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画连连摇头,红着脸道,“奴婢可配不上小王爷身边的青岩公子,小姐,您还是别乱点了。”

谢芳华见她脸红,笑着又点了她脑门一下,“我们侍画又不差,怎么就配不上了?”

侍画跺脚,“小姐,您若是再胡说,奴婢可恼了,不理您了。”

“好,好,我不说了。”谢芳华笑笑,“反正我和秦铮的命还悬着,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晚。”

侍画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趴在桌案上,懒洋洋地说,“郑轶、郑诚、郑孝纯这三人如今还在京中吗?在做什么?”

侍画立即说,“自从右相府李小姐出了事儿,李公子也干脆地拒绝了郑孝纯的求娶,皇上也表了态,郑孝纯代弟顶罪求娶的事儿自然就黄了。如今郑孝扬被皇上关进了暗牢,荥阳郑氏的人没离开京城,在京城买了一处院子,暂且居住,这几日,据说日日往大长公主府跑求情呢。”

“求什么情?”谢芳华问。

“求大长公主去找皇上求情,放二公子出暗牢。”侍画小声道,“这荥阳郑氏看起来很重视二公子,没丢下他离京回荥阳。”

谢芳华笑了笑,“荥阳郑氏的人能将荥阳隐藏了多年,不是真傻子,怕是也觉出这中间有些不对味来了。不过,他们也不敢肯定哪里不对味,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关键点还在郑孝扬的身上。他们是想见见郑孝扬。”

侍画点点头。

“秦钰这几日对荥阳郑氏是不是没管没问?”谢芳华又问。

侍画想了想,点点头。

“不理就对了,若是秦钰让他们安心地住在京城,他们反而不敢再待了。这时候,只有他们待在京城,秦钰就能将京城明里暗里的风声掌控得滴水不漏。”谢芳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荥阳郑氏暗桩被铲除之前,他们半丝风声也不能得到。”顿了顿,又笑道,“他们要见郑孝扬,就等秦铮和郑孝扬回来的时候吧,那时候,荥阳郑氏即便再想反叛,多年根基也已经毁于一旦了,也无力回天了。”

第五十二章兵部任职

谢芳华睡醒午觉后,刚起床喝了一杯水,侍画来禀告,大长公主来了。

谢芳华向外看了一眼,对侍画轻声问,“大长公主是进宫就来了我这里,还是先去了别处?”

侍画小声说,“先去见了皇上。”

“待了多久?”谢芳华又问。

“小半个时辰。”侍画道。

谢芳华了然,走出殿门,去迎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是自己进宫的,见谢芳华从内殿迎了出来,立即说,“小王妃身子好些了吗?大姑姑不是外人,不必迎出来,你身子要紧。”

谢芳华笑着说,“已经好多了,能走能动,不能总在屋子里闷着,床上躺着。走这几步,也累不到。”

大长公主笑着打量她,“气色是比那日见好多了。自从皇上传出话,不让人再打扰你养伤,都没人敢再进宫来看你了。今日我是迫于无奈,才来的,是不是打扰你了?”

谢芳华好笑,“皇上小题大做,他自己不喜人来去匆匆烦乱,却拿我养伤做由头。”话落,笑着请大长公主进内殿,“大姑姑是有什么急事儿找我?”

“正是。”大长公主点点头,进了内殿。

侍画给她倒了一杯水。

大长公主端起来,喝了一口,对谢芳华说,“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长话短说。”

谢芳华点头。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喜郑孝扬,那日他逛青楼,我一怒之下,找了御史台的一帮大人,将他弹劾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一怒之下,处置了他,将他关进了暗牢里。如今也关了十多日了。”

谢芳华看着她,静待下文。

“那日,李如碧伤你,自己落得了那个下场,我也想开了,她看中了郑孝扬,选择了他,她自己要走的路,我总不能看顾她一辈子,总比李如碧最后落去那个下场强,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会忍心?若是那样,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大长公主道,“这样一想,我也就同意了。但是郑孝扬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在有了婚约第二日就逛青楼,总不能轻饶了他,一定要让皇上多关他些日子,治治他的混账。”

