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城门依然紧闭,士兵们手持兵刃,严加把守着城门四周。

秦怜一身轻便戎装,如打仗的大将军一般,站立在城墙上,脸色虽然苍白,但在夕阳的光芒照耀下,泛着凛冽的金红,整个人严峻肃穆,注视着城墙下的百姓,手里拿着一把剑,纤细的身影反而在这时候成了其次。

她的身后站着侍画、侍墨、侍蓝、侍晩、品竹、品萱、品蓝、品青八人。

侍画和品竹本来从太子秦钰处出来,便要去寻谢墨含,路遇言宸,八人知道谢墨含无恙,依照言宸的吩咐,来城门协助秦怜。

秦怜本来看到城门口这般大乱的情形,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在看到侍画等八人后,忽然想起谢芳华,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事儿,谢芳华从来都是沉稳如山,沉静淡定。这样一想,她忽然有了底气,抽出宝剑,横在身前,打定主意,若是有人强闯,她便杀一儆百,虽然她没亲手杀过人,但是在这特殊的时候,也不能手软心软。

“开城门!”

“开城门!”

“快开城门!”

……

有人大声高喊,紧接着,很多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虽然都在喊,但是看着凛冽矗立的士兵,都无人敢上前硬闯。

秦怜看着打头高喊的那人,只见那人十分之瘦弱,像一个文弱书生,若说谢墨含已经够瘦够孱弱,这个人比他更甚。这个书生显然很有号召力,他一开口,百姓们就如开了闸的水,沸腾起来。

品竹凑近秦怜,小声说,“郡主,这个书生一定有武功,而且,他的孱弱虚弱是易容伪装,我因为精通易容术,一眼就能能看出来。”

秦铮闻言脸色顿时冷了,“果然是有人在搞鬼!”话落,她小声问,“你们看他武功如何?能不能制止杀了他。”

“他被人围在中间,水泄不通,而且如今天色还早,光天化日之下,他只

,光天化日之下,他只不过起头闹事儿而已,所占据的是民心所向,得到百姓簇拥。即便我们武功能杀了他,但是,也不能贸然出手,以防更是激怒了百姓,那样便不可收拾了。”侍画道。

“那可怎么办!”秦怜恨得咬牙。

“郡主先稳住,好言劝说,若是实在掌控不住,那么,总要引那人出手,然后再将有人趁瘟疫作乱要毁掉临安城之事公之于众,占据百姓民心,才能控制局面。”侍画想了想道,“毕竟,临安城的百姓们大多世代生活在这里,若不是因为性命攸关,也不愿意离开临安城另谋生路。”

“你说得有理。好,就这么办。”秦怜颔首,听到了侍画的主意,心顿时安稳了一半,目光扫了一眼下面,清声道,“太子哥哥虽然染了疫疾,但是被言宸公子用药物控制,目前安排人手全力寻找黑紫草。谢侯爷只不过是刚刚染了疫疾,此时怕是已经醒来,也定然会无恙,大家都别晃,不要被有心人挑唆,安心静等黑紫草找到。”

“都多少天了?黑紫草还没有。”一人大声道,“怜郡主,你一个女人家,就该好好在闺阁里待着,出来堵着城门做什么?皇上不是说最忌讳女人当政吗?”

秦怜闻言大怒,“我是闺中的女儿家怎么了?我一样能维持住秩序,行男子所不能行之事。临安城有难,太子哥哥和谢侯爷抱恙,我临危受命。我堂堂英亲王府嫡女,自小在皇宫身边长大,悉心听从皇叔皇婶教导。守护临安城秩序,与参与政事何干?”

话落,她不等人说话,厉声问,“刚刚是哪个人质问的本郡主?这个人一定是居心不良!若是有好居心,一定不会如此质问本郡主?本郡主早有言在先,与太子、谢侯爷一同誓与临安城百姓共度难关。”顿了顿,她凌厉地道,“来人,把刚刚说话的那个人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百姓们顿时低呼一声,禁了声。

早先说话那人是那孱弱书生身边之人,没想到秦怜两句就拿他开刀,他立即求救地看向那孱弱书生。

那书生猛地咳嗽了几声,在寂静中,十分孱弱地开口,“郡主请息怒,城中如今一半人染了疫疾,如今多少天了还不见黑紫草,每天都有大堆的尸首被火化,我们这些人,都不想死了连一把骨头都剩不下。我们这些人里,也没有染疫疾之人,就放我们出城吧。”

“对啊,我们就是想要出城而已,放我们出城吧!”

