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含将二人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今日本来昨日定了让钱家班子再开唱,英亲王妃和六婶母继续听戏,可是早上英亲王妃派人来传话,说今日英亲王府有客到访,不方便再过来,改日再来,我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兄呢?听说英亲王府来的客人是清河崔氏的人,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谢墨含看向秦铮。

秦铮嗤了一声,不屑地道,“不过是拿一个儿子的命回去救另一个儿子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谢墨含一怔,“你说的是你身边的听言?清河崔氏来的人是急着要他回去救人。”

秦铮点头,手轻轻叩在桌案上,不以为然地道,“清河崔氏虽然是诗礼传家的清流大族,但到底私底下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肮脏事儿。同样是亲生的儿子,但到底是死了娘的儿子比不过没死娘的儿子。一个成了亲的,一个就注定是那捡来的。”

“清河崔氏的二老爷我见过一面,诗书气很浓,风流清傲,应该不是那等人,同样是儿子,他该不至于糊涂到拿一个儿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儿子的命才是。”谢墨含疑惑,“他一直不是坚持嫡庶之道,待听言成年,就让他回去执掌家业的吗?”

“书读多了,日日死抠着书卷,就变成呆子了。”秦铮哼了一声,“他是一直坚守嫡庶之道没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惹急了他续娶的夫人。听言一直在我身边,有我娘做依靠,只要回了清河,继承清河,她的儿子怎么办?所以,便不惜用自己一个儿子的命,来下了圈套,诱回听言,除去他。”

谢墨含一惊,“清河崔氏二老爷的后娶的夫人竟然如此心狠?我记得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吧!舍得是小儿子?将他如何了,才需要听言去救?还要以命抵命?”

“血毒,听说过吗?”秦铮看向谢墨含。

谢墨含面色微变,低下头,“知道一点儿。”

“你呢?可知道?”秦铮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眸光沉了沉,当年她爹娘就是中了血毒而死,那一桩十几年前的意外不过是血毒而已。她面色不变,摇摇头,冷静地道,“不知道。”

秦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道,“中了血毒者,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活。唯一的办法,以血换血,以血替血,以血养血,以血补血。可是即便这样,不是百分百匹配的血,也是难救活。古往今来,没有一例是中了血毒能够救活的人,不过是多搭一条人命罢了。”

“这么说清河崔氏二老爷家最小的公子中了血毒,需要人救,但为何非听言不可?”谢墨含不解,“我知道是需要亲人的血才能换血,可是他亲哥哥岂不是比听言这个哥哥更适合百分之百的血体?”

秦铮道,“话是如此说,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听言从小吃过一株雪莲。他的血能解毒,而别人的血却不能。”

谢墨含了然,“原来如此!”

“可是血毒怎么能是区区一颗雪莲就能解的毒?愚蠢!”秦铮冷笑了一声。

谢墨含沉默片刻,问道,“既然如此,你刚刚还说让听言回……”他话音未落,闻到了一阵饭菜香,向外看了一眼,见侍画、侍墨、听言三人端着饭菜回来了,住了口。

“人家亲爹来要,我能阻止得了?”秦铮坐正身子。

谢墨含想着清河崔氏是英亲王妃的娘家,听言是清河崔氏的嫡子,他若是强留的话,清河崔氏那边对于子嗣有难秦铮却不放人见死不救的事情自然要怨在他身上,那样的话,就撕破脸皮了。虽然秦铮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也需要顾忌英亲王妃。那毕竟是她的母族。想到此,暗暗叹了一声。

“世子,小姐,饭菜端来了!”侍画在门外轻声道。

“端进来吧!”谢墨含摆摆手。

侍画、侍墨二人端着饭菜进来,听言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来。三人放下饭菜碗碟,侍画、侍墨退了下去。

听言却苦着脸站在秦铮身边,小心翼翼地喊,“公子……”

秦铮瞥了他一眼,“我刚刚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不回去!”听言倔强地站在秦铮面前,固执地道,“当年我来到英亲王府时,就想过了,这一辈子再也不回清河崔氏。我虽然不聪明,但我也不傻,我知道,只要我回去,准没活路。公子,您难道真想看着我回去送死?”

