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后,路面有些泥泞,但是不耽搁行走,车速不快不慢。也不颠簸,正适合睡眠。

谢芳华不多时便睡着了。

谢云澜听到她均匀入睡的呼吸声,从书卷上抬起头看她,眸光静静的,有些温暖,却也有些看不清的情绪。

看了片刻,他又重新将目光放在手中的书卷上。

车队静静地走着!

谢云澜和谢芳华所乘坐的马车后,秦钰和初迟坐在车内,二人一东一西对坐着。秦钰同样拿了一卷书卷在看。而初迟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马车走了一段路,初迟终于忍不住对秦钰低忿,“秦铮没带护卫去郾城,正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同意我出手?就算你和他都中有同心咒,但是只要不杀死他,你也不会有事儿。”

秦钰抬头看了初迟一眼,蹙眉道,“你没看到谢云澜马车旁有人离开了吗?”

“那又如何?”初迟挑眉。

“那个人是谢云澜的近身护卫,一直跟随谢云澜身边,看着不甚出彩,可却是个武功极高的人。有他去了秦铮身边保护,便是等于给他竖起了一道屏障。你想对付他,困难得很。”秦钰道。

初迟嗤笑一声,不以为然,“你太高估别人,小看自己了。”

秦钰忍不住将手里拿着的书本扔在了他的身上,“初迟!你不高兴和谢芳华同路,但也不该遇到她时就会变成了没脑子!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柳妃。我已经拿住了沈妃的把柄,再拿住柳妃的把柄。那么以后谁还能与我在父皇的面前争锋?母后也不至于成日里被她们在跟前碍眼了。”

“两个不成气候的妃子和皇子而已,你至于大动干戈?”初迟不太赞同,“想要捏死她们什么时候不能?别忘了,对你威胁最大的也许是秦铮。”

“她们虽然不成气候,但是她们身后倚靠的家族可是不可小视。”秦钰看着初迟,“你才踏入南秦的地界几日?对南秦朝政局势以及背后的深水岂能了解得透彻?三皇兄和五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父皇的亲儿子。若没有不可饶恕的罪名压在他们身上,父皇却不会给他们重罪。”

初迟凝眉。

“另外,关于秦铮。他牵绊我,我牵绊他,多少年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暂且如此吧!”秦钰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车壁上,有些百无聊赖地道,“只要不是生死攸关,到不至于恨不得他死。”

初迟哼了一声,“我虽然没踏过南秦的土地,但是关于上一辈英亲王让了皇位宝座之事,可是知道得很。按理说,英亲王府才是南秦皇室嫡系一脉。你能保不准有朝一日秦铮要了这天下?”

秦钰身子一僵。

初迟看着他,话语毫不留情,“毕竟秦铮如今可不是残废,不是跛子,不缺胳膊不少腿。他若是要回这王权。那么,你就算除去了沈妃和柳妃,也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却给自己留了一个大祸害。”

秦钰薄唇紧紧地抿起。

初迟见自己的话总算是触动了他,却话音一转,“我跟随你协助你,无非是我们达成了协定。只要你坐上这皇权,便帮我完成那一件事儿。若是你连皇权都做不了。那么我帮你又有何意义?”

秦钰忽然眯了眯眼,看着初迟,“英亲王府忠于皇室,你的意思是,如今他们要同室操戈,往回夺皇位了?”

“我只说保不准!就算英亲王对皇室忠心,但是毕竟秦铮看你不顺眼。”初迟道。

秦钰伸手弹了弹车壁,车壁发出叮咚一声低响,他淡淡道,“他看我不顺眼,我亦看他不顺眼。就算他要皇权,也未必能越过我拿到手。你不要再因为不满谢芳华而拿秦铮我思绪了。她让你如此在意,都快超过我对她的想要了。”

初迟闻言顿时睁大眼睛,面色霎时寒了,腾地站起身,他站得太快,头撞在车顶上,“砰”地一声重响,他“咝”了一声,顿时低下头,捂住脑袋,对秦钰恼怒地道,“秦钰,你脑子没病吧?我在意她做什么?你想要她是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钰瞥着他,见他一张脸涨得铁青,下一刻不控制的话似乎要怒走。他忽然笑了一下,“你不在意就好!想要她是我的事儿。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跟我对她如何没关系。你只安心地待在我身边,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别去惹她!也不要再拿秦铮来说事儿,乱我心神。”

初迟闻言狠狠地挖了他一眼,不忿地坐下,“你的事情我才懒得理会!你爱如何就如何!你最好以后别后悔!”

