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忠孝两全

谢芳华话落,李沐清没说话。

郑孝扬看了谢芳华一眼,眼皮动了动,也没再多说。

李沐清又沉默了片刻,对谢芳华道,“派人将秦铮兄喊来,我与他商议一番。”

谢芳华看着他。

李沐清面容鲜有的现出肃寂,“这既然是父亲的笔迹,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不能就这样含混了事。”

谢芳华闻言也赞同,挥手招来小橙子,对他吩咐了下去。

小橙子立即去请秦铮了。

不多时,秦铮便来了。

进了画堂,他先是走到谢芳华身边,对她问,“累不累?累了便回去休息。”

谢芳华摇头,“不累。”

郑孝扬大翻白眼,“你媳妇儿一直在这里,好好地坐着,什么也没干,没拎水没做活,累什么?小爷天还没亮就跑出去做事情,跑了一大圈,你怎么不问问我?”

“与我何干?”秦铮瞥了他一眼,言外之意,你又不是我媳妇儿。

郑孝扬一噎。

秦铮走到李沐清所坐的桌前,拿起那封信笺,看了一眼,颔首,“不错,是你爹的笔迹。”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拿起来摆弄片刻,掂量片刻,又闻了闻纸张,忽然笑了,“这右相老儿是在做什么?这可是近期印出来的纸张,草纸磨成,也就月余。”

“也正是你出京的日子?”谢芳华惊了一下。

“可以这么说。”秦铮颔首。

李沐清的唇紧紧地抿起。

秦铮放下手中的纸张,对李沐清问,“你爹如今还在京城?还未告老?”

李沐清摇头,“不知,从出京后,便没与府中传信,不知府中的消息。”

秦铮点头,转身坐去了谢芳华身边,对门口招手,“进来奉茶。”

侍画立即走了进来,给秦铮倒了一杯茶,又下去了。

秦铮端起茶,慢慢地品着。

李沐清抬眼看他,见他面色寻常,看不出心里所想,他揉揉额头,“此事出乎我的意料,我如今没了主张,你来与我拿个主意。”

秦铮放下茶盏,对他道,“皇叔对右相府一门何等器重,不必我说,世人皆知。秦钰如今对你何等器重,也不必我说,众人都知。”

李沐清点头,眉目暗了暗。

秦铮慢悠悠地道,“但凭这一封信,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可以肯定,你家老爷子,一定与绝命李家有联系,且联系匪浅。”

李沐清垂眼不语。

秦铮看着他,“我昔日曾知晓一件事儿,如今想来,兴许与这件事情有关。”

李沐清重新抬眼看他。

秦铮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顿了顿,道,“当年,她的父母一去未回,双双离去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右相曾一度要冲进宫去找皇叔。后来冲到了皇宫门口,碰到了出宫的永康侯,永康侯将他拖回府了。”

李沐清也看了谢芳华一眼,“这件事情我知道。”

“后来,他回府后,大醉了三日。过了不久,有一日,他便写了一首诗。”秦铮伸手将郑孝扬一直收留着的纸张拿起来,道,“就是这首。”话落,他慢慢地读了出来,“兰露恰逢春归尽,薄衫不晓天意寒。翠玉笙箫骨欲瘦,情晚当时最该杀。”

郑孝扬眨眨眼睛,“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秦铮笑了一声,没作答,对李沐清道,“对于忠勇侯府世子和夫人的死,这么多年,怕是右相一直耿耿于怀。”

李沐清面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因为这个,暗中联合绝命李家和荥阳郑氏要毁了南秦江山?”