谢芳华笑着点头,没说话。

“几日前,荥阳郑氏的郑公、大老爷、大公子从右相府那一糟心的事儿里抽身出来后,就想起了郑孝扬,生怕他身子骨差,给在暗牢里关废了,不敢进宫来求皇上,便跑去大长公主府找我了。”大长公主道,“我这几日,被他们磨得没办法,想着十多日也差不多了,暗牢比天牢折磨人,今日便进宫求皇上放了他。”

“皇上不放?”谢芳华问。

大长公主点头,“是啊,我嘴皮子都说干了,皇上也不放。说前两日他还在暗牢里闹腾着要美人了。看来还没关够,放出来的话,他还是改不了,难道我还来求他,还让御史台弹劾他?把他再弹劾关进去?”

谢芳华咳嗽了一声。

大长公主说着,生起气来,“你说说这郑孝扬,怎么这么混账,暗牢竟然都关不住他的脾气?磨不掉他的秉性。偏偏燕儿还死心眼了,说既然当时选了他,就是他了。”

“那就再关些日子。”谢芳华道。

大长公主叹气,“我倒是也想再关他些日子,可是荥阳郑氏那三人日日磨着我求情,我磨不过,已经答应了他们,说来向皇上求情,放了他。如今皇上不放,我岂不是食言了?”

谢芳华想着原来如此,笑着道,“您是没想到皇上不放他,是不是?怕回府后,没办法与荥阳郑氏的人交代。”

大长公主点头,“所以,我思来想去,便来求你了,你跟皇上说说,让他放了那混账吧。我将他接回大长公主府,亲自看着他,收拾他,磨着他改了混账的脾性。”

“关了十日暗牢,他竟然还没改了脾性,还要美人,那么,您带他回去,有什么好办法呢?”谢芳华看着大长公主,“再说,万一,您逼急了他,他一怒之下,跑出京城,跑回了荥阳郑氏,要毁与金燕的婚约,而金燕,又下了决心,非他不嫁,您怎么办?难道再追去荥阳郑氏?”

大长公主一噎,觉得谢芳华说得有理,“那怎么办?”

“依我看,就让皇上先关着他。”谢芳华道,“十天磨不掉一个人的坏脾性,半个月,二十天,三十天呢?”

“这……”大长公主看着谢芳华,“会不会太长了?荥阳郑氏的人难道一直在京中等着?他们毁同意?”

“他们不同意,就让他们进宫找皇上。”谢芳华想了想道,“如今京中正在文武考,大公子据说也是有才华之人,难道未曾报名?”

大长公主摇头,“这我倒是不知,这些日子,一直想着郑孝扬这糟心的东西,谁还会去想那个郑孝纯。”

“荥阳郑氏一直就有入京的打算,若是报了文武考,入了选,就会在京中久留了。”谢芳华又道,“如今郑孝纯与右相府小姐的婚事儿告吹了,古来便有兄长未婚,弟不能娶的规矩。您回府之后,不如在京中未出嫁的闺阁小姐中物色一番,给荥阳郑氏的大公子另外做一桩媒。反正,以后,大长公主府和荥阳郑氏是亲家了。”

“那郑孝纯比郑孝扬还不是个东西,竟然整出代弟顶罪求娶的戏码来,让我好生窝了一肚子气,如今我还管他的婚事儿?”大长公主不乐意地摇头。

“您回去就告诉他们,皇上要好好地磨磨郑孝扬的性子,关十日暗牢怎么能够?他若是不改了,就一直关着。”谢芳华道,“您给郑孝扬做媒,也是为了他们不再日日去大长公主府烦您。而他毕竟是郑孝扬的哥哥,您若是给他选个妻子,以后也是金燕的长嫂,总比以后金燕面对不熟悉的人来说要好。”

“也对。”大长公主点头,“是这个理儿。”