秦铮本来拿起了筷子,闻言“啪”地一声将筷子打在了听言的身上,怒道,“你在爷身边待了多少年?就学了这么一点儿出息?你回去清河就只会送死?”

听言被打了个正着,秦铮虽然用的是一双筷子,但是也下了力道,他被打得挺狠,闻言“哇”地一声哭了。

谢墨含一呆。

谢芳华嘴角抽了抽,说哭就哭,还跟个孩子一般,让她觉得,听言不是秦铮的小厮,倒是他的儿子。虽然是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可是心眼儿怎么就一个长左了一个长右了?一个让人想起来就麻烦得头疼,一个则是离不开娘的孩子般的脆弱。

“滚出去!”秦铮踹了听言一脚。

听言不但不躲,顺势抱住秦铮的脚,哭得眼泪横流,“公子,我就算跟在您身边学了多年,可就是骑马也赶不上您啊。清河崔氏明里光鲜,背地里乌七八糟,我回去不是送死是什么?公子,您不能不管我啊。您若是不管我,我可就真的死了啊。”

“爱死不死,你这样的废物,死一个少一个。”秦铮骂道。

听言摇头,哭着道,“我是有点儿废物,但也不是那么废物啊,您好好想想,我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会烧火,会劈柴,会打扫院子,会端菜,会拾掇屋子,会在您跟前跟后的跑腿,更会给听音煎药,我煎药从来不糊锅,连孙太医都夸奖我煎的药药效正好,越来越会了……”

谢芳华见听言提到了听音,微微垂下头。

谢墨含看了听言一眼。

秦铮本来想再伸脚踹走听言,听到听音的名字,眸光忽然动了动,扫了谢芳华低垂的眉目一眼,慢悠悠地道,“这样说来,你也不是没用!”

“对,我不是没用!”听言连连点头。

“这样吧!你既然是我的小厮,跟了我多年,当初我娘将你带回清河,转手给了我,我也能转手送给别人是不是?”秦铮手支着额头,漫不经心地道,“你一日没离开英亲王府,一日还是我的小厮,还受我的支配,是不是?”

听言一呆,抬头挂着泪痕的脸看着秦铮。

秦铮撤回被她抱着的脚,随口道,“从今日起,我就将你送给我的未婚妻吧!”

谢芳华身子一僵,抬头看向秦铮。

秦铮对她露出微笑,柔声道,“你身子骨不好,需要人侍候,但依我看,你屋子里侍候的这几人从小就练武吧?应该没怎么好好地学过侍候人的活计。所以,侍候起人来笨手笨脚。哪里如听言?他从小做的就是侍候人的活。你这院子里的人,还真是没一个能赶得上他的。”

听言顿时懵了,呆呆地看着秦铮,“公……公子,您要将我送人?”

“怎么?难道你想回清河?”秦铮挑眉。

“不想!”听言立即摇头。

“既然不想回去,就别多话!”秦铮训斥道。

听言立即闭上了嘴。

“子归兄,我娘昨日和老侯爷以及你商量了采纳之礼的事情了吧?”秦铮问向谢墨含。

谢墨含也有些懵,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没说话,他点点头,“商量了,虽然大婚还要三年,一般采纳之礼都是要大婚前才下,目前只是定了婚约,只需要交换信物就可。但是王妃说她喜欢妹妹,想早点儿落实关系,以后相处起来,关系才能更和睦。便不按规矩了,十日之后就下采纳之礼。”

“那好,听言就算我提前给你下的第一批采纳之礼。”秦铮愉悦地道。

谢芳华竖起眉头,提醒他,“采纳之礼有送人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以前可能没有,以后就有了。你是我要娶的媳妇儿,我说给你什么礼就给你什么礼。谁敢说出个不字来?”秦铮嚣张地哼了一声,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

谢芳华想着他可真会将麻烦扔给她。

“滚起来,给我去那边桌案上拿笔墨来,我现在就立字据,将你送给她做采纳之礼。”秦铮又踢了踢听言。

听言看看谢芳华,又看看秦铮,不太灵光的脑子滴溜溜地转着,以公子今日不厌其烦地给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梳头来看,一定是很重视芳华小姐,将他给芳华小姐做采纳之礼的话,将来芳华小姐总要嫁给公子,那么他还会随着嫁妆再陪送回去,也就是说,等芳华小姐嫁了,他还能再回到公子身边,顿时欢喜地站了起来,“是,我这就去拿!”

