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点头,“你去将这件事儿与哥哥知会一声,若是燕岚真来请我去永康侯府的话,问问哥哥的打算。”

“是!”侍书立即应声去了。

谢芳华继续向前走去,不多时,来到了前厅。

燕岚没有进厅里等着,则是立在了门口,她没带婢女,一个人来的,脸上挂着苍白慌乱的急急之色。见她出现,立即提着裙摆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顿住,抿着唇看着她。

谢芳华打量燕岚,她似乎比年初她和李沐清在路上遇到她时又瘦了许多,可见家事不安。她仿佛没看见她僵硬的表情,走上前,对她微笑,“燕小郡主怎么不进厅里坐?”

燕岚一时没说话。

谢芳华看着她,本来和她没什么交情,所以,她这副表情,她便也懒得应对了。直接问道,“燕小郡主急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燕岚看着谢芳华,她还是那么美,一如在除夕之日所见,甚至是脸上褪去了苍白,脸色红润,气色极好,更美了。怪不得能被哥哥念了多年,怪不得秦铮不顾和哥哥多年兄弟情义,多少女子都看不在眼里,却非她不娶,她压下心底的不好受,鼓起勇气,对她道,“我来找你,是求你一件事儿的。我娘要小产,孙太医说十有八九孩子是保不住了,我娘说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她也不活了,孙太医说八皇子被毒蝎子咬的那么严重,你都能救,也许你有办法。”

第五十五章显呗

她用的是“求”字!

谢芳华看着燕岚,想必若不是性命攸关,她是定然不会来求她的,她一时间没说话。

燕岚本来还怀疑谢芳华是不是真有绝高的医术,这两日她救了八皇子的名声被传扬得极大,京中几乎人尽皆知。但是她若是真有绝高的医术的话,怎么由得自己病了那么多年?

可是孙太医都没有办法救她母亲和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前来一试了。

这时见谢芳华不答话,她紧紧地盯着她,“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不会来找你,你若是真有医术,能救活我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什么条件,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谢芳华闻言淡淡一笑,“燕小郡主口气不小,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条件和要求相换?”

燕岚一噎,咬牙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不妨说出来。”

“你能办到的……”谢芳华看着她,“你来这里,永康侯和夫人可知道?”

燕岚抿唇,“我父亲知道。”

“你哥哥因为一直不喜范阳卢氏的婚约,你父母强行逼迫,他受之不住,远离京城。这笔账,被永康侯府算到了忠勇侯府的身上。忠勇侯府囊受了不白之冤,这件事情才没过去多久,燕小郡主没忘吧?”谢芳华漫不经心地问。

燕岚眉心跳了跳,“哥哥最后是从忠勇侯府离开的没错,但我父母确实不该怨在忠勇侯府的身上,毕竟忠勇侯府管不到我哥哥去哪里。”话落,她忍了忍,但还是话音一转,看着谢芳华,“可是你能说我哥哥离开和忠勇侯府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吗?”

谢芳华自然不能说燕亭离开和她一点儿关系没有,尤其还是她暗中出手让言宸带了燕亭离开。她叹了口气,“我不是神医,不过是这些年因为自身的病,找了许多医书来看。学了些偏邪的土方子而已。”

燕岚见她没否认她最后一句话,面色稍霁,诚恳地道,“只请你去看看,若是真能救了我娘,永康侯府和忠勇侯府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你说一笔勾销,你是家中女儿,毕竟代表不了你的父母,也代表不了永康侯府。”谢芳华淡淡道,“恩怨什么的,忠勇侯府到没多在意,诚然你哥哥因为我的一半原因离家,但也不是我的错,也不能将错算在我身上。”话落,她补充道,“他喜欢我,是他的事儿,不是吗?燕小郡主心里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可以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你喜欢的那人,也没有因你喜欢而犯错,是不是?”