秦钰微笑,“每做一个选择前,我都会遵从自己的心。做了,自然不后悔。”

初迟撇撇嘴,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似乎是不想再理他。

秦钰重新拾起书本,低头翻看书卷。

另一辆马车上,李沐清并没有和秦钰、初迟共坐一辆马车,而是与秦倾、王芜、郑译三人上了一辆马车。

在离开城门之后,他便受到了三人的盘问,关于他何时来了平阳城,何时与谢云澜的马车同路回城。

秦倾毕竟年幼,一直长在宫中,由从来不参与后宫争斗的林太妃抚养,还未出宫立府,所以,虽然聪明,有些小心思,但未曾经人教导雕琢,到底某些事情他插不进手,知晓得不多。

而王芜、郑译秉持了翰林大学士府邸和监察御史府的清贵门风,自己有意识地避开某些事情,不参与深入。

所以,对于李沐清暗中奉了皇上的密旨来了平阳城,到底这些日子没露面做了什么,他们是一概不知的。

李沐清对于这三人自然是好打发,随意编造了个商铺出事的理由便搪塞了过去。

那三人虽然不信,但也是拿他没办法,况且也晓得李沐清与他们不同,便不怎么过于深究了。

秦倾则苦着一张脸,对李沐清道,“沐清兄,我昨日隐约听到郾城出事儿了,四哥不知道如何了,你可听说了?”

李沐清看了秦倾一眼,点点头,“听说了,不过据说四皇子没事儿,有事儿的是武卫将军。武卫将军帮四皇子挡箭中毒了。”

“竟然这样!”秦倾睁大眼睛,“武卫将军是芳华姐姐的舅舅,那芳华姐姐她……”顿了顿,他挑开帘幕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前面的马车静静地走着,他放下帘幕,恍然道,“怪不得秦铮哥哥不与我们一起回京,反而要去郾城呢!”

李沐清听到郾城两个字,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程铭和宋方也没回来!”王芜此时道。

“他们两个人是打算和秦铮哥哥一起回京。况且自小与秦铮哥哥在一起玩惯了,发现出了京城后除了不被人绑架外,待在平阳城比京城舒服。自然要多留几日了。况且平阳县守什么都能满足他们。”秦倾唉声叹气,“若不是太妃管着,我中毒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回京。我还是想等四哥到了平阳城后与他一起回京的。”

“四皇子早晚会进京的,八皇子倒也不必太过挂怀!”李沐清道,“反正大半年已经等了,也不在乎这几日了。”

“也是!”秦倾一想到秦钰要回京,心情顿时好了。

“这样坐在车上凭地无聊,我们找些乐子玩吧!”郑译建议道。

“找什么乐子?”秦倾问。

王芜想了想,“据说有一种四人玩的棋,我也是听说,没玩过。”他边说着边看向李沐清,“不知道沐清兄可会玩?会的话,可以教教我们。也免得长路无聊。”

“会!”李沐清点头。

“那好,你快教我们!”秦倾来了精神。

李沐清点点头,从车壁的匣子里拿出棋盘棋子。

四人坐在车内,玩了起来。

马车一路平静地走向京城。

响午十分,走到了一处小镇子。

车前风梨对谢云澜禀报,若是不在这个小镇子用午膳的话,那么就得再走三十里路,才有村落房舍小镇。

谢云澜见谢芳华还睡着,且睡得熟,伸手碰触她额头,她额头有些微凉的汗,显然出了虚汗,说明她体虚,但是却没有发热。他轻轻推了推她,低唤,“芳华!”

