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忠勇侯的冷哼声,看他脸色难看,一时间觉得,这事情怕是到结的时候了。

“老侯爷,芳华丫头的伤怎样了?”皇帝对忠勇侯语气明显温和许多。

“还在床上躺着呢!要养两三个月,三箭没要了她的命,是她造化大。”忠勇侯一脸隐怒。

“秦铮的确是个混账!这么多年,他混账事儿做了不计其数,有时候将朕都气得跳脚,也拿他奈何不得。朕却没想到这还出了一桩更不像样的。”皇帝看着忠勇侯,“这事情的确是他不对,再如何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老侯爷可想好让朕怎么处置他了吗?”

“处置?老臣都见不着他的人!”忠勇侯怒道,“怎么处置?”

“见不到他的人,也可以有想法,老侯爷尽管说,朕定然给芳华丫头做主。”皇帝话落,看向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王兄和王嫂想必这回也不会护着他了。”

“臣自然不护着他!”英亲王咬牙道。

英亲王妃点头,“尽管处置!我这次说什么也不护着他了,臣妾还不想以后被他气死。”

“老侯爷听到了?尽管说就是!”皇帝缓缓道,“这事情也过去七日了,朕一直没过问,也是想着你们都缓缓,冷静一番。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

“先让他从落梅居出来,我老头子问问他,因何对我家丫头下狠手。”忠勇侯道,“我弄明白因果后再说。如今我老头子还糊涂着,明明两个人喜欢的不行,怎么转眼就要死要活了。”

“老侯爷说得有理!”皇帝颔首,目光落在已经入席的秦钰身上,“钰儿,你现在就去英亲王府替朕看看他,若是无恙,务必让他来参加宴席。”

“是,父皇!”秦钰站起身。

众人目光都落在秦钰身上,谁都知道秦铮和秦钰不对付,如今让他去看秦铮,这个务必的意思,就是只要秦铮没事儿,让秦钰无论如何也要将秦铮带进宫了。

秦钰刚离席,外面忽然有人喊,“铮二公子到!”

众人齐齐一怔,大殿内瞬间一寂。

“臭小子来了?”皇帝望向大殿门口。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忠勇侯、裕谦王、左右相等众人也都看向大殿门口,一时间,心思各异。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正是秦铮。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都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素青锦缎长衫,缓步走来,衣带轻扬,明明还是以往的模样,但是分明比以往清冷了不知道多少,随着他走入大殿,大殿内因为人多聚在一起潮热的空气顿时一凝,多了丝寒意。

他瘦了很多,但是气色却不差,除了眉目冷寒,面无表情外,再看不出其它异常。

他进来后,随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喊了一声“皇叔”,算是请了安,然后,走到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身后给他空的位置坐下。

众人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一时间,无一人说话。

“你可算来了!朕正要四皇子去英亲王府喊你,你裕谦王叔今日进京,你从未见过吧!”皇帝语气倒是平和,也没因为秦铮没给他行礼而恼怒。

秦铮闻言抬眼看了裕谦王一眼,点点头,喊了一声,“裕谦王叔好。”

裕谦王点点头,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笑道,“王兄和王嫂好福气,铮儿一见就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英亲王没说话,英亲王妃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秦铮一眼,“他都被我惯坏了,我后悔生了他出来。王弟可别夸他了,我都觉得脸臊得慌。”

“王嫂哪里话!”裕谦王笑道,“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些出格的事儿!”

英亲王哼一声,回头对秦铮怒道,“你既然来了,没看到老侯爷吗?还不过去给老侯爷赔礼!”

“赔什么礼?”秦铮拿起酒壶,头也不抬,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英亲王大怒,“你说赔什么礼?你那日将华丫头伤成那样?险些让她丢了命!”

“你情我愿而已!”秦铮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是你情我愿?你伤了她,那么严重,还有理了?”英亲王质问。

“她闯落梅居,难道是我让的?”秦铮放下酒壶,冷漠无情地反问,“是她硬闯,不知分寸,被箭所伤,活该而已。”顿了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是不会赔礼的!”

