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倾“咦”了一声,打量她完美得一块白玉一般的脸,“那你如今这是……”

“我也不太懂,大约是灵台寺这佛门圣地当真能净化污浊。”谢芳华向北方红了半边的天空望了一眼,隔着寺院房脊,只能看到屋脊上方一片火红,她似叹息地道,“听说北山山林和院落着火,我因担心二公子,和王妃从这达摩院走出急急赶去,半路遇到了杀手,后来一阵火苗吹到我身上,正巧烧着了面纱,面纱烧去后,却没烧到我的脸,而是我脸上因这些年吃药和积累的毒素却不知为何散去了。也就成了你如今看到的样子。”

秦倾闻言顿时睁大眼睛,“竟然……这么简单?”

谢芳华从北方上空收回视线,淡淡一笑,“不是这么简单还有何难?我自己至今还是云里雾里呢!”话落,她偏头瞅了英亲王妃一眼,“八皇子不信问王妃,问兰姨,再问问北山如今泼水救火的僧人,当时虽然都急着救火,但是有僧人还是看到我面纱被火烧掉了,我本来不能见人的脸也能见人了。”

秦倾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奇事儿,她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一直站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这等奇事儿也是平生仅见。”话落,她双手合十,“感谢佛祖保佑,没准华丫头这病就因这一场无妄的大火给烧好了呢!否则为何昨日她上山,今日就偏偏突然着了大火?”

“不是有贼人在暗中作怪吗?”秦倾疑惑。

“是有贼人趁机作怪,但你看看她这副样子,不再是弱不禁风了。这可不是单单贼人作怪这么简单的事儿。等这一场火消停后,贼人作怪是一定要查的,她的病也要立即让大夫看。另外也要查查这场大火的来源,若这场大火凭白而来,查不出什么的话,那就是天意了。”英亲王妃道,“是天意和佛祖要帮华丫头驱除病魔。”

秦倾挠挠脑袋,被这神奇的事儿弄得一时间有些懵,眼睛扫了一圈,见林太妃、谢氏六房老太太、右相夫人、谢惜等听到这件奇事儿都一个个面色惊奇,她们虽然信佛,但多年来,可没发生过这样神奇的事儿。他道,“芳华姐姐不还没有开始祈福吗?”

谢芳华见他一口一个芳华姐姐,论她忠勇侯府小姐尊比皇后公主的身份,到也当得这一声姐姐。并没有说话。

英亲王妃摇摇头,“这就需要得道高僧来解释了!如今普云大师在忙着救火,也是不能解释这件事情的。”

“据说两百多年前那一场大火,上天收走了回绝大师去西方佛祖那里讲经。如今,若是这一场大火真救好了芳华小姐病的话,那么,正如王妃所说,也真是上天的旨意和佛祖的旨意了。”右相夫人靠近过来,仔细地打量了谢芳华一眼,口中说道。

“这也有道理!两百多年前,那一场大火之后,天下奇才的回绝大师圆寂了。多少人为之扼腕。”林太妃感慨一声,看着谢芳华慈爱地道,“若是芳华小姐真是应了这浴火重生的话。那么,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儿。”

“是好事儿,老侯爷也可以放下一块心病了。”谢氏六房老太太瞅了一眼身边的谢惜,再瞅谢芳华,更是感慨忠勇侯府底蕴深厚,旁支族亲不可比拟。

谢惜也正打量着谢芳华,小妹妹最近总在她耳边叨咕的芳华姐姐,第一次见面,她没有亲热地喊同样是堂妹的她,而她自小在祖母身边教养规矩,性子淡薄,也不能如谢伊一样亲热地去挽住她的手,她也做不出来。更甚至,如今这样站在一起,她最好的容貌,对上她只能算是秀美的容貌,顿时让她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同是谢氏血脉,连她自己都不能不承认,忠勇侯府的底蕴不是旁支族亲可以比的。这副尊荣和气度,她十个也比不来。