谢芳华笑笑,不再多说。

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行,我这就回府,那郑孝扬就让皇上继续关着,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改不改。”话落,对谢芳华笑道,“辛苦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就不打扰你养伤了,等皇上解了你的宫禁,让金燕来看你。”

“大姑姑慢走。”谢芳华笑着点头,吩咐侍画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高高兴兴地出了皇宫。

傍晚,秦钰回宫后,和谢芳华一起用晚膳,询问大长公主前来找她后的事儿。

谢芳华笑着将她给大长公主出的主意说了。

秦钰好笑,“大姑姑这一辈子自认聪明,却最是一个糊涂人。”

谢芳华不置可否。

“难得金燕是个通透的人。”秦钰道。

谢芳华抬眼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在金燕没大婚前,你若是有心,还能挽回她。”

秦钰笑了一声,摇摇头,“没心。”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

秦钰没听清,问她,“在骂我什么?”

“骂人的话能让你听见吗?”谢芳华看着他,“你准备怎样处置荥阳郑氏的这三人?”

“先留着,将他们稳在京中。今日下午,我已经派小泉子去找过郑孝纯了,询问他是否想入朝为官。”秦钰淡淡道,“若是待郑孝扬回来,荥阳郑氏这三人识时务,便不杀他们,若是不识时务,那就诛之后快。”

谢芳华想了想,对他道,“既然你留荥阳郑氏这三人稳住待郑孝扬回来,那不如,到时候,这三人你交给他去处置。”

秦钰挑眉。

谢芳华又道,“郑孝扬要做史官,要的是荥阳郑氏如忠勇侯府等高门府邸一样,正大光明地立世,改写荥阳郑氏几代历史。这样伟大的宏愿,他已经踏出了一步,能果决地随秦铮斩断荥阳郑氏在北齐掩埋的所有暗桩,待他回京后,又如何没有办法去处理荥阳郑氏这三人以及整个荥阳郑氏?”

秦钰看着她。

“郑孝扬若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敢只身一人随秦铮对付整个荥阳郑氏。”谢芳华道,“为君者,为国利,又何必去计较荥阳郑氏这么多年私底下的那些所作所为?郑孝扬拿出这么大的诚意,郑轶、郑诚的性命虽死不足惜,但又何必你来动手?交给他处置不是更好?更何况,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南秦和北齐这一场仗打起来,能打成什么样,能打多久,谁也没有定论。打仗就是劳民伤财,即便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也总之对国力有害。未来多少年内,南秦江山也需要有大用之人。郑孝扬能用,荥阳郑氏能用,就要大用。”

秦钰听她说罢,笑道,“你讲江山整治,你比谁都懂。”顿了顿,又道,“你和秦铮,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让朕时时能听你们几句言论,比以史为鉴更能为鉴。”

谢芳华无语,片刻后,云淡风轻地道,“我们尽量活吧。”

转日,秦钰下旨,免郑孝纯参加文武考,将他安排到了兵部任职。

郑轶和郑诚本来对于大长公主进宫说情后没使得皇上放了郑孝扬心下不安,想着是否应该先撇下他回荥阳郑氏看看,毕竟如今进京也将近半个月了,如今多事之秋,需要处处小心,可别出了差错。毕竟半个月来不敢大意地往京外传消息,当然也隔断了从京外递进消息。如今在京中,对于荥阳,消息不通,时间长了,总不妥当。

可是转日,郑孝纯便得到了皇上的封官旨意。

兵部任职,这可是个肥缺,一般寻常人等,轻易进不得兵部。

如今虽然封了个小职,在崔意芝手下,但是对于久不在京中,不必通过文武考,直接进兵部来说,这也是天大的恩典。

二人顿时大喜,立即打消了回荥阳郑氏的打算。连忙催促郑孝纯,进宫谢恩。

郑孝扬也没料到皇上将他直接安排进了兵部,他昨日还想着,若是去参加文武考的话,李沐清会不会为难他,毕竟李沐清早先就撂下过狠话,后来虽然中间李如碧出了事儿,这茬算是过去了,但保不住他回头继续算账。如今得到进兵部的圣旨,顿时放下了心,有了皇上的圣旨,李沐清总会看在皇上要重用荥阳郑氏的份上,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吧?

