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声。

“再说了,卢小姐还没进门,这等风声也不能传出去。左相和左相夫人会有什么看法,也对大公子不利。”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昨日我派人去知会大公子了,可是至今大公子也没传回话来。这人还在院子里搁着呢,如今天热了。我也不好给他的人随意安置了。”

“一个婢妾,你是王妃,做主了就是。”皇帝道,“他查案,别分他的心。”

“那也火葬?这猝死和自杀,都算是横死枉死。若是魂魄不散,以后缠了人,总归是麻烦。”英亲王妃道。

“随便选个方式,处置了就是了。这等事情,你跟朕说什么?”皇帝有些不耐烦。

“我以为你最喜欢管英亲王府内院的闲事儿呢!你若是不问起,我怎么会与你说。”英亲王妃回道。

皇帝一噎,忽然停住脚步,“你要气死朕是不是?朕就好奇问了一句,你与我说了一大堆。最后反而成了朕爱管你内院的闲事儿了?”

英亲王妃刚要反驳,英亲王拉住她,低声道,“你就少说几句吧!皇上本来就被铮儿气了一场,如今再被你气住,万一给气病了,你们母子就等着被群臣弹劾吧。”

“谁敢弹劾我们!”英亲王妃瞪了英亲王一眼,住了嘴。

“朕每次来英亲王府,都没个让我顺畅的时候。”皇帝沉下脸,“回宫!”

英亲王连忙劝说留下。

皇帝一甩袖子,不听英亲王的劝说,大踏步向府外走去。

右相、监察御史、翰林大学生、永康侯等人一看,连忙跟上皇帝。

他们也觉得愈发拿不准如今皇上的想法和脾性了。照以前,这等推了早朝跑臣子家质问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顶多是招了秦铮去宫里问,如今这样的异常之举,让他们也摸不着头绪。

“父皇,儿臣离京多日,甚是想念大伯母府中的饭菜,您若是不留,那儿子就留下了。”秦钰忽然道。

“你愿意留就留下!英亲王府好你就在英亲王府待着,别给朕回宫了。”皇帝气怒地挥挥手。

秦钰垂下头,不再做声。

众人闻言心底齐齐唏嘘了一声。

英亲王见皇上去意已决,只能作罢,送他出府。

英亲王妃站着没动,看着皇帝一行人远去,她揉揉帕子,哼道,“走了更好,我还省得侍候了呢。”

秦钰微笑,“大伯母,父皇就算再气您,也不会将您如何?您对父皇说的话,我母后可从来不敢说。”

英亲王妃转过头,看向秦钰,和秦铮同岁的少年,长身玉立,姿态出众,若是他和秦铮站在一起,就样貌,气度,风采来说,很难分出个高下来。哪怕她生气皇后用锁情引对付秦铮,哪怕秦钰如此隐晦地对她说当年那一段和皇帝的情殇,她也生不起气来,她瞪了秦钰一眼,拿着帕子打了他一下,笑骂道,“你也是个混账小子,还以为漠北走了一遭出息了,原来不是。这样的混账话你也敢说。怎么你刚刚不当着皇上的面说?”

“不敢!父皇估计会劈了我。”秦钰笑道,“我可不是秦铮,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

“铮哥儿对皇上,大抵做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传扬得天下皆知。你呢?对皇上,明面上的事儿分毫不做,背地里放肆的事儿不知道做了多少。”英亲王妃白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钰顿时笑了,挽住英亲王妃的胳膊,叹道,“大伯母比我母后都了解我。”

“想吃什么?”英亲王妃问他。

“你拿手的。”秦钰道。

“如今是早膳,我最拿手的难做着呢。你岂不是要等到中午才能吃上?”英亲王妃道。

“只要大伯母亲自给我下厨,等到中午再吃又怕什么?早上饿一顿,中午才吃得多。”秦钰笑道,“况且父皇不准许我回宫了,我自己的府邸还没建好。恐怕未来一段日子,就要麻烦大伯母了。”

“你自己想在这府中住就住着,少拿皇上说事儿!他的话你若是不听,也能立马回去。”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伸手点点他额头,“一肚子弯弯绕,都哪里学来的?”