她悄悄转眸去看秦倾,秦倾从下了房脊之后,一直没看他。

早先他看到谢芳华时的惊艳,她清楚地烙印在了心底。

是不是男人都是一样?为容貌所困?她自认为,她的容貌也算是上乘,她在祖母身边教导,也不是没有才华的,她虽然走出门去的次数有限,没在京中贵裔圈博得才艺的名声,但也自认不输于任何人。可是,从昨日上山,她几接触秦倾,都被他不咸不淡地疏离。此时看着他对谢芳华一直看着,心中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秦倾,你当我是死人吗?”秦铮忽然凉凉地扫了秦倾一眼。

秦倾顿时感觉浑身嗖嗖冒凉气,比在房顶上时还要冷许多,他立即后退了一步,转过头,对秦铮笑着讨饶道,“秦铮哥哥,我知道你在意芳华姐姐,我不过就是好奇而已,多看了两眼。你放心,我还是很珍惜我这条小命的,不敢得罪你。不会跟你抢人的。再说芳华姐姐还大我一岁呢!我将来可不要娶年龄大我的媳妇儿。”

谢惜闻言身子一颤,脸色细微地一变,她比秦倾大了三个月,他说不娶年龄大的媳妇儿?那么也就是说她了。

谢氏六房老太太一怔,看向秦倾,他虽然笑嘻嘻地对秦铮说着,但让他却觉得他其实对林太妃有意给他娶谢惜心里明镜一般,如今这是间接地表明态度了。

林太妃心思一动,看向秦倾,秦铮并没看他,他在等着秦铮说话,她定了定神,笑骂道,“你这小毛头!年岁大又怎么了?媳妇儿年岁大一些,会疼人。”

秦倾回头看向林太妃,翻了个白眼,孩子气地道,“太妃,媳妇儿大的话,显得我是小丈夫。我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然要娶听话的小媳妇儿。”

“媳妇儿听话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林太妃嗔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论调?”

“反正我不娶年岁大的媳妇儿。”秦倾靠过来,抱住林太妃胳膊,撒娇地道,“太妃,我还小,总也要二十及冠之后再说亲,而且要说像秦铮哥哥这般一眼就中意的。您看,芳华姐姐和王妃相处得多像母女?那是因为她也喜欢秦铮哥哥,所以担心他,关心他,尽而也会喜欢他的母亲,对王妃好。我将来也要娶个中意的,两情相悦的,我喜欢的,你也喜欢,喜欢我的,也因喜欢我而喜欢您的。将来,我们一起养您的老。这都合美。”

林太妃自小将秦倾养到大,这一番话,他是间接地表明了态度,不要谢惜。他的性子,随了秦家人的性子,执拗而固执。强行自然是不行的。看来这一桩亲事儿做不成了。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好,听你的。你喜欢什么女子,就娶什么女子!我等着你们一起孝敬我。”

“这就对了嘛!”秦倾顿时笑逐颜开,少年的脸阳光明媚。

谢惜忽然撇开头,默不作声地看向北方的天空,北方红得似乎要滴血,正如她的心。祖母和林太妃从断了来往之后又重新拾起来来往,她们互通来往多久,她就对秦倾心仪多久。本来以为,两个人的书信中,已经是神交已久,可是原来是她自己空负了一腔痴心。喜欢秦倾,是她自小研读经书外的唯一执念,如今似乎那一根执念忽然断了,被这一场大火,和这个少年坚决不留余地拒绝的话语也燃烧成了灰烬。

她本就聪明,心中清楚这一番话明显是对她说的,在场的人谁都心中清楚,她忽然感觉到无地自容。

谢氏六房老太太忍不住看了谢惜一眼,老眼露出担忧,也有些后悔不该因为教养在身边,便对她的女儿心事儿放任,以至于如今被秦倾看起来间接实则直接的拒绝下不来台面。

俗话说,有人痛,就有人乐。痛的人是谢惜,而乐的人就是秦铮了。

秦铮可不管谢惜那些心思和伤痛伤心,他本来对秦倾盯着谢芳华看不满意,虽然他年岁小,也构不成威胁,虽然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这副冷清的性子,不会将秦倾看在眼里。但他到底是男人,只要是男人,他都不喜欢让人盯着她看。甭管有没有心思。如今见秦倾这么识得抬举,会说话,心里明白,那么也就饶过他了,弯了弯嘴角,哼道,“算你识相!”