他连忙沐浴更衣,匆匆进宫谢恩。

秦钰正在御书房与李沐清议事,李沐清向他禀告这两日参加武考的学子,有些人才的卷宗,趁中午休息的空档,拿进宫给秦钰过目。

秦钰随意地翻了翻,对他道,“你做主就行。”

“皇上可真是信得过臣。”李沐清笑了笑。

秦钰看着他,“若非信得过你,自然不会重用你。”话落,他看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以及眼皮下的青眼圈,挑眉,“近来没睡好?”

李沐清点了点头,“皇上交代的任务太多,累了些。燕亭比我还惨。”

“燕亭是一直以来没经过打磨,乍然给他肩上加重点儿负担,他便受不住了。你不同。凭你的能力,如今的担子再多一倍,也能吃得消。”秦钰慢悠悠地道,“还是那个心结,十多日过去了,至今没解开?”

李沐清揉揉眉心,“皇上日理万机,还关心臣的心结,臣受宠若惊。”

秦钰嗤笑,“朕自然知道你的心结在哪里,你去看看那个女人吧,你的心结朕解不开,她能给你解开。朕可不希望我重用的臣子一个一个的病倒。朕还指着你们为朝廷出力呢。那些活,总不能朕亲手去做。”

李沐清点点头,对秦钰拱拱手,“多谢皇上,臣告退。”

秦钰对他摆摆手。

李沐清出了御书房,他走出来后,正好碰到小泉子领着郑孝纯来到。

小泉子连忙见礼,“李大人。”

郑孝纯没想到这么快在御书房门口就碰到了李沐清,他本来就紧张,此时看到李沐清,更紧张了,一时愣住。

李沐清看着他,倒先开口,“恭喜郑大人,兵部可不轻松。”

郑孝纯惊醒,连忙拱手,“多谢李大人,以后还请李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照拂。”

“好说。”李沐清淡淡一笑,向内宫走去。

郑孝纯目送他离开,有些不解,不明白官员不是不能随意出入内宫吗?李沐清怎么没出宫,反而进了内宫。

小泉子回头看了郑孝纯一眼,“杂家进去禀告,郑大人稍等。”

“劳烦公公。”郑孝纯连忙打住想法。

小泉子进去禀告,秦钰点点头,小泉子走了出来,见郑孝扬依旧看向李沐清离开的放向,笑着小声问,“郑大人,看什么呢?”

郑孝纯连忙收回视线,摇摇头。

小泉子见他不说,想来怕是说错,毕竟站在皇宫里,话可是不能随意说的,但是有些话,他说却能说,有些提点,不必皇上吩咐,也该他来做。他小声道,“李大人是得了皇上恩准,去宫里看小王妃了。”

郑孝纯闻言一愣,小声问,“在下听说李大人昔日曾与忠勇侯府的小姐有过婚约?”

“有过。”小泉子点头,“李大人倾慕小王妃,不过呢……甭管谁对小王妃有心思,碰到小王爷,都要折回来。”话落,他眨眨眼睛,无声地说,“皇上也不例外。”

郑孝纯心惊,这话小泉子公公竟然也敢在御书房外说给他听,他连忙慌乱地说,“公公,皇上是不是准许微臣面见了?”

“是,是,杂家这就带你进去。”小泉子领着郑孝纯进了御书房,暗暗想着,这荥阳郑氏的大公子就这么点儿的胆子,还真不如郑二公子,金燕郡主眼光比大长公主的眼光好太多了。

郑孝纯进来后,只敢看了一眼,见秦钰伏在玉案前批阅奏折,连忙跪在地上请安。

秦钰头也不抬地道,“免礼吧。”

郑孝纯站起身。

秦钰吩咐小泉子,“赐坐。”

小泉子连忙给郑孝纯搬了把椅子,笑着说,“郑大人得皇上看重,一般大人来这御书房,皇上可是不赐坐的。”

郑孝纯连忙又对秦钰谢恩。

秦钰摆摆手,“郑大人对于安排兵部,可有异议?若是不喜兵部,朕再给你另行安置?”

