谢氏盐仓,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活了三个人的命,自然不想它倾覆。”

谢芳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能从皇室隐卫被送往无名山的队伍里逃回来,这份能耐足够让谢氏盐仓当时的主人重视,谢氏盐仓就需要这样的继承人,才能守住谢氏盐仓,立于不败之地。八年前的谢云继或许有些天真,但经历生死和踩着别人的性命活着才让他成为如今的谢云继早已经没有了天真,甚至与她有着一样的守护某些东西的坚韧心里,才是她最需要的。

也许,在他的心里,不为养恩,只为了那两个跟他一样死去的孩子必须要守护谢氏盐仓。

可是不管为了什么,有守护之心,就足够了!

虽然对于谢氏盐仓一脉如此隐秘了谢云继被抱养培养不是亲生血脉有些意外和差头,但到底不耽搁大局。

谢云继见她回头,眉目笑开,“芳华妹妹,你身为女子到底是可惜了。若是男子……”

“若是男子的话,也是一样。”谢芳华转回头,接过他的话。

“女子和男子自然是有着不一样之处的,女子总要嫁人。”谢云继目光向英亲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来有子嗣,姓的也不是谢。”

“我哥哥的子嗣姓谢就够了,我的不需要。”谢芳华摇头。

“到底是世子有你这样的妹妹有福气。”谢云继收回视线,感慨了一声。

谢芳华不再说话,亲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尤其是血脉至亲,她从鬼门关踏出来的那一刻,在看到了爷爷还是昔日的爷爷,哥哥还是昔日的哥哥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守护住他们,也要守护住父母先辈们守护流传下来的谢氏基业。

人人都说家国不能两全,但她偏偏要家国两全。

二人回到海棠苑,谢芳华停住脚步,回身对谢云继道,“云继哥哥,你我有了共识,不用我说,你总能知道要做什么的吧?”

谢云继勾了一缕自己的发丝,轻捻在手里,看着她微笑,不答反问,“今日之后,若是有事儿,我是来找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还是去找英亲王府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

谢芳华眉目轻转,“会有人找你。”

谢云继扬眉,有些傲慢地道,“这件事情,我不喜欢和除你之外的人打交道。”

谢芳华转过身,诚实地道,“我会在英亲王府再待一段时间。”

“待到什么时候?”谢云继看着她。

“不能待的时候。”谢芳华道。

谢云继眯起眼睛,“你回京就去了英亲王府铮二公子的身边,如今即便被宫里的皇帝盯上了,还不回忠勇侯府做小姐,而你们如今又有了婚约,你喜欢秦铮?三年后必须要嫁给他?”

谢芳华被谢云继盯着反问,面色沉静,亦无半丝情绪波动,摇摇头,“我回京之后,被他盯上了是真。但是在英亲王府,靠近皇权最近的地方,总能有些收获是我做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得不到的。三年后无论如何,只要对我有利,对忠勇侯府有利,嫁与不嫁,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保住忠勇侯府,保住谢氏。”

谢云点点头,“晓得了!”

谢芳华看着他。

“我会先按照你给我的黑色本子上的账目,对谢氏所有脉息仔细地推敲一番,大概需要七日。七日后,我摘选出几处突破口,到时候寻你配合我对谢氏出手整合。”谢云继寻思片刻,低声道。

谢芳华颔首。

“谢氏米粮恐怕要困难些,谢氏米粮据我所知,这些年私下里与皇室纠缠甚深,若是收服,必然会打扫惊蛇,若是万不得已收服不了,你觉得该如何对它打算?”谢云继话音一转,试探地问。

谢芳华面色清冷,“收服不了,就除去!”

“没有别的办法?”谢云继问。

“没有!比起谢氏米粮,整个谢氏才是重中之重。凡是挡路的人,一律除去。”谢芳华目光看向东方,冷风里,她的声音比寒风还冷,“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不要也罢!没认识到危险的人,留也无用。哪怕它是谢氏的臂膀,也要断去了。”

“的确,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云继赞同,也看向冬天,渐白的天幕挂着一层寒冷,他有些沉重又有些兴奋地道,“恐怕就谢氏内部来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我相信云继哥哥是不惧的。”谢芳华道。

“自然!”谢云继收回视线,对她摆摆手,“你一夜未睡吧?回去休息吧!我回去了。待我做了第一步后,自会想办法寻你再进行下一步。”