秦倾对林太妃告状,“太妃,您看看,秦铮哥哥真霸道!”

“他自小就是这副霸道的性子,天生性情里本来就不是个吃亏的,偏偏德慈太后和王妃宠着他。”林太妃笑了起来。

“祖母!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北方火烧得更大了,不如咱们下山回府吧!趁着天色还早。反正后山的院落烧了,这山上也没地方住了。”谢惜慢慢地转过身,对谢氏六房老太太轻声道。

谢氏六房老太太觉得如今她们祖孙的确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女儿家,总是要留些薄面。她点点头,“好,我们的确是帮不上忙,这就下山吧!”

第二十七章下雨

法佛寺后山的院落被烧毁了,就算大火烧不到南山的话,那么山上也再无多余的寺院给香客住。更何况如今大火还未息,蔓延不蔓延到南山还是一个未知数。

谢氏六房老太太答应了谢惜之后,看向林太妃,既然八皇子表明了态度,那些谢氏六房也是承袭了谢氏一脉的傲骨,总不能再上赶着继续谈论说和这桩婚事儿。八皇子和谢惜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她心中再无顾忌和小心,对林太妃坦然地笑道,“太妃,我这孙女儿胆子小。况且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就先下山了。你和八皇子是与我们一起下山回京,还是继续呆在这里等等?”

林太妃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自然是不想回去的,一时间有些犹豫。

“就是大火不蔓延到这里,后山的院落烧了,再没我们住的地方了。况且今日之后,法佛寺还要查找失火的起因,怕是也无心再做佛事儿。”谢氏六房老太太觉得与林太妃相交一场,无论他基于什么原因想促成八皇子和谢惜这一桩婚事儿,既然如今婚事儿不成,她也就不想再去细究了。以后能不能再走动,也要看朝廷对谢氏的动向。

林太妃点点头,“是啊,这一场大火就算烧不到前山,只烧了后山的山林和别院,我们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礼佛了。”话落,她看向秦倾。

秦倾也不想回宫,他在宫中拘束了多年,虽然说一个月能出几次宫门,但到底不如住在宫外舒服。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看向秦铮,“秦铮哥哥,你们打算下山吗?”

“不下山难道待在这里睡地被吹冷风?”秦铮挑眉。

“可是我不想回宫!”秦倾道。

秦铮瞅着他,没说话。

“秦铮哥哥,这一场大火难道真是天火?你真相信?”秦倾看着秦铮。

秦铮冷笑了一声。

秦倾嘎嘎嘴角,“我就问你,你今日回英亲王府吗?”

“我回不回都与你没关系!”秦铮不买他的账。

秦倾一噎,知道在秦铮这里行不通,他去看英亲王妃,喊了一声,“伯母!”

英亲王妃想着今日大火起得突然,而秦铮、她、谢芳华都同时遇到了刺杀。这件事情不能不查不问,一走了之。尤其如今还没看到火灭。她道,“如今天色还早,我们留在这里看看情况。谢六老太太和惜姑娘若是想下山,现在就走吧!林太妃和你若是还不想回宫,那就等些时候,火灭了。再商议。反正这里距离京城几十里路,说回去也能立即回去。”

秦倾一听,便知道这里面有事情,不是只大火这么简单。他对林太妃道,“太妃,如今太阳也才升起没多久,这满满的一长天呢!我们也跟着伯母和秦铮哥哥等等吧!”

“好!”林太妃点点头,看向谢氏六房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你我老姐妹不常见,本来以为能坐下来多说几日话,可是今日却出现了这么个事儿。实在可惜。”

谢氏六房老太太也回握住她的手,宽慰他,“八皇子用不了二年也就能出宫立府了。到时候他将你接出宫。我们坐在一处聊天的日子还长着呢。”

“也是!”林太妃顿时笑了。

“那我们祖孙就先下山了!”谢氏六房老太太道。

林太妃撤回手,点点头,“下山吧!山路不易走,你们慢一些!”