“求郡主开开恩,放我们出城吧!”

……

由刚刚的吵闹着要出城,变成了一声声的恳求。

秦怜本来也是心肠好之人,给她来硬的,她也有硬骨头以对,不怕,可是如今百姓们一声声恳求,她却有些受不住了,脸上现出为难。

“郡主,一定要忍住,切勿妇人之仁。这些百姓们虽然可怜,但是您想想,若是放了他们出城。若是有染了疫疾的人跟着出去呢?更何况,疫疾没现行之前,是没有征兆的。您想想太子、再想想侯爷。”

秦怜顿时蹦起脸,大声道,“你们怕什么?一定会有黑紫草的。没有黑紫草的话,本郡主陪着你们一起死。”

“郡主毕竟是女子,俗话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不是君子,是可以反悔和失信的。万一届时还没有黑紫草,你自己出城就能一走了之。可是我们怎么办?”那孱弱书生道。

秦怜大怒,知道这个人既然是暗中被派来搅事儿之人,口舌本事当然厉害。她道,“本郡主可以对天起誓。若是弃城而走,天大雾雷劈!”

古人最是重誓,所以,她这一出,百姓们顿时噤了声。

毕竟秦怜是堂堂英亲王府嫡女,自小长在皇宫,受皇后教导,可谓是尊比一众皇室公主。她以千金之躯,留在危难的临安城,并且发誓没有黑紫草,就不离开,实属女子中的巾帼。

有很多百姓们顿时对这位皇宫里长大的郡主大为好感。

“郡主发个誓顶什么用?若是没有黑紫草,我们这城内十几万人都得死。与生死攸关的性命相比,就算您是郡主,您的誓言也尊贵不到哪里去。”那孱弱书生道。

百姓们闻言顿时觉得有道理,连声附和。

“郡主还是快开城门吧!”那孱弱书生又道。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

众人又众口一致地喊了起来。

“郡主若是还不开城门,我们就要硬闯了啊!虽然以在下的孱弱身躯定然惧怕郡主手下的利剑,但是能让城内的父老乡亲们出城去活命,在下被郡主杀死也甘愿。”那孱弱书生又道。

他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大声叫嚷。

“大家都别怕,既然郡主不开城门,我们就闯出去。能出去一个是一个,能出去两个是两个。只要父老乡亲们能有人活命,我们就算是功劳一件。”那孱弱书生又大声道。

“对,对,我们闯出去!”

“大家都不要怕郡主手中的剑,闯啊!”

“闯!”

众人霎时如拧在一起的一根绳,蜂拥地涌上守城的士兵。

秦怜大怒,“都给我站住,不准闯。谁在闯,我就杀了。”

她的话声被淹没在闯上前的人声里,百姓们如被吃了催促的药一般,一心要闯出城,根本不再听秦怜所说。

所说。

秦怜顿时急了,对身后问,“怎么办?”

“郡主,我们动手,杀那人。”侍画觉得此时不管秦怜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只能动手了,只要动手,肯定要有无辜的百姓死伤,但也是没办法之事。

“好,你们动手吧!小心一些,除了那个人外,怕是还有别的帮手隐在暗处。”秦怜嘱咐。

侍画点头,一挥手,招呼侍墨、侍蓝、侍晩,四人齐齐出剑,一起对准那孱弱书生出手。

那孱弱书生趁乱忽然抓过一个百姓,挡在他身前。

侍墨的剑本是一击必杀的杀招,收势不及,刺中了那百姓的心口。

那书生立即松了那百姓,大叫,“郡主真的杀人了!”