燕岚面色一白,身子一震,脚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看着谢芳华。见谢芳华眸光清淡地瞅着她,那清淡的眸光有些幽深不见底。她和卢雪莹一同喜欢秦铮的事儿,虽然卢雪莹闹得满城风雨,她没如卢雪莹一般,但是她喜欢秦铮的事儿也不是秘密,她张了张口,“你……”

“燕小郡主是聪明人,凡事儿不必我说得太透。”谢芳华慢慢地道,“我已经因为燕亭喜欢而深受其害,不想我的未婚夫将来有一日也因此深受其害。”

燕岚顿时难堪地又后退了两步,一张脸呈现霜白色。

“我可以随你去永康侯府一趟,但是我不是神医,不能保证是不是能救你母亲。”谢芳华对她神色视而不见,“燕小郡主,话说到这里,你还求我去永康侯府吗?”

燕岚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她是永康侯府的小郡主,虽然不及皇宫里的公主和大长公主府的郡主们,但是论起来在南秦京城,除了忠勇侯府外,永康侯府是世袭勋贵,比寻常大臣府邸,还高了一个层次。

她自小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谢芳华这等当面言语的难堪。

她心中想恼怒,可是想想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想想远离京城的哥哥,再想想她喜欢的秦铮,她在谢芳华面前,忽然觉得自己低如尘埃,甚至连尘埃都不是……

那么多年,京中的贵裔小姐们私下谈论谢芳华哪天会死,可是如今,她好模好样不说,且风光无限,名声一日比一日好。

而永康侯府,从哥哥离开后,却是日日乌云罩顶,娘亲好不容易怀孕了,但日日小心谨慎,父亲培养哥哥多年,哪怕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也回不到过去其乐融融了,她自从没寻到哥哥,回府后,在府中侍候她娘,也有多日没踏出府门了……

第一天踏出府门,就是来求谢芳华。

是的,求!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秦铮会喜欢一个女子到恨不得宣扬得天下皆知的地步,也从来没想过,那么忠勇侯府和永康侯府恩怨纠缠如此地步,她也只能来求。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看着燕岚,永康侯夫人因为燕亭喜欢她,便处处针对她,燕亭被逼迫得离家出走,这笔账算在了她和忠勇侯府身上。燕岚因为喜欢秦铮,加之她哥哥之事,也对她不好相与。

若是这一次,永康侯府还不能长教训,那么对于忠勇侯府和她来说,必然是个麻烦。今日,既然她前来,她不能趁机要挟,总也要让她们清楚以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

“妹妹!”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谢芳华转过头,见谢墨含陪着英亲王妃从内院走了出来,她喊了一声,“王妃,哥哥!”

燕岚立即睁开了眼睛,见到英亲王妃竟然在忠勇侯府,顿时怔了一下,脸更白了。

“这不是燕小郡主吗?怎么来了忠勇侯府?”英亲王妃走上前,慈爱地笑看着燕岚,“你娘从传出怀孕的消息,我还没有去看过她,她身体可好?”

燕岚尽量让自己笑对着英亲王妃,可是无论她怎样扯动嘴角,还是笑不出来,她摇摇头,只能将实话说了出来,“我娘身体不好,如今动了胎气,刚刚请了孙太医……”

英亲王妃惊了一下,“怎么会动了胎气?孙太医怎么说?她可没事儿?”

燕岚摇摇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将今日来忠勇侯府的来意说了。

英亲王妃听罢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看向谢芳华,“华丫头,你的医术行吗?”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燕小郡主是听说我救了八皇子,来找我一试。”谢芳华道。

“这可不是小事儿!”英亲王妃看着燕岚。

“这京城有名望的太医,也就是孙太医了。连孙太医都说也许能过来找芳华小姐一试,我实在没办法了。”燕岚话落,又看向谢芳华,回答她早先的话,“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去试一试!”话落,她抿唇,似乎用所有的力气道,“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的!”

谢墨含闻言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那我就去试试吧,哥哥说呢?”

“既然这样,妹妹就去看看吧!”谢墨含想了一下,开口道,“燕亭兄和我自小有交情,虽然他如今离开了,永康侯府把那笔恩怨记载我们忠勇侯府头上,但是忠勇侯府也不能因此对夫人见死不救。不管妹妹能不能救,去试试。毕竟是一人两命。”

燕岚顿时感激地看着谢墨含。

谢墨含不看她,而是看着谢芳华,“我正好无事儿,陪妹妹前去。”