“大伯母,您知道小时候秦铮为什么总是隔三差五耗在皇宫不走吗?”秦钰忽然问。

“太后离不开他。”英亲王妃道。

“才不是!”秦钰摇头,“皇祖母喜欢他,想他陪着,也是事实。可是秦铮是在皇宫待得住的人吗?”

“倒也是!那是因为什么他总是去皇宫?”英亲王妃好奇地问。

秦钰笑了笑,“因为这么多年,我母后一直和两宫的宠妃明争暗斗。我和秦铮小时候互相看不顺眼,也是争斗。但是呢,小孩子的法子总是有限。于是,我就每日观察后宫的女人怎么斗,他很快就发现了,发现王府中没什么可学的,您一人大权在握,他便待在皇宫不走了,也跟着我一样观察那些女人。久而久之,都学会了。”

英亲王妃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指着秦钰,“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小坏蛋。怪不得一个个的长大了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和手段。”

秦钰揉揉额头,“纵火烧宫闱,他害我,可也是因为我自己想去漠北拿兵权,于是,顺水推舟,承了他的好意,去了漠北。”话落,他道,“当时,我觉得,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如今回过头想想,也许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被他给耍了。”

英亲王妃纳闷,“你也成功地夺得了漠北三十万兵权,这也是皇上暗中授意的吧?就冲这三十万兵权来说,三皇子、五皇子决计不是你的对手。你哪里做错了?”

秦钰摇摇头,低声道,“大伯母,你觉得,三十万兵权和一个女人相比,孰重孰轻?”

英亲王妃一怔,顿时正了神色,“你说的是忠勇侯府的华丫头?”

秦钰微笑,“就是您既定的儿媳妇儿。”

英亲王妃弹了他额头一下,板下脸,“钰小子,你不会真要和铮儿抢人吧?”

“大伯母,我们从小斗到大。这么长久以来,已经不在乎抢的是什么了。只看彼此不顺眼,对方看重的,什么都要抢。”秦钰叹了一口气,“所以,当初,我要漠北的兵权,我也以为他会和我抢。毕竟他若是将漠北三十万兵权攥在手里,去漠北的那个人是他的话,那么,我以后,对于边境的兵马,总要在他面前,矮了一分势,势必用得到的地方,得求着他。可是,我没想到,直到去了漠北,我还没回过神来,这次他为何要成全我。直到京中传出他收了个婢女听音,不久后,又传出他和忠勇侯府小姐有了婚约的消息。我才明白了。他趁机顺了我的意,将我支出京城,就是为了她,没有我碍眼,他用尽手段,将她栓在手中。”

英亲王妃咳嗽了一声,以前她也不明白,如今也大抵明白了,秦钰说的是事实。

“大伯母,谢芳华便是听音吧?”秦钰又道。

英亲王妃看了秦钰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和铮儿真是天生犯冲,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就没能兄友弟恭地交好,反而一直打呢?”顿了顿,她道,“钰儿,你是皇子,铮儿呢,承袭了爵位后,顶多是个小王爷。皇室和宗室虽然份属同根,但毕竟还是不同。你将来是要坐那个位置的,而铮儿呢,他顶多是个辅助之臣。当然,还是他愿意做,你愿意给的情况下。若不然,他就是个逍遥的王爷。他心里没有家国天下不要紧,但是你得有。这是本质区别。所以,你要三十万兵马,他成全了你。他要女人,抓住她,就满足了。你们各取所需,这不是很好吗?你父皇和你母后,一定会为你选一个称心如愿的皇子妃的。”

“大伯母说得的确是有道理!”秦钰点头,“但是,没有如花美眷相伴,高坐皇位,也是一生寂寥。又有什么意思?正如我父皇,他得了皇位,可是没能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您说,他岂不遗憾一生?他宁愿您气他,却也不愿面对我母后温柔体贴,这是为何?还不是逃不开他的心?帝王也有情,不是吗?”