“你……”英亲王一时噎住,额头青筋乱跳。

大殿众人都看着他,虽然都知道秦铮和谢芳华闹翻了,可是他亲口承认,如此态度话语表情,让人亲眼目睹,无一不让人心惊。

“混账!不赔礼你想做什么?”英亲王妃腾地站了起来,横眉怒目。

“想做什么?”秦铮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皮不抬,“不想做什么!”

“难道就这么算了?你可是差点儿要了华丫头的命!”英亲王妃劈手去打翻他的酒。

秦铮躲过,让她打了个空,挑眉,“那又如何?”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英亲王妃伸手指着秦铮,“你既然出了落梅居,现在,就给我滚去忠勇侯府给华丫头赔罪。”

“她都没跑到我面前来要我如何,娘你急着跳出来做什么?”秦铮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酒水熏染,他目光似乎凉了几分,“给她赔罪?不可能!”

“她还如何跑到你面前做什么?你一回没杀了她,还想再杀了她吗?”英亲王妃够不到秦铮的杯子,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杯子打向他。

秦铮偏头轻松地躲过,那杯子“啪”地打在了地上碎了,响声清脆。

“你到底想如何?”英亲王妃不看着碎了的杯子,死死地瞪着他。

“我已经说了不如何了,这是裕谦王叔回京的家宴,娘若是不想让人看笑话,就压着点儿火气。”秦铮又抬手倒酒水。

英亲王妃忽然回过身,对忠勇侯道,“老侯爷,我多年来宠他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我今日实在是后悔了,不该将他宠成这样。我教子无方,如今也管教不了了。您要怎么处置他,就尽管动手!就算是此时杀了他,我也没二话。”

“杀了他?”忠勇侯脸色难看,“崔家丫头,我老头子老了,你家小子这副样子,我可杀不动。我孙女受伤不轻,我若是再磕磕碰碰地被他伤了,一辈子的老脸可就丢尽了。”

“老侯爷若是想要他的命,您只说一句话,我今日就拼死也不让他活着了,不用您动手。”英亲王妃气道。

“王嫂,这话可不能说。我虽然今日才进京,但也听说了这件事儿,忠勇侯府小姐不是没有性命之忧吗?让铮儿这孩子死,要他的命,如今却不至于。”裕谦王立即道。

“不错!”皇帝接过话,“芳华丫头若是没了性命,他抵偿也说得过去,如今芳华丫头性命无忧,自然不能拿命做抵。除却性命,老侯爷你想怎样处置他,你尽管说,朕为你做主。”

忠勇侯闻言,沉默片刻,盯着秦铮问,“铮小子,我老头子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答复,不准搪塞,只要答复了,这件事情就作罢。”

众人闻言都看向秦铮。

秦铮将第三杯酒斟满,但是没喝,放在了桌案上,抬眼看着忠勇侯,语气寡淡,“老侯爷请问,我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能答复的话,自然不搪塞。”

忠勇侯点点头,没立即问,而是看向皇帝,叹了口气,“皇上,老臣老了。”

皇帝一愣,连忙道,“老侯爷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忠勇侯摇摇头,“人老了,就不顶用了,行事也力不从心了。”

皇帝一时不明白忠勇侯要说什么,便不再答话。

“我只有一个孙子,也只有一个孙女。他们父母早逝,我一把年纪,眼看他们长大,以为可以省些心了,不成想,到老来,反而不省心。”忠勇侯缓缓开口,“含儿是自小因为他娘,落下了隐疾的病根,得了弱症,崔荆修道回京,才给他治好了。华丫头则是因为我大寿时的血光之灾,卧病在床多年,自学了医术外,也是因为法佛寺大火,破了什么脏东西,好不容易好了。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都受了不少苦。”