“你去了也不能帮忙,这样吧!我才是无事儿的那个人,我也多日没见永康侯夫人了,我陪华丫头去一趟,也顺带看看。”英亲王妃道。

谢墨含想着见死不救,传扬出去,虽然忠勇侯府有理由见死不救,但到底失了品德,救的话,她又拿不准永康侯夫人若是救不了,便又冤上谢芳华,他即便去了,也不能靠近永康侯夫人,英亲王妃陪着去正好,便点点头,“那就劳烦王妃了。”

“走吧!”英亲王妃对谢芳华和燕岚道。

谢芳华点点头。

燕岚看了谢芳华一眼,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

三人一起出了忠勇侯府。

三人刚离开,秦铮从内院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谢墨含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只见秦铮喜滋滋地瞅着忠勇侯府门口的方向,一脸春光。

谢墨含挑眉,刚想问他怎么又来了这府里?但是想想秦铮自从和谢芳华定亲,来这府里如家常便饭,以前护卫、守门的小厮、丫鬟婆子看到他还惊奇,如今他如走自己家一般,来去自如,连忠勇侯府内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不觉得稀奇了。他只能改口道,“什么好事儿?让你这么开心?”

秦铮拍拍身上的树叶,走过来,大约是心情太好,凑近谢墨含,有几分炫耀的姿态对他道,“我如今可以肯定,华儿的心里是有我了。”

谢墨含听了不太舒服,自己的妹妹,哪容得秦铮如此炫耀,哼了一声。

秦铮仿佛没看到他不满,学着谢芳华的样子,将那句“我已经因为燕亭喜欢而深受其害,不想我的未婚夫将来有一日也因此深受其害。燕小郡主是聪明人,凡事儿不必我说得太透。”对谢墨含复述了一遍。

谢墨含一怔,明显怀疑,“这是我妹妹说的话?”按理,谢芳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这是明摆着警告燕岚,将她心里对秦铮的想法尽快除掉。

秦铮得意洋洋地道,“你认识我多久了?我口中还说假话不成?自然是华儿说的。”

谢墨含看着秦铮的样子,他背着手,得意洋洋,天上的太阳都是他一个人的一般。那阳光实在刺眼。想着谢芳华应该是说了,秦铮口里的确没有虚言,他有些气闷,“你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就算我妹妹日渐心里有你又如何?她也是我妹妹,血缘亲情,也不是心里有你就比得了的。”

这话可谓是负气比较之言,将秦铮反口打击得不留余地。

秦铮一噎。

谢墨含不想再看到他,对他摆摆手,“不送了!”转身往内院走去。

秦铮看着他,忽然好心情就那么没了,冷哼一声,“将来我们大婚,有了孩子,我们俩能共同有一个血缘的孩子,你说比不你得了?”

谢墨含脚步猛地顿时。

秦铮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子归兄,你还有何话说?”

谢墨含眉心跳了跳,转回头,脸色发青,“秦铮,你现在还没娶我妹妹呢!”

秦铮见谢墨含真的是被他气得够呛,还想再反驳两句,但想想,大舅兄不能得罪,今日他实在太高兴了,不能再给他心里泼冷水了。毕竟是人家的亲妹妹,走了多年,不止他惦记着,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日夜想着。

如今虽然有老侯爷喜欢他,但若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背后下点儿绊子,他也会不好过,尤其还有个秦钰虎视眈眈。

他咳嗽了一声,三两步走到谢墨含近前,勾住他肩膀,哥俩好地道,“子归兄气什么?华儿从那里回来,一直冷冷清清的,如今她喜欢上我,你该高兴嘛。好兄弟,她永远是你的妹妹,这可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墨含偏头看了秦铮一眼,不买账地甩开他的胳膊。

秦铮又顺势在另一旁勾住他肩膀,“如今天色不早了,李沐清在来福楼请客,你知道吧?走吧!咱们俩一起去!哥几个好久没热闹了。”

谢墨含冷哼一声,“不去!”

“哎,你若是不去,我定然也不去了,华儿去永康侯府,我总觉得不放心,那我去找华儿了。”秦铮佯装放开手,扭头就要去追谢芳华和英亲王妃,“反正我娘也去了,我也跟着去看看!”

谢墨含闻言一把拉住他,“我妹妹定然不想你去,你别去添乱了!”

“那我们去来福楼?”秦铮看着他。

谢墨含虽然知道他拿捏的本事,但也无可奈何,点点头,“嗯!”