“好!”谢芳华点头。

谢云继不再逗留,亦不走正门,转眼便来到了海棠苑东北角的墙根,瞬间攀墙而上,须臾,站在了墙头上,回头对谢芳华一笑,跳出了墙外,身影消失不见。

谢芳华看着谢云继离开,静静在院中待了片刻,转身进了房间。

侍画和侍墨依然躺在门口昏睡着,除了被打昏外,谢云继还对二人用了特制迷香。

谢芳华走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放在白玉杯里,然后倒了一杯水融了药丸。之后走到二人身边,将一杯水一分为二对二人灌了下去。

药效很快便入了二人腹中,不多时,便起了效用,二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芳华见二人醒来,站起身,走到桌前放下杯子坐了下来。

“小姐?”侍画和侍墨同时出声。

谢芳华对二人点点头。

侍画和侍墨显然头还有些晕,有片刻的时间怔愣,须臾,齐齐站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领罪道,“小姐恕罪,奴婢二人无能,着了云继公子的道,竟然昏睡了过去……”

“无事儿,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起来吧!”谢芳华摆摆手。

侍画、侍墨自责地看着谢芳华,“奴婢二人没能遵守小姐交代守护住海棠苑,放了外人进来。云继公子定然知道了小姐外出的消息,更甚至怕是小姐是听音姑娘的身份都瞒不住他了。奴婢二人看守不利,犯了大错,请小姐责罚。”

谢芳华笑了笑,“昨日在金玉轩里击鼓传花时,我能将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他就是自己人了。身份瞒不瞒他不再有必要。”话落,她道,“不过你们二人以后跟在我身边,更需要缜密就是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海棠苑外部署了严密的护卫,但是海棠苑里面只你们二人,势单力薄。若是有的人是熟悉忠勇侯府的人却武功高强,能够避开海棠苑外围的隐卫,那么再打过你二人,定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侍画、侍墨点头,沉默片刻,才轻声解释道,“昨日小姐走后,品竹等六人本来也怕这里进来人,都齐齐过来守在了咱们海棠苑,但是小姐走后一个时辰,宫里来了人,要见小姐,品竹只能扮作小姐,前去了见宫里来的人。品萱、品妍、品青、侍蓝、侍晚都陪着去了。我二人留守,内部才空虚了,让云继公子有机可趁进了屋里。”

谢芳华本来要倒茶,闻言顿时放下茶盏,凝眉看着二人,“宫里来的是什么人?为何要见我?”

第七十四章上门

昨夜忠勇侯府过年夜,宫里竟然来了人?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齐齐低声道,“是倚翠宫的柳妃和玉芙宫的沈妃,据说两位皇妃昨日得了天恩回柳府和沈府过年夜,路过咱们府,都说昨日在宫里没见到小姐您,知晓您身体抱恙,顺便前来看看。”

谢芳华“哦?”了一声,“皇上恩准他们除夕夜回府过年夜?”

“是这样说的。”侍画、侍墨齐齐点头。

谢芳华眯起眼睛,沉思片刻,问道,“待了多久?”

侍画、侍墨摇摇头,“因了小姐晚上还参加了府里的宴席,旁支族亲很多人都目睹了小姐,宫里来的两位妃子亲自来探望您,自然不能推脱不出门,否则落了皇家的颜面。所以,老侯爷吩咐,将两位皇妃请去了画堂,也派人来请小姐过去画堂,您不在,品竹只能扮成了您。品竹走后没多久,云继公子就来了,我们阻拦,他打晕了我二人,所以,两位皇妃待多久我们是不知晓的。”

谢芳华点点头,“我早先回府时看到了等候我的哥哥,他并没有说柳妃和沈妃来过。”

侍画、侍墨一怔。

“若是品竹回来,应该也会回海棠苑来。想来是至今依然没有回来……”谢芳华揣测片刻,对二人摆摆手,“我早先回府时看到了等候我的哥哥,他并没有与我说起此事。你们现在去荣福堂的画堂里看看品竹在不在爷爷那里。”

“是!”侍画、侍墨应了一声,赶忙出了房门。

谢芳华揉揉额头,一夜没休息,她的确有些疲惫,但也无困意,便躺去了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除了侍画、侍墨外,还有好几个人。

谢芳华睁开眼睛,坐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见侍画、侍墨扶着打扮成她的模样的品竹走进了海棠苑,品萱、品妍、品青、侍蓝、侍晚五人跟在其后。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屋。

品竹摘掉面纱,看到谢芳华松了一口气,几人齐齐给她见礼。

“怎么回事儿?”谢芳华看着品竹问。

品竹一边扯掉易容,一边回话,“昨日您离开府邸之后不久,宫里的柳妃和沈妃便来了咱们府,一同来的还有三皇子和五皇子。您不在,我只能易容了您去了老侯爷之处见人。”顿了顿,她有些恼恨地道,“这样也就罢了,却还带来了一位大夫。”

谢芳华面色一沉,“带来了大夫?什么样的大夫?”