秦铮放下那篇诗篇道,“这个就要问右相了。”

李沐清脸色变幻,又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忽然记起,似乎听说过,右相喜欢她娘,当初外公和舅舅也都极其欣赏他。后来因为她爹和她娘两情相悦,也就无疾而终了。她暗暗地叹了口气,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丝竟这般纠葛。譬如左相和她姑姑相悦还有了轻歌,如今竟然又出右相这样的事情。

秦铮话落,对李沐清道,“有两种解决的办法,一种是,你直接去信,问问你父亲。另外一种是,上达天听。”

李沐清看着他。

秦铮也看着他,淡淡道,“你父亲如今虽然退朝了,但是门生依旧遍天下,右相多年的积累,也极其厚实。绝命李家如今都被我杀了,昔日的荥阳郑氏已经不复存在,由郑孝扬接手了,你去信问你父亲,他这一生,到底求的是什么,想必如今他也会想明白了。”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又道,“上达天听,也就是你将传信将此事禀告秦钰,由他来处理。”顿了顿,他敲着桌面道,“秦钰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新登基不久,地位未稳,内忧外患,他的帝王恩威还没彻底的显露。将来嘛,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沐清抿唇。

秦铮话落,站起身,拍拍谢芳华,“你该回去休息了。”

谢芳华点点头,这事儿谁也帮不了李沐清,毕竟是他的父亲,且又牵连了绝命李家。那“遇杀则杀”四个字,这般时候出现在绝命李家的家主李霄死前所在的地方,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异心凉。

“你自己考量吧,这件事情谁也帮不了你。忠君为国,还是大义灭亲。忠孝之事本就难两全。”秦铮拉着谢芳华起身,“我送你回去。”

谢芳华随着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出了房门。

郑孝扬见二人走了,挪了挪屁股,想起身,后来,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见李沐清脸色沉暗,他凑近他,道,“李沐清,你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李沐清抬眼看向郑孝扬,木木地重复,“我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郑孝扬点头。

李沐清看着他,目光渐深,片刻后,又变淡变浅,渐渐苍茫。

郑孝扬瞧着他,“你别告诉我,你这一生,没有最想要的?”

李沐清垂首,沉默片刻,低声似呢喃的语气说,“我曾经最想要的是谢芳华,但我心中清楚,有秦铮,她就不会嫁给我,本来,我觉得,我有一争高低的本事,但当发现,她心中只有他时,我知道我争不过,便放下了。”顿了顿,他低声道,“如今……还真的没有了。”

郑孝扬睁大眼睛,“这你也敢与我说?”

李沐清抬头,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有什么不敢与你说的?当初我求娶她,世人皆知。只不过,是他们大婚路上坎坷的一关罢了。虽然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但我自己会终生记得。”

郑孝扬看着他,不禁唏嘘,“你是右相府的李沐清啊,皇上器重的丞相司职,未来的相爷非你莫属。朝臣中,年纪轻轻,便这般身居高位,女子嘛,红颜美人虽好,但也不过是英雄的枕边花。既然得不到,放下最好。兴许还能再遇到个心仪的女子。你的路和台阶可比别人高多了,多少人望尘莫及。除了女子,再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李沐清目光幽深,淡淡道,“一眼望尽一生,又有何可期?”

郑孝扬一时禁了声。

李沐清继续地道,“我出生在右相府,从出生起,我的路似乎就被安排好了。我记事起,就随着父亲教导,文武兼备,他是我的榜样,我便想着,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随着我长大成人,我觉得,父亲这样的人并不好,他的一生,世人推崇,身居高位,又如何?外人看着光鲜,可是苦只有自己知道。他和母亲几乎从不吵架,但是却感情寡淡无味。”

郑孝扬道,“我有父无母,虽然出生荥阳郑氏,但门楣不咋地,没这种感受。我这一生,最想要的是光耀门楣,把郑氏变成可以比肩忠勇侯府、英亲王府的高门望族。”

李沐清颔首,叹了口气,“我还未入朝时,便得先皇许了承接相府门第,如今得当今皇上器重,人人看我前途一片大好,未来可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又如何?也许是早就安排好的,可我却没有多少兴奋、规划、斗志。我如论如何做,在这个位置上,也许准备太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好。能随手最好的事情,便不会成为心中所想了。”