“那走吧!”秦铮顿时笑了,重新勾住他肩膀。

谢墨含又气又笑,这样的秦铮,比以前眼高于顶不知道改了多少,迂回筹谋,他妹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又是欣慰,又觉得他让人着恼。

二人一起出了忠勇侯府。

谢芳华自然不知道秦铮当时气鼓鼓地走了,并没有出忠勇侯府,则是躲在暗处偷听了她和燕岚的谈话,更不知道他得意洋洋地拿到谢墨含面前显呗,把谢墨含气了个可以,她只想着,不知道她的医术,能不能保住永康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燕亭走后,永康侯夫人怀孕,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了。

她觉得燕岚没说假话,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永康侯夫人受不住打击,也许真的会一命呜呼了。

一路上,英亲王妃、燕岚三人都没说话。

一路也无事儿,很快地便来到了永康侯府。

谢芳华这是第一次来永康侯府,燕岚先跳下了马车,有一个老管家模样的老者守着门口,见燕岚回来了,立即上前,急急地道,“郡主,您请来人了吗?老爷催了好几次了!”

“请来了!”燕岚看向身后。

谢芳华扶着英亲王妃一起下了马车,看起来,两人相处和睦自然,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母女。可见英亲王妃是真的喜欢谢芳华,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但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

“王妃?”那老管家此时也见到了人,没想到英亲王妃也跟来了,惊了一下,连忙见礼,然后又对谢芳华大行了一礼,求到,“芳华小姐,您快去救救我家夫人吧!”

“带路!”谢芳华道。

那老管家连连点头,头前带路,向里面走去。

谢芳华自然是无心观看永康侯府内的景色,只大致扫了一眼府中布局,永康侯府是世袭勋贵,一直得皇上扶持厚待,虽然不及忠勇侯府,但也丝毫不少奢华。

来到一处主院,那老管家进里面通报了一声。

永康侯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见到是英亲王妃和谢芳华一起来了,他一怔。

“我不放心,陪着华丫头过来看看!她医术是这些年因为自己的病看医术钻研的,算不得神医,既然太医院的孙太医都不能救,燕小郡主去请她了,她若不来一趟,传扬出去,就是见死不救了。来了呢,我又怕这孩子实心眼,不能救,偏偏下手,那么你家再怨上她。”英亲王妃一番话,说得是黑白分明。

永康侯脸色本就不好,闻言却不能说什么,毕竟他舍不下老脸去忠勇侯府求人,偏偏孙太医说若是能救,放眼这南秦京城,也许就只有忠勇侯府的小姐了。燕岚说去,他也只能让女儿去了。如今英亲王妃显然是陪着谢芳华做个见证,生怕永康侯府因此再翻脸,他点点头,咬牙道,“芳华小姐若是能救得夫人是最好,救不得,能来这一趟,永康侯府也记着这份人情。”

谢芳华不想多废话说什么,点点头。

有人立即挑开门帘,请谢芳华和英亲王妃进入。

------题外话------

谢谢亲们送的月票,手里积攒到月票的亲投了吧啊,看我对铮儿多好,是不是~么么哒

第五十六章救人

谢芳华迈进门槛,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外堂榻上的永康侯夫人。

按理说,因为燕亭离开,她折腾月余,然后又查出怀有身孕,折腾之下,她就算不瘦,但也不该胖得几乎让人辨认不出才是。

如今这个躺在床上,肥胖得让人辨不出人形的女人,若不是在皇宫里和玉女河画舫时见那两面印象太深刻,她都不敢相信,这是永康侯夫人。

她躺的地方已经有一大片血流出来,湿了衣裙,一张脸白如纸,但看得出还在咬牙挺着。

她脚步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抬步走了进去。

外堂除了榻上躺着的永康侯夫人,还坐了孙太医,另外,立着两个婆子和两个婢女,显然都是永康侯夫人贴身侍候的人。

见谢芳华来了,孙太医站起身,对谢芳华和跟着她进来的英亲王妃一礼。

“孙太医,你怎么也人云亦云地听信传言让燕小郡主去请华丫头?你的医术在这南秦京城是出了名的,你都医治不了,这不是将我未来的儿媳妇儿推出来给你做挡箭牌吗?有你这样的?”英亲王妃当先发难。

