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摇摇头,“不曾说,不过依我推断,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京。”

“他们还有事情要做?”英亲王妃问。

秦钰颔首,“芳华的魅族血脉,一直是掌控她性命的巨石,若是想不到办法解开,不止她有性命危险,秦铮也有。他们有意去找解决之法,我也觉得当该如此。”

英亲王妃闻言叹了口气,“也是,这么说,短时间内,他们还真不会回京了。”顿了顿,她又恼恨地道,“这魅族血脉和天道规训真是害人。我也不信上天既然让他们存在这世上,便没有可解决之法,总会有办法的。”

秦钰点头,“我也信有办法的。”

英亲王妃舒了一口气,“如今快中秋了,今年他们是不会回京过中秋了,铮儿最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桂花月饼。”

秦钰笑道,“我也喜欢吃,大伯母照样做,给朕送来宫里一份,给他送去荥阳城一份。”

“这也行?”英亲王妃顿时笑了。

“行。”秦钰颔首,“我命月落送去,不过您要快点儿做好,明日午时,我就命月落启程。”

“你们两个馋猫。”英亲王笑着点头,“好,我一会儿回府就做,不耽误明日午时前就给你送进宫里来。”

秦钰点点头。

英亲王妃见他虽然与说话间有了些笑意,但是眉目见还笼罩着阴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问,“钰儿,可是右相府出了什么让你为难的大事儿?”

秦钰眉目动了动,抬头看着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道,“我进宫时,正巧碰上小泉子了。”

秦钰抿唇,沉默了片刻,也没隐瞒,将李沐清的来信,与信中的内容说了。

英亲王妃听罢,心惊不已,立即道,“这怎么可能?”

秦钰看着她,“连大伯母都觉得不可能,也不枉朕难断。”话落,他道,“右相虽然辞官了,但在百姓心里,威望甚高,门生遍布天下。朕也不希望,京中那些事情真是他所为。可是细想之下,若非京城朝中有举足轻重的重臣,又怎么会有人将南秦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我们却抓不住人呢。”

英亲王妃一时愁云也笼上了眉梢,“你这样一说,却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钰道,“当年,芳华父母之死,世人都以为是父皇所为。”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当年知道谢英和玉婉双双出事儿,我大怒,冲进了皇宫,找你父皇。他虽然未与我明说,但从他情态,我也看出,他也不想他们死。你父皇虽然一直秉承历代皇室遗志,皇室集权,掌控谢氏,但对于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谢英,情分甚笃,还下不去那个手。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秦钰道,“当年右相不曾与您一般入宫找父皇,被永康侯拦住了,后来大醉三日,传出一篇诗稿。满腹杀气。”

英亲王妃沉默思索片刻,对秦钰道,“小泉子如今怕是到右相府了,你不方便出面,可否让大伯母代你走一趟。”

英亲王妃看着她。

英亲王妃道,“当年,李延心仪玉婉,我与玉婉是手帕交,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右相在朝中,一直未做不忠之事,即便如此,我也不太相信京中那些搅得翻天覆地之事是他所为。若真是他所为,我也想问问,他难道真是为了玉婉之死?那芳华呢?他为何要害芳华?芳华是玉婉的女儿啊。”

秦钰颔首,“既然如此,就劳烦大伯母走一趟吧。”

英亲王妃站起身,“你在宫里等我消息,从右相府出来,我再进宫来寻你。”

秦钰点头。

英亲王妃转身出了御书房。

她离开后,秦钰揉揉眉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英亲王妃出了皇宫后,径直驱车前往右相府。

来到右相府,不待守门人禀报,她便冲了进去,右相府内院静静,她抓了一个人询问,得知右相在会客厅,便径直冲去了右相府会客厅。

来到会客厅,右相府的管家守在门口,一脸的愁云惨淡,见她来了,连忙见礼,“王妃。”

“右相呢?”英亲王妃脚步不停,看向里面。

“在里面。”管家道。

英亲王妃推开门,冲了进去。

入眼处,左相坐在桌前,神色平静,他的面前桌案上摆了信笺和两杯酒,小泉子和他心腹两人立在一旁。

屋中无人说话,气氛十分低暗沉寂。

英亲王妃冲进来,霎时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左相缓缓地抬起头,向英亲王妃看来。

小泉子一惊,转回头,低呼了一声,“王妃?”