皇帝点点头,虽然知道谢芳华这病里不太实,但没证据,此时也不能反驳什么。

“本来铮小子求娶华丫头,我这个老头子是高兴的,眼看他们情投意合,皇上赐婚,我也欢喜。不成想,如今险些酿成大错。”忠勇侯说着,站起身,对皇帝拱手,“老臣在这里求皇上,待我问完铮小子一句话,他若是答复了,无论他答复什么,都请皇上也准了。”

皇帝闻言皱眉,一时间心思翻涌,没说话。

众人闻言也心思各异,揣测忠勇侯要问的话。

“老侯爷,你这是要皇上为难,你知道,皇上金口玉言,不能随意地答应什么事情。尤其还是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皇后此时缓缓开口,“实在干系重大,不如老侯爷先问了铮二公子,再由皇上论断。”

“不错!”左相此时开口,“老侯爷,你是老了,难道糊涂了?皇上是一国之君,天子之言,一句话就是天下大事儿,岂能随意应允?”

“是啊,不能随意应允。”其他几位大臣齐齐附和。

“老侯爷,众位爱卿说得有理。你要问铮小子什么,尽管问出来,朕若是觉得他的答复可行,合情合理,不出格,自然没有不准的。”皇帝自然不想就这样答应忠勇侯,他对谢氏势必除去,自然要小心谨慎。

“也罢!”忠勇侯到不坚持,重新看向秦铮,沉声问,“铮小子,我问你,婚约之事,你还想不想要了?”

众人闻言都觉得这话问得再合理不过,目前横在中间的,就是二人的婚约了。这婚约是圣旨赐婚,所以,拿到大殿上来说,摆在皇上面前,自然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秦铮闻言却不立即答复,反问,“想要如何?不想要又如何?”

“想要的话,有想要的说法,不想要的话,如今正是个机会,皇上在这里,你父母在这里,我老头子也在这里。趁此机会,就求了皇上准许,收回赐婚,取消婚事儿。”忠勇侯道。

“想要是什么说法?”秦铮漫不经心地问。

“想要,你现在就前往忠勇侯府与她和好!她若是愿意与你和好,伤好后,求皇上将大婚提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就不再是忠勇侯府的人,与忠勇侯府无关,你们以后,是打是杀,是死是活,都是她自找的,自己选择的,我老头子不会管。若是不愿与你和好,就请皇上取消婚事儿。”忠勇侯道。

“您觉得,我伤了她三箭,她还会与我和好吗?”秦铮问。

忠勇侯摇头,“我老头子不知道!你别问我!”

秦铮端起酒杯,忽然冷笑,“就算她与我和好,我却也不想与她和好了。”

“秦铮!”英亲王妃大怒,警告地看着他,“你敢给我退婚试试!我就认华丫头是我儿媳妇了,你若是敢,我死给你看!”

“我有何不敢?”秦铮看着英亲王妃,“娘,您别威胁我,您的命不是我的,是父王的,我到看看父王让不让你死。”

“混账!”英亲王此时也彻底怒了,“你这个……”

“孽子!”秦铮替他说了,语气嘲讽,“爹,除了会说这个,你还会说什么?”

“你……”英亲王的手哆嗦起来,忽然转过身,“皇上,臣请求将这个混账从宗室里除名,就当臣没有这个儿子!臣愧对列祖列宗!给他除名后,臣也不必以后在老侯爷面前总觉得愧疚,在朝臣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皇帝、皇后也齐齐惊了。

一时间,大殿又是一寂。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除名就除名,我这个混账,父王早就不喜了,我也不想做这个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了。”

“秦铮!”英亲王妃气得哆嗦起来,瞪着秦铮,见他不以为然,她气得转过头,大声附和英亲王,豁出去了,“皇上下旨吧!我同意,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臣妾也觉得愧对死去的玉婉。”

众人又是一惊,若是英亲王这般处置秦铮,众人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英亲王的确一直管束不了秦铮,每次都气得跳脚,可是英亲王妃也豁出去要除名秦铮实在令人意外,可见真是气得狠了。

众人都想着这么多年,她一直护着儿子,护子的名声在外,如今竟然有这一日,都不由唏嘘。都齐齐看向皇上,人家父母都求了,只要皇上开口,一旦准了,那么,秦铮就从宗室除名了。

