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我刚才在睡觉,有个人偷偷进了我的房间,其实我那时没有睡着,我看见一个黑影朝我俯下身来,我想也没想就把身边的芭比娃娃抵在身上,然后开始大叫。那人用绳子本来想套我的,结果套中了我的娃娃,听见我大喊她就跑了。我连忙开灯下床跑出去……”

“你说你看见的是个黑影?这么说你并没有看见对方的样子?”

“这个不是重点,反正我就知道是她!”

“你没看清楚对方,怎么能肯定是这个小姑娘干的?她那么瘦小,而且还腿有残疾,能在短短几秒内逃离你的房间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这不太可能做到吧?”

露莎碧呆了一下,刚才一头冲动,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凭着直觉第一个就想到是她要害她。一转头看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好像挺下不了台的,脑袋里又“轰”的一声炸开了。想也没想地,她朝程沉扑过去,叫道:“她不一样,她是个怪物!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程沉往旁边侧了侧,露莎碧没扑中她的身子,但却重重撞到了她的手臂,在她向后跌倒的同时,手里的盒子飞了出去,撞上对面的墙壁又飞回来,最后“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盒盖碎开,盒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女生们顿时发出了一阵尖叫,那盒子里装的竟然是——

指甲!

一共是十个指甲,上面残存着斑驳的血迹,血迹已经变成浓近于黑的暗红色,折射出闪闪的光泽,在凌晨12点看见这样的东西,真是说不出的恐怖。

这是从谁身上拔下来的?水晶?还是珍珠?

女生们惊恐地望着程沉,早就觉得她很古怪,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变态,以收藏指甲为爱好。

露莎碧也愣住了,很久以前她就想知道这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以至于那个怪物把它看得那么重要,到今天终于知道了,却没想到里面装的竟然是指甲!还是这么恐怖的染血指甲!

☆☆☆.4yt..☆☆☆

她浑身发抖,连忙转身一把抱住默未倾“哇”地哭了出来,“哥哥,好可怕!我就说她是个疯子,她很危险,她竟然每天都抱着这么一盒子指甲睡觉!”

女生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个可怕的疯子。

简兰达望着程沉,她跌坐在地上,似乎想了很久后。才慢慢地爬过去,把掉在地上的指甲一个个地捡起来,把碎了的盒子也捡起来。

他看着她做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开始一片模糊,有水气升到眼睛里来,又酸又苦。

在他眼睛噙泪的时候,默未倾突然轻轻推开露莎碧,接着他做了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走到程沉面前,突然蹲下去按住她的手,表情非常非常痛苦,似乎在他面前的是他最最至爱却又亲手打碎了的瓷器。悔恨、怜惜、不忍、伤感……全都汇集在了一起,再不复校园第一酷哥的姿态。

程沉慢慢抬起头凝视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抬起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到令周遭一切都顿时为之黯然的眼睛!

纯熏,剔透,没有一丝杂色,如水晶般明净,如钻石般璀璨,折映出水般的润泽,迷惑了众人。

胡森警官望着这双眼睛,忽然回想到一件事情,他愕然地指着程沉,吃惊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我曾在哪见过你了!你是那个小女孩,你是黑纱的女儿!”

惊讶的声音“呲”的一声撕开记忆的口子,前尘往事飞旋着回到脑海中来,无论多么多么不愿意,这一刻,还是异常鲜明地想起。

第六章

美杜莎。

她若睁开眼睛,便可将人化为石头。

世上的男子纵然知道爱上她的美貌也必须接受她所赐予的死亡,依旧无法抗拒那种诱惑,纷纷趋之若鹜,个个死于非命。

珀尔修斯,难道你也会是那成千上万个傻瓜中的一个?