孙太医连忙拱手,额头有汗溢出来,急声辩解,“昨日,老夫被太妃招进宫里给八皇子看诊,八皇子毒蝎子的余毒清得差不多了。老夫听说八皇子被毒蝎子咬后,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给救的,那毒蝎子实在厉害,老臣看八皇子那旧伤口,便知道,若是老夫当时就算再平阳城,恐怕也寻不出好办法,那八皇子性命定然堪忧。还是芳华小姐医术更高老夫一筹。今日永康侯夫人的胎势已经危险,保住大人老夫能做到,保住孩子,老夫的医术就做不到了。只能想到芳华小姐了,建议请来一试,老夫也不是无的放矢。”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若是华丫头的医术也救不了,这中间的干系,你得担着!”

孙太医直冒冷汗,就冲永康侯夫人被诊出怀孕后,永康侯府上下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佛祖似的样子,如今若出了事儿,她这干系太大,他一个太医也担不住啊!不过芳华小姐是他拖进来的,他如今想说个不字,这位王妃明显是护着未来儿媳妇儿,应该是怎么也不会干的了,他只能艰难地点头。

英亲王妃见孙太医点头,算是放过了他。

永康侯和燕岚跟着英亲王妃和谢芳华身后进来,闻言自然都说不出什么,二人心里都拿不准谢芳华的医术能不能救得了,就算能救,她会不会真会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祈祷着。

永康侯夫人见谢芳华来了,本来死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看着她。

她一双眼睛乍然睁开,配合她肥胖异常臃肿的脸,有些骇人。

谢芳华站在榻边,停住脚步看着她。

永康侯夫人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即伸手抓住她,艰难恐慌地道,“谢芳华,你把我一个儿子弄走了,你救救我肚子里的这个儿子!”

谢芳华蹙了蹙眉,任她抓住手,也没躲开。

英亲王妃闻言不满,走上前来,“梅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华丫头懂些医术,能救他自然救的,什么叫做把你一个儿子弄走了?没想到到现在你还不知反省!你儿子可是人,有脑子,长腿的,你将他当做什么了?”

永康侯夫人好像已经失去理智,仿佛没听见英亲王妃的话,只盯着谢芳华,“你快救救我儿子,只要你救好我儿子,我就……”

“夫人!”永康侯打断她的话,生怕从她口中会这时候不管不顾地答应谢芳华什么,只道,“你快松开芳华小姐,她既然来了,就是来救你的,你抓住她的手,让她怎么救你?”

永康侯夫人被丈夫打断话,收回了一线神智,闭了嘴,放开了谢芳华。

谢芳华伸手给她号脉。

画堂内众人都屏息凝神,孙太医靠前几步,仔细地看着谢芳华一举一动。

过了片刻,谢芳华放开了手,对上众人都看着她的视线,她果断地对永康侯道,“我只有五成把握!”

永康侯立即问,“怎么说?”

“也就是说,有五成把握能救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五成不但不能救,反而弄不好的话,一人两命,有性命之忧。各占一半。”谢芳华冷静地道,“侯爷选择吧!是大小一起保,还是说,只保孩子,要是保孩子的话,我相信,不用我出手,孙太医就能保了。”

永康侯能在朝堂屹立大半生,自然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明白谢芳华的话了,比孙太医只有一分把握而言,谢芳华是有五分把握,但是这五分把握可是有一半是要母子一起的性命,他一时间脸色煞白,不知道如何选择了。

燕岚也急着道,“只有五成吗?不能稳妥吗?”

谢芳华摇摇头,“只有五成,她的情况太危险,必须立即决定,刻不容缓,再拖下去,五成也没了。”

“还是保守的来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执拗做什么?你们有儿有女的,也不差这一个孩子。”英亲王妃闻言劝说永康侯。

永康侯没说话,看着他夫人。

“不行,我就要这个孩子,燕亭那个没良心的说扔下我就扔下我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我也不活了。”永康侯夫人嚷起来。

“你怎么就知道你肚子里怀的一定是儿子?”英亲王妃觉得实在不可理喻,“你这执念太深了。你就不想想,燕小子是一时想不开,出去外面转转,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我怀的一定是儿子!就是儿子!”永康侯夫人情绪激动起来,“侯爷,要是救的话,我们母子一块儿救,要是死的话,我们母子一块死,我认了。”