四周的百姓们转头,也都看到了被一剑刺穿了心口的百姓,齐齐大怒,“郡主不是好人,当真要杀我们,我们快逃啊。”

秦怜在城墙上看着,气得脸都青了,只恨自己没有好武功,只学会了三脚猫的功夫,若是有好武功的话,一定亲自出手杀了那书生。

守城的士兵和要出城的百姓更乱起来。转眼间,便逼迫得士兵不得不出手,连伤了好几人,同时众人大乱时,挤到踩踏也伤了好几人。

侍画、侍墨、侍蓝、侍晩对看一眼,知道这孱弱书生狡猾,便齐齐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出了四剑阵。先杀了这书生,百姓们没了煽风点火被引到操控之人,自然就会安宁下来。

但是这书生武功显然极高,四人四剑阵加之自小训练的武功,竟然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反而又被他挡杀了几名百姓。

“你们也下去帮她们。”秦怜看得发急。

“不行,我们四人要在这里保护郡主,言宸公子特意交代了,哪怕城门大乱,百姓死伤多少,也要先护住郡主安危。”品竹立即道。

“都什么时候了?我的安危不要紧,去杀了那个坏人。”秦怜挥手。

品竹摇头,“怜郡主,您是随我家侯爷一起出京,铮小王爷将您托付给我家侯爷照顾,您一定不能出事。若是您出了事儿,您想想铮小王爷会如何质问我家侯爷?还有英亲王、王妃,定然会肝肠寸断。”

秦怜闻言恼怒道,“我哥哥根本就不关心我,质问什么?快下去帮忙。”

“郡主这等话可真是昧着良心说了,您扪心自问,铮小王爷真不关心您这个妹妹吗?”品竹不赞同地反问。

秦怜一噎。

“郡主且安静些,我看到我家侯爷来了。侯爷一想聪明,想必他能有办法。”品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到了易容变装的谢墨含,心下一喜,连忙道。

“谢墨含?他在哪里?”秦怜连忙四下看去。

“因为我精通易容术,所以,天下鲜少有易容术能瞒得过我的眼目,所以,我能看破侯爷的易容术。郡主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侯爷一定有对策。”品竹道。

“好吧!”秦怜听说谢墨含来了,顿时安静下来。

人群骚乱中,血腥味弥散开来。

听言急得抓耳挠腮,躲在人群后,对谢墨含发急地问,“侯爷,怎么办?快想想办法,杀了那书生。再这样下去,不知会死多少人。”

“侍画等四人其实擅长的不是武功,她们八人,每个人擅长一门旁门别巧,当初我训练她们,也是知道妹妹在无名山学艺,功夫自然差不了,怕她别的不能涉及,才着重培养她们各有所长辅助她。但是遇到真正的好功夫的人,她们即便摆出阵,也是无用。”谢墨含道,“看来,只要我出手了。”

“您……出手?”听言吓了一跳,“侯爷,您的身体……”

“无碍!”谢墨含话落,忽然飞身而起,手中的剑灌注内力,一道金光,对着那孱弱的书生打去。

这时,正好侍画等四人的剑分别刺向那书生的周身死穴。

那书生面色大变,侍画等四人的剑阵他不惧,但是谢墨含虽然自小虽然染疾体弱,但是因为忠勇侯府世子的身份,多少明刀暗箭,所以,文治武功,他皆忍着身体辛苦,学了个上乘。他出手,自然不同于侍画等四人,非同凡响。

那书生眼看躲避不及谢墨含的剑,忽然发狠,将手中自己的剑对着城墙上的秦怜全力掷去。

这剑十分之快、狠、猛,若是被这剑刺中,秦怜非死即伤。

第八十九章幸有云继

秦怜一直注视着城墙内的动静,根本就没有想到那文弱书生竟然会对她出手。

那剑被灌注了那文弱书生的全部功力,带着一股破空之声,十分狠辣。

谢墨含看到那飞向秦怜的剑,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道,面色大变,大喊,“保护郡主!”