“是一位眼睛有盲症的大夫,据说是柳家寻觅给柳老夫人看腿疾的大夫,将柳老夫人多年的腿疾看好了,柳府的人大喜,念那大夫已经是孤寡一人,便留在了柳家养老。”品竹道。

“以前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个大夫?”谢芳华问。

“倒是有所耳闻,柳老夫人有腿疾已经是多年前的事儿。听说最近才治好。”侍画道。

谢芳华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昨夜小姐离开时,换了衣服,落下了一颗药丸,我知道柳妃、沈妃来咱们府里,定然是来者不善。再加上白日里你进过宫,最后没参加宫宴犯了疾回府,宫里的人怕是都对您提起了一份心。所以,我去时就将您遗落的那颗药丸给服下了。”品竹道。

谢芳华早就发现了品竹从进屋摘掉面纱后脸色很是苍白,此时听她所言,点点头,“之后柳妃和沈妃让那大夫给你把了脉?”

品竹点头,恼怒褪去,露出得逞的笑意,“小姐的药真是好神效,我服用之后,便开始心悸心痛,冷汗上了周身,等见到柳妃和沈妃后,那大夫给我把上脉时,便彻底地发作了。那大夫显然是真的有些本事的,不差于太医院的孙太医等人物。这样的脉直说从来未见过,多年旧疾,太过奇怪,他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谢芳华笑了一声,她在无名山里钻研的是医毒古书绝学,若非是真正的神医,自然探不出脉象根由。

“柳妃和沈妃在那大夫给我把完脉后倒没有多待,就离开了。我却承受不住那药效,昏了过去。刚醒不久。”品竹解释道。

“世子大约是怕您外出一夜辛苦,回来想您先休息,就没说此事。”侍画此时道。

谢芳华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两个瓶子,一个白玉瓶,一个蓝玉瓶,递给品竹,对她道,“也是巧了,我昨夜离开得急,倒没注意换衣服的时候竟然落下了一颗药,才让今日有惊无险。那药性烈,我长期服用各种药物,身体百毒不侵,才能承受药性,而你自然与我不同。以后这样临时被人发难的事情怕是还会时有发生。白色瓶子里面是心悸隐疾发作的药,蓝色瓶子里面装的是解药。你先服一颗吧!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服。”

品竹接过,点点头,先打开蓝色的瓶子倒出一个药碗放入嘴里,之后将两个瓶子都揣进怀里。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谢芳华知晓了事情始末,对几个摆摆手。

品竹等人点点头,陆续退了出去。

侍画、侍墨并没有离开,等着谢芳华吩咐。

“如今已经快辰时了,前面是否有来拜年的人了?”谢芳华问。

侍画、始末齐齐点头,“我们刚去前面的时候,碰到了福婶,听看门的人说已经来了几波人了。都以老侯爷和世子昨夜太劳累给推挡了去,但是别人都能挡住,英亲王府的人可是没法挡,也不能挡的。英亲王府刚才派了人前来下了拜帖,说王爷和王妃马上要来给老侯爷拜年。这时候怕是英亲王府的人该上门了。”

谢芳华皱眉,“英亲王府的人一大早上不进宫拜年,来这里做拜什么年?”

“小姐,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昨日您和峥二公子已经得了圣旨赐婚,以后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就是姻亲了。英亲王府先来咱们府给老侯爷拜年也不矿外,然后再去宫里。”侍画解释。

谢芳华揉揉额头,想着有了一层婚约关系,到底是不同了。

“小姐,您累了一夜,上床休息一会儿吧!等英亲王和王妃上门拜年,您恐怕也要去前面见客的。”侍墨提醒道。

谢芳华点点头,起身向床上走去。

侍画、侍墨见她躺下,一个人为她落下了床前的帷幔,一个人落下了窗帘。

屋中顿时暗了下来,二人退出了房门。

谢芳华静静躺了片刻,想着英亲王和王妃上门给爷爷拜年,那么秦铮定然也会来拜年了。昨日皇帝派出了近身的御前侍卫不曾从法佛寺拿到回绝大师唯一留下的那本经书,也就阻遏了一步他的计划。既然一步不成,他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做呢?