一旦将他除名,他以后就不是秦氏的子孙了,就不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了,一切笼罩在他头上的光环都不在了。身份从王孙公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平民百姓。

可见,这件事情是到了绝处。

众人都觉得,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拿这个给忠勇侯府交代,可算是给秦铮重罚了,虽然秦铮不以为然,可是在座的除了他外,都觉得,这是比杀了他还要重的处置。

秦浩一直坐在一旁,见此,手中的手紧紧地攥紧,只要皇上答应秦铮被除名,那么,以后英亲王府的公子只他一人,他就是理所当然的承袭爵位之人。

皇上会答应吗?

他想着秦铮自小就横行无忌,惹得皇帝头疼,近年来越发无法无天,皇帝被气得跳脚,恨不得杀了他,只不过是无奈杀不了而已。如今有这个机会,皇帝能放过吗?

他觉得皇上一定会准的!

只要一想到他回准,他就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但面上却是愈发地不敢表露内心的激动,连坐着的身子都僵硬了。

“今日是裕谦王叔回京的喜庆日子,大伯父和大伯母快起来!”秦钰在寂静中开口,“除名可是大事儿,不是开玩笑的。堂兄虽然做了错事儿,但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惩罚。”

众人都齐齐看向秦钰,一时间纷纷惊异,四皇子竟然不同意给秦铮除名?

要知道,秦铮和秦钰不对付,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却是奇怪了。要知道,皇上恼怒秦铮,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是否答应除名,还真说不准。

皇帝也看向秦钰。

秦钰淡淡一笑,“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没有必要动怒,如今老侯爷的话,堂兄还没给答复。”

“他还能如何答复?他刚刚都说了,就算华丫头同意与他和好,他却也不想与她和好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悔婚?”英亲王妃怒道,“死我也不会同意!”

“那您如何才会同意?”秦铮询问。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英亲王妃看向忠勇侯,坚决地道,“老侯爷,不用问他了,这婚我不同意取消。没有他这个儿子,我也要华丫头这个儿媳妇儿。”

忠勇侯摇摇头,“崔家丫头,你说了不算,我老头子就等铮小子一句话了。”

“你给我说不同意取消婚约!”英亲王妃回头死死地逼着秦铮,“你若是敢给我说同意,我就……”

“就死吗?或者给我除名?”秦铮笑容发冷,“娘,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情,谁能逼迫得了我?皇祖母在世时,也不能逼迫我。您和我父王更不能了。”

英亲王妃一噎。

秦铮不再看英亲王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忽然将酒杯扔了出去,“啪”地摔在了地上,与英亲王妃早先扔来砸他的酒杯摔在一起,冷冰冰地道,“不取消婚约可以,下个月我就娶她,但是,娶了她第二日,我就提前立好好休书休了她,这就是我的答复,老侯爷若是同意,就这样办,若是不同意,你现在就可以请求皇叔取消婚约,我没意见。”

“你……”英亲王妃忽然一口气上不来,身子一软,气晕了过去。

英亲王面色大变,立即接住英亲王妃,大骂,“孽障!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她逼我的!”秦铮看着昏倒的英亲王妃和抱着她的英亲王道,“我是孽子还是孽障,都是你们的儿子。为了一个不知羞耻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们不要儿子,这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你……”英亲王气得也要晕过去。

“好,好,好!”忠勇侯一连说了三个好,满面怒气地起身离席,跪在地上,“老臣有眼无珠,竟然在灵雀台答应婚事儿,如今实在是悔恨,这个小子既然对我家丫头已经无情,我家丫头也不霸着他任她羞辱,求皇上收回圣旨,取消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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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争执不下