谢芳华悠悠醒转,看了谢云澜一眼,又闭上眼睛,困倦地道,“云澜哥哥,你喊我?”

谢云澜看着她在他面前毫不设防,安心入睡,心里温暖,他声音温柔了些,“到镇子里,如今也午时了,若是不停留在这里用午饭的话,要再走三十里路。那么也许就等晚上了。”

谢芳华困意浓浓,懒洋洋地道,“我不想下去,还想继续睡。”

谢云澜无奈,“先吃饭,用过午饭再继续睡。”

“不要!”谢芳华抱着被子闭着眼睛摇头,懒懒地赖皮地不起身,“我还没睡足,吃饭也没胃口,你们去吃吧!然后给我带一份放在车上,我醒来再吃。”

“你怎么这么懒!”谢云澜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

谢芳华鼻子皱了皱,哼哼了一声,继续睡了去。

谢云澜无法,只能吩咐风梨在一处酒楼门前停车,他自己下了马车,吩咐风梨去后面的两辆车询问。

风梨先是去了秦钰和初迟的马车,对里面隐晦地喊了二人的称呼,询问是否下来午饭。

秦钰想到秦倾、王芜、郑译、李沐清四人定然会下车的,若他和初迟下去,自然会与那三人打个照面。他还没想在入京前与那三人照面,于是对风梨回复了两句,请他帮忙将午饭带到马车内。

初迟自然没意见,因为他也睡着了。

风梨又去了李沐清四人所在的马车,如秦钰所料,四人立即丢下了棋盘,一起下了马车。

谢云澜邀四人一起进入了酒楼。

五人并没入雅间,而是在大堂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简单要了一席菜,谢云澜同时吩咐点了谢芳华爱吃的两个菜做了三份一起吩咐店小二拿盒子装好带走。

“到底是女眷,不爱抛头露面!”秦倾嘟囔了一句。

李沐清嘴角抽了抽。

谢云澜面色不变,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

在京城的时候,这些贵裔官宦高门府邸的子弟们甚少与商贾子弟往来。哪怕谢云澜是谢氏米粮的继承人,但是谢氏米粮即便做成了天下米粮,但也是商贾。虽然谢氏米粮依旧有着谢氏世家大族的底蕴。但也与官宦贵裔子弟往来不多。

所以,王芜和郑译似乎与谢云澜找不到什么话,更何况车内既然是谢云澜的女眷,二人也不便如秦倾这个皇子身份的人一样不太顾忌。

秦倾出口后,自觉失言,在人家面前谈论人家女眷,不太妥当,见谢云澜没露出不高兴,也自觉地住了嘴,转移到关于这家酒店的饭菜好坏上。

不多时,店小二端上了饭菜,五个人一起用饭。

这一顿饭用得甚是简单痛快,不多时,五人都落下筷子,结算了酒钱,开始启程。

风梨将店小二打包的三份饭菜其中的两份送去了秦钰的马车内。将剩下的一份递进了谢云澜的马车内。

马车内,谢芳华依旧继续睡着,谢云澜将饭菜放在暖炉上,吩咐车队启程。

车队离开了小镇,继承向京城方向走去。

一路很是安静,秦钰看书累了,便也放下书卷,闭上眼睛假寐。

秦倾余毒未消,玩了半日棋子受不了了,一推棋盘,躺在了马车一侧也睡了。

车厢就算宽敞,但是坐了四个人也显得狭窄,王芜、郑译、李沐清三人自然没空隙再躺着,便靠着车壁小憩。

未时三刻,谢芳华总算是睡醒了。

谢云澜将放在暖炉上的饭菜给她端到近前,她坐起身,怀中一直陪着他睡着的猫也跟着她一起蹭地坐起身。

谢芳华偏头看了那猫一眼,雨后空气清凉,初春里有些微冷寒,尤其马车车棚帘幕不是特别厚重,不免有些寒气进入车厢,但是因为她盖了薄被,又有这只猫紧紧地挨着她,暖意融融的,倒是睡得舒服,丝毫也没觉得冷。