“有道理。”郑孝扬点头。

“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李沐清又问郑孝扬。

郑孝扬挠挠头,“本来,我是想对你说,纸包不住火,即便如今你去私信,询问尊父,私下处理。当今皇上总有一日会知道。刚刚秦铮兄也说了,未来的皇上,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凡帝王,都有恩威。难免,以后,影响你。”

李沐清笑了笑,不在乎地摇头,“影响不影响我,于我来说,无甚所谓。”顿了顿,他眉目又暗了暗,“只是父亲……”他抿了抿唇,“让我联想到,是否当初,妹妹犯错,皆是他一手促成。那……”他闭了闭眼,“让我如何……”

郑孝扬闻言顿时惊呆了,“你妹妹……她……你父亲一手促成?不会吧。”

第九十章没得选择

李如碧曾经是右相府金尊玉贵的小姐,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在赏花会上用金玉兰来害谢芳华,落得那个赶出家门出家为尼的下场。

但是当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如碧的身上,却没有人去细究她后来如实说的那番话,堂堂右相府,怎么会进去了个黑衣人抓住她的弱点来威胁他,而且那个黑衣人由她笔下画出来,是玉兆天。

似乎连英亲王府都进入了背后人后,众人便觉得背后人处处算计迫害厉害至极,却忘了去细究,堂堂京都城,南秦皇城,怎么就成了豆腐渣,这么任由背后人祸害而抓不住踪迹?

有些人,理所当然地归咎到了皇室隐卫宗师身上,也就忽略了,隐卫宗师虽然擅长暗中动作,但到底是南秦皇室一手养成,若是他们作乱,如何拿不住人?

南秦京城的地盘,天子脚下,却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北齐暗桩、南秦隐卫宗师,联手便够了吗?

可有人怀疑朝中重臣?

郑孝扬呆呆地看着李沐清,经他这一句话,他忽然想到了这些许事儿,虽然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没进南秦京城,但是天下传的沸沸扬扬时,他也是听足了各种言谈和消息。他着实没想到,若是照他这样说,那右相竟然是……

实在不敢想,滑天下之大稽。

右相是谁?

先太皇时便欣赏的年轻一辈的翘楚子弟,先皇时一直备受器重,右相府一门鼎盛,当今皇上又器重李沐清,虽然右相退朝,可是其子却成了他的接班人,有人预料,右相府还会盛华百年。

若当初,李如碧之事是他一手促成,那么,京城那一番惊天动地之事,兴许也是出自他手,与他有关,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未来,还叫人如何信谁是忠谁是奸?

郑孝扬看着李沐清不停变化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觉得,比起荥阳郑氏,比起他的辛苦来,李沐清更是不易。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沐清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信。

郑孝扬看着他,他并没有避讳他,只见他在信笺上,提笔写到,皇上亲启。

郑孝扬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身出了房门。

忠孝之事,自古便难两全。

李沐清到底还是在忠孝之间,做出了选择。

郑孝扬出了李沐清的院子,想了想,向秦铮和谢芳华所住的院子走去。

来到秦铮和谢芳华所住之处,只见二人并没有在屋中休息,而是坐在院中的桂树下纳凉。

他走过来,有些嫉妒地道,“你们倒是会享受,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咱们的李大人?”

“关心有什么用?”秦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丈夫立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郑孝扬叹了口气,“可那是他的父亲。”

秦铮轻嗤了一声,“是他的父亲不错,可若是为夫不尊、不忠、不义、不亲,为何为子就不能不敬、不爱、不软、不断?”

郑孝扬一噎,“话虽然如此说,但到底搁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住。”

秦铮闻言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右相,若京中那些事情,都是出自他之手,或者与他有关。他何至于此?就算当初心仪我娘,我娘与我爹因先皇原因故去,爱恨之间,也不至于让他家国不顾吧?”