英亲王妃闻言不再说话了。永康侯夫人一直强势强硬,没想到这关系性命之事也是如此强硬,宁愿死也要如此。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哥哥会回来的,您还有我啊!您要去了,我怎么办?”燕岚哭了起来。

“你快嫁人了!到时候让你父亲给你好好选一门亲事儿,嫁了人你就不是永康侯府的人了。你有公婆,有夫君,用不着娘。娘已经没了你哥哥,不能再没你弟弟。”永康侯夫人又伸手去抓谢芳华,“就按照你说的,要活我们母子一块活,要死我们母子一块死。”

谢芳华这次躲开了,看向永康侯。

永康侯闭了闭眼,对谢芳华道,“听她的吧!”

这段时间,永康侯老了不止十岁,明明他比英亲王还小些,可是如今却没英亲王年轻了。

“谢芳华,我保证,我永远不跟你抢秦铮,若是跟你抢秦铮,我天打五雷劈,你一定要救我娘亲和……”燕岚哭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英亲王妃眉梢顿时拧了一下,看着燕岚,开口训斥道,“燕小郡主,你这是什么话?你也是大家闺秀,知书守礼的女子,华丫头本事在这里,能救她自然救,你扯铮儿做什么?”

这屋中不止一个人,除了孙太医,还有丫鬟婆子,屋外也有粗使的婆子,这若是永康侯夫人自己真选择这个,没救过来,作死了,难道还要怪谢芳华因为燕岚喜欢秦铮而故意的不成?

她一时间觉得真是有气,永康侯府乌烟瘴气,永康侯府一家子都是混账,本以为燕岚还知事儿些,如今可见是个不懂事儿的。幸好她儿子喜欢谢芳华,而没有喜欢她和卢雪莹这两个闹腾的。否则她也得呕心死。

谢芳华脸色也不太好看,清冷沉静地看着燕岚,声音淡漠凉寒,“燕小郡主,我今日既然来,就不是以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医者父母心。我说有五成把握,就不藏着一成。用不着你起什么誓,我未婚夫也不是谁抢就能抢走的,哪怕没有你的事儿,你家的事儿,她也是我未婚夫。的确用不着扯他出来起誓。”

燕岚实在是心里太难受了,生怕永康侯夫人真一人两命,也因为谢芳华早先隐晦的警告,使得她一直以来绷着的弦断了,才有这句话说出来,说出来后,英亲王妃恼怒,她立即清醒了些,再听到谢芳华的话,她顿时觉得没脸,可又反驳不出什么来,只能哭得更厉害了。

谢芳华不再看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三颗药丸,对永康侯道,“我再问一次,侯爷可想好了?只要我出手,定然尽力,但是能不能活了两个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永康侯还算清醒,点点头,客气了几分,“芳华小姐尽管出手吧!”

英亲王妃转过身,找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下来,对孙太医道,“孙太医,你做个见证!”

“是,老夫作证!”孙太医后背已经浸湿了一层汗,他在太医院半生,见过病人无数,也没见过永康侯夫人这样的。

他想着,这件事儿之后,他真该告老了。不,自从前几天,听音姑娘突然猝死之后,他就该告老了。

他给听音姑娘看过好几次诊,暗中不知道被人盘问了多少次,前两天,皇上也特意询问了听音姑娘的死,他实在是有些扛不住这南秦京中明里暗里的这些事儿了。

谢芳华见永康侯点头,掰开永康侯夫人的嘴,将三颗药丸都塞进了她的嘴里。

永康侯夫人毫不犹豫,见到药,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很快就吞了下去,可见其决心。

“过来两个有力气的人,按住她的胳膊腿,无论她一会儿怎么喊,都不准放开她乱动。”谢芳华又吩咐。

永康侯立即摆手,两个婆子和两个婢女立即上前,按住了永康侯夫人的胳膊和腿。

谢芳华又道,“笔墨纸砚!我开一副方子,立即让厨房煎了。”

永康侯立即对那两个婢女吩咐,“听见没有?快!”