品竹、品青、品萱、品妍等四人见那书生竟然不顾性命要杀秦怜,大惊失色,齐齐出剑去打开这柄剑。可是那文弱书生拼尽全力不要命的一击实在太过霸道,只见那剑掷来,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劲,瞬间便逐一的弹开了四人同时挡住的宝剑,穿透四人的防护,“嗤”地一声,刺中了秦怜。

秦怜“啊”地一声,身子向后倒去。

品竹惊慌地转头,见秦怜所站的位置正是城墙的边角,此时她被剑刺中,整个人栽落城墙外,她大骇,连忙飞身过去伸手捞她,可是只拽住了她一片衣角,“咔”地一声,衣角撕裂,被扯掉,秦怜依旧掉下了城墙。

品竹飞身就要追随下去捞人,品萱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

“怜郡主……掉下去了!”品竹被拦住,脸白得跟纸一般。

品萱脸色也发白,“这么高的城墙,没有绳索辅助,跳下去必死。”

“可是郡主……郡主怎么办?”品竹看着如一片落叶一般掉下城墙的秦怜,她仰面向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看到她胸前的剑明晃晃的骇人,她喃喃道,“小王爷只有这一个妹妹,托付给侯爷,若是死了,小王爷一定会对咱们侯爷发怒,那么,以小姐爱兄如命的性情,定会维护侯爷,她与小王爷本就不是夫妻了,恩情两薄,若是再因此事,弄得再无回旋余地,可……”

品萱拽住品竹的手发颤地松开了。

品青、品妍此时也看到了掉下城墙外的秦怜,齐齐惊骇。

谢墨含一剑杀了那文弱书生,清晰地看到了城墙上的动态,整个人脸都灰了。

那文弱书生临死前对谢墨含露出得意的一笑,“以我一条贱命换郡主的千金之躯,也是赚了。”话落,闭眼倒地死去。

谢墨含身子发颤地扔了手中的剑,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极其清晰。

百姓和士兵的喧嚣此时都停了,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城墙内外,静得出奇。

眼看秦怜即将落在地上,品竹、品萱、品青、品妍四人齐齐地闭上了眼睛。这么高的城墙,即便她们有武功的人,跳下去也会摔个非死即伤,更何况秦怜又身中一箭,正中胸口的位置。掉下去毫无抵抗之力的她怕是会摔成烂泥。

但是四人闭上眼睛后,并没有听到“砰”地一声落地的动静,立即齐齐睁开了眼睛。

只见城墙下,一人接住了秦怜。

四人看清那人,顿时大喜。

品竹更是惊喜地喊出声,“云继公子!”

品萱、品青、品妍也齐齐欢喜地道,“真的是云继公子。”

谢云继闻声,抬头看来,正看到站在城墙上的四人,挑了跳眉。

品竹立即回身,对城墙内的谢墨含大声道,“侯爷,云继公子来了,他正巧接住了郡主。”

谢墨含闻言大喜,捡起地上的宝剑,飞身而起,在半城墙处以剑为支点,瞬间上了城墙,脚不沾地,径直来到边沿,向下看去,见果真是谢云继,他庆幸地闭上了眼睛,大松了一口气道,“云继,幸好你来了,若是秦怜出事,我怎么向王爷、王妃、秦铮兄交代。”

“也不算是恰巧,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只不过正赶上城门内大乱,就躲在下面看了一会儿。”谢云继哼了一声,看了一眼秦怜,“算是这个臭丫头好运,赶上小爷我来了临安城,否则如今怕是被黑白无常抓去走黄泉路了。”

“正是好运。”谢墨含万幸地道,“你救了她,也算是救了我了,否则我真不知如何交代了。”

“秦铮都已经休了芳华妹妹了,咱们谢氏跟他们皇室和英亲王府早已经没干系了。死就死了,还交代个什么?”谢云继不以为然,对他招手,“你快下来,这个臭丫头虽然被我接住了,但是这剑中的可是深得很,又是心口,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谢墨含闻言,立即下了城墙。

品竹看着谢墨含轻巧便下了城墙,咬唇,“我们若是有侯爷的武功,也不至于让郡主中剑,落下城墙。”

“回头我们定要勤加练武。只盼着怜郡主的伤不深,别伤到心脏,否则我们万死难辞其咎。”品青道。

品萱、品妍齐齐点头。

谢墨含下了城墙后,快步来到秦怜身边,蹲下身,看了一眼,道,“这剑确实很深,但是我不是医者,看不出来是否伤了心脉。”

“我也不是医者。”谢云继挠挠头,对他说,“快去请言宸吧!他如今不是在临安城吗?他的医术据说比芳华妹妹的医术还好,只要没伤到心脉,他一定能救她。”

谢墨含闻言,立即抬头对城墙上道,“快去找言宸公子。”

品竹等四人应声,连忙下了城墙,越过人群,向府内跑去。

谢墨含回头对谢云继低声说,“就怕是言宸已经出城了,他若是不在城内的话,可怎么办?”