郑孝纯连忙起身,“回皇上,臣没有异议,多谢皇上看重,孝纯定不负圣望。”

秦钰点点头,“朕的确是十分看重荥阳郑氏,也十分看重你。希望你真能不负朕的看重。”话落,又道,“李如碧已经被逐出家门了,爱卿的婚事儿还是要早些定下来,大长公主来找朕时,朕与她也提了此事,托付给她为你张罗。”

郑孝纯连忙道,“臣的婚事儿不急。”

秦钰顿时笑了,“你是长兄,你的婚事儿定下来,你大婚后,你弟弟才能大婚。”

郑孝纯顿时明白原来是为了金燕郡主和郑孝扬,连忙垂首道,“一切凭皇上做主。”

第五十三章背后算计

李沐清来到时,谢芳华正在做昨日秦钰下的那局棋的复盘。

当时秦钰虽然下得快速,但她记忆极好,过目不忘,自然记得清楚。

斑驳的树荫光影落下,她看起来娴静柔美。

李沐清在门口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谢芳华察觉时,抬头看来,见李沐清清瘦得不是一点半点儿,昔日清逸的俊秀公子,如今有几分疲惫和颓废。她挑了挑眉,柔和地开口,“十多日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李沐清揉揉眉心,缓步走了进来,苦笑道,“看来你伤养得还不错,没脸来看你。”

谢芳华失笑,“你妹妹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没脸什么?”

李沐清摇摇头,“我也有责任。”

谢芳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云淡风轻地道,“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你不怪我,我怪我自己。”李沐清道。

谢芳华看着他,眼皮下一层青影,她笑了笑,“爱一个人没有错,强求才是错了。世上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我倒是觉得,月老庙前,三生石上,都是早已经牵好的红线,刻在一起的名字。若是得不到,一味执着,毁的就是自己。她毁了自己一辈子,这个代价,已经够大了,你就不必为她再背负自责了。”

李沐清叹了口气,“芳华,你这样善良,她若是有你一半能看得开,也不至于这个下场。”

“善良?”谢芳华摇摇头,“我不是善良,有时候,人活着,比一死百了要难。”

李沐清抿唇,不再言语。

谢芳华低下头,重新看向棋盘。

李沐清也跟着她一起看向棋盘,看她一步步落子,好半响,才又开口道,“你还在养伤期间,怎么有这么大的杀气?对身子不好。”

谢芳华摇头,“这局棋不是我下的,我这是在做复盘。”

“哦?”李沐清一怔,“谁下的?”话落,又问,“皇上?”

“嗯。”谢芳华点头。

李沐清认真地看向棋盘,又过了半响,说道,“皇上胸腹中好大的郁气。”

谢芳华笑了笑,“南秦如今面临生死攸关的转折点,他肩负着至关重要的拱梁,由他这一代开始,他能扭转乾坤,南秦再盛世三百年不成问题,若是他扭不转乾坤,南秦用不了十几二十年,就会没落,被北齐吞并。他何尝没有压力?”

“做帝王不易。”李沐清叹了口气。

谢芳华点点头,“皇帝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他不为富贵荣华享受,想要稳住南秦朝局,打败北齐,甚至有更高的目标。那么,就要励精图治,以谋国富兵强,再创南秦盛世,千载功勋。如何能易?”

李沐清颔首,“皇上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我也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谢芳华莞尔一笑,“有多少人齐心协力辅佐他,南秦的历史会由他改写的。北齐不可能也踏不过南秦的山河,只看南秦想不想要更多了。”

李沐清看着谢芳华,“你在养伤,切忌多思多虑。”

谢芳华眼皮翻了翻,“这些日子,我听的最多的话便是这个,本以为你能有点儿新鲜的。”

李沐清失笑,“你要知道多少人为了你的身子忧急,你若是不好,多少人也会跟着不好了。南秦江山是重要,家国天下是重要,但我觉得,多少人的心里,你的命更重要。”

“知道了。”谢芳华嘀咕,“你也学得婆妈了,等下次再见你时,你别再这么瘦下去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再来说我,才有资格。”

李沐清看着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好。”

谢芳华做完复盘,对李沐清问,“你看看,这样的一局棋,结局是否能再多往前走一步?”