那两个婢女立即走到不远处的桌前,一个铺纸,一个研墨。

谢芳华走过去,提笔开方子。

孙太医立即凑近去看。

英亲王妃正好坐在桌前,也探头去看。

一般闺阁女子的字都会端正、温婉、秀美,但是大多都柔弱无骨,看着没有筋骨。可是谢芳华的字却恰恰相反,写的是草书,偏偏看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该弱笔的地方弱笔,该重笔的地方重笔,有筋有骨。

“真是好字!”英亲王妃看着叫好。

虽然是药方子,但孙太医注意哪些药的同时,也不得不对谢芳华的字一见惊艳。

永康侯自然也凑上来看,虽然他几乎是因为自己的夫人急白了头发,生怕她出事儿,但看到这样的字,也不得不赞一声好。与她的字比起来,自己女儿也长期练字帖,却是差远了。

不多时,谢芳华开好了一张方子,递给永康侯。

永康侯立即吩咐人去煎药。

燕岚此时抹了眼泪,接过药方子,“父亲,我去盯着!”

永康侯点点头,将药方子递给了她。

这时,榻上的永康侯夫人忽然撕裂地尖叫起来,十分痛苦,正如谢芳华早先所言,她胳膊腿开始乱动起来,若不是两个婆子按着,她几乎就要滚到地上。

“你刚刚给她吃的是什么药?”永康侯看着心惊,但又没法上近前去帮手。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侯爷不懂医书,我说什么你也不会晓得。煎药一般半个时辰,夫人也会叫半个时辰,我去外面等着。”话落,她对英亲王妃问,“您出去吗?”

“走吧!”英亲王妃也实在不想在屋子里待着看永康侯夫人如被杀猪一般的样子。

永康侯一噎,只能看着两人出了房门。

孙太医立即跟了出去。

这是永康侯夫人的主院,院中有藤椅,春日里阳光好,显然她时常出来晒太阳。

谢芳华和英亲王妃出了房门之后,自然不能离开,便坐在了院中的藤椅上。

孙太医走过来,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抹着汗对谢芳华诚心诚意请教,“老夫也想知道,那三颗药是什么?”

谢芳华抬头看了孙太医一眼,想起她为听音时,她没少被秦铮折腾,便道,“一颗保命的,一颗止血的,一颗是缩骨的。”

孙太医一愣,这保命的他懂些,一般是命悬一线,能吊着一口阳气不让其散了的药。止血的他也懂,若是孕妇这么出血下去,那可就完了。但是这缩骨可是和孕妇没多大干系啊!他疑惑不解,当即问出来。

谢芳华知道孙太医对医术钻营几乎沉迷的地步,她解释道,“她太胖了,可见自从怀孕,无节制地吃补品,除了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剩下的,恐怕都是肥肉和水,太虚了。这些虚的东西,必须得除去。这种药里有抽这些的成分。”

孙太医闻言懂了,顿时惊骇,“侯夫人这样的身子,老夫刚来见到永康侯夫人的时候也想过怎么办,但是没想过要用这类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不好,什么都抽去了。”

“是啊,正因为危险,所以才说一人两命。只有五成把握。”谢芳华道。

孙太医住了嘴,若不是危险,他也不会束手无策。他不得不承认,谢芳华能想到用这个办法,的确医术已经高出他一筹了。

屋外三人不再说话,屋内永康侯夫人一声比一声凄厉。

过了片刻,永康侯似乎也受不住,走了出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屋内有人喊,“哎呀,不好了,夫人不流血,流血水了。”

永康侯立即走了进去。

谢芳华坐着没动,清声道,“不要大惊小怪!流血水是好事儿,不流才是坏事儿。”

“对,这是好事儿!”孙太医连忙道。

屋内那喊的人闻言没声了,依旧传出永康侯夫人的叫声,但是嗓子已经哑了。

不多时,燕岚带着人匆匆地端了一大碗汤药过来。

谢芳华见了,站起身,对她道,“端进去!立即给她喝下!”

燕岚连忙走了进去。

谢芳华跟着走了进去,英亲王妃、孙太医也起身,一起跟着进了屋内的画堂。

永康侯夫人躺着的榻上已经湿透了,地上一大滩血水,她整个人比早先小了一圈。

这模样对比早先她胖的不成人形,任谁见了,都是惊心的。

燕岚差点儿扔了药碗,永康侯骇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