谢氏六房老太太点头,看向谢芳华,少女亭亭玉立,比天上的阳光还夺目光彩,她不止是继承了她父母的容貌,也承袭了忠勇侯府的尊华。人人都说右相府的李如碧小姐和大长公主府的金燕郡主是京城双珠,南秦再挑不出第三个来,但是如今在她看来,那是因为她一直大病缠身,闭门不出,才让那二人博得了个名声。如今她出来,恐怕那二人也只有靠边站的地方了。

怪不得英亲王府向来眼高于顶的铮二公子灵雀台逼婚为难皇上下旨非要娶她。

自古都说英雄为美人折腰,这句话是没错的。

无论秦铮如何的年少轻狂、狂妄不羁、横行无忌,但是南秦京城的人提起铮二公子,无人不说其钟灵隽秀。明眼人都知其本事。连皇上都不怕的人,敢踩着左相马车从左相头顶过的人,南秦京城也就这一个秦铮。

今日芳华小姐因这一场大火若说使得她的病奇迹一般地好了的话,让她这个多年信佛之人也觉得不敢置信。但是这种事情,对于谢氏旁支近支的她来说觉得还是不要去细究。毕竟谢氏六房和忠勇侯府的确才是吃一碗饭那个人。这么多年,谢氏六房虽然搬出去另立了府邸,但是一直得忠勇侯府的关照。

皇上想要除去谢氏和忠勇侯府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本来以为因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结亲,关系会有所缓和。但是前些日子出了漠北武卫将军那件事情,以及今日的法佛寺失火,她都觉得没那么简单,也许更严峻了才是。

所以,忠勇侯府的未来不止牵系谢氏六房的未来,也牵系着整个谢氏的未来。

只不过到如今,还有很多人看不清罢了。因谢惜喜欢八皇子这事儿,她也险些看不清。

“六婶祖母和惜妹妹早些下山也好,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府。”谢芳华见谢氏六房老太太向她看来,虽然她心中的想法自认为隐藏得好,但也瞒不过她,她能猜出几分。

谢氏六房老太太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谢芳华的手,慈爱地道,“这么多年,老侯爷为你的病操碎了心,如今你的病若是真得神佛保佑,奇迹地好了的话,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老侯爷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病。你哥哥的心思也不必再过重,拖累自身孱弱了。”

谢芳华微笑地点点头,“这么些年,六婶祖母你也没少为忠勇侯府操心。”

“哎,我操什么心啊?都是瞎操心,年纪大了,不抵用的。”谢氏六房老太太顿时笑了,回头对谢惜招手,“惜丫头,你过来,和你芳华姐姐亲近亲近。谢氏六房虽然搬出忠勇侯府多年了,但到底是一家人。你们姐妹的血脉关系可不是其它的旁支。”

谢惜慢慢地踱步过来,扯了扯嘴角,她心中不好受,实在笑不出来,喊了一声,“芳华姐姐!”

谢芳华对她笑了笑,温和地回礼,“惜妹妹!”

“这个孩子啊,自小在我身边跟着我一起吃斋念佛,被我教养得太文静乖巧了。不像是谢伊那个丫头,自小家里爷们儿不抵事儿,她就跟着她娘抛头露面出府走动,这么多年,小小年纪,却长成了一副活泼的皮猴子性子。”谢氏六房老太太道。

谢芳华笑着点头,“文静有文静的好,活泼有活泼的好,惜妹妹很好,伊妹妹也很好。”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谢氏六房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们出府时,是与太妃一起,没带多少随从,怕进了山寺人太多乱哄哄。既然你要派人送我们,那就送吧!六婶祖母就不客气了。”

谢芳华闻言笑容漫开,到底是个聪明的老太太,人虽然老了,但不糊涂,她让她送,也就是表态谢氏六房不再和宫里的皇子联姻纠缠了,一心依附忠勇侯,将自己府邸的未来交了出来。她点点头,“六婶祖母放心,我出门时哥哥不放心,给我安排得不少人手。一定将你们平安送回京城府邸。”