“等等!”谢芳华喊住听言,对秦铮道,“你问过我同意了吗?”

“芳华小姐,少夫人,您可不能不收留我啊,我求您了。”听言不等秦铮开口,立即就扑向谢芳华。

谢芳华顿时头疼。

秦铮挥手拦住他,训斥,“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

听言知道不能向抱秦铮的脚一样地去抱谢芳华的脚,立即扭过身,跑颠颠地去拿笔墨纸砚来递给秦铮。

秦铮接过笔墨纸砚,大笔一挥,一张字据很快便写完。然后他从怀中掏出印章,重重地盖在了字据上。之后,将字据递给谢芳华,“给你,我的第一笔聘礼,你可要收好了!”

谢芳华看着秦铮和递到她面前的字据,沉默片刻,缓缓地接过字据,看了一眼,对秦铮问,“如今你将他当做聘礼给我,若是清河崔氏来我府上要人呢?”

秦铮摊摊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那就是你的事儿,不是我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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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墙:秦铮LV3,贡士

今天,爷听有人说最后那一节是秦钰?来,说说你的依据(⊙_⊙)芳华跟钰四熟嘛?当然是跟爷熟!芳华这辈子都不可能撇开爷!

还有乌龟事件。乌龟不是我给的,爷给钰四汗血宝马让他快点回京(没啥说服力),他偏不要,非选乌龟,爷也不好阻止他的意愿是吧?说到底,现在就是拼爹的时代,噢不,拼娘的时代,阿情想当谁后妈想什么时候当后妈,咱们都不知道o(╯□╰)o拼颜值?对,拼颜值(⊙v⊙)

阿情亲妈,今天可是情人节,爷都没有强吻芳华,这不符合爷的作风啊!

她们在抢红包,我在写评论,佩服爷的定力,谁叫芳华不回来,爷不安心!希望早日扑倒芳华~目前强吻就好,我天天呼唤,阿情会被我感动的= ̄ω ̄=

作者有话:醉了……爷,您不去要月票都浪费您的口才了……O(∩_∩)O~

第七十八章画像

谢芳华闻言心里暗骂了一声恶人。

秦铮借聘礼之由将听言给了她,也就借此摆脱了自己的干系。清河崔氏再拿他质问不得,想要夺回听言,只能来找她要人。至于她给不给,就是她的事情了。

谢墨含本来想阻止这件事情,不想谢芳华惹上麻烦,但一想到若秦铮不以这个方式将听言给她,听言就丝毫没有理由还留在英亲王府,总归是一条人命。所以,见谢芳华接过字据,他虽然觉得头疼,但到底是没阻止。

“多谢芳华小姐,多谢少夫人!”听言喜极而泣,一连对谢芳华作了好几个揖。

谢芳华扭头看了听言一眼,对他道,“既然你如今是我的人了,就要喊我小姐。而不是什么芳华小姐,更不是什么少夫人。若是从现在起,你改不了口的话,那么,这个字据我就立即撕毁,或者,若是有人来找我要你,我就随意地将你送人。”

听言小脸一变,看向秦铮。

秦铮不看听言,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吃起饭来,看他的表情,饭菜吃得极其香甜。

听言明白公子这是真的不管他了,做了甩手掌柜,他立即垂下头,要多规矩有多规矩,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地点头,“是,小姐!从今以后,您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不再我送人,我就是做牛做马也甘愿。”

谢芳华点点头,将字据收入怀里,对外面喊了一声,“侍画!”