英亲王妃看了右相一眼,又对小泉子三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小泉子一怔,立即面色紧张地道,“奴才是奉旨来办皇上交代的差事儿,王妃这是……”

“我从皇上那里来的。”英亲王妃意思不言而喻。

小泉子闻言踌躇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奴才去外面等候,王妃有吩咐,喊奴才一声。”

英亲王妃摆摆手。

小泉子带着那二人退了出去。

英亲王妃上前两步,坐在了右相对面,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信笺,逐一过目后,对右相慢慢开口,“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按理说,不该来掺和这一桩事情,但我今日来,虽然打着皇上同意的名号,到不全是为了皇上。”

右相看着她,没言语。

英亲王妃继续道,“这件事情,皇上并没有声张,我今日恰巧进宫,遇到了。我只是在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后,想到了玉婉,想来与你聊聊。毕竟,说到玉婉,我觉得,我算是最有权来与你说说话的人。”

右相抿唇,依旧没言语。

英亲王妃看着他,叹了口气,“李延,京中这一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否是你所为?我想不止是我,皇上,你的儿子,都想不到,怕是任何一个人,也不愿,那个人是你。”

右相忽然闭上了眼睛。

英亲王妃见此,心下一沉,“难道真的是你?”

右相沉默许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英亲王妃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为什么?难道真如我猜测,你是为了玉婉?但你既是为了玉婉,但华丫头是玉婉的女儿,你屡次害她,于心何忍?”

右相依旧没言语,破显苍老的脸上现出昏昏沉暗。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脑中有什么划过,惊道,“难道你是恨玉婉?所以,她死了,你连她的女儿也想杀?”

右相还是没言语。

英亲王妃瞅着他,看了片刻,压制下激动心惊寒凉等等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坐在那里,等着他想开口的时候。

大约过了整整两盏茶的时间,右相睁开眼睛,看着桌案上的那两杯酒,片刻后,伸手,将其中一杯握在了手里。

英亲王妃立即出手拦住他,面色端凝地看着他,“若你没有一个交代,我是不会让你喝这杯酒的。”顿了顿,她道,“李延,你这一生,世人推崇,门生遍布天下,身居高位,左相即便屡屡锋芒,想越过你,但即便如今你退下了,他还是左相。没拿到右相的位置。南秦皇室待你不薄,我便也不信,你为何要这般做?只是因情生恨,故生狠?”

右相闻言慢慢地撤回手,缓缓开口,“王妃,在你的心里,如何来辨忠奸?”

英亲王妃一怔。

右相却没等她答话,便沉沉地道,“卖国求荣?背后搅动云雨?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便是奸臣吗?一心为国汲汲营营,从身到心,忠君为国,便是忠臣?可是这样?”

英亲王妃一时间被他问住了,思索了一下,道,“世人大体这样判断,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高明见解。”

右相忽然笑了起来,“王妃是聪明人。”

英亲王妃摇头,“当不上,我这一辈子过得也是极为糊涂。”

右相收了笑,“但你有一个好儿子,好儿媳妇儿。”

英亲王妃不置可否,“这个当然,谁都得承认,这两个孩子不止有本事,且聪明绝顶。”

右相身子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放松下来,对英亲王妃缓缓幽幽地回忆道,“当年,谢英兄和玉婉离京,陷入了北齐所谋,为了家国,也应天命,他们二人双双死在了外面。我得知后,恨不得去找皇上理论,悲苦怨恨过皇上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也很有心死就此辞官算了的想法。”

英亲王妃点点头,“我能理解你当时心情。”

右相继续道,“后来,我没冲到皇宫,半路被永康侯拦住了,他与我说了一番话,将我拖回了府。我沉迷数日,后来,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英亲王妃看着他,“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右相看着他道,“北齐该杀。”

英亲王妃一愣。

右相淡淡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我觉得北齐该杀,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主张皇上兴兵北齐,至今,还做了与我的想法相违背的事情?”