李沐清仔细看了片刻,道,“说不准。”

“为何?”谢芳华看着他。

“民生之力,不能亏损太重,往前走这一步可以,但还是要看我们南秦负荷不负荷得起。”李沐清道,“依照目前天下的情形来看,这一仗,月内开打,只够我们南秦支撑一年的军饷。”

谢芳华捻了捻手指,“一年不够。”

“是啊,一年不够。”李沐清道。

“不能再多些?除了民生之力,别处就没可为了?”谢芳华道。

李沐清看着她,压低声音,“你想要北齐?”

谢芳华浅淡地道,“也不是我想要北齐,只是,总要让北齐知道知道南秦的厉害。虽然姑姑多年来和北齐王情深,但当年毕竟还是有被迫的成分。北齐野心筹谋太久,南秦居安不思危。这么多年下来,终于要打仗了。总要让这仗打得值不是吗?不能打来打去,没个结果,不了了之。那么,过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以后,很多年,难道一直不安平?屡屡想开战就开战?想打就打,那百姓们呢?谁来顾忌百姓们?”

李沐清感慨,“芳华,我说你善良,你还不承认。你看,你身体如今即便这样,还想着天下百姓。”

谢芳华皱眉看着他,“你又扯我的身体干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李沐清面色一变,绷起脸,“不准胡说。”

“好好,我不胡说。”谢芳华连忙抬起手。

李沐清脸色稍缓,压低声音道,“你的身体也不能拖太久,待秦铮兄回来,我便与皇上建议,皇上最好还是不要御驾亲征了,他坐镇京中,我和燕亭筹备好粮草军饷前往漠北。你和秦铮兄你们二人,便去寻找解掉魅族血脉规训的办法。”

谢芳华抿唇,“北齐准备这么久,你和燕亭前去,能应付得来吗?”

“能。”李沐清肯定地道,“什么也不如你们活着重要,一年打不下来,怕什么?北齐即便筹谋多年,也禁不住被拖垮。我想皇上应该也会对你们另有安排。”

谢芳华想了想道,“等秦铮回来再谈论这件事情吧。”

李沐清也知道他的提议做不得准,一切要等秦铮处理完事情回京再说,点点头,又坐着闲聊了片刻,有人说时间快到了,下午武考快开场来,来请他,他才起身,又嘱咐了谢芳华两句,出了皇宫。

谢芳华待李沐清走后,对侍画说,“外公走了大半年了吧?有消息吗?”

侍画摇摇头,“崔前辈从北齐离开,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了,再没消息传来。”

“云澜哥哥和云继哥哥呢?也还没消息?”谢芳华又问。

侍画摇摇头,“没消息,派出去的人连二人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言宸呢?言宸可有消息?”谢芳华又问。

侍画依旧摇头。

“轻歌那里也没有言宸的消息吗?”谢芳华又问。

侍画依然摇头,轻声说,“自从小王爷为了您,找到齐云雪对付言宸公子,自此后,便没了二人消息。数日前,您给了小王爷那只鹰鸟,不知道小王爷找到人没有。如今我们这里,是没办法找到言宸公子了。”

谢芳华闻言叹了口气,看着巍巍宫墙,“这皇宫就像是一个牢笼,外面人虽然迫害不到,但是这里密不透风,也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自困局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也让人难受。”

侍画小声说,“明夫人那里十多日了,也没有消息呢。”

谢芳华蹙眉,“是啊,你不说我还忘了,我进宫那日,就知会六婶母了,可是六婶母那里至今也没消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侍画闻言立即说,“要不奴婢出宫去谢氏六房一趟?问问?”