郑孝扬也跟着叹了口气,“难说,没准就因为这个。”话落,他挠挠头,“情啊爱啊的,自古以来,因为这个,奇谈之事不知多少。”

谢芳华摇摇头,“我却不能理解。”话落,他看向秦铮,“当初,我……”她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提这个做什么,又住了口。

秦铮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对她道,“当初,我恨不得毁天灭地。”

谢芳华抿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情到极致,兴许,便可以理解了。

谁都不是右相,不能体会他当初经历。就如听到她死时的李沐清,若非亲眼所见他至此,如今两缕白发,她也不能想象,他竟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有些事情,旁人说不得,也体会不到。

“你们两个,都是有了孩子的人了,真是……”郑孝扬见二人手握在一起,翻了个白眼,不忍直视地道,“李沐清如今在给皇上写信。”

秦铮颔首,似乎早已经料到会如此,没多大情绪。

“你早就觉得李沐清在这件事情上会心向皇上?”郑孝扬看着秦铮。

秦铮道,“他没得选择。”

“怎么说?”郑孝扬问。

秦铮淡淡道,“如今南秦这个形势,内忧外患,家国之危,半丝不为过,行将差错一步,那么,便是国之倾覆,万劫不复。我们这些人,辛苦奔波,为了什么?南秦千万百姓,众志成诚,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想成为亡国奴,马下臣?这个时候,哪怕是生父,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愧为家国。毕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家国之事。”

郑孝扬扁扁嘴,“说的严重了些。”

“严重?”秦铮挑眉,看着他,“北齐筹备多少年,岂是一个齐言轻单说战争就战争的?那是集举国之力,遍布天下的暗桩,全力而为。我们南秦,皇室隐山隐卫倒戈,再不能为所用,京这一年来,乱象横生。如今,荥阳郑氏和绝命李家倒了,若就此肃清,也就罢了。就怕真是右相,凭他多年来声望,门生遍天下,若是,真再施为,你以为,南秦和北齐,这一仗,能有几分胜负?”

郑孝扬顿时哑口无言。

“所以,他没得选择。”秦铮话落,眉目沉暗,“就看秦钰,收到信后,怎样做了。”

郑孝扬顿时感兴趣,凑近秦铮,“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样做?”

秦铮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淡而无味地道,“我了解的是以前的四皇子秦钰,太子秦钰,不是如今的皇帝。”话落,他摆手,“你该滚了,若是闲着没事儿,去帮轻歌,我便不去了。”

郑孝扬瞪眼,“小爷好不容易才得闲。”

秦铮看着他不说话。

郑孝扬站起身,嘟囔了一句“没趣”,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他离开后,谢芳华低声说,“你觉得,秦钰会怎样做?”

“你说呢?”秦铮将话又打个对折,问回来。

谢芳华想了想,道,“如今,也无非是绝命李家家主李霄死后留下的一封信而已,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还做不得实。李沐清给秦钰去信,也只是据实禀报,待秦钰论断。依我推测,若是此时,右相还在京城的话,秦钰去驾临右相府,与右相亲谈。”

秦铮闻言忽然嗤笑,“你把他想的也太仁慈了。”

谢芳华看着他,“你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不会。”秦铮摇头,“他会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去派人送去给右相府,同时送去的,还有两杯酒。”

“嗯?”谢芳华蹙眉。

秦铮道,“一杯酒有毒,一杯酒无毒。让右相来选择。”

谢芳华闻言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秦钰不准许再出任何差错。”秦铮道,“今日,李沐清的书信传走,快的话,明日午时,秦钰便能收到。收到后,他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有动作。后日午时,我们就能得到他传来的消息了。若是不信,你且等着。”

谢芳华抿唇,“那李沐清呢?他可能猜到。”

秦铮笑了一下,“李沐清也随我与秦钰一起长大,他心思细,精于看人。你觉得呢?”