英亲王妃慢慢地点了点头。

右相继续道,“南秦这么多年的情态你也是亲眼看着走过来的,南秦皇室一心想要除去谢氏,无半丝对北齐动兵的打算,我曾试探过皇上,也曾背后努力过,但后来得出结论,都是无可作为。”

“这是南秦建朝历史问题,也是数代南秦皇室帝王的悲哀之处。”英亲王妃道。

“不错。”右相颔首,“何为忠?何为奸?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忠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便是忠?逆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便是奸吗?”话落,他摇摇头,“不见得。”

英亲王妃赞同,“的确。”

右相继续道,“既然,南秦无可为,无兴兵打算,渐渐地在走与谢氏拉锯倾轧的下坡路,那么北齐呢?是否有可为?北齐多年筹谋,但分注意观察天下局势私下那些明暗潮涌之事的人,都能看出来,北齐自然不甘如此,尤其是玉家,野心勃勃。”

英亲王妃静静听着,这回没接话。

“我细查之下,便查到了玉兆天。”右相缓缓道,“抛出一颗鱼饵,他果然就上钩了。不止他上钩了,还有玉家。我不动声色地表露我的愤恨,暗中做了几桩事情,玉兆天便找来了。”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惊道,“玉兆天?就是那个被李如碧画出来的玉兆天?”

“是他。”右相颔首。

“那前些日子,你女儿李如碧之事……”英亲王妃惊了又惊。

“是我授意。”右相肯定地道。

英亲王妃看着他,一时间又没了话。

右相继续道,“这么多年来,南秦欠妥什么?你也知道,欠的是与北齐一决高低的斗志,欠的是皇室和谢氏互相隔阂防备不能拧为一根绳,欠的是秦钰和秦铮互相看不顺眼,不能同为朝政,欠的是百姓民心懒懒洋洋得过且过,不能上下齐心。”

英亲王妃听到这,忽然明白了,恍然惊道,“所以,你就要暗中促成这些。”

右相颔首,“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各为所求。我所求,不过是当年的谢英兄和玉婉所求。我一生不得所爱,但也不当为情爱含恨,该敬佩那二人,韶华年纪,便舍得放弃性命,放弃家族,放弃一双年幼稚嫩的儿女,成全南秦国家天下,才有后来他们去后那十五年平顺。”

英亲王妃眼眶忽然有些发潮,“原来如此。”

右相继续道,“我们老一辈已经不抵用了,也无非是能摆在朝堂上,起些稳固的用处,其余的心有余,力不足,但是年轻一辈,还没真正的成长起来。四皇子成长到太子,太子成长到皇上,铮二公子成长成为小王爷,就是我家的清儿,也要从右相府的公子哥,迈步入朝堂,立足朝堂,他们都需要时间,还需要喷发一连串焦头烂额的事情,让他快速的成长。”顿了顿,他又道,“这些,我不做,谁来做?”话落,又淡淡然一笑,“况且,我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不是吗?”

英亲王妃看着他,话语哽在心头,一时再说不出来话。

右相眉峰忽然冷了冷,又道,“北齐要的是南秦倾塌,早就打入了南秦的皇室隐卫,说服了隐山隐卫宗师。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绝命李家,多年来,逐一都被他们收拢在了手中,朝中有我。北齐认为南秦江山总有一日会摆在他们面前,就像是拿宰杀好的鱼肉一样,手到擒来。”

他说着,冷笑了一声,“可是我就偏偏不让北齐得到这块鱼肉,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不见准。北齐自认为暗中筹谋,稳妥地拿下了南秦江山,可是我要让北齐皇室,玉家知道,他们错了。”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北齐着实可恨,可是多少次,险些害死华丫头。”

右相闻言道,“她是从无名山出来的,哪有那么好被害死?”话落,他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曾担心过,但她太扎眼了,不止北齐想要她的命,皇室隐山隐卫宗师也想要她的命。”