谢芳华打开盒子,顿时一股温热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那只白猫没扑向饭菜,反而讨好地用头蹭了蹭谢芳华的胳膊。

谢芳华摸摸它的头,用筷子将饭菜剥出了一些,尤其是其中有一碟子菜是豆腐做的,她特意拨了一块给它。

那只猫立即低头吃了起来。

谢芳华看着它,见他非常有技巧地绕过了那块豆腐,挑食别的菜。她一时无言。

谢云澜忍不住露出微笑,看了那猫半响,对谢芳华道,“打开盒子菜就凉了,快吃吧!”

谢芳华点点头,心里暗骂秦铮。

不多时,一人一猫用过饭菜,那猫便跳出了车外,窜到了车顶上晒日光。

谢芳华也在车里闷了半日,挑开帘幕看向外面。

车队行在官道上,拉了长长的一支队伍。雨后的太阳不是特别火辣,照在头顶上,暖融融的,甚是舒服。两侧青山环绕,空气清新,分外清爽怡人。

谢芳华将帘幕打开,身子靠在车壁一侧,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大约一盏茶后,后方忽然扔来了一物,带着一丝风丝。

谢芳华身子向车内侧了一下,抬眼看去,见是一团纸,她伸手接住,攥在手里,回头看向后方,见秦钰对她微笑,指了指她手中的纸,没说话,意思是示意她看。她挑眉了挑眉,收回视线,打开了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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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夜谈

纸团打开,上面写着“睡醒了?”三个字。

谢芳华催动内力,手心的纸团瞬间化成了灰,她扬手洒出了车外,同时说了句“无聊!”

纸灰顺着风飘向后面的车厢,转眼间,秦钰伸出的手心便落了些微灰烬,他忽然笑了,回道,“的确是有些无聊。”

初迟也醒来了,看到这一幕,在车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芳华挥手落下了帘幕,不再理会身后的马车。

另一辆马车这时忽然挑开帘幕,秦倾向外探出头看来。

秦钰在那只眼睛望过来的第一时间,挥手也落下了马车的帘幕,隔绝了秦倾的视线。

秦倾总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对着车外看了半响,队伍静静地走着,什么异常也没有,他纳闷地放下帘幕,坐回了车里,嘀咕了一句。

李沐清眸光动了动,没说话。谢芳华本来睡醒一觉心情好些,偏偏被秦钰如此一搅,又怏怏地没了心情。

谢云澜看着她,微笑地问,“不喜欢四皇子?”

谢芳华哼了一声,“何止是不喜欢?是有仇有怨!”

谢云澜不太了解,“他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对他只要一看到就没好脸色?人人都说四皇子翩翩君子,待人温和,脾性甚好,如星似月。京城有多少人喜欢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就有多少人喜欢身为帝后嫡子的四皇子。”谢芳华嗤笑了一声,“脾性好的人未必就是真好了。”

谢云澜忍不住笑了,“看起来仇怨还很深!”

谢芳华撇撇嘴,对谢云澜没有不可奉告之言,直说道,“他被贬去漠北落在舅舅的军营后,我派了人去找他,想要联他之手助他登峰以便挟制他以保谢氏。可是派去的人偏偏被他给反挟制了。”

谢云澜恍然,“原来竟有这样的一出事情。”

谢芳华点点头,继续道,“他踏入平阳城后,扮作了十二花仙子,我出手挟持了他,以求救出那个人。但偏偏被他身边的一人阻住了路。”顿了顿,她皱眉道,“他心口被我用匕首刺了一刀,偏偏在受伤之下还对我下出同心咒。幸好秦铮及时赶到,将同心咒引入了他身体内。我才得以避免。”

谢云澜忽然眯了眯眼睛,“同心咒?”

谢芳华点头,抬眼看谢云澜,记起他身上的焚心,低声道,“据说这同心咒也是魅族的咒术。”

谢云澜面上的笑意早已经收起,缓缓地点点头,眉目微凝,“秦钰怎么会有魅族的同心咒?”