谢芳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希望,不是最差的结果,否则,李沐清这一辈子,怕是被毁了。”

秦铮不再言语。

郑孝扬出了二人的院子,便前往府衙,帮助轻歌了。

轻歌见他来了,就知道秦铮不会来了,对他笑问,“他惯会指使人。”

“他命好。”郑孝扬哼了一声。

轻歌不置可否。

不多时,李沐清所在的院落,一只鹰鸟,飞出了别桩,飞向了高空,飞向京城。

之后,李沐清房门紧闭,再未出来。

谢芳华听闻后,派侍画去李沐清的院子,生怕他想不开,出了差错。

侍画去后,回来说,“李大人说了,让小姐宽心养胎,他无事,能挺得住。”

谢芳华听罢,更是对他心有不忍。

秦铮不满地哼道,“爷真怕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你对他的心疼超过爷。”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也提不起兴致与他玩笑,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秦铮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好了,你有身子,切忌这般长吁短叹多思多虑。若不是右相所为,秦钰必不会为难他,若真是他所为,他若不想毁了他的儿子,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就不必为他忧心了。”

谢芳华也知道自己如今无用,帮不上什么忙,点了点头。

第二日响午,果然如秦铮所料,李沐清的信准时地传到了京城皇宫,秦钰的手里。

秦钰打开信后,看罢,一时间,眉目沉暗,眼底笼上望不到底的黑色。

第九十一章何为忠奸

秦铮手攥着信笺,在窗前站了一个时辰后,将小泉子喊了进来。

小泉子知道发生了大事儿,垂首小心地等着秦钰差遣。

秦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沉声问,“右相呢?如今在何处?”

小泉子想了想道,“在府中,绝命李家本就和右相府份属同宗,绝命李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右相想必心中也不好受,这两日一直未出府。”

秦铮手背向身后,对他吩咐,“将这两封信以及这篇诗送去右相府,另外备两杯酒。”

小泉子抬眼,见秦钰手里的信笺都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来到他后背,从他手中将信笺抽出,低声试探地问,“皇上,这两杯酒是……”

秦铮冷声问,“不明白?”

小泉子顿时激灵了一下子,但右相虽然辞官,还是举足轻重,门生遍天下,这赐酒之事干系甚大。一个弄不好,便朝纲动摇。他咬牙小声说,“奴才愚蠢,请皇上明示。”

秦钰忽然转过身,看着小泉子。

小泉子“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恕罪。”

秦钰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在朕身边多久了,自己可还记得?”

小泉子立即道,“从奴才记事起,就在您身边侍候。”

秦钰道,“从朕记事起,右相就是父皇器重的朝中重臣,左相所不能及。”

小泉子垂着的头抬起。

秦钰摆摆手,“是黒还是白,朕没那么多功夫去细查,他既然是右相,是李沐清的父亲,是黑是白,让他自己选吧。”

小泉子顿时确定了秦钰要做什么,立即道,“奴才一定会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儿,万死不辞。”

秦钰摆摆手。

小泉子站起身,退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小泉子便谨慎地选了两个心腹之人,交代了一番,带上东西,与他一起出了皇宫,并没有张扬。

在皇宫门口,碰到了进宫的英亲王妃。

小泉子给英亲王妃请安。

英亲王妃对他随口笑道,“出宫给皇上办差?这是要去谁的府上?”

小泉子垂首,“右相府。”

英亲王妃愣了一下,“右相府?”

小泉子点头。

英亲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跟着两个人,英亲王妃在京城自然不是白混的,小泉子身为秦钰身边信任的心腹总管,他的底细,她自然清楚,他出宫去右相府,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心腹之人,手里提着一个匣子,不觉纳闷,笑道,“右相都辞官有一阵子了,难道皇上是有朝务要麻烦他?”

小泉子不知道怎么说,只含混地应了一声。

英亲王妃见此,便知道应该是重要的事儿,便也不再多问此事,只问,“皇上如今在何处?”