“他不是一直在临安城,跟在你身边吗?怎么会不在?”谢云继纳闷。

谢墨含低声道,“他另外有安排,引出幕

他另外有安排,引出幕后人,出城去接应芳华了。”顿了顿,他满面忧愁地道,“这时候,十有八九真的是出城了,否则刚刚我断然不会轻易地杀了那人,没有更高的高手暗中相助营救那人,这样看来的话,城内的厉害人物应该都撤走了。”

“唔,他另外安排的是什么好事儿?好不好玩?我也跟去玩玩。”谢云继一听,来了精神。

谢墨含看了他一眼,“十分之危险,你还是别去了,免得打破了他的安排。我已经染了疫疾,秦怜如今又性命堪忧,你来得正好,还是先帮我稳住城内的秩序,若是言宸真的离开出了城。我必须赶紧找医者给她医治。”

“好吧!”谢云继泄了气,对他道,“我才不要抱这个臭丫头,你来抱。”

谢墨含知道谢云继和秦怜在忠勇侯府时互相看不顺眼,他伸手抱起秦怜。

“开城门!”谢云继抖抖衣袖,对城门内大喊。

守城的士兵看了城外的三人一眼,不认识谢云继,也不认识易了容的谢墨含,只知道有一人截住了秦怜,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城门。

侍画、侍墨、侍蓝、侍晩四人来到城门前,对那士兵吩咐,“外面的人是易了容的谢侯爷和谢氏盐仓的云继公子,他们着急救郡主,快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闻言立即打开了城门。

谢云继当先走近,谢墨含伸手扯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抱着秦怜进了城。

城内一片狼藉乱向,地上横陈着十几具尸首,士兵们的刀枪剑戟上都染了鲜血,百姓们有的身上也染着血,无论是前面几排的百姓,还是士兵,都分外的狼狈。

但是开了城门后,这回无一人上前说要出城。

谢墨含扫了一圈,面目清冷,沉声道,“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城。没有黑紫草来的一日,一日不准开城门。若有违者,生焚以祭亡灵。”

百姓们闻言,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叫做生焚?就是活生生地将人烧死!这样惩罚处罪,位于南秦刑法之首。

毕竟,古语有云,入土为安,生焚就是让人尸首全无,肉身和灵魂俱灭,连来世投胎也不成。所以,这是最大的惩罚。

谢墨含本是温润温和之人,从来言语三分笑意,品性温暖,这一次,他着实怒了。

自从谢侯爷来到临安城,临安城发大水,他协助百姓们避水,救了许多人得以活命,后来被困在临安城,太子治水来到,他协助太子治水,随后,临安城发生了瘟疫,他又协助救人,一直以来,百姓们都觉得这位曾经的忠勇侯府世子,今日的谢侯爷,虽然家世显赫,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但是丝毫没有贵裔公子的架子和脾性,极其温和好相处。所以,如今见他勃然发怒,虽然身着布衣,却是掩不住的清冷贵气,眉目冷沉,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言出必行。只要有人闯城门,他一定会做到对其生焚以祭临安城死去的亡灵。

人人屏息,不敢言声。

“今日之事,是有心人刻意煽动,想要谋杀郡主。郡主如今身受重伤,那人也被我杀死。”谢墨含见众人安静,沉声又道,“今日在这里死伤的百姓,全部厚葬。其余喧闹作乱要闯出城者,此一次,可以不予追究。再有犯着,如我方才之言。”

百姓们闻言,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因郡主受伤,我要为郡主寻医救治,从即日起,守城之事交由云继公子。”谢墨含匆匆说了一番话后,抱着秦怜疾步向所住的府邸而去。