秦铮答复之后,忠勇侯大怒请旨取消婚约,满堂震惊,一时无声。

众人都将视线定在上座的皇帝身上,明显秦铮无意再娶谢芳华,英亲王妃逼迫下,他说了个先娶后休。忠勇侯怎么肯让自己的孙女如此受辱,理所当然请求退婚。

这赐婚圣旨是皇帝下的,如今想要取消婚约,自然要皇帝首肯。

皇帝目光扫了一圈,从昏迷的英亲王妃身上,移到气急的英亲王身上,再移到不以为然的秦铮身上,最后移到压制着怒意的忠勇侯身上,沉默不语。

“皇上,老臣就一个孙女!求皇上念在老臣死去的儿子儿媳身上,收回赐婚。”忠勇侯说着,几乎老泪纵横。

大殿众人一时被他情绪感染,想起英才陨落的谢英夫妇,都有些戚戚焉。

皇帝似在考虑,依旧沉默。

“父皇,既然堂兄无意再求娶芳华小姐,老侯爷也无意再将孙女嫁给他,不如您就准了。这世上人人都向往夫妻和睦,百年佳偶,总好过痴男怨女,夫妻如仇人。”秦钰缓缓开口,“他们到了这般境地,自然不是天作之合了。”

皇帝忽然看向秦钰。

秦钰对他挑了挑眉。

皇帝脸色蓦地一沉,想起秦钰心喜谢芳华来,他脸色顿时难看。

“求皇上做主!四皇子说得极是,这般境地,老臣再不能将孙女嫁给秦铮。”忠勇侯又求道。

“皇上,既然如此,依臣妾看,不如就应了老侯爷吧!老侯爷一把年纪了。”皇后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秦钰,咬了咬牙,开口,“芳华小姐中了三箭,女儿家金贵,这以后难免不落疤痕。”

皇帝偏过头,看向皇后。

皇后压住心底的想法,对皇帝端庄地微笑,“铮二公子自小性情古怪,时阴时晴,行事张狂随意。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儿,毕竟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彼时,他对忠勇侯府小姐一见钟情,自然是捧在手心里,此时,他对忠勇侯府小姐绝情了,自然看她如何都不好了。这事情幸好出来得早,他们还未大婚,及时取消婚约,也不至于以后出现更大的乱子。”

“老臣求皇上做主!”忠勇侯一求再求。

皇帝终于打破沉默,缓缓开口,“老侯爷,这一桩婚事儿,朕本来也觉得不合适,是不同意的,奈何铮小子非礼芳华丫头,女儿家的闺誉要紧,朕无奈才圣旨赐婚。赐婚后,朕还是觉得他们性情南辕北辙,恐怕出乱子,数日前,临汾桥塌后,芳华丫头回京,朕在灵雀台召见了她,有意给她退婚,她却推拒了,朕看在早逝的谢英夫妇和老侯爷的面子上也没为难她。如今,朕觉得,是否将芳华丫头请上大殿,朕再问问她的意思,比较妥当?”

“皇上,孙女如今在床上养伤。”老侯爷摇头,“我老头子就能给她做主了,求皇上退婚,不必询问她。”

“朕听闻自从谢世子离京去临汾镇修桥,忠勇侯府的庶务都交给她了。朕看芳华丫头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否则也打理不来忠勇侯府偌大的庶务。”皇帝似乎打定主意,“朕知晓芳华丫头中了三箭,一箭在肩膀,一箭在手臂,一箭在小腿。如今养伤七日,虽然不能自己走动,但若是抬的话,也能将她抬上这大殿。”

忠勇侯府闻言还是摇头,“皇上……”

“老侯爷,这可是大事儿,朕不想耽搁了芳华丫头的一生,还是问问她的好,您年纪大了,朕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的想法和咱们的想法未必一样。”皇帝打断忠勇侯的话。

忠勇侯闻言住了口。

“吴权,你去忠勇侯府,请芳华小姐即刻进宫!”皇帝对吴权吩咐。

“是,皇上!”吴权立即去了。

“来人,扶老侯爷起身入座。”皇帝对身后又摆了摆手吩咐。

有两名内侍立即走到忠勇侯身边,一左一右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去传孙太医给王嫂看诊!”皇帝又看向昏迷不醒的英亲王妃吩咐。