“这是为何?华丫头不过是一个女子?难道就因为她去过无名山?或是因为她谢氏嫡女的身份?”英亲王妃着实不解。

“因为她的血脉。”右相道,“魅族有三宝,一是血脉,二是咒毒,三是圣女。血脉能活万物生灵;咒毒能控制人兽心魔;圣女是魅族的传承之魂。她的身份和这个独有的血脉,就注定被人窥视。尤其,她手里还有魅术心法。”

“原来是这样。”英亲王妃点头,“这就不难理解了,原来你是将计就计了。”

右相颔首,“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若我不舍,便没有今日的得。”顿了顿,他谈道,“如今,皇上恩威日盛,小王爷与之兄弟和睦,共御外敌,保南秦江山。南秦上下暗桩已经被清扫一空,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绝命李家,都肃清了,再除去我,自此,南秦便真正的是一片净土了。我也算是完成了我该做的事儿。”

他说完这句话,趁英亲王妃不注意,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英亲王妃发现时,面色大变,伸手去拦,可是已经晚了,她脸色发白地看着他,“李延,既然如此,你喝这杯酒做什么?这是毒酒!”

李延擦擦嘴角,放下酒杯,点头,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毒酒。”

“皇上不是真要你死,是要给你选择。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清酒。”英亲王妃急道,“你这是干什么?”话落,她对外面喊,“小泉子,快,快叫太医。”

小泉子听到里面的动静,听到英亲王妃的惊叫,立即推开门闯了进来,“王妃?”

“快,快去请太医。”英亲王妃对他摆手。

没等小泉子应声,外面管家冲了进来,吓得脸色发白,“相爷?您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费什么话!”英亲王妃怒了。

管家惊醒,再不敢耽搁,连忙撒腿跑出了房门。

小泉子呆呆地看着右相,“相爷喝了那杯毒酒?”

“快,你进宫去请皇上,让皇上务必尽快来右相府一趟。”英亲王妃当即又道。

小泉子知道英亲王妃这样,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连忙撒腿也跑出了门外。

英亲王妃发急地看着右相,见他喝过酒后一脸平静,气怒道,“李延,你这是何必?你这是忠君之事,何必求死?皇上知道后,也不会让你死的。”

右相对她笑笑,“王妃,我已经累了。”

英亲王妃一噎。

右相目光幽暗地道,“我这一生,虽然受南秦皇室器重,身居右相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到底,我扪心自问,不算是忠臣,我所作所为,是为敬佩谢英兄和倾慕玉婉,为南秦江山所做,但不是为帝王皇室所做。”

英亲王妃抿唇。

右相又道,“一生挚爱不得,就连你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幸福地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枕边的女人却只是挂着我右相夫人的名头而已,这一辈子,何其悲哀?幸好,我还是做成了一件事情。”

话落,他欣慰地笑了,“我的儿子,比我幸运,他能为他喜欢的女子做他想做的事情。拿下李霄,毫不心慈手软,也没顾忌同宗同姓之情。更没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便徇亲情之私,心有家国,是我的骄傲。配得上出身右相府的门第,不枉我的教导。”

说着,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手肘撑在桌案上。

英亲王妃见此大急,“你先别说话了,等太医来。”

右相费力地擦擦嘴角的血,摇摇头,“我早就等这一日了,我也想早些去九泉下,看看谢英和玉婉,是否还没有投胎?是否还在等着我们下去给他们一个结论。兴许,我还能赶得及,与他们一起投胎。”

英亲王妃偏开头,不忍再看他,抹泪道,“你夫人虽然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样扔下她,对她也是不公平。”

右相费力地道,“当初她嫁给我,要的便是右相夫人的位置。她看着糊涂,心里却清醒得很,知道我心里放不下玉婉,她早就知道,这一辈子,也未必爱我。我们在一起,虽是错缘,但这么多年,谁也不负谁。我给了她这么多年右相府夫人的尊贵,后院以及我的子嗣,任她施为,她回报我的,是一个出色的能承接我身后门第的儿子。”