英亲王妃一时噎住。

“世间什么都能由得了人,只有这心和这情,怕是由不得人。”秦钰看向皇宫,“重重楼阁,层层宫阙,帝王之路,孤寡冷寂。我不想像我父皇一样,哪怕舍不得,也得从这英亲王府迈出去。”

英亲王妃沉默了片刻才道,“世间女人千千万!”

“可是能够入眼入心的,也就是那一人而已。”秦钰道。

英亲王妃无奈,“钰小子,你越是不争不夺不抢,也许,不会激怒他,这皇位,你走上去,易如反掌。可是,若是你惹恼了他,如今他将华丫头看得重要的很……你何苦给自己惹苦难?你怎么就知道,除了谢芳华,再没有别的女子入你心?”

“大伯母,法佛寺那老和尚给我们算出情劫,我是信的。”秦钰道,“也许,这一辈子,除了她,还真再没有女子入我的心了。若是就这样放弃,我这一生,到父皇这个年纪时,会不会后悔?”顿了顿,他道,“您说,我父皇后悔当年吗?”

英亲王妃又无言以对。她哪里知道皇上有没有后悔当年?

“你们俩在聊什么?远远看来,你们倒像母子,聊得热闹。”英亲王送完皇帝走回来,笑看着二人道。

“皇上和众位大人走了?你没跟去?”英亲王妃看向英亲王。

“走了!”英亲王叹了口气,“今日免了早朝,宫中也无事儿,据说武卫将军今日下午进京,我不进宫了,下午去城门迎迎他。”

英亲王妃点头。

“钰儿,你不回宫,留在这里做什么?”英亲王看向秦钰,“你母后想你担心你多日,你该在宫中多陪陪她。”

“大伯,我这不是想大伯母做的饭菜了吗?”秦钰道,“我母后见到我平安就高兴了,我若是一直陪着她,她该嫌弃我不务正事了。”

“既然如此,你就去给他做吧!漠北这一趟辛苦,他看起来都瘦了。”英亲王对英亲王妃道。

秦钰对英亲王妃眨眨眼睛。

“住在这里可以,你说那些话,我不赞同,到也认可。但是呢,不准闹腾得太出格!”英亲王妃看着秦钰警告。

秦钰笑着点头,“知道了,大伯母!”

英亲王妃转身去了厨房。

“走,跟我去书房,我考校考校你,这一趟都学了什么。”英亲王拍拍秦钰肩膀,头前走去。

秦钰笑着跟上他。

落梅居内,秦铮回了房间,谢芳华还乖乖在床上躺着,他脱了外衣,将胳膊递给她。

“都多大半天了,还僵着?”谢芳华睁开眼睛,看着他,将皇上和一众大臣都关在外面,可真有他的。古往今来,他是第一个吧!

“恩,僵着。”秦铮点头,“它想好,你没给我按之前,我也不让它好。”

谢芳华无语,伸手给他轻轻揉捏。

秦铮一手抱着她,大半身子都靠在她的身上,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满足地道,“若是日日如此抱你在怀,就算是日日胳膊麻得不能动,也是甘愿。”“瞧你那点儿出息!”谢芳华忍不住翻白眼。

秦铮哼了一声,“你还别看不惯爷这点儿出息!能日日抱着你,也是不易做到的。”

谢芳华失笑。

“这,这,这,都揉了。”秦铮指挥她。

“我又不是你婢女。”谢芳华不满。

“你让我的婢女没了,得赔给我。”秦铮理所当然地道。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

揉了片刻,秦铮活动活动胳膊,然后又拽着谢芳华躺下,闭上眼睛,“继续睡。”