“王妃进宫去要见皇上?”小泉子见她不问,松了一口气,笑着问。

英亲王妃点头,“是啊,自从华丫头离开京城后,我一封信都没收到她的,听说在荥阳城出了事儿,我担心死了,如今又听说他和铮儿在一起,可是两个人都没给府里来信,我不放心,进宫去问问皇上。他们定然与皇上有传信往来。”

小泉子颔首,“小王爷与皇上通了两回信,小王妃倒是一回没通过,她的事情都是李大人向皇上禀告的。”

英亲王妃笑着摆手,“你去办差吧,我进宫去问问皇上,这两个孩子,一点儿也不考虑我这个当娘的心,走后音讯全无。”

小泉子连忙道,“小王爷和小王妃大体是怕您担心,才如此。”

“他们这样子,我更担心。”英亲王妃说着,进了宫门。

小泉子张了张嘴,想提醒她皇上心情不好,但又怕说了反而走漏风声,便又住了口,带着那二人一起向右相府匆匆去了。

英亲王妃本就善于观察人,进了宫后,回想小泉子提起右相奇怪的反应,便觉得不太对,她打听了一下皇上在御书房,便径直向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门口,今日十分沉寂。

英亲王妃说要见皇上,有人立马向里面禀告。

过了许久,那人从里面出来,小声道,“王妃,皇上请您进去。”

英亲王妃点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秦钰歪在玉案不远处设置的供他休息的软榻上,眉目低暗,见英亲王妃进来,他有些沉地喊了一声,“大伯母来找朕,可是有事儿?”

英亲王妃瞅着他,惊了一下,鲜少见秦钰这副样子,身为长辈,且自小看着他长大,无论他是四皇子时,太子时,皇上时,都未在她面前拿捏过架子,哪怕和秦铮一同争抢谢芳华,也没疏远她这个伯母,该对她如何,向来一如既往。她不由得上前两步,来到他跟前,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秦钰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英亲王妃道,“不是秦铮和芳华的事儿,大伯母放心吧。”

英亲王妃虽然第一时间想到了秦铮和谢芳华,但转而又想,若是他们出事儿,他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定然坐不住离京了。但听他这样说,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试探地问,“朝中的事儿?”

秦钰点了一下头。

英亲王妃寻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道,“当年,你父皇登基时,也是诸多事情,虽然不像如今内忧外患,一团乱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京城好一阵子血雨腥风,兄弟相残,骨肉相杀,即便是在无情的帝王家,也令人心痛做苦。”

秦钰没言声。

英亲王妃继续道,“如今,南秦三百年来,罕见皇室宗室同心协力,兄弟同心,没有自相残杀,一致对外,这是幸事儿。”顿了顿,看着他又道,“其余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你如今的身体身系南秦江山,千万百姓子民,是朝野内外的支柱,切忌不可伤身,以损龙体。”

秦钰闻言抬起头,叹了口气,面色舒缓了些,“还是大伯母会宽慰人。”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我不是会宽慰人,而是过来人,我们那一代的事情,看得多了,到如今这个年岁,也算是尝遍了人生百态。但是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如今有些事情,虽然看开了,但有些事情,还是免不了操神。”

秦钰闻言也笑了,“让您操神的事情,一直以来不就是他们俩吗?”

英亲王妃笑着点头,“是啊,那俩孩子,一直让我操心。”

秦钰顿时了然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慢慢起身,走到玉案前,从抽屉里抽出两封信,转身递给英亲王妃,“这是秦铮来的信。”

英亲王妃摇头,“他给你写的信,都是朝中大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看这个。来这里就是问问你,他们好不好,你与我说说就行。”

秦钰闻言笑着将信笺又扔回了抽屉里,对她笑道,“他出京后,动手除荥阳郑氏的暗桩时,遇到了秦怜被玉兆天挟持之事,他去了一趟漠北,因此耽搁了些时候,就在这耽搁的空档,荥阳郑氏那边察觉了,在荥阳城布置了一番,他和郑孝扬中了算计,掉下了绝命机关,芳华和李沐清去时,芳华不小心也掉下了绝命机关,与他竟然在绝命机关里遇见了。”话落,他笑了笑,“他们也算是得上天厚爱,命大得很,侥幸想出办法,出了绝命机关,如今平安无恙了。”

英亲王妃提着一口气问,“他们可受伤了?华丫头一定又伤上加伤了吧?”

秦钰颔首,“她自然是受伤了,不过还好,无性命危险,如今在荥阳城内养伤呢。”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