珀尔修斯忽然挥刀,一道血光闪过,众生闭起了眼睛,海风开始呼啸,天地间,寂静无声。

☆☆☆.4yt..☆☆☆

寂静冰冷的太平间,永远带着死亡的阴湿气息。脚步在光洁的地面上踩出脆响的声音,也踩出她心中的恐惧。

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还有其他两个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带她来这里。这个房间有很多四四方方的格子,那两个戴口罩的男人就一起用力拉出了其中一格,里面的黑色胶袋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小胡子男人看了她一眼,低叹着说:“打开。”

其中一个男人拉开胶袋的口子,她看见雾气从格子里飘出来,冰冷冰冷。

“来,看看。”小胡子男人牵了她的手,把她带到那个胶袋面前,抱起她,让她看袋里的东西,“看清楚,是她吗?”

她朝袋子里看了一眼,突然激动起来,尖叫道:“妈妈!妈妈!”

小胡子男人紧紧抱住她,防止她摔下去,对那两人点个头。他们重新把拉链拉上,把格子推了回去。

“妈妈!妈妈……”再不懂,这个时候也懂了,她的妈妈死了,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带她来认尸。她叫着哭着,泪流满面。

小胡子男人一脸愧疚地看着她,柔声说:“对不起,不该带你一个孩子来看这个。但是程梦因女士除了你以外,别无亲人。”

“妈妈,妈妈……”她哭得声嘶力竭,然而,再怎么哭,心里还是知道,她的妈妈回不来了,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小胡子男人带她走出太平间。另一个年轻的警官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扁扁的黑色盒子。小胡子男人把那个盒子交给她,摸了摸她的头,

“这是程梦因女士身上的……”停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下去,只好换个方式说:“无论如何,算是她最后的遗物。现在交给你。”

她慢慢地打开盒子,怔怔地望着盒子里的东西,眼泪不知不觉就停住了。

身后传来两个大人轻声的低语:“真可怜,这么小年纪,她以后怎么办啊?”

“胡森警官也真够残忍的,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这个。”

“我觉得真正残忍的是那些黑手党,他们拔光了那女人的指甲,一个一个拔下来,换了谁都受不了那种酷刑。”

“没办法,当卧底的就得随时准备面对事情穿帮后的灾难后果,干这行就是等于赌命。”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原来她就是鼎鼎大名的‘黑纱’,被国际黑帮喻为最可怕的间谍之一。”

“唉,连她都失手了,这笔黄金盗窃案恐怕就更不好查了……”

声音渐渐远去,她低着头,望着盒子里血迹斑斑的指甲,停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的妈妈死了。在临死前备受折磨,那些坏人们拔掉她的指甲,殴打她。刚才在太平间里看见的那张脸,虽然已经经过精心修饰,但依旧可以看出曾经受过怎样的虐待。

从今往后,就只有她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4yt..☆☆☆

胡森警宫大步走到程沉面前,仔细端详着她,再度惊讶,“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的腿……还有你的声音……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撕开另一道口子,镜头由冰冷黯淡的太平间慢慢渲染出鲜艳的颜色,转化成另一抹回忆。

原本以为就此划定她今后的孤独人生,谁知道两个月后又起变化。一辆凯迪拉克把她从孤儿院里接了个宿命的开始。

带她下车的男人有张非常精明的脸,他对她温柔地微笑,领她走进一幢只有童话故事里才能看到的漂亮的房子。

他推开一道厚厚的樟木门,里面的空气里充盈着独特的香气。

“伯爵,我带她来了。”他把她推到前面,然后自己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她看着眼前那个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即使是当初那么小的年纪里,还是能分辨得出来他非常非常好看,他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纯黑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连声音都很好听。

她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裙角,怯怯地说:“我叫程沉。”

“程……沉……”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莫名地觉得亲切。

“从今天开始,你叫Medusa,Medusa.Werran.”

“为什么?”