“那两个人呢?你给藏在哪里了?会不会被秦钰找到?”谢芳华随着他躺下,轻声问。

“昨日趁机交给谢云澜了。你相信你的云澜哥哥能藏好人吗?”秦铮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谢芳华听了不太舒服,但还是松了一口气,点头,“自然,云澜哥哥是有这个本事的。”

秦铮哼了一声。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他能将人给云澜哥哥,心里对他的坎也算是跨出了一步。她笑了笑,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

秦铮感觉她靠近,伸手搂住她,霎时有些怨气顿时没了踪影。

这个女人,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可是,他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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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情字

响午时分,春兰前来落梅居请秦铮和谢芳华去正厅用午膳。

秦铮和谢芳华刚刚睡醒,正躺在床上醒神,秦铮对外应了一声,便拉着谢芳华起身。

“王爷也在府中吗?”谢芳华不怕英亲王妃,到有些怕英亲王,主要是接触得不多,总觉得这般未婚便与秦铮住在落梅居,且随着他一起去正厅用膳,若是英亲王在的话,她面上抹不开。

“回芳华小姐,不止王爷在,四皇子也在。”春兰回道。

谢芳华一怔。

秦铮脸顿时沉了,“秦钰?他在这里做什么?”

“四皇子离京多日,说是想念王妃做的饭菜了,今日王妃亲自下厨,他早膳都没吃,一直等着呢。”春兰知道二人不对付,小心地道,“皇上走时发话了,说四皇子喜欢英亲王府的话,就住这里,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秦铮闻言脸色更寒了,“早膳都没吃等到现在?”话落,他最毒地道,“他怎么没饿死?”

春兰不好答话,闭口不言。

“告诉他们,我们不去吃了。”秦铮摆摆手,刚睡醒神清气爽的好心情没了。

“王妃特别嘱咐了,让您带芳华小姐去正厅用膳。一定要去!芳华小姐来咱们府中几次,还没在府中用过饭呢!”春兰话落,别有深意地悄悄道,“二公子,芳华小姐是您的未婚妻,又不是见不得人。去正厅怕什么?”

秦铮冷哼一声。

“奴婢去给王妃回话了?就说您二人刚起,稍后就去?”春兰试探地问。

秦铮脸板着,不答话,十分之不情愿。

“二公子?”春兰没听到他答话,也不好做主张。

“好,兰姨,你去回话吧!我们稍后就去!”谢芳华也不太愿意去,但是正如春兰所说,她又不是见不得人。王妃特意派春兰来请,必有用意。

“好喽!那奴婢就去回话了。您和二公子快些。”春兰嘱咐了一句,转身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穿戴好衣服,见秦铮还沉着脸坐在床头,她伸手拉他,笑着道,“你昨日抢了人,威风得很,今日他过来找你,你生气了,岂不是如了他的意?”

秦铮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气闷地道,“就是看他不顺眼。”

“他还看你不顺眼呢。”谢芳华好笑,伸手推他,“快点儿,让王妃和王爷等着不好。”

“又不是新媳妇儿敬茶,等一会儿有什么不好?”秦铮放开她,嘟囔了一句。

谢芳华脸一红,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

秦铮立即跟了出去。

院中,春风吹来,落梅花瓣飘舞,白青和紫夜抱着花枝打秋千,林七和玉灼坐在树下玩石子。

阳光明媚,处处透着悠然和宁静。

“芳华姐姐,昨夜睡得好不好?”玉灼见二人出来,目光扫了一圈,对谢芳华笑嘻嘻地道。

谢芳华看了玉灼一眼,脚下踢了一颗石子,对着他打了过去。

玉灼躲避不及,哎呦了一声,被打在小腿上,立即抱着腿仰倒在地。

谢芳华不看他,脚步轻快地出了落梅居。

“表哥,这么泼辣的女人,你怎么消瘦得了?”玉灼咧着嘴叫苦。

“不想你另一只腿也废了,就管住你的嘴。”秦铮见谢芳华脚步轻快,他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跟出了落梅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玉灼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林七悄声道,“四皇子来了咱们府,打算住在这里,还让王妃下厨,二公子正不高兴呢!兰妈妈来请吃饭,芳华小姐有些抹不开面子。心里也不大愿意。所以,你开玩笑也不找个时候?”