“好!”谢氏六房老太太点头。

谢芳华回头对身后侍画、侍墨吩咐,“你二人去安排人手护送六婶祖母和惜妹妹下山,务必安排妥当。”

二人应是。

谢氏六房老太太松开谢芳华的手,回头招呼谢惜,二人不再多逗留,离开了达摩堂。

林太妃看着二人离开,眼中眸中情绪闪过,最后化为无形的叹息。

谢芳华看了林太妃一眼,听到达摩堂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顺着声音看去。

秦铮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

右相夫人立即惊喜道,“是清儿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李沐清提着一个和尚从外面走了进来。

右相夫人立即迎上李沐清,将他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从你离开,娘这心一直不踏实。”

李沐清看着右相夫人,无奈地笑了笑,“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娘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但你不是我儿子吗?这不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吗?”右相夫人叹了口气。

英亲王妃笑着道,“当娘的都一样,为子女担着心,以后你做了父亲,也就明白了。”

李沐清闻言微笑,将手中提着的和尚往秦铮面前的地上一放,对他道,“只抓住了一个,还让他死了。很抱歉啊秦铮兄。”

秦铮看了一眼地上的和尚,眉心发黑,显然是服毒而亡,他抬起头,对李沐清嗤了一声,“废物!”

李沐清也不恼,慢悠悠地道,“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这条小命没准就不见了。当时的你可是连还手抓人的力气都没有,到底咱们俩谁是废物,你该比我清楚。”

秦铮一噎。

“一共两个,跑了一个。当时这二人都蒙着面,但是交手的时候我都给扯掉了面纱。跑的那个人我能画出其模样来。”李沐清道。

秦铮点点头,“里屋有纸,你现在就去画。”

李沐清见秦铮明明看起来没力气虚弱的样子,偏偏还大爷似地对他颐指气使,无奈地摇摇头,进了达摩堂的一间室内。

自他从外面进来直到与秦铮说了几句话进入室内,虽然见到了谢芳华,看了她一眼,但是面色如常,语气如常,并没有别人一眼惊艳的作态。

林太妃不由对李沐清暗暗点头,到底有人不被谢芳华的美色所惑。

而右相夫人却是蹙了蹙眉,他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那一眼虽然无波无谰,但到底心底如何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越是平淡,越是想法深,他自小便是这样。

谢芳华却没理会林太妃和右相夫人看向她的目光,而是看向地上那个死去的和尚。

这和尚服毒而死,除了眉心发黑外,外表看不出任何没有任何异常,但是这毒却不是寻常的毒药。

秦铮踢了踢那和尚的身子,那和尚随着他的脚晃动了一下,他抬起头,见谢芳华正在看着这和尚,眸光若有所思,他挑眉,“你看出了什么?”

谢芳华抿了抿唇,对他道,“的确看出了点儿东西,但是,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话落,对他道,“你身上带着匕首吗?”

秦铮摇摇头,“爷从来不用匕首这玩意儿。”

“奴婢这里有!”春兰从怀中拿出匕首,她有皮毛功夫,匕首小巧精致,是用来防身的。

谢芳华点点头,接过匕首,上前走了一步,靠近那和尚,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眸光扫了一眼四周,众人都看着她,她将匕首递给秦铮,“你将他的胸膛划开。”

秦铮接过匕首,对她挑眉。

“这么多年,为了治好我自己的病,我钻研过不少医书。记得从一本古书上看过一种毒。那种毒来自外域。说是毒,其实是盅。就是在人身体以血供养的一种特殊的虫子。当服了药引之后,盅即发作,餐食人心而使人致死。”谢芳华缓缓解释,“我看这个僧人中的像是这种盅。不过需要你挖开他心口看看。”

众人闻言都面色一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毒盅,一时间难以置信。

尤其是林太妃,她的脸当即白了,立即道,“芳华小姐,这是佛门圣地,万一你说的不确实,这样剖胸看心不太好吧!亵渎佛祖啊!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死者为大。”