到底是前世只困守在闺阁内,对于朝堂未曾关注过,知道的东西太少,才不能先发制人。

这一场拉锯战,皇宫里的那个人和她看来要慢慢磨了。

不多时,谢芳华抛却所有想法,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前方似乎传来隐隐热闹的说话声,安静的忠勇侯府又热闹了起来。

等了片刻,海棠苑内外依然安静,无人前来打扰,也无人前来请她,她渐渐睡得沉了。

再次醒来,屋中依然一片昏暗,她挑开帷幔,看向窗口,帘幕缝隙处有丝缕阳光射进来。她推开被子,坐起身,下了床,走到床前,打开窗帘,顿时强烈的阳光隔着窗子扑面而来。

太阳当空,天色正值响午。

谢芳华站在窗前看了片刻,对外面喊,“侍画、侍墨!”

“小姐!”二人闻声,顿时推开门进了屋。

“一直没有人来海棠苑吗?”谢芳华回转身,站在窗前,看着二人问。

二人闻言眉眼齐齐染上欢快的笑意,侍画低声道,“小姐刚睡下不久,英亲王、王妃、峥二公子便来咱们府里了。奴婢想去给小姐探探消息,便去了老侯爷的院子。老侯爷本来要福婶过来喊您过去拜年,英亲王和王妃也想趁机见见您,但是铮二公子说天色还太早,昨夜府里热闹了一夜,说您怕是一夜没得休息,硬给拦下了。便没来喊您过去。”

谢芳华抿唇,沉默片刻问,“他们待了多久走的?”

“待了有半个时辰,便进宫了。不过走之前,王妃说了,今日午时宫里的皇上和皇后怕是要留善,午时就在宫里用膳了。待从宫里出来,再来咱们府一趟,王妃想听钱家班子的戏,便来咱们府点一出戏看,顺便和老侯爷商讨一下采纳之礼,也再见见小姐您。”侍画笑着道,“英亲王妃人看起来真好,怪不得能和咱们仙逝的夫人是手帕交呢,依我看……”

“侍画,你说什么呢?”侍墨连忙打断侍画的话。

侍画一惊,想起今日在小姐跟前提仙逝的夫人,大过年的,不是徒惹小姐伤心吗?面色一变,立即住了口,垂下头,自责不已。

“我娘都死去多年了,我也早就不伤心了。她和我爹一起死了,是摆脱了这尘世的嘈杂去享福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谢芳华笑了笑,不在意地接着侍画的话道,“英亲王妃是个极好的人到不一定,但确实是个极好的母亲。”

侍画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谢芳华,不敢再多话,生怕语多必失。

“如今前面可还有客人?”谢芳华问。

“上午的时候,一波一波地来,又一波一波地走,如今响午了。奴婢听着前面安静了下来,应该没什么人了。”侍墨道。

谢芳华点点头,“我哥哥呢?”

“世子在老侯爷那里,早先派了侍书来传话,说等小姐醒来就过去老侯爷那里用膳。”侍墨道。

谢芳华颔首,对二人道,“打水来吧!我洗漱之后去爷爷那里。”

二人立即点头,侍画出去打水,侍墨帮助谢芳华找新衣更换。

不多时,谢芳华洗漱好,换了新的桃红色的绫罗裙装,裙摆尾曳拖地,纱衣绣了点点海棠,站在菱花镜前,云鬓松松挽起,她眉目沉静,姿态娴雅,如画卷上走下来的人儿一般,纤柔细腻,静谧美好。

侍画、侍墨呆了一瞬,齐齐垂下头。

谢芳华拿起面纱遮了,淡淡地转身向门口走去,二人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她踏出房门。

正月初一,府内的人有着与昨日一般的喜庆。

婢女仆从见到谢芳华,都规规矩矩笑呵呵地见礼。

谢芳华隔着面纱,面色也挂了几分温暖的笑意。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八年没在这里过年的家。八年来,每逢春年,她只能在无名山顶远远地望着京城,如今终于踏在了被称作家里的土地上。

不多时,来到了荣福堂。

侍画、侍墨在门口停住脚步。

福婶从里面笑呵呵地迎了出来,挑开帘幕,请谢芳华进里面。

谢芳华迈进门槛,只见荣福堂内他的爷爷和哥哥坐在桌前喝茶聊天,她笑了笑,喊了一声,“爷爷,哥哥!”

忠勇侯“嗯”了一声,抬头打量她,“睡醒了?”

谢芳华点点头,走到桌前坐下。

“既然小姐醒了,我下去端饭菜!”福婶笑着出了房门。

“昨夜你去了哪里?”忠勇侯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