“小姐!”侍画应声走了进来。

“听言从今以后就是咱们忠勇侯府的人了。归属海棠苑。你先带他熟悉熟悉府里的情况,然后……”谢芳华思索了一下,对侍画吩咐道,“就将他安排负责看管后院的海棠亭吧!他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有经验,相信在海棠亭也能伺候好那些海棠树。”

听言闻言眼睛一亮,“小姐,我一定能将海棠侍候好。”

谢芳华摆摆手。

“听言,你跟我来吧!”侍画对听言招呼一声,出了房门。

听言立即蹦蹦哒哒地跟着侍画出了房门,早先来忠勇侯府的愁云一扫而空,欢喜可想而知。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忠勇侯府做小厮,但是如今发现芳华小姐人真的很好,很不错,竟然愿意出手救他,从公子手中担下他这个麻烦,就足够他忘记公子没疼宠三两日就抛下听音另娶芳华小姐的怨怼了。

“秦铮兄,你如此做,可是给妹妹找了个麻烦。”谢墨含虽然没阻止,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可不同意他真的撒手不管,给他妹妹扔来一个烫手山芋。秦铮勾了勾唇,得意地瞟了一眼谢墨含,“子归兄,就算是我给她找麻烦,也得她乐意接收麻烦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墨含一噎,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瞪了秦铮一眼,“你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离开。”

秦铮点点头,也不再惹她不快,更不再腻味,痛快地道,“好说!”

谢芳华慢慢地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饭。

谢墨含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三人吃过早膳,侍墨、品萱进来将剩菜残羹都收拾下去,三人倒了茶,分别漱了口。又坐了片刻,谢墨含站起身来,对秦铮道,“我送你出府!”

秦铮点点头,放下茶盏,站起身。

二人一先一后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秦铮忽然回过头,见谢芳华依然坐在桌前,窗外的阳光从浣纱的格子窗射进来,打在她身上脸上,柔软纤细的身段在阳光下分外娇弱窈窕,雅致清丽的面容盈润有光泽,他眸光凝定地看了片刻,闪了闪,轻声道,“你以后若是见外人,万不要忘记戴面纱。”

谢芳华偏头向不远处的镜子看去,镜子中映出她半个影像,容姿盈润清透,没有半丝病态,她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秦铮笑了笑,眸光似乎清亮了一点儿,语气蓦地温柔道,“我很高兴我的未婚妻的病症在我的面前不受半丝阻碍。”话落,他转身出了房门。

谢墨含忽然看不过去他的作态和话语,伸手打了他一拳。

秦铮本来能够躲过,但是甘愿挨了一拳,依然心情愉悦地对谢墨含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揍我了。这一拳让你打了。”

谢墨含又气又笑,“我不止是想揍你一拳。你可知道?”

“当然!”秦铮“哈”了一声,须臾,建议道,“我最近没人陪着练剑,手也痒了,若不然这样,我们先去你的院子里较量几招。”

“你不回英亲王府处置听言那件事情?”谢墨含问。

“一会儿再回去!人既然来了,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若是走了更省心了。”秦铮道。

“好!”谢墨含应承。

二人很痛快地便一拍即合,一边说着一边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看着谢墨含和秦铮有说有笑地离开,心思百转千回。依他对哥哥的了解,哥哥虽然心细如发,甚是聪明,但是自小被养成了性子平和淡漠,与人相处都保持几分警惕。在秦铮面前倒是例外。在桌前坐了半响,谢芳华站起身,出了房门。

外面阳光明媚,风吹来,虽然还有些冷意,但已经夹杂着些春日的暖意了。果然是即将要立春了。过了立春,春天便真正地来临了。

品竹、品青、品萱、品妍、侍蓝、侍晚等人见谢芳华出了房门,都齐齐露面迎了过来。

六人给谢芳华见礼,谢芳华摆摆手。

品竹先站起身,紧张地小声道,“小姐,您不知道,铮二公子一来这里,奴婢都不敢露面。向来假扮惯了您,我怕他识破我假扮您的身份,他太聪明了,眼睛也太毒了。”

谢芳华眉梢动了动,笑了笑,“你尽管出来,在他面前……”顿了顿,她无谓地道,“不必怕他。”