“是!”有人立即去了。

每次适逢宫宴,以防宴席上出现事情,太医院的太医一般都会在不远处的偏殿候着。所以,内侍下去后,不多时,孙太医便被请进了大殿。

孙太医进了大殿后,给皇帝见了礼,连忙走到英亲王妃近前,英亲王让开了些许,孙太医给她号脉。

片刻后,孙太医抬头对英亲王道,“回王爷,王妃急火攻心,老臣给她施一针,她很快就会醒来。”

“那好,你施针吧!”英亲王松了一口气。

孙太医拿出金针,给英亲王妃扎了一针,针刚扎上,英亲王妃便醒来了,她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秦铮,怒道,“你给我滚!”

秦铮闲闲散散地坐在那里,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娘,儿子也想滚,可是皇叔派人去请谢芳华了。您确定让我现在就滚?”

英亲王妃一惊,立即看向皇帝,“请华丫头来做什么?”

“铮小子说娶了再休,老侯爷请求退婚,朕觉得该问问芳华丫头的意思,便派人去请她了。”皇帝见英亲王妃脸色苍白,气怒交加,有些不忍,温和了语气,“你先稍安勿躁,等人来了再做定夺!”

“你个混账!”英亲王妃劈手去打秦铮。

秦铮躲过,“你若是再打,我可就走了!”

英亲王妃气急,眼睛发红,忍不住抓住英亲王衣角哭出了眼泪,“王爷,我不该不听你的,不该对他纵容,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错了……”

王爷立即抓住她的手,叹了口气,“儿子是我们俩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有错,我也有。快别哭了。他这么混账,我们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就是了。”

英亲王妃哭得伤心,不再说话。

英亲王扶着她坐在座位上,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众人看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不由想起当年那一桩事情来,都偷偷地看皇帝。皇帝撇开脸,不看那二人。

大殿内气氛一时沉闷,只听到英亲王妃的哭声。

“先开宴吧!芳华小姐进宫的话,怕是也得等个功夫,皇上您说呢?”皇后轻声询问皇帝。

皇帝点点头,对身后摆摆手。

不多时,菜品果点,珍馐佳肴,一盘盘地端上了桌。一时间大殿气味飘香。

过了片刻,裕谦王和挨着他坐的右相以及崔允闲聊起来,三人开了头,众人也纷纷各找对得上眼的说起话来。气氛才打破了僵硬。

忠勇侯府,谢芳华知道忠勇侯和崔允进宫了,她拿了一本账本,倚靠在床上翻看。

言宸正在她房间,坐在窗前,手里同样拿了一本账本,但与她手里的账本不同。

屋中甚是安静,谁也不说话,但气氛却平和宁静。

谢芳华手中的账本看了一半时,侍画推开门冲了进来,“小姐……”

谢芳华被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侍画,见她一脸怒气,神色激动,询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刚刚宫里传出消息,说……”侍画想冲口而出,却又顿住。

“照实说!”谢芳华正了神色。

侍画看着她,又见言宸放下了账本,也看着她,她咬牙,气愤地道,“铮二公子实在欺人太甚!”话落,将宫里传出忠勇侯如何要秦铮一句答复,秦铮如何答复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谢芳华听罢,脸色变换,没说话。

言宸沉默片刻,对侍画询问,“这是刚刚发生的事儿?”

侍画点头,“咱们府中在宫中有眼线,世子虽然离开了,但是侍书在,消息递出宫后,侍书立即就收到了来告诉奴婢。确切无疑。”

“老侯爷如何说?”言宸又问。

“老侯爷请求皇上退婚!”侍画看着谢芳华,见她拿着账本,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开口,“小姐……”

“知道了!”谢芳华重新拿起账本,翻了一页。

侍画还想再说什么,见谢芳华神色,闭上嘴,退出了房门。

言宸看了谢芳华片刻,也重新拿起账本看了起来。

过了大约两盏茶,侍书匆匆进了海棠苑,“小姐,皇上派吴公公前来请您进宫!”