谢芳华闻言看向林太妃,平静地道,“这种毒盅想要检查是与否,除了剖胸看心没有别的办法。”话落,她笑了笑,“当然,这里是佛门圣地,但即便是佛门圣地,就真正地干净吗?若是真干净的话,这个和尚又怎么会去刺杀秦铮?又怎么会被李公子抓住服毒而死?佛门不是干净,只不过是清静而已。”

林太妃哑口,一时间无言反驳。

秦铮笑了一声,接过匕首,当即蹲下身,对准那个和尚的胸口。

“铮儿,慢着!”英亲王妃开口阻止秦铮。

秦铮挑眉,看向英亲王妃。

“法佛寺发生了这么大的火,同时你我、华丫头被遇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让你父王知晓。上达天听呢?”英亲王妃慢慢地道,“这个人先留着,等你父王来了,再做处理。”

秦铮眨了眨眼睛,懒洋洋地道,“娘,您确定?”

“自然确定!”英亲王妃道,“你父王是我们娘俩的依靠!我们不靠他靠谁?”话落,她偏头看了一眼谢芳华,“再说还有华丫头,她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小姐,险些出事儿,怎么了得?老侯爷和世子知晓被刺杀之事,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另外,华丫头虽然自小钻研医毒之术,但到底她如今身体如何,也要有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来诊断一番,才能下定论。”

秦铮眸光细微地变幻了一番,缓缓地站起身,漫不经心地道,“听娘的。”

英亲王妃回头对林七和听言吩咐,“你们两个人现在即刻下山,骑快马回京去给王爷和谢世子报信!法佛寺突然失火,有人趁失火时刺杀我、铮哥儿、华丫头。刺客已经抓住,如今法佛寺大火还未熄灭,请他们拿个主张。我们是立即回京,还是他们赶来。”

林七和听言看向秦铮,齐声道,“我们走了,二公子谁来侍候?”

“还能没有人侍候他?你们只管走就是了。”英亲王妃摆摆手。

秦铮也摆摆手。

二人不再耽搁,立即跑出了达摩堂。

“是否应该进宫给皇上传个话?”林太妃见英亲王妃没吩咐,那二人就这样离开,她道。

“王爷得到话,谢世子得到话,皇上那里还能得不到话?也许如今京城里早就得到消息了。”英亲王妃道,“太妃放心吧!”

林太妃点点头。

李沐清从屋中拿着一张画像走出来,递给秦铮看,“跑的那个人就是他。”

秦铮看了一眼画像,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你认识?”英亲王妃打量秦铮神色,见他如此,不由询问。

秦铮不答话,慢慢地将画像翻转过来,给英亲王妃等人看。

右相夫人最先惊呼,“这不是跟地上死去的这个无忘大师长得一样吗?”

“是一模一样,怎么有两个无忘大师?”林太妃也露出惊异之色。

她们时常来法佛寺礼佛之人,对于法佛寺里面几位有头有脸的僧人都是识得的。这无忘大师掌管戒律院,是戒律院的首席大师。这些年来,她们都是见过几次的。

英亲王妃这是第一次来法佛寺礼佛,她是爱花之人,不甚是爱佛。未出嫁之时,和谢芳华的娘来过几次法佛寺,但也不过是去后山的桃花林。自然是不识得什么无忘大师。如今只看到这个画像上画的和尚是和地上躺着的和尚一模一样。不由疑惑,“法佛寺到底有几个无忘大师?”

“自然是一个!”右相夫人和林太妃齐齐道。

“那这就奇怪了!难道是其中有一个施了易容术?”英亲王妃问。

李沐清摇摇头,“我敢确定,逃跑那个人未施易容术。我挑掉他面巾,能看到其容貌。对于是否易容,我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这样的话,只能等普云大师和主持出来解惑了。”英亲王妃知道李沐清聪明,文武双全,其他的旁门别道也有所涉猎。他说没有易容,那一定是没有易容了。

“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双耳朵后有黑痣,画像上的人却是双耳干净,什么也没有。”谢芳华仔细看了片刻,对照之后,对李沐清道,“李公子,你确定你当时看仔细了?”