品竹一怔,不太明白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意味不明地看着院中冬日里萧条的景色道,“有一种人,在他面前,只要被他盯上,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破绽,越是隐藏,破绽越多,越会被他看透,到不如不隐藏,该如何就如何。”

品竹似有了悟,“奴婢明白了。”

品萱等其她人也齐齐地点点头,心中想着,铮二公子的确是这样一种人。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在海棠苑里随意地转转。”谢芳华摆摆手。

几人齐齐颔首,让开了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谢芳华离开门口,没有固定路线,沿着一条小路在海棠苑里慢慢地走着。离家多年,回京两个月,回来海棠苑数次,她今日这是第一次好好地重新熟悉自己这座院子。

前世,她从没离开这座院子半步,十六七年的光阴里,这座院子便是一生。

今生,她去过别人一生可能都没去过的漠北,关山迢递,千山万水,沟沟壑壑,漠北的风雪夹杂着风沙,一路上经历无数地方无数的风土人情,她全部看遍。

所以,前世今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必须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立在一处高墙的墙壁处,看着墙壁上涂涂画画的印痕,尽管被岁月侵蚀淡了痕迹,但依然清晰地能看到所画的轮廓。两个小人儿的身影,是他的哥哥和她。这是哥哥当年在父母离开后不久,抱着她蹲在这个墙壁角落地流着泪画下的。

那时候,哥哥才几岁,她才刚会走。

一转眼,如今哥哥十八了,她也十六了!都长大了!爷爷老了!

想要守护住自己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否则,这偌大的忠勇侯府,爷爷的荣福堂,哥哥的芝兰苑,她的海棠苑,还有观景暖阁,都会毁于一旦,伴随着谢这个姓氏消弭于历史长河。

谢芳华在墙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缓缓伸手摸着墙壁。今生发生过的事情,她都能记得清楚,前世的记忆却记得分外地少,且越来越淡薄得记不起来了。

不过记不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时间每流走一分,她都觉得是生命上天的厚赐。

“小姐!”侍画和侍墨走过来,见谢芳华静静地倚着墙壁坐着,脸上是安静和平和,她们不忍心打扰,刚想退出去,谢芳华已经抬头向她们看来,她们只能走过来轻且轻地喊了一声。

谢芳华看着二人,轻声问,“将听言安置妥当了?”

二人齐齐点头,侍画道,“安置妥当了!本来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而自小咱们家世子又和铮二公子关系不错,听言也是时常随着铮二公子来咱们府里,对咱们府里很是熟悉。所以,如今来咱们府里,也不陌生。”

谢芳华点点头。

“关于看顾海棠亭,他的确如小姐所说,悉心得很。”侍墨接过话道,“以后便不用世子每个月都要跑来几次亲自照料海棠亭了,依奴婢看,有听言就够了。”

谢芳华笑了笑,“这些年辛苦哥哥了。”

“小姐您说错了,世子虽然辛苦,但更是浪费了不少补药好药才是,给您那些药,都喂了海棠了。”侍画笑着道。

侍墨也顿时笑开了,“不错,就因为日日拿本来给小姐喝的好药喂着,咱们海棠亭的海棠才能长得如此茂盛,不畏严寒霜雪。更有甚者,这些年能瞒住京中世人,都是这海棠树的功劳,因为长年累月用药,开出的海棠花来,都带着一股隐隐的药香。我们海棠苑才远远闻来带着一股药香味。只不过是香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因为整个海棠苑都是这股味,让外面的人不知道这药味是从小姐的闺阁里发出的,还是从海棠亭的满院海棠花发出的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时间短,药效可能还没侵入到海棠树的根茎,所以,海棠树还没发出药香味。世子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小姐的闺阁里每个月煎上几位药,特意发出药味。后来时间长了,根本就不用在小姐的闺阁里煎药了,那些海棠花起了作用。满院都是药味了。所以,外面的人就渐渐地觉得,小姐是得了了不得的大病,几乎常年用药。”侍墨捂着嘴道,“只不过碍于老侯爷和世子,外人都不敢公然地说,只不过私下里都悄悄议论而已。”

“时间一长,药香味总不退,再加上小姐从来不出府,更是甚少在府中露面。所以,小姐得了大病的事情就坐实了。”侍墨道,“后来老侯爷和世子也忧心了,怕小姐有朝一日回来因被传扬的疾病难嫁,没想到铮二公子却是……”

“他回府了吗?”谢芳华打断侍墨的话问。

侍墨摇摇头,“还没回府,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世子和他在较量武功。”

谢芳华抬眼看了看天色,蹙眉,“他们打算较量到什么时候?”