“可是你就这样死了的话,你那出色的儿子是何感受?你就不为他想想?万一你此举,毁了他呢?你可是他的父亲。虽然说他是为了家国,但若是因此逼死你,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这一生怕是都迈不过这个砍。”英亲王妃气怒道。

右相摇摇头,“他是我儿子,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话落,又道,“若他实在想不明白,就摆脱王妃照料了。所谓,人各有命。”

英亲王妃急道,“那你的女儿呢?李如碧呢?是你将她至于这步田地的。她以后一生怎么办?”

右相道,“碧儿是我的女儿,她的性情,我比谁都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若非如此,我当初也不会权衡再三,默认玉兆天利用她。所谓,因果循环而已。出了右相府,摆脱右相府小姐的身份,离开京城,彻底放下秦铮,放下心中的执念,对她这种性情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儿。她还年少,兴许过些年,就看开了。我已经托人照料,她带发出家,若是还俗,将来,还能平静安泰地过一生。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她安排的终生了。”

“你可真是……”英亲王妃再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见他说话虽然连贯,但以及气喘,出气多,进气少,她急的几乎跳脚,连番向门口院外看,希望太医快点儿来。

但她心中也隐约地知道,太医哪怕来了,没有回天的医术,怕也是无用。

尤其,李延还有一颗求死之心。

眼看李延眸光涣散,她正焦急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不多时,马蹄声冲进了右相府,转眼来到了会客厅外。

一人翻身下马,扔了马缰,匆匆向里面走来。

正是秦钰。

他比太医来得快。

第九十二章不爱与爱

秦钰来到后,脚步匆匆地冲进了会客厅。

英亲王妃见他来了,大喜,立即急急地道,“皇上,你来了正好,快,救右相,他喝了那杯毒酒。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秦江山……”

英亲王妃话落,秦钰已经来到了右相近前,听见英亲王妃的话,问道,“太医还没来?”

英亲王妃摇头。

秦钰怒道,“来人,去请太医!”

有人应声,飞奔而去了。

右相已经目光涣散,勉强扶着桌案,聚了一丝精神,看着秦钰,沙哑地断续道,“皇上,不必请太医了,老臣一心求死……”

秦钰抿唇看着他,“朕准大伯母之请来你府上,便是不想你如此,既然大伯母说你为了南秦江山,朕也不是昏君,你何必如此?”

右相摇摇头,“老臣累了,早就有此心……”他说着,气力渐渐不支,本来还想说什么,便长话短说道,“老臣此生,有子沐清,是我之幸。万望皇上……以后善待……唯吾所愿……”

他说完最后一个尾音,手臂垂下,身子瘫倒在了桌案上。

秦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右相?”

英亲王妃心下哀痛,喊了一声,“李延?”

右相不再回答,已经没了气息。

秦钰手臂紧紧地扣住右相胳膊,薄唇紧紧地抿起,一双眸子也现出沉痛之色。

英亲王妃忍不住落泪,掏出娟帕,哽咽无声。

过了片刻,外面管家喊,“太医来了。”

小泉子也高喊,“皇上,太医来了!”

秦钰松开右相手臂,转身看向外面。

太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跑来,满头大汗,冲进屋后,连忙跪下,“老臣给皇上请安!”

管家随他身后冲进来,也“噗通”地跪在了地上。

秦钰摆摆手,“来晚了,右相已经去了。”

太医大惊。

管家闻言抬起头,见已经死在桌案前的右相,顿时骇然地爬到他身边,“相爷,相爷……”

“朕从皇宫都来了,你为何来这么晚?”秦钰问太医。

太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回皇上,所有太医,都在永康侯府,永康侯夫人要生了。”

小泉子立即道,“管家不知道永康侯夫人要生,先跑去了太医院,扑了个空,才转去了永康侯府。”

“老臣听说后,便赶紧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太医沉痛地道。

秦钰抿唇,不再说话,对跪着的太医摆摆手。

那边,管家已经哭成一通。

这时,右相夫人听到前方的动静,匆匆赶了来,刚要给秦钰请安,便看到了右相,顿时惊得将手里的帕子扔了,扑了过去,“相爷……”

她来到右相身边,一把推开管家,抱住右相,惊骇得嗓音都变样了,“你这是怎么了?”