李沐清立即笑了,“芳华小姐的眼睛好毒辣,这个细节竟然被你看出来了。”话落,他摇摇头,“逃跑的那个人耳后的确没有黑痣。我看得很清楚。”话落,他道,“你们可能不知,但是我娘知晓,我自小便有着对人的样貌特征过目不忘的记忆。但凡有谁在我面前出现过,我都能画出其画像,连一处细微之处也不会模糊。”

右相夫人点点头,“不错,的确是这样,清儿说那个逃跑的僧人没有,就是没有了。”

英亲王妃点点头。

秦倾忽然道,“我再上房顶去看看,北方天空似乎越来越红了。大火是不是蔓延过来了?”

“那你快上去看看!”林太妃闻言立即对他催促。

秦倾立即爬上了房顶,到了房顶之后,他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对秦铮道,“秦铮哥哥,你快上来看看,法佛寺的僧人拦不住大火,已经全部撤退,向南山跑来了。”

秦铮闻言扬了扬眉,看了一眼十几丈高的房顶屋脊,没言声,也没东西。

“他如今走路都虚弱无力,怎么能上得去房顶?还是我上去看吧!”李沐清轻轻提力,踩着廊柱,上了房顶。

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此时已经渐渐地隐去,又一层淡淡的灰色的云雾向这片上空聚拢来。

秦铮也随着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凑近谢芳华,对她低而温柔地道,“你看,我们是不是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竟然连观测星象都能做到。”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铮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来,谢芳华蹙眉看着他,他又重新给她将微微散乱的云鬓理了理,将簪子给她重新插了上去,对她道,“我看你这簪子插斜了,帮你端正一下。”

谢芳华点点头,算是承了情。

英亲王妃本来对于秦倾说大火蔓延过来了有些紧张,但刚提起心,便看到二人挨得极近说着什么,他儿子温柔至极,而谢芳华静静地站着,任他施为,她不由露出笑意,驱散了几分紧张。

“北山院落全部被大火烧着了,火顺着风向扑过来了,普云大师和主持带着众僧人撤退到南山来了。”李沐清上了房顶后,看着北方,语气寻常地给下面的人陈述情况,“虽然地面都浇了水,泼成了一条河,但到底是挡不住风卷起的火苗,越过水和河面向这边来了。”

“哎呀,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立即下山?”林太妃顿时有些慌了,她虽然喜好礼佛,对法佛寺有着很深的感情,从心里分外的推崇,但是如今社稷到生命,自然也顾不得再理会这法佛寺会不会被火海吞没了。

“我们自然是要赶紧下山!”右相夫人立即道。

秦倾跳下房顶,对秦铮道,“秦铮哥哥,我们赶紧下山吧!这火苗来势汹汹,怕是很快就会扑来这里。不止是咱们得躲,法佛寺这些僧人都得躲下山。这火无水可救。”

“谁说无水可救?”秦铮站着不动。

“难道你有水?怎么救?”秦倾到底是年岁小,有些急迫。

“除非下雨。”李沐清也跳下了房顶,看着秦铮和谢芳华,“听普云大师和主持说秦铮兄说风会停,芳华小姐说会下雨。如今已经到你们二人说的时候了吧?”

“还差半柱香时间。”谢芳华道。

“真的会下雨?”林太妃顿时问向谢芳华,不等她回话,看向天空。

右相夫人也看向天空,看了半响,除了灰色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外,看不出是下雨的征兆,她立即道,“这不像是要下雨的天象啊。”

“我看着也不像啊!”林太妃道。

谢芳华没说话。

秦铮也没有说话。

“再等半柱香!”英亲王妃看了二人一眼,她虽然也看不出这是会下雨的天象,但是她相信她的儿子和她未来的儿媳妇儿。直觉这两个孩子口中不会有虚言。

“那就再等等吧!”李沐清笑了笑。

秦倾也是疑惑的,目光从秦铮脸上移到谢芳华脸色,再从谢芳华脸上移到秦铮脸上,转了两遭,他又看向天空,有些泄气地道,“实在看不出是下雨的天气。那就再等等吧!”