谢云继看着城门乱糟糟的一团狼藉,对百姓们挥挥手,漫不经心地道,“黑紫草一定会找来,所有人都好生地在家里关紧房门待着,别给我找麻烦,活焚一人是小事儿,我可不是什么善类,若是有不安我的规矩行事儿者,我焚其全家。”

百姓们闻言惊慌地起身,一哄而散。

谢云继比较满意自己的威慑力,散散地对士兵们摆手,“把这里都收拾了,守好城门。”然后又对侍画等四人道,“我刚来临安城,也不熟悉城内的情况,你们来了有几日了吧?先看着城内别出事儿,若是再出事儿,喊我一声。”话落,也不等四人答应,嫌恶城门口浓郁的血腥味,揉捂着鼻子,去追谢墨含了。

侍画等四人对看一眼,算是默认了。

谢墨含抱着秦怜回到住处,品竹等四人满头大汗地迎上前,“侯爷,我们找了一圈,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言宸公子不在。”

“那他一定是离开了。”谢墨含连忙急声道,“快去找找临安城的大夫。”

品竹等人道,“刚刚找言宸公子时,奴婢四人已经让人去找了。临安城一共有三个比较有名望的大夫,其中一人去外乡行医了,至今没回来,另外一个染了瘟疫,不能自救,死了。还剩下唯一的一人,听言已经去请了。其余人都是普通大夫,郡主这样的伤势,找来也怕是无用,不找也罢。”

谢墨含点点头。

不多时,一名老大夫和听言匆匆地进了院子。

品竹等人连忙打开门帘,将其请进了屋。

谢墨含见到那名老大夫,立即让开床前,对他道,“老人家,一定要救郡主活命。”

那老大夫放下药箱,先看了秦怜一眼,大惊,然后对谢墨含拱了拱手,“侯爷,小老儿行医大半辈子,知道什么样的病症和伤势小老儿能救还是不能救,这剑一眼看来,实在是太深了。又是心口位置,小老儿怕是救不了啊。”

谢墨含闻言面色大变。

这时,谢云继从外面走进来,跨进门槛,正听得这老大夫如此说,闲闲地道,“你只看一眼,不好脉,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救不了?没准她的心脏长偏了呢!这小丫头一副歪心肠,不分青白,不辨好坏,心眼儿若不是长偏了,怎么能一肚子歪主意和坏水?”

“云继!”谢墨含闻言无奈地制止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浑说。”话落,他转头对老大夫道,“我这位兄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也有道理,你先给他号脉拔剑试试,不一定没救。”

“那好吧!”那老大夫上前,去给秦怜把脉,片刻后,他又换了一只手把脉,又过了片刻,他松开手,仔细地看了看秦怜心口的剑,然后,慢慢伸手,贴近剑刺中的部位,覆上片刻后,面色忽然大喜,转身对谢墨含和谢云继拱手,“侯爷,真被这位公子说对了。郡主的心还真是长偏了一寸,小老儿能有五成把握救好她,但小老儿医术毕竟不精,怕是会给郡主身上落下伤疤。”

他话落,谢云继顿时目瞪口呆,他本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给说中了。

第九十章防患未然

秦怜的剑正中心口,可是她的心偏偏恰巧长偏了一寸,也就是说,没伤到心脉。

只要没伤到心脉,人就有救。

谢墨含闻言惊喜地对老大夫拱手,“只要能救活人,留下伤疤是小事儿,慢慢再用好药淡化疤痕就是了,什么也不及性命重要。”

老大夫点点头,“小老儿刚刚说了,只有五分把握,若是……”

“大夫救人说话一般都给自己留有三分余地,你说你有五分把握,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有八分把握。既然有八分把握,那就是性命能保住了。”谢云继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如此,还废话什么?动手吧。”

老大夫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一时不上不下,只看着谢云继。

“你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快救她啊!”谢云继挥手。

老大夫无奈地回转身,对谢墨含一礼,“侯爷,郡主乃未嫁之身,老朽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份属应该。您和这位云继公子……”

“小爷正不想待在这里呢,她有什么可看的?我现在就出去!”谢云继转身走了出去。

谢墨含拱拱手,“老人家可需要人在旁辅助?我命两名婢女进来帮忙。”