谢芳华眼皮也不抬,“我养伤呢!”

“吴公公说,关于婚约一事,请您立即进宫,老侯爷退婚,皇上没准,说要询问您的意见。”侍书顿了一下,“铮二公子也在皇宫。”

谢芳华闻言沉默片刻,“你去回话,就说……”顿了顿,她沉静地道,“我无法进宫,也不想再见铮二公子,请吴公公带话回去,我请求皇上退婚!”

侍书点点头,转身去了。

谢芳华重新又看向账本。

言宸抬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半躺在床上,一缕青丝垂在耳畔,脸色在帷幔下,明暗不清,他收回视线,也继续看账本。

过了片刻,侍书去而复返,领着吴权进了海棠苑。

来到门口,侍书禀告,“小姐,吴公公说奉旨前来请您进宫,您若是不想被抬着进宫,刚刚那话要当面与他说,他得见到您的人,知道确定是您自己的意思,才好回去回话。”

谢芳华闻言,对言宸道,“扶我到窗前。”

言宸放下账本,走过来,扶着谢芳华来到窗前。

窗子打开,谢芳华便看到了站在院外的吴权,她平静地道,“吴公公,刚刚那些话,是我本人的意思。你尽管回宫回复皇上!”

吴权顺着敞开的窗子,自然看到了谢芳华,闻言躬身,“既然如此,老奴就回宫复旨了。”话落,他转身出了海棠苑。

言宸见吴权走了,偏头看向谢芳华,“你真要退婚?”

“退了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让他第一天娶了我,第二天就休了我。”谢芳华道。

“也不见得是真休。”言宸想了想道。

谢芳华笑了笑,“就算如此,我不在乎,但是忠勇侯府的名声呢?谢氏的名声呢?传扬出去,这样我都同意嫁的话,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谢氏的女儿?置于何地?我一人不能连累所有谢氏的女儿都不值钱吧?多少人还要等着嫁人的,有我受辱在前,以后其她姐妹们还如何能许得好人家?”

言宸点点头,“你的确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是啊,我何必委曲求全!”谢芳华看着窗外,清风吹起,几瓣海棠花瓣飘飞,“就算我不懂何为爱,何为情,但也知道爱情本是两情相悦之事。若是不能两情相悦,互相痛苦,那又何必?”

“回床上躺着吧!”言宸不再多言。

谢芳华点点头,亦不再多说,任由言宸扶着她上床。

吴权很快就回了皇宫,进了大殿,向皇帝禀明了谢芳华的意思。

众人都齐齐噤了声,有的人看皇帝,有的人看秦铮,有的人看忠勇侯,有的人看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时间,都觉得谢芳华不进宫,只回复了一句话,也是合乎情理,毕竟,她是女儿家,这事情拿在这么多人面前来说,她总会觉得难堪,不来,就不用难堪了。

皇帝闻言没有怪罪,但是并没有表态。

忠勇侯又离席跪地请求,“皇上,既然孙女也是此意,就请皇上收回赐婚吧!”

崔允此时也起身与忠勇侯一同跪地请求,“皇上,臣虽然是芳华丫头的舅舅,但娘亲舅大,对她来说,也不是外人,这等事情,臣也不能置之不理。芳华丫头既然也同意取消婚约,沉也肯请皇上收回赐婚!”

“皇上,我不同意!”英亲王妃立即站起身,“我早就将华丫头当做我的儿媳妇儿了,这个儿子即便不要,我也要这个儿媳妇儿!”

“崔家丫头,你不要胡闹!你儿子都不要了,如何要得来儿媳妇儿?”忠勇侯沉下脸。

“老侯爷,只要皇上将这个混账除名,我就从宗室中再选个儿子过继到我名下,一定要选个懂事儿乖巧听话的,让他来娶华丫头,她还是我的儿媳妇!”英亲王妃似乎口不择言了。

忠勇侯闻言更沉下脸,“我家的孙女不是非要嫁入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