“你是我身边的近身之人,你出宫,也就是告诉人,我和谢氏六房过往甚密,定有事情。”谢芳华想了想道,“这样,你回府一趟,帮我取点儿东西,顺便去看看娘,与她提两句,让娘去问问。”

侍画点头,“那奴婢这就出宫。”

“去吧。”谢芳华摆手。

侍画出了皇宫。

谢芳华今日无心午睡,便坐在桌前,一笔一笔地写秦铮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侍画从宫外回来,脸色有些不好。

谢芳华看着她,立即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侍画看了谢芳华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小姐,似乎有人在对咱们谢氏暗探暗中出手,明夫人派出去的两批人,都悄无声息地折损了。因为这十多日您养伤,明夫人没敢知会您。”

谢芳华一怔,“有人对谢氏暗探暗中出手?悄无声息?”

侍画点头,“明夫人是这样说,她如今不敢轻易再派人出去,正想法子呢。”

谢芳华脸色微沉,“是什么人对谢氏暗探出手?六婶母可有所查?”

侍画摇头,“我回府后,与王妃提了之后,王妃便派人去打听了,最近谢氏六房的老太太和明夫人都病了,谢氏六房死气沉沉,王妃暗中派去的人在外围没查出所以然,回来禀王妃,王妃想了想,便让那人直接去见了明夫人,明夫人才传回来的话。”

谢芳华抿唇,“也就是说,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多日了?”

侍画点头,“明夫人派出了两批谢氏暗探,都没传消息回来,被人斩断了。想必,背后人在对整个谢氏暗探动手。明夫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怕一有动作,谢氏暗探深埋的暗桩都被找出,都会折进去。”

谢芳华思索片刻,忽然眯起眼睛,恍然道,“我明白了。”

侍画看着她。

谢芳华叹了口气,“玉兆天指使李如碧伤我,又牵扯了翠荷的事情,这是声东击西,混淆我们的视线,将视线引向李如碧和右相府,以及我的受伤上。实际上,玉兆天不是要真的杀死我,而真正要对付的是谢氏暗探。”

侍画面色一变,“小姐,那如今该怎么办?我们谢氏暗探多少年的暗桩,不能毁于一旦。”

谢芳华点头,冷声道,“自然不能毁于一旦。”

侍画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玉兆天背后,应该还有人。玉兆天将京城诸人的视线,都引到了李如碧和右相府以及我受伤上,之后,他离开京城,一路前往漠北,挟持秦怜,又将众人的视线引去了漠北。这是在给另外留在南秦的暗势力趁机作为。”

侍画点头,“这样步步算计,筹谋得天衣无缝,真是可怕。”

谢芳华又道,“秦铮铲除荥阳郑氏北齐的暗桩,而北齐不紧暗中铲除南秦在北齐的暗桩,还另外在南秦搅动背后的泥潭,要铲除的是谢氏的暗桩。北齐深知道,谢氏和南秦皇上捆绑极深,谢氏这颗大树一倒,南秦这座靠着大树的殿堂也就朝不保夕了。所以,这是要对付谢氏。而对付谢氏,要从谢氏暗探来入手。”

侍画脸又白了白。

“真是精于算计。”谢芳华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六婶母多年来手里攥着谢氏暗探,能保全,就是最大的能力了。她能做到这样谨慎,已经是不易。我受伤养伤之下,她不敢来扰我,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才忧急得病了。”话落,她对侍画道,“你现在就去找皇上,告诉他,我要出宫。”

侍画看着谢芳华,“小姐,可是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再在这皇宫闷下去,不说我自己会憋疯,谢氏多少代的根基也会毁于一旦。一旦毁于一旦的话,即便秦铮辛辛苦苦除了荥阳郑氏遍布南秦的北齐暗桩,又有什么用?半斤对八两,得不偿失。”谢芳华站起身,“快去找秦钰。”

“是。”侍画也知道这是大事儿,立即跑了出去。

谢芳华吩咐侍墨,为她穿戴收拾,准备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