“最好是有武功之人,可以帮我拔剑。”老大夫道。

谢墨含点点头,出了房门,对守在门外的品竹、品青道,“你们二人进去,协助大夫拔剑救郡主。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出丝毫差错。”

“是!”品竹和品青进了房门。

谢墨含望天祈祷,“希望大夫真能救活郡主。”

“她命大的很,死不了!”谢云继拿过胳膊放在鼻前闻了闻,嫌恶地道,“接住这个臭丫头,弄了我一身血腥味,难闻死了。给我找一间房间,我要沐浴。”

“听言,你带云继公子去我隔壁的房间,吩咐人烧水,给她沐浴。”谢墨含对听言吩咐。

听言应声,“那您呢?您不回去?”

“我在这里等着,确定郡主安然无恙再回去。”谢墨含摆摆手。

听言点点头,头前带路,带着谢云继去了谢墨含隔壁的房间。

谢墨含等在门口。

过了片刻,品竹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谢墨含立即问,“怎么出来了?”

“奴婢去打清水!”品竹道。

谢墨含点点头,“那快去!”话落,对同样跟他等在门口的品萱、品妍吩咐,“你们两个也快跟着去打清水。”

二人齐齐应声。

不多时,三人端了三盆清水进去,片刻,又端了三盆血水出来,血水分外的红,触目惊心。

谢墨含薄唇紧紧地抿起,站在门口,并没有再出声询问。

如此清水进去,血水出来,反复三四次之后,再没有血水端出来。

品竹泼了血水,回到门口,见谢墨含脸色发白,对他小声道,“侯爷,您放心,刚刚大夫说了,拔剑很顺利,郡主的命十有八九是保住了。”

谢墨含闻言松了一口气。

品竹又走了进去。

两盏茶之后,那老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谢墨含拱手,“侯爷,小老儿不负所望,总算是救回了郡主的性命。只要接下来看着郡主不发高热,应该就性命无虞,只等着养好伤口了。”

“多谢老大夫。”谢墨含连忙鞠礼,对他恳请道,“我这府中无大夫,恳请你在这府邸住下可好?也好随时看顾郡主病情。只要救好郡主,京中的皇上、皇后、王爷、王妃、太子、铮小王爷,以及在下,都会重谢。”

“侯爷严重了,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就算侯爷不恳请,郡主没脱危之前,小老儿也决定留下来照看郡主,待郡主脱离危险再离开。”老大夫连忙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谢墨含回身,对品竹吩咐,“快些在这所院子找一间房间,安置老大夫。”

“是,侯爷。”品竹对那老大夫一礼,“请随我来。”

老大夫点点头,一边擦着汗,一边跟上了品竹。

谢墨含目送老大夫离开,见听言回来,对他问,“将云继安置妥当了?”

听言点点头,嘟嘴道,“云继公子真是难伺候,同样出身谢氏,您还是忠勇侯府出身呢,他只是谢氏盐仓出身,竟然比您还挑剔,毛病多得很,水热了,水冷了,都不行,一定要调到温度适宜。自己只身回来,没带衣物,我临时找了您的旧衣,他死活不穿,要我拿新的。这临安城处处闹瘟疫,裁缝店都关门了,哪里还有卖新衣服的地方?没办法,我只能拿了您的新衣服给他。”

谢墨含听罢乐了,对听言道,“你只知道他是谢氏盐仓出身,但是却不知道他另有身世。他是我姑姑谢凤和北齐王的儿子,只不过是寄养在谢氏盐仓而已。你说他这身份该不该如此挑剔?”

听言一呆,恍然,“怪不得呢!”话落,挠挠脑袋,“云继公子身份一直保密吧?侯爷怎么就这样告诉我了?万一我脑子不好使时,泄露出去,可怎么办。”

“如今形势迫人,南秦皇室和谢氏也不再是水火不容了,此一时,彼一时。云继这回从北齐回来,我虽然还没抽空与他细谈,但也知道,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不过是早晚之事。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大碍。况且,太子、秦铮不少人私下都是知晓的。”谢墨含道。

听言眨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