右相自然不能回答她了。

她摇晃了半天,转头看向秦钰和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抹了眼角的眼泪,对她道,“李延去了,夫人请保重。”

“他早先还好好的,为什么?”右相夫人闻言,身子晃了晃,看向面前摆着的酒,和李延喝完扔倒在那里的酒杯,眼前发黑,颤声对秦钰问,“皇上,是您赐给了他毒酒?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如此?”

秦钰不说话。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夫人先冷静一下,前因后果,我与你说,皇上也是刚刚到。皇上到时,他已经喝了毒酒,也是怪我没拦住。他一心求死。”

“怎么会?他怎么会一心求死?”右相夫人的眼圈都红了,盯着英亲王妃,明显情绪激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明明说要带着我告老还乡的。”

英亲王妃沉默了一下,便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话语虽然简略,但叙事却分明,将右相这些年的心里所想,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将这些年的打算和求死之心,丝毫没隐瞒,一并说了。

她觉得,人都死了,有些事情,有些话,隐瞒的话,反而对他不公。

右相说他一生喜欢崔玉婉,对于右相夫人来说,她既然知道,也不怕再对她说,这是事实。

右相说他不是为了南秦皇室帝王,是为了谢英和崔玉婉,敬佩那二人大义,也是事实。

右相说,何为忠奸?他不算忠臣,忠的不是帝王皇室,忠的是心之所想,也是事实。

这么多的事实,堆积在一块,都借她之口说了出来。

右相夫人听罢后,呆呆整整地看着右相,一时间,像是失了魂魄。

尤其是英亲王妃将右相对她、对李沐清、对李如碧,对这三人的交代都有了。

他说与她两不相负,两不相欠。

他给了她右相夫人尊贵的身份,后院任意施为,谋害他的子嗣,这些,他都知道,这些年,只不过是任由她罢了。

她给了他一个出色的儿子,让他骄傲,承接他右相府的门第,死亦有接班人。

这样算来,的确是两不相负。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他是不爱他,可是她不爱他吗?

犹记得,那一年,她韶华年纪,父母择选亲事儿,在亲事儿的名单上,没见到他的名字,她便开玩笑地对爹娘问,“你们确定这一份名单里,都是京中大好的未婚男儿?”

他爹娘笑着点头,“是啊,难道你挑花眼了?不知该怎么选了?”

“那李延呢?他也未婚,怎么没有他?”她笑着问。

他爹娘一怔。

后来他爹说,“李延不行。”

她娘说,“李延虽好,但不是良人之选。”

那时,她只是听到了李延传出来的名声,没见过他的人,但她知道父母不会害他,便也就作罢。从名单里逐一的打听,哪家的公子品貌端正,有前途,是托付终身的人选。

她的出身,自然由得她父母宠她,可以自己选个中意的夫君。

本来她择中了一人,父母也甚是满意,准备择人说项时,不巧,去玉女河时,遇到了李延。

怎样形容当时她看到李延的感觉?

至今仍记忆犹新。

文雅公子,翩翩风采,一众公子中甚是出众,甚至连一向比他名声高的七皇子和忠勇侯府世子,站在他们身边,他丝毫不逊色。

她回府后,便改了择婿的人选,与父母提了。

父母自是不愿。

她说若不嫁他,便终身不嫁了。

父母便与他说了他与博陵崔氏女、忠勇侯府世子之间纠葛之事,但她心意已定,那时,崔玉婉已经与谢英定了婚期,他此生无望了,为何不能嫁他?

父亲无奈之下,寻人说项。

恰逢那时,父亲得先太皇器重,七皇子登基,需要臂力,李延为七皇子看重,走先太皇路线,迂回周折下,这门亲事儿还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