谢芳华摇摇头。

谢云澜手轻轻地敲了敲自己微微弯曲的膝盖,判断道,“他身边应该是有魅族的人。”

谢芳华想起初迟,不确定他是不是,点点头。

谢云澜沉默片刻,轻轻舒了一口气,“幸好是秦铮替你中了同心咒。同心咒据说自古以来需要用在一男一女身上。还从来不曾听说用在两个男子身上。”

谢芳华抿唇,“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谢云澜微笑,“芳华,你在担忧秦铮?”

谢芳华一怔,须臾,淡淡一笑,“云澜哥哥,他是为我中了同心咒,我自然心里过意不去。”

“只是过意不去吗?不见得吧!”谢云澜笑看着她,见她颦眉,他却不纠缠于她的答案,而是宽慰她道,“你放心吧!就算最坏的结果也不见得有我身上中了焚心的结果坏。”

谢芳华心里猛地一揪,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衣袖一角,紧紧地攥住,抿唇道,“云澜哥哥,我一定会找到解除焚心的办法的。”顿了顿,她看着他眼睛,认真地道,“在我找到办法之前,你一定要坚持,不要灰心泄气好吗?相信我,我会陪着你的。”

谢云澜目光落在她攥着他衣袖的指尖上,豆蔻指甲泛出晶莹的色泽,面前的人儿一双清澈的眸光水纹幽幽,同样色泽晶莹。他一时间没说话。

“云澜哥哥?”谢芳华看着他。

谢云澜被她目光中的希意触动,好半响,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她出现,他真的是坚持不下去了。

谢芳华见他应允,放下心底的一块疙瘩。只要是他应允的事儿,他一定能做到。这就是云澜哥哥。上一世从未曾让她失望,这一世的他也是一样。

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路面甚是平坦,没有颠簸晃动。

片刻后,谢芳华闲得无聊,身子向后一仰,对谢云澜道,“云澜哥哥,我们下棋吧!”

“好!”谢芳华从车壁一侧的木匣子里拿出一盘棋。

二人很快就摆上了棋局。

三十里的路不快不慢,在谢芳华和谢云澜下了两盘棋后,马车进了下一座小镇子。

此时已经申时三刻。

“公子,在这里落宿吗?”风梨看着小镇,回头对身后询问。

谢云澜点点头,“我们又不急着赶路,距离下一个城镇还要走三十里。再走的话到下一个城镇怕要深夜了。就在这里歇下吧!你去四皇子和八皇子的马车都各知会一声。”

风梨应声,下了马车去了另外那两辆马车旁。

那两辆马车内的人自然没意见,既然跟随谢云澜的队伍回京,自然全程要靠他安排安置。

风梨转了一遭回到谢云澜所在的马车,询问了谢云澜的意见之后,选了这座小镇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前停住。

店小二迎了出来,风梨选了几间上房,请几人下车入住。

谢云澜先下了马车,挑开帘幕,谢芳华也下了马车。

那边李沐清、秦倾、王芜、郑译四人也下了马车。

而另一辆马车内,秦钰和初迟都戴上了斗笠,也下了马车。

二人本就做了易容,如今再戴了斗笠,遮掩得十分严实。而二人身量本就偏瘦。虽然身材偏高,但是在这国风开放的南秦,也不乏有很多女子长得偏高。谢芳华便是一例。所以,对于这辆车里坐着的是女眷的先入为主的想法一经固定,便很难改变。所以,秦倾、王芜、郑译三人看到二人身着男装出来,也没多大惊讶。以为出门为了方便。而且谢氏米粮的谢云澜离开京城在平阳城生活了三年,本身就甚是孤僻。所以,二人戴斗笠遮住容貌被他们也只是想到了避嫌。

只不过看了一眼,那三人便为了避嫌也不再多看了。

李沐清却是多打量了秦钰和初迟两眼,忍不住笑了笑。秦钰和秦铮虽然脾性不同,但却有个共同点,就是任何事情只要想,就能毫不顾忌地做出来。哪怕谢云澜说他是女眷。他却也不以为意,堂而皇之地当了女眷。