玉灼翻了个白眼,伸手拿石头砸林七,“我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你是王府的老油条了。下次你提醒我啊。若是我再因为不懂而挨打,我就打你。”

林七“哎呦”了一声,只能点头。这玉灼的身份是表公子,他也不敢惹。

谢芳华和秦铮出了落梅居后,一前一后走着。

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到底是不同。

忠勇侯府的忠勇侯和谢墨含都喜欢清静,再加之无女眷,所以,仆从也少,偌大的府邸,除了忠勇侯身边侍候的福神,谢墨含身边侍候的侍书,谢芳华海棠苑里面八大婢女外,只剩下打扫院子和修剪花草的仆从,以及车夫马夫外,无一个闲杂人。可英亲王府大不一样,各房各院,仆从甚多,无论是小斯,还是婢女,还是管家婆子,处处都可见到人。

二人刚从落梅居出来,便入了府中仆从的眼。

一路上,无数人因为秦铮跟着,不敢明目张胆,但都悄悄打量二人。

谢芳华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知道王府中除了宫里的眼线,还有各府邸的眼线,于是渐渐放慢步子。

秦铮习惯了府中人的目光,不以为意,伸手拉住谢芳华的手,微沉着脸走向正厅。

二人走过,有仆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你们有没有觉得,芳华小姐和听音姑娘很是相像?”

“像吗?哪里像了?”一人顿时纳闷,“一个貌美如天仙,一个只是清秀可人而已。”

“不是样貌,是感觉有些像,说不出来。”一人道。

“你说的像,大约是衣服。芳华小姐身穿绫罗绸缎,可是听音姑娘虽然是婢女,二公子也让人给她做了最好的衣服。不是千金小姐,却比千金小姐还金贵。”一人道。

那人恍然,“你说得对,我说怎么觉得哪里像呢,原来是衣服。”

几人这般悄声交谈了片刻,见喜顺走过来,都连忙散开了。

王妃有命令,府中从此不准再提听音的名字。

秦铮和谢芳华来到正厅,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是出自英亲王。

秦铮脚步一顿。

紧接着,又传来秦钰含笑的说话声,英亲王又是一阵大笑。

秦铮本来微沉的脸顿时黑了。

谢芳华知道在秦铮面前,英亲王一直是个严父,对他甚是严苛,至少她以听音之名在英亲王府住的那些日子里,从来不曾见过英亲王和秦铮父子和睦。更别提这般能闲聊逗趣让英亲王开怀大笑了。根本就没有过。

透过珠帘,只见二人坐得不远,气氛愉悦,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二人是父子呢。

秦铮身上有些寒气。

谢芳华明显地感觉到秦铮要恼了,被他握住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闻着里面的饭菜香着呢,我已经饿了,你可不准发火,否则我只能饿肚子了。”

秦铮偏转头,看到她微微含笑的眼,沉静温柔,他的气恼顿时褪去,冷哼一声,“我也饿着呢,气什么?他一年逗他笑几次?以前,秦浩天天逗他欢喜大笑。”

谢芳华心思一动,想着秦铮自小便是受英亲王严厉惯了吧?谁不想得父亲喜欢开怀?秦浩在英亲王面前定是极尽能事地讨喜,而秦铮才不屑去做。她抿了抿唇,凑近他,悄声道,“秦浩是庶子,讨你父亲欢心才能分去他的注目。你是嫡子,生来什么东西都有,用不着讨谁欢心,更何况亲生父亲?这个不比也罢。”

秦铮顿时被气笑了,伸手点谢芳华额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宽慰人的本事?”