侍画和侍墨齐齐摇摇头,“刚刚我们走过芝兰苑,世子和铮二公子正在兴头上,怕是不到午时不歇了。”

谢芳华点点头。

“小姐,如今虽然快立春了,但是石头上还是冷的,您别久坐,还是换个地方吧!”一阵风吹来,有些冷,侍画建议。

谢芳华缓缓站起身,“那就回房吧!”

二人一左一右扶了他,往正屋走去。

刚回到正屋,侍书便从外院匆匆走来,站在门口,低声道,“小姐,大长公主府刚刚给您下了拜帖,邀请您去大长公主府吃茶。”

谢芳华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今日下午!”侍书回话。

谢芳华蹙眉,“各府邀请的拜帖一般时候不都是提前几日下吗?大长公主府的拜帖怎么当日送来邀请?”

侍书连忙低声道,“小姐您这些年不在京中,有所不知,大长公主和别的府邸夫人不一样。向来做事全凭一时兴趣,她若是心情好,就会突然即兴做一点事情,又觉得自己一家府邸热闹无趣,便会即时邀请些客人前去一起热闹。”

“所以,她这些年没少即兴下帖子了?”谢芳华挑眉。

侍书点点头,“是这样的。”

“这件事情你禀告过爷爷和哥哥了吗?”谢芳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禀告过了!”侍书连忙道,“老侯爷说小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了。”顿了顿,又道,“我去世子那里的时候,世子正在和铮二公子较量,听闻此事后说既然是大长公主邀请,您多年未曾融入京中贵妇圈子,您若是今日身体没有不适的话,可以去转一遭。世子他今日无事儿,也可以陪着您去。”

谢芳华闻言沉思片刻,道,“大长公主今日都给哪个府邸下了帖子?”

“还没去打听!”侍书摇摇头。

“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我,我再做决定。”谢芳华摆摆手。

侍书点头,立即走了下去。

谢芳华坐在美人靠上,静静地想着今日大长公主的用意,从前日宫宴上见了一面,她不觉得大长公主是那等被皇室娇生惯养下不知风雨的公主。就算性情上有什么与寻常夫人不一般的随性,但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对于大长公主,她从心里上谈不上喜欢。毕竟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姑姑代替她远嫁去了北齐。比去漠北还远的北齐。

据说当时姑姑是心甘情愿去的!但是到底是背井离家,离开自小生活的故土。

半个时辰后,侍书再次来到海棠苑,低声道,“回小姐,打听清楚了,大长公主府今日设了斗诗会行酒令。邀请了京中三品官员以上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右相府的李如碧小姐,左相府的卢雪莹小姐,范阳卢氏的卢雪妍小姐,永康侯府的燕岚小姐,刑部侍郎府的……”

“去回话推了拜帖!”谢芳华听到这里,没兴趣对摆摆手。

“小姐不去?”侍书轻声问。

谢芳华“嗯”了一声。

侍书点点头,刚要离开,一位看守大门的小厮匆匆来到,他立即问,“什么事儿?”