“万一不下雨呢?这火马上就烧过来了。连我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了,是法佛寺僧人一边跑一边救火的声音吧?这可不是儿戏!”林太妃有些急迫地道。

“太妃若是不相信,只管下山就是!”秦铮看了林太妃一眼,对秦倾道,“你现在就护送太妃下山。”

秦倾有些犹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见众人都不走,连右相夫人也没说话,他咬了咬牙道,“太妃别急,大火如今不是还没蔓延过来吗?半柱香的时间估计能撑得住。若是半柱香之后不下雨,我们赶紧撤离。”

“好吧!”林太妃点点头,想着年纪大了,到底是不禁吓了。

不多时,普云大师和法佛寺的主持带着众僧人回到了达摩堂。

这时,正巧是半柱香。风顿时停了,细密的大雨无声地从上空飘落了下来。

------题外话------

亲爱的们,我回来了!留言区很温暖,所有留言我都看过了。

休息这三天,是我写文五年以来在正当连载更新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纯休息。

第一天,我去了黄崖关长城,站在长城上,举目四望,千里烽台,万里辽阔。第二天,我去了京东大峡谷,坐了长达一千多米,翻越了四座大山的空中索道,一眼望去,古木山崖,云海斑斓。第三天,我去了杏园和梨园,风吹起,花雨落了一身。风轻花轻,日朗风清。

这三天,虽然身体很累,但心得到了休息,我很感激你们包容我爱护我在我疲惫至极的时候给了我这样一个自主的空间,给了我足够的尊重、自由以及温暖和爱!从今日起,不说风雨无惧,我只说,我好好地钻回壳里写书,你们在壳外晒着春光好好看书吧!群么么!

第二十八章亲临

距离谢芳华和秦铮说风停雨下整整一个时辰。

普云大师和法佛寺主持以及法佛寺上千名僧人灰黑一片,有的被大火熏黑了脸,有的烧着了头发,有的衣服被烧了几个窟窿,还有的身上只剩下了遮羞布,一个个都分外狼狈。普云大师和法佛寺主持指挥着众僧人灭火,比别人稍好一些,但也是有几分狼狈。

这些人本来以为怕是法佛寺的千载基业真的要毁了。

可是刚进达摩院,天空便下起了雨。

一时间一个个都呆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

普云大师和法佛寺主持也一起仰头看着天空。

英亲王妃、林太妃、右相夫人、李沐清、秦倾也都看向天空。

细密的雨打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这一刻,无人说话,除了天空细密飘落下来的雨,万籁俱寂。达摩堂内外站了足足千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不闻。

秦铮没看天空,而是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也没看天空,见秦铮看她,她也看着他。

两个人隔的距离本来就近,天空有细密的雨落下,形成了一面雨帘。

隔着雨帘,两个人的眸光都静静的。

这一刻,天地中,周遭杂陈屏蔽,似乎只剩下彼此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近了,有什么东西远了,有什么东西轻了,有什么东西又重了。

李沐清从天空中收回视线,便看到了彼此对视的秦铮和谢芳华,他微微一怔。

“师叔,真的下雨了啊!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真没说错啊!”法佛寺主持此时开口,面色激动,几乎语无伦次,“谢天谢地……佛祖保佑……法佛寺各位先祖保佑啊。”

“阿弥陀佛!”普云大师从天空中收回视线,双手合十。

两人的声音惊醒了众人,都齐齐看向二人。

谢芳华自然将头转了过去,正巧碰到了李沐清的目光,她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看别人。

李沐清忽然笑了一下。

秦铮扭过头,便看到浅浅漫开嘴角的李沐清,他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这时,法佛寺主持忽然疾步走了过来,来到谢芳华和秦铮的面前,“噗通”跪了下来。

秦铮挑了挑眉,没动作。

谢芳华错开一步,避开了法佛寺主持的大礼。

“老衲多谢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神算,保住了我法佛寺千载基业,法佛寺赖以生存的一千二百名僧人都再次拜谢两位了。”法佛寺主持顿时俯下身,叩了个头。

“多谢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神算保住了法佛寺千载基业!”一群僧人见主持都跪下叩谢了。齐齐也跪了下来,用他们常年诵经的洪亮声音齐声高呼。

细雨中,一千多名僧人的话语响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