“你不知道的我的本事还多着呢。”谢芳华向后躲了一下,笑着道。

秦铮哼了一声,伸手抱住她躲避的身子,笑道,“是么?不过我以后日日看着你,你有什么本事,尽管都施展出来。让爷看看到底有多少。”

谢芳华伸手打他,“快放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放!”秦铮故意低头在她脸颊吻了一下。

谢芳华见屋内的门帘从里面挑开,有个人影走出来,她脸一红,用力地推开了他。

英亲王妃站在门口对二人笑道,“你们两个孩子,既然来了,不进来,在外面这是闹什么?”顿了顿,她嗔了秦铮一眼,“臭小子,你又欺负华丫头!”

“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明明是她欺负我!”秦铮伸手去拉谢芳华。

谢芳华打开他的手。

“你看,她打我。”秦铮趁机告状。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秦铮,他的脸皮有多厚?她刚刚怕他心里难受,宽慰他,谁知道他转眼就好了,好得可真快,如今反过来欺负她。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英亲王笑骂秦铮,“动手动脚,你当华丫头是你?她脸皮薄,你规矩些。”

秦铮闻言伸出手,对谢芳华道,“你绑上我的手吧,我就不动了。”

谢芳华忍不住笑了,瞪了他一眼。

英亲王妃伸手拉过谢芳华,和蔼地笑道,“别理他。”话落拉着她进了正厅。

正厅内,英亲王和秦钰早已经停止了说笑,英亲王面色平和,谢芳华进来对他见礼,他微笑着摆了摆手。秦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眸子却幽如深潭,谢芳华红着脸被英亲王妃拉进来时,他便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你来做什么?”秦铮随后进了正厅,对秦钰打出一掌。

秦钰侧身躲过,笑道,“你去皇宫,我都不问你做什么,我来英亲王府,你却来质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秦铮冷哼一声,凉凉地道,“我还以为你该去找那两个怜人!或者,快马加鞭再折回临汾镇,毕竟那里的事情还没彻查出来。你如今这是做什么?跑英亲王府来躲清闲了?”

“我奔波多日,回京便遭遇刺杀暗杀,如今回来躲几日清闲,也不为过吧!”秦钰反问。

秦铮嗤了一声。

“更何况,你不是比我更清闲?睡到这般时候才起,可不是你以前的作风。”秦钰又道。

秦铮忽然笑了,“昨日华儿陪着我睡,我自然睡得熟,睡过头了。”话落,他扬眉,“你也想睡过头的话,也容易,赶紧找个未婚妻也就是了。”

谢芳华已经坐在桌前,闻言脸又红了红,低头喝茶,用袖子遮住脸。

秦钰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铮儿!”英亲王有些听不过去了,这等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若是往日,他早就训斥秦铮了。可是如今他也知晓以往对他拘束太过,才更使得他逆了性子,故意与他对着干。如今他也改观了许多。见秦铮对他看过来,似乎等着他训斥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下午,武卫将军的队伍进京,皇上命我出去迎迎。你若是没事儿,也随我去吧!”

谢芳华闻言立即放下杯盏,欢喜地道,“舅舅今日下午回京?”

英亲王点点头,“是今日下去,早上得到的消息。”

谢芳华腾地站了起来。

秦铮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重新拽坐下,面对她,语气温柔平和了不知多少,“你急什么?不是说下午吗?如今刚午时,你不是饿了吗?用过午膳去也不晚。”

谢芳华也觉得自己急了些,点点头,“舅舅前些日子中毒受伤,如今不知道好了没有?”