谢芳华瞅了那二人一眼,隔着斗笠,似乎看到了秦钰对她露出笑意,而初迟明显一身冷寒。她转回视线,随着谢云澜进了酒楼。

店小二带着一行人去了跨院。

一行人很快就入住下来,饭菜都是吩咐店小二端到了各自的房间。

用过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谢芳华虽然睡了大半日没有困意,但是知道谢云澜为了让她睡得舒服,这一路都是坐着,并没有睡觉。所以,也不缠着他说话,而是催他赶快去休息。

谢云澜便去了谢芳华隔壁的房间睡下了。

谢芳华一个人坐在窗前,喝着茶看着窗外的暮色。不知不觉便想到了秦铮,他骑马的话,一日的行程,如今该是到郾城了吧?

不知道舅舅什么样了!

她正想着,一只飞鸟忽然闯进了这座跨院,在屋顶盘旋了一遭,顺着窗子飞进了屋。

谢芳华见到这只飞鸟一喜,连忙对它招手。

那只飞鸟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它的腿上绑着纸条。

谢芳华伸手解下纸条,只见是轻歌传回来的关于郾城的消息。

纸条上说赵柯到了郾城后,立即出手救治了她舅舅。她舅舅中的毒甚是厉害,几乎是命悬一线。在赵柯赶到时,他已经气若游丝地在交代后事了。幸好赵柯妙手回春,从鬼门关上将他救了回来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是身体极其虚弱,赵柯嘱咐最少三日内要安心休养,不能启程赶路。

同时他说了郾城的假四皇子接到了四皇子的命令,说武卫将军身体无碍的话,即刻启程回京。但武卫将军身体不是无碍,而是不能行路。所以,队伍势必要在郾城再逗留三日了。

沈妃的人被四皇子的人拿住,看押得甚是严守。四皇子的亲卫队至少有一半是随行假的四皇子。弦歌询问她,是否联合沈妃,若是想联合沈妃的话,那么就不能让沈妃倒下,要救出被拿住的沈妃的人。

毕竟能和柳妃联手,在宫中与皇后争得半壁锋芒的人也不是真的没脑子。也许保下她,以后会有用。毕竟比起沈妃好挟持来说,四皇子才是危险不好掌控。

他发出这一封来信时,显然还没得到秦铮去郾城的消息,因为并没有提及秦铮的名字。

谢芳华想着秦铮既然去了郾城,恐怕不是没有想法随便去的。既然他去了郾城,那么定然会做些什么。无论他对不对假的秦钰出手,无论她是否保下沈妃,都必然有理由。她倒是没必要再插手了。

她寻思了片刻,简略地给轻歌回了一封信笺。嘱咐他,秦铮去了郾城,他不用做什么。若是他有吩咐照办就是,若是没吩咐,暗中护住他的安全。

信笺写完,她给飞鸟绑在腿上,放它飞了出去。

东厢房的房门这时忽然打开,显然是听到了动静,秦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向天空。

谢芳华顺着窗子看着秦钰。到底是四皇子、皇后嫡子、皇上最喜欢的皇子,这份敏锐也没几个人能做到。毕竟轻歌的飞鸟是特殊训练的,比之言宸的飞鹰相差无几。

秦钰望着天空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头向谢芳华的屋子看来。透过屋内亮着的昏黄的罩灯,自然看得了她坐在窗前正向外望着他。

他与她静静地隔着窗子和夜色对看了片刻,忽然抬步向这处房舍走来。

谢芳华眉头皱了皱。

不多时,秦钰来到屋门口,伸手叩了叩门,谢芳华一时没应声,他含着笑意道,“天色还未曾太晚,芳华小姐,我能进来讨一杯茶喝吧?”

谢芳华嗤笑一声,“四皇子的房间还能没茶水?”

“我觉得自从在那月老庙门前,我们应该是冰释前嫌了才是。就算未曾冰释前嫌,也该是达成一致了。你不该对我还如此仇视,你的人我定然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的。”秦钰笑道。

谢芳华闻言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请吧!”