男人盯着她,漆黑的眼睛中不见有何柔意,连声音都平静得丝毫不起波纹。

“因为我是你父亲。”

他站起来,“刷”地拉开落地窗帘,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映亮了富丽堂皇的墙壁上—块耀眼的红盾,盾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纹,花纹中间“WERRAN”五个字母异常突出。

“我,Probst.Werran,是你的父亲。”

很多事情是后来才一点点的知道的。

她的妈妈是国际间谍“黑纱”,她在某次执行任务中邂逅了英国贵族Werran伯爵,两人坠入爱河,但是这段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段露水姻缘后,两人又各分东西。

但是不久后程梦因就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对从事那种高危险工作的她来说,这个孩子是累赘,于是她决定打掉她。

然而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在她服下堕胎药物后仍顽固地不肯流掉,在那一刻她心软了,身为母亲的天性被唤醒,于是不顾后果在某个偏僻农场里待了八个月,把她生下来。

程梦因是个非常冷傲也非常坚强的女人,她一手带大这个孩子,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孩子的父亲。直到她死于非命,身份被曝光后,警察们才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有个六岁大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显然对她母亲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件刻意尘封了的秘密被挖掘出来后,不久就传到了Werran伯爵耳中,经过DNA证实确实是他的孩子。于是他就把她接回到了家里。

似乎是个比较美满幸福的归路,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恰恰是灾难的开始。

☆☆☆.4yt..☆☆☆

身穿黑色高领连衣裙的女管家推开一道门,门里的嬉笑热闹扑面而来。

美奂绝伦的大厅里,好多孩子们正在沙发和地毯上蹦来蹦去,快乐地大叫。

女管家咳嗽一声,所有的声音都顿时静止了下来,好多双好奇的眼睛瞧着门口站着的这个小女孩,表情充满了惊奇。

“露莎碧小姐,这是美杜莎小姐,从今天开始,她和你一起生活。”女管家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沙发上最最漂亮、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女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伍德夫人,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生活?我又不认识她!”

“露莎碧小姐,美杜莎小姐已被证实是伯爵的女儿,她是你的妹妹。”

所有眼睛都因这句话而睁大了,连静坐在大厅一角独自看书的那个男孩子也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场那么多人里,程沉硬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回视他,那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有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叫露莎碧的女孩冲了过来,站到她面前把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是我妹妹?别开玩笑了,她哪点长得像我了!”她指着自己的栗色长发绿色眼珠说。

“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长得像母亲。”伍德夫人深吸口气,严肃地宣布,“总之,伯爵吩咐过了,从今天起她就住在这里,露莎碧小姐身为姐姐,应该好好照顾妹妹。孩子们,你们还不过来欢迎她吗?”

那些孩子听了这话后就快乐地冲过来想拥抱她,谁知露莎碧跺了跺脚,大声叫道:“你们都站在那里不许动!”

那些孩子一下子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看伍德夫人又看看她。

伍德夫人皱了皱眉,“露莎碧小姐,请不要这样。”

“打电话给爸爸,我要和他通话。”虽是七八岁的年纪,但隐隐然已有小主人的尊贵架势。

伍德夫人叹口气,走过去拨通了电话,回头,“露莎碧小姐,请。”

露莎碧接过电话,一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程沉,说:“爹地,我是露露。这是真的吗?这个叫美杜莎的家伙真的是我的妹妹?”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见露莎碧的一张脸由红到白,由白到青,盯着程沉的目光也越来越尖锐,最后她把话筒一摔,怒冲冲地上楼去了。

“砰——”楼上传来重重的甩门声。

伍德夫人叹口气,捡起地上的话筒,“伯爵,是我……是的,请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小姐的……是的,我会好好照顾美杜莎小姐……好的,再见。”

她挂上电话,再次命令:“孩子们,过去欢迎你们的新朋友。”

那些孩子默默地一个个走过来拥抱程沉,然而她感觉得出来,他们的拥抱里没有多少欣喜成分。

露莎碧摔掉了电话,也摔掉了她本来有可能拥有的友情。

一共七个孩子拥抱了她,然而,那个坐在角落里看书的男孩子没有过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合上书起身上楼。