“稍后见了就知道了。”秦铮道。

“我也有多年未见允哥哥了,不知道什么样子了。”英亲王妃吩咐人摆好饭菜,“快吃吧,饭后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城门接人。”

“朝中几位武将昔日和武卫将军交好,还有右相,估计都会去城门迎接。这么多人,你毕竟不方便,就不必去了。反正他如今回来了,你想见他,有的是时间。”英亲王道。

英亲王妃嗔了英亲王一眼,“就你规矩多!”话落,她道,“你拦着我可以,但就不要拦着华丫头了。谢世子得到消息,定然也会去城门的。”

英亲王看了谢芳华一眼,点点头,“既然华丫头想舅舅了,稍后就一起去吧!”

“武卫将军因为我而受了毒伤,我稍后也去迎迎。”秦钰道。

“恩,你自然是该去!听说在漠北军营,武卫将军对你极其照顾。这次他带伤回京,也是因了你,为你挡了灾,你要好好谢过他。”英亲王道。

秦钰颔首,“大伯宽心,武卫将军既然回京了,我自然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英亲王点头,招呼众人用膳。

席间,英亲王、英亲王妃、秦钰三人偶尔有交谈外,秦铮和谢芳华一直没说话。

秦铮因为秦钰在眼前,他懒得开口。

谢芳华则是想着舅舅既然回京了,皇上会如何安置他?罢免了漠北的军权,会在早朝中给他按什么职位?

一顿饭安静地吃罢,除了英亲王妃留在府中外,几人一起出了英亲王府。

谢芳华是女儿家,英亲王特意吩咐人给她备了一辆车,马车刚备好,秦铮便先钻了进去,然后伸出手拉谢芳华。

谢芳华将手递给他,他拽着她上了车,紧接着,落下了帘幕。

英亲王没说什么,翻身上了马。

秦钰看了马车一眼,也随着英亲王上了马。

一行人向城门口而去。

街上今日人潮比往日多,一排排聚在一起,甚是热闹,都在谈论武卫将军回京之事。

谢芳华坐在车中,靠在秦铮的怀里,认真地听着外面人的谈论,大多数人还是念着武卫将军戍边近二十年的功绩的,都在回想着当年武卫将军离京时俊逸的风采。

当年,博陵崔氏的公子本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可是却自请戍边,博陵崔氏退出京城,这是当年的一件大事儿,曾轰动一时。

谢芳华听了心里不是滋味,都是为了她和哥哥,舅舅才在漠北吃了多年的风沙。

“若是在京城,外公离家出走,你父母故去,你和子归兄年幼。他一人支撑博陵崔氏,还要照拂你们。恐怕是早已经白了华发,这还是最好的后果。这么些年,谢氏根基底蕴大,皇叔动不了谢氏,但却能动和谢氏相关的。博陵崔氏没准早已经难以支撑。”秦铮摸摸谢芳华的头,“我前些日子去郾城见到舅舅时,虽然他重伤在身,却是年轻得很,比我父王、右相、永康侯这一帮朝臣还要年轻,一根白发都不见。漠北边境军营虽然风沙疾苦,但是远离朝野纷争。这么多年,也不是坏事儿,你那么多心思耿耿于怀做什么?你之砒霜,彼之蜜糖。”

谢芳华闻言顿时笑了,伸手捶了他一下,“谁说我最会宽慰人?你那日宽慰了云继哥哥,今日又来宽慰我,话语说得如此中听,我看你才是最会宽慰人的那个。”

秦铮哼了一声,低头吻她,“还不是看你一张脸那日写着心疼你的云继哥哥,今日一张脸又写着心疼舅舅,我看不过去,不会的东西也只能会了。”

谢芳华本来想避开,闻言却任他吻住。

秦铮察觉了她刚刚的小心思,见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心神荡漾,不能自己,将她揉进怀里,更深地吻她。

某些东西,未曾品尝,还不知其甘甜,如今一经品尝,却如罂粟,像是毒药一般上了瘾。

他对她已经上了瘾。

谢芳华无力地歪倒在秦铮的怀里,听着车外人潮声声,马蹄车辆声声,她心跳如鼓,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