那小厮立即停住,对侍书道,“宫里的秦怜郡主来了,说要见小姐。”

侍书一怔,转回头看向屋子里的谢芳华。

谢芳华自然听了个清楚,笑了笑,对外面道,“正巧了,你去回大长公主府的拜帖,就说秦怜郡主来做客,我今日抽不出空来,改日我身体好了也有了空闲再去大长公主府坐。”

侍书点头,对那小厮挥挥手,那小厮意会,二人连忙出了海棠苑。

“侍画,你去将秦怜郡主请进来。”谢芳华对侍画吩咐。

侍画应声,连忙走了出去。

谢芳华想了想,对侍墨吩咐,“去端一碗汤药来,府里有松花粉吗?放里面一些。”

侍墨一愣,“咱们小厨房里一直随时备着汤药,我这就去给小姐端来。松花粉也有,但是世子说小姐对松花的粉敏感……”

“就因为我对松花的粉敏感,才要你去拿!”谢芳华笑了笑,“面对秦怜,我总不能再吃一味犯心悸心痛的药来对付她。可也不能这副样子完好地被她所见,她若是知道了,便瞒不住与她知近的人了。比如皇后,比如远在漠北的秦钰。必须想个法子。”

“奴婢这就下去给您拿来。”侍墨意会,连忙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副棋盘,放在桌案上,摆开棋盘,径自一个人下了起来。

不多时,侍墨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桌案上,汤药刚放下,顿时满屋的药味。

谢芳华皱了皱眉。

侍墨看了谢芳华一眼,将手里拿着的纸包打开,洒了些松花粉在汤药里面,又用筷子调匀。轻声道,“汤药是温的,小姐,您要喝吗?”

谢芳华点点头,断过药碗,喝了两口,然后轻轻放下。

侍墨不错眼睛地看着谢芳华的脸。只见汤药刚入她口,眨眼之间,她的脸上脖子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红疙瘩,比那日宫宴的苍白如鬼更是不遑多让。她一惊,脱口喊了一声,“小姐……”

“没事儿,半日就会褪去!”谢芳华摇摇头。

侍墨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拿过一旁的面纱盖在了脸上,透过面纱,隐隐约约能看清棋盘,她继续摆弄棋子。

屋内院外分外安静。

过了片刻,侍画带领着秦怜来到了海棠苑。

谢芳华听到脚步声抬头,见秦怜今日穿着一身锦绣罗裙,没有在宫里穿的华丽的宫装,但也是上好的绸缎,没有带太多的朱钗首饰,不是太过繁重。更没有穿小太监的衣服,显然不是偷偷溜出宫的,她收回视线,等着她进屋。

“唔,好大的药味!”秦怜走到院中,嘟囔了一声。

侍画微露讶异,但是很快便了然一定是小姐做了安排,连忙低声解释道,“回怜郡主,我家小姐身体一直不舒适,您也知道,她大约正在喝药,所以药味才大了一些。”

秦怜点点头。

侍画来到门口,对立面禀告,“小姐,怜郡主来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没从棋盘上抬头,自然更没迎出去。

侍画挑开帘幕,侧身请秦怜进屋。

来到屋门口,药味更浓了,秦怜不由得捏住了鼻子,话语出口的声音也顿时变成了嗡嗡声,“谢芳华,你早不喝药,晚不喝药,怎么偏偏我来了你正喝药?难闻死了!我最怕闻药味,你还让我怎么进你的屋。”

谢芳华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门口,隔着面纱,淡淡道,“抱歉了怜郡主,我不知道你这时候来我这里。若不然你回去,改日改个时间再来?我一般时候都是这个点吃药。”

秦怜顿时瞪眼,嗡嗡道,“我都来了,你竟然让我白跑一趟回去?我才不要!”

“那怎么办呢!我的药刚喝了两口。”谢芳华看了一旁的大半碗药一眼。

“那你快喝,你喝完,赶紧打开窗子,我再进去!”秦怜有些气恼地转过身,退出了门口两步,“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外面虽然有药味,还能让人忍受。你那屋子里简直不是人待的。”

谢芳华笑了笑,“好,那你等一会儿吧!”话落,她继续下棋。

秦怜站在院中,等了半响,屋内没传来动静,不由催促,“你好了没有?”

“药刚是热的,如今该是温了,我这就喝了。”谢芳华端起药碗,倒入了窗前的一盆兰花里,将空碗递给侍墨。

侍墨接过空碗,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随着窗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屋内扑向了院外。

秦怜本来已经放开鼻子,再次捏住,苦着脸道,“谢芳华,你喝的药怎么这么难闻?闻着就难受,你是怎么喝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