秦钰见她应许,推门进了房间。

来到谢芳华面前坐下,看了她一眼,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

谢芳华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他既然晚上不早早睡觉,过来找她,定然是有话要说。她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半盏茶之后,秦钰放下茶杯,见谢芳华面容沉静,淡淡地坐在那里,昏黄的灯光下,还是少女的女子闲适如画。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虽然在漠北扣押了你的人,但是未必就不能与你联合。你是否再重新考量一下?”

谢芳华挑眉。

“皇室一直不想谢氏再坐大而已,若是消枝减叶,只剩下忠勇侯府,皇室未必会再对谢氏非除去不可。”秦钰看着她道,“父皇也不是固执之人。忠勇侯府一直忠于皇室,父皇也是知晓。”

谢芳华忽然一笑,淡然道,“什么叫做联合?是双方平等的的基础上联手!什么叫做合作?是互惠互利为前提。四皇子口口声声要谢氏消减退让。可是一旦谢氏退让了,消枝减叶了,再无非制衡皇权了。那时皇权若是再出手的话,谢氏岂不是做乌云散尽?”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你若是信我,我自然说话算数,定然会保住忠勇侯府不倒。”秦钰目光诚挚。

“我凭什么要信你?”谢芳华不买账。

秦钰一噎,忽然失笑,“我如今的确没什么让你信服的理由。”

谢芳华不置可否,对于秦钰,她自然是不信任的。比起秦铮,她已经了解了秦铮甚多,但是对于秦钰,她知之甚少。若是择一而选,她自然是选择相信秦铮。

“不过,若是我与你做一纸协议,盖上我的私印呢?”秦钰低眉看着她。

“纸可以作废!私印有时候也不大好用。”谢芳华道。

秦钰哂笑,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凝视着谢芳华,“你如何才能信我?”

“四皇子还没回京城,而沈妃和柳妃也未被皇上问罪,你就算离开京城才仅是大半年,但底下的水已经换了几换了。你自己能否快速地立稳脚跟,也还是个未知数。我目前的确是不能信你。”谢芳华看着他,话音一转,“另外,你在漠北拿了我的人,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信谁也不如信自己。”

秦钰叹了口气,“看来在漠北我自认为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原来竟然错了。”

谢芳华不说话。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骨子里是个护短的人。秦钰拿了初迟,她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身处他的角度,确实可以理解。毕竟他不是真的有罪被贬去漠北,而是为了漠北军营的三十万守军而去,容不得半丝差错。当时情景,也就没必要顾忌合作不敢拿找他的人了。只不过,那个派去找他的人是她而已。

“你对秦铮倒是信任得很!”秦钰沉默片刻,忽然道。

谢芳华心思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是我的未婚夫!”

秦钰闻言忽然笑了,一双眸子似乎要看进她的眼底,昏黄的灯光下,他玉容如曼陀罗盛开,糜荼艳艳,“是吗?他是你的未婚夫就能让你如此信任!若是他没有了你未婚夫的身份呢?你可还对他信任?”

“圣旨赐婚,不是说没就没的。”谢芳华沉静地道。

“圣旨金口玉言,不过是一张一合而已。自古也不是没有毁掉的圣旨,更不是没有收回的圣命。”秦钰道。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英亲王府是随意处置的门楣吗?”谢芳华扬眉反问。

秦钰一瞬间收了笑意,情绪难辨地道,“你说得对,英亲王府的确不是随意处置的门楣。但婚约之事,不见得就没有转圜之地。你信任他,还是太早了。未必他就是你可依靠的那个人。有时候你的眼睛只看着一处,难免会错失了身外的风景。”

谢芳华眸光缩了缩,不再接话。

“才聊几句天色就晚了!明日还要赶路,我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秦钰站起身,又恢复一贯温润似玉的模样,丢下一句话,向外走去。

谢芳华看着他出了房门,同时将房门给她关好,走回东厢房。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灯光,灯光下,她的脸色忽明